于是程子非笑了笑,答非所问地看着她的脸说:“女孩子,要懂得保护皮肤。”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微型风扇来,递给了她,而后三步两步晃着球杆走入朋友圈中。
吃完了晚饭回家的路上,林诺嘻嘻笑道:“程子非竟然觉得我还是学生。”
江允正侧头看她一眼,问:“值得这么高兴?”
“当然。”她仍是笑。因为自己从来都抗拒社会的复杂,所以将她与纯真美好的校园挂钩,几乎就是一种赞美。
红灯,车子在路口停下来。
街边霓虹闪烁,映在她弧度柔和的脸上,江允正转过目光,看着她微微笑弯了的眼角,嘴唇上的光泽健康红润,无比诱人。
他突然沉默下来,她却不自觉地仍在说话,说白天有多热,说在球场意外看见的一位美女教练,末了竟然还想要讨论一下晚上那家酒店的特色菜。可是说着说着,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这才将目光从街边缤纷的橱窗上移回车内,移到他的脸上。
只是这一转眼,便望进那双深黑的眼睛里去,她又觉得他的眼睛仿佛能吸人,甚至能吸进一切事物,那样深不见底,却又似乎有淡淡的光华在流转。
也许是刚才话太多了,有些口干舌燥,她下意识地润了润嘴唇。其实她已经觉得尴尬,甚至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危险,可是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下一秒,对面那张英俊无比的脸孔就陡然放大,直直欺了上来。
她惊恐得往后退,手肘已经抵上坚实的车门,可还是闻到他身上古龙水的香味,淡淡的,和烟草味混在一起,连同他的吻,一齐向她席卷而来。
她几乎已经不能思考,什么都记不得,只知道在自己的后脑即将撞上车窗玻璃的时候,一只手及时地挡在了后面。
顿时,仿佛满目漆黑,只余下嘴唇上灼人而强势的温度。
叶希央
车后响起连天的喇叭声,江允正这才慢慢松了手,抬起脸来,一双眼睛愈发深黑秀亮。
长长的车阵再度启动,林诺仅仅停了一秒,便开始动手去解安全带。
“你干什么?”江允正问,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伸过去拦她。
她不说话,只是低着头,长而密的睫毛在昏暗中微微颤动,嘴唇抿得死死的,仿佛用了全身的气力。
车子最终在路边停下,几乎是同一时刻,“咔”地一声,安全带被解开,林诺推门而出。
江允正没有追,只是透过车窗,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匆忙地向夜色之中隐匿而去,带着些许仓皇无措。
真的还是个孩子。被他扣住后脑,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只是呆滞地任他亲吻,身体却在他的怀里僵硬到微微发抖。
下车离去的时候,虽然她都不肯再他看一眼,可他还是看见她眼眶里有星点的湿润,晶莹闪烁。
以前所谓的好感与追求,都只是嘴上说说,并无任何实际行动。而这一回,他知道自己恐怕是真的吓坏她了。
果不其然,等到下周上班时,再在公司见到她,便都是一副低眉敛目的模样,恭顺地微停下脚步点头道:“江总。”同一般员工如出一辙。
他皱眉,可是一转眼的工夫,她已然走远,乌黑的长发束成简洁的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这样刻意建立起的疏离和冷淡,仿佛一道无形的墙壁,将二人隔得远远的。
过了两天林父林母终于回来,相较自家女儿的心神不定脸色晦暗,他们倒是更加显得春风满面,几乎就像二次蜜月。
满箱的礼物,亲戚朋友人人有份,林母招呼林诺帮忙分发,还不忘夸奖女儿这段时间将家里卫生保持得极好。
林诺只是笑。爸妈回来了,一切如常,没人发现异样,也没人知道现在她的感情生活已经乱成一团。
那晚的那个吻,带给她的似乎是一片空白,可又仿佛留下了什么,无论怎样努力,仍旧挥之不去。
以至于一见到江允正,她便开始紧张,更加不愿接触到他的目光。就像此刻,她帮忙秘书室的人分发会议桌上的文件,走到江允正身边时,心神忽然一恍,伸出去的手便碰倒了桌上的矿泉水瓶。
幸好盖了盖子,水并没有洒出来,却也足够惹得旁边的人侧目而视。
“不好意思。”她连忙低声说,即使垂着眼睛,也能感受到来自江允正的目光。
直到退出会议室,这才有惊无险地松口气,张秘书随即也跟出来,关切地问:“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她皱起脸,想了想,说:“昨晚做噩梦。”
“难怪。”张秘书一脸同情,拍拍她的肩:“不去想就好了,回去做事吧。”这才重新推门进去。
她应着,透过半开的门板,隐约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在说着什么,坚定有力。
会后,林诺还是被叫进总裁办公室,负责传达的张秘书只当是因为刚才微不足道的小差错,还在暗自咋舌老板何时变得如此严苛,而林诺心里却隐约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
进去的时候,江允正正在打电话,微微侧着头并没有立刻看她,而是蹙着眉心与电话中的人简单地应对。
林诺在一旁站了一会儿,才见他收了线望过来,清俊的脸孔在明亮的光线下似乎显出几分疲倦,与以往工作状态中的他大不一样。
停了停,她问:“江总,有什么事吗?”
江允正再度皱了皱眉,反问:“你非要这样同我说话?”
她一时无语,低下头,脑中再度闪过那晚的吻——那样灼人的温度和力道,在他的气息中,她竟然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林诺低头不语的样子,在江允正看来更近似于一种无声的抵抗和疏远,当然,还带着一丝慌乱和无奈。
他暗自收紧了置于桌上的手指,沉默了一会儿,才声音微哑地说:“坐下再说。”
林诺显然也察觉到异样,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他淡淡垂着目光,一张脸比方才又刹白了几分。
犹豫一下,她还是在宽大的沙发中坐了下来,眼睛望着他,心里虽觉得奇怪,但嘴巴闭得紧紧的,并不说话。
只见江允正微闭了闭眼,似乎缓了口气,才低声道:“如果你介意,那么我向你道歉。”
着实有些出乎意料,林诺怔了怔,过了一下才用极细微的声音应了句:“嗯。”然后又问:“找我来,就为了这件事?”
江允正抬起目光,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她,继而点点头,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这边林诺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她连忙说了句,侧过身接听,竟然是徐止安,打来的时间不早不晚,巧得很。
其实自从那天从他宿舍出来之后,他们的联系就逐渐少了下来。有时候,她明明是想着他的,却偏偏有意不给他电话。正如那日所说,大家都需要时间静下来好好考虑一下。
有些东西无法舍弃,可有些东西又不能坦然接受。如此这般的未来,是何其矛盾。
这几天,越是想得多,仿佛这些就越清晰,两人在感情上的前路有多坎坷,也似乎一目了然。
其实,这些都是早已露出端倪了的,旁人看得清楚,可那时还处在象牙塔中的他们,却少了一点看清事实的契机和勇气。
徐止安在电话里一如继往的语言简洁,只说想要与她吃餐饭。
她想了想,道:“那就今晚吧。我五点下班。”
徐止安说:“我下午有空,去接你。”
他很少这么主动,林诺不禁笑了笑:“好,到时候见。”
挂了电话,她顺便看了看时间,离下班不足两个小时。再一转身,只见江允正靠在椅子里看着她,面无表情,目光平静却深邃。
她不由起了一点尴尬,低下头,清了清嗓子:“如果没别的事,我……”
“出去吧。”江允正淡淡道,仿佛这才注意到桌上一直在闪烁着的提示灯,伸手接通了内线。
张秘书轻声说:“江总,叶小姐已经到了。”
“知道了。”他垂下眼睛撑着桌沿站起来,动作有一丝迟缓,微微一滞之后,才拿了车钥匙,抬眼只见林诺正盯着自己,不禁皱眉:“怎么了?”眼底倏忽闪过一丝隐忍的痛楚。
“没事。”林诺连忙扭头,心思却仍旧落在他苍白的脸孔上,愈加确定,今天的江允正与平常不太一样。
叶希央就坐在门边的长沙发上看翻杂志,一听见动静立刻站起来,却在见到前后而出的二人之后,神情一怔。
林诺当然也即刻认出了她——那个亲昵呼唤江允正名字的美丽女人。
原来她姓叶,她在心里想,脸上却扬起笑容,算是打了招呼。
对方也朝她点头,随即便迎向她身后的男人,纤长的手指扶住他的手臂,“允正。”才叫了一声,便皱起眉,声音柔和带着毫不遮掩的关切:“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胃又疼了吗?”
虽然声音很低,林诺仍旧听得一清二楚,心头跳了一下,不禁停下步子转过头去。江允正立在原地,任由叶希央挽住,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倒真像在忍受某种痛楚。
“没事。”她听见江允正的声音,有些低哑。
叶希央显然不信,神情更加温柔:“吃了药没有?”一双手攀得更紧,十足亲密的关心。
一旁几位秘书此时此一致端坐于桌前眼观鼻鼻观口,连视线都不抬,林诺也愣了愣,觉得自己是不是该立刻走掉才好?可目光仍不免在江允正的脸上来回转了几圈,似乎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只听见他又说:“吃过了,没关系。你想去哪儿?我开车送你。” 他侧着脸低头看向身边的女人,虽然说话的时候神色依旧平淡,可由于正忍着身体的不适,因而语气更加显得宠溺爱护,眼神也温和,竟似旁若无人。
关心
等到下班时,徐止安果然来了,面色沉静地站在大门外,远远就看见林诺走过来,他向前两步,对她一笑:“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林诺摸摸自己的脸,无辜地反问:“有吗?”再反观他,多日不见,倒是照样精神十足。
两人坐了出租车去吃饭。
马路上车流涌动,有些拥堵,林诺坐在安静的车厢里,听见徐止安在旁边问:“最近工作忙不忙?”
“还好。”她停了停:“你呢?”
“老样子吧。这一两个礼拜一直在赶设计图纸,加班比较频繁。”
林诺“哦”了一声,想了想,还是闭住嘴巴转头去看窗外枯燥无味的风景。
也许是那天的争执,此刻的相处忽然让人觉得生疏,仿佛大家都小心翼翼,尽力维持一个和平亲密的假相。
等红灯的时候,一辆车插了过来,大概是为了抢道,正好斜斜停在他们车子的旁边。司机侧头看了一眼,似乎有些不满,而林诺原本正觉得累,将肩膀倚在车门边,这时却不自觉地直起身来,仔细朝外望去。
她认得那是一辆宝马,颜色和型号也都是她所熟悉的。
徐止安也随即转过头,看了她两眼,有些疑惑:“怎么了?”
她这才察觉自己的动作太过突然,垂下眼睛轻摇了摇头说:“没事。”身体重新靠回座椅内,脸色有些懊恼。
对方车窗上贴着遮光纸,一片深黑,从外面根本无法窥见车里的情形。其实她何尝不知道,哪有这样巧合的事,偌大的城市和错综的街道,偏偏就能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两辆车并排而停。
可在刚才一瞬间,却像中了盅,竟以为开那辆车的人就只可能是江允正。
她竟然想看一看,是否他正送着那位叶小姐去她想去的地方。
绿灯亮起的时候,她很快得以看见车牌,果然不是他。于是心中更加沮丧,不为别的,只因为那一下反常的举动。
天色仍亮,夕阳隐没在错落耸立的钢铁大厦之间,只映出天际一抹极淡的橙红霞光。
她悄悄转过头去,视线落在徐止安的侧脸上,那样俊朗明晰的线条却忽然让她觉得一阵难过。
点菜的时候,林诺一反常态,对着菜单犹豫不决。
徐止安不禁笑道:“以前不都干脆利落的么?怎么,最近也挑食起来了?”
她抬眼一笑,并非挑剔,其实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又见服务生一直等在旁边,于是抱歉地随手指了两道,说:“就这样吧。”
徐止安却又再翻了翻,淡淡道:“再加一些,这点哪里够吃。”
结果五六盘菜端上来,林诺皱眉:“浪费。”
徐止安看她:“不都是你喜欢吃的?”
“那也不用一次点这么多啊。”
“只是菜而已。”徐止安并不动筷子,握住茶杯仍旧看住她,停了停才又说:“况且,只要是自己喜欢的,都可以尽量争取同时拥有。”
林诺想了想,微微牵动嘴角,垂下视线轻轻道:“鱼与熊掌怎能兼得。”
餐厅里环境清静,她低着头,过了一下才听见对面传来的声音,不紧不慢:“或许可以呢,事在人为罢了。”
林诺抬头笑了笑,其实也还有反驳的话,可是到了嘴边又给硬生生咽了回去,不想再争吵或者不愉快,某些事情只要彼此心里清楚就好。
信誓旦旦无用,也强求不来,如同当初与林母看电视时讨论的一般,一切顺其自然或许才是明智选择。
餐后附送一道甜点,是心型布丁,服务生笑咪咪地说:“两位请慢用。”只有一份,由情侣分食。
林诺举着叉子看了半天,还是罢手。
“太饱,不吃了。”
徐止安从小不爱甜食,于是推开椅子说:“走吧,送你回家。”
这条路走过很多遍,曾经有几次便是坐着江允正的车。等到了楼下,徐止安拉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拥在怀里,视线变得幽暗深邃。
确实,这个吻算是久违了的。
对方的气息依旧那样熟悉,携着微微的温热涌上来,林诺闭上眼睛,手指揪住徐止安的衣襟,忽然有些无措慌乱。
本该是甜蜜幸福的,可胸腔却被心跳撞击得微微疼痛,大脑里面一片明晰。
原来,那晚江允正的吻,竟像一个烙印,强势地永远留在了她的记忆里。
可是接下去的几天,公司里都见不到江允正的身影。秘书办公室里堆了许多签呈,林诺上去几次,都只见到紧闭的门扉,问了张秘书才得知他又出差去了。
不是胃还没好吗?她暗想。
直到某日午饭时间才听同事说起:“……听说江总这次是和叶小姐一起走的。”当然只是暗自揣测或者小道消息,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大声谈论。
林诺对于八卦向来不算很热衷,但此时也不由得停下来听。
那位同事见大家似乎都有兴趣,接下去说:“可能是陪叶小姐去度假哦,前两天在走廊上正好听见他们说起。”可念到江允正平日里的威严,又不忘立刻补充:“不过也只是我猜的啦,千万不要乱传哦。”
众人当然领会,连连窃笑着点头。林诺坐在一旁,慢慢嚼着柔软的饭粒,这个话题便被自然而然引申开来,于是连那位叶小姐究竟是怎样的身份也知道了个大概。
原来,她是江允正的父亲属意的儿媳,而且叶家与江家向来交好,以至于融江的老员工基本都对她有所了解。
林诺杵着筷子,忽然觉得再听下去也没太大意思,于是站起身,沉默地离开位子。
下班之后李经理突然从里间走出来,看了看早已变得空荡荡的办公室,说:“小林,正好,帮忙送份东西去机场。”
林诺正在座位上打印文件,只剩最后一张纸,机器缓缓运作,李经理已递了份文件过来,并叮嘱:“我晚上有个应酬,你立刻坐的士去机场。”又看了看表,“江总的飞机一个小时后抵港,你把这个交给徐助理就行了。”
林诺接过来问:“急用吗?”
李经理点头:“对,快去吧。”
从北京返回的航班准时抵埠,江允正将行李交给等在接机口的小徐,才走了两步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路小跑着冲进大厅。他脚步一停,等着对方跑到面前。
林诺微微喘着气,将手里的文件袋递出去。谁能想到机场高速上也会堵车,幸好最终时间还来得及。
这时江允正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不禁不动声色地悄悄打量起来。
他修长而立,衣着依旧妥贴而品味不凡,只是几天不见,脸上略有疲倦之色,而且附近也没见到叶小姐的身影,恐怕当真是出差去了,而非如传言那样陪佳人散心度假。
徐助理接了重要文件,拎着行李便往外走。江允正也迈开步子,从林诺身边经过的时候淡淡地说了句:“走吧。”
徐助理开车,林诺则与江允正并排坐在后座。
华灯初上,回程的途中交通顺畅,加上车子本身性能优良,窗外只见刷刷退后的景物,仿佛只一会儿便回到市区。
车子开到灯火辉煌的酒店门口停下,外面已经有人上前来开车门,徐助理回过身一本正经地说:“江总,晚上别喝酒了。”神色很是诚恳郑重。
江允正看他一眼,并不答话,只是说:“你送林诺回家。”
“不用了!”林诺急忙拒绝,转过头,却只能看见他微微倾身而出的背影,接着便头也不回地走入光洁明亮的酒店大堂。
徐助理从后视镜里对她一笑:“你指路吧。”
从酒店到林诺的家,如果路况良好的话,约摸一刻钟便能抵达。
林诺坐在车里,觉得有些歉疚,忍不住说:“要不你就在前面车站让我下车算了。”这么晚了,也不知他吃过饭没有。
徐助理却摇头,笑道:“既然江总交待了,我当然要把你安全送到家门口啦。”
其实两人在公司里的关系也不错,如果上司不在场,林诺发觉他也是个很爱开玩笑性格又随和的人。
她想了想,说:“你待会儿是不是还要赶回酒店那边?如果时间来得及,我们就在外面吃饭吧。”
徐助理弯了弯嘴角:“不行啊。今晚请的是很重要的客人,江总可能随时会有吩咐。”
“那应酬时间也谈工作吗?”她想起江允正下车时一并带走的文件,还有当初李经理十万火急的样子。
徐助理笑道:“这个嘛,我可不清楚了。”转而神情又现出一份凝重,皱了皱眉说:“江总今晚恐怕又免不了要喝酒了。”
听他这么一说,林诺倒是想起刚才的事来,心中一动,脱口而出:“他怎么了?”
“江总的胃不好。”徐助理说着又从镜中看她一眼,似乎有些讶异:“你不知道?”
林诺愣愣地摇头。
徐助理“哦”了一声,迅即收敛了表情。做特别助理这一行,察颜观色是必需特质,对于老板的喜好和厌恶往往只通过一两次观察便得敏锐地窥知一二。是以,他私下里一直认为,江允正与林诺的关系并非仅仅上下属这样简单,也正因此,才会有刚才所表露出的惊讶。
林诺坐直了身子,想了想,还是轻声问:“他……我是说,江总的胃病很严重吗?”
“嗯,很多年了。医生叮嘱了好几次,照理说这种情况是不能再饮酒的。”
林诺微微皱眉,努力回忆:“可是,上次还看见他喝啊。”
“多数时候都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这些人就算想替也不行。”徐助理像是真有些无奈,停了停又说:“可是前两天他胃病刚犯过,接着又去出差,今晚也不知该怎么办……”
林诺坐在位子上握了握拳头,低低地垂下视线,心里突然涌起一丝说不出的异样,似乎也不自觉地跟着一起担心起来。
等回到家洗完澡,她躺进薄薄的被子里,整个房间凉嗖嗖的,闭上眼睛陡然就想起那张英俊又略有些疲惫的脸。
她翻过身去摸到手机,思忖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输入短信里。
发送出去之后,又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回音。她有些气馁,连带着还有某种说不清的情绪,一时竟然后悔起来,看看时间已经将近九点,咬着嘴唇第一次这样早便关掉了手机。
躺在床上她闷闷地想,自己哪有什么理由去叮嘱他别喝酒啊?
可是,一切仿佛都是不自禁。像是如果不这样做,便一直不得安心。
破冰之刃
江允正坐在饭桌上,酒已过三巡,桌上的手机短促地震动起来。
他平时很少收到短信,此时打开来一看,实在有些意外。只是短短一行字:如果不舒服就不要喝酒吧。有些生涩却又意外柔软的语气,令他不自觉地微微抬起唇角,连带着眼神都变得柔和温暖起来。
旁边的人偏过头,朝他举起酒杯:“江总。”
他盯着面前深红色的液体,停了两秒,才搁下手机一点头,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这种时候,有些事情即使勉强也不得不为,可是心口却暖意融融,等了这么久,似乎终于有了一丝亮光。
宴请的是市里主管经济的重要领导,话题不断,中途又不便脱身太久,等到酒席结束,江允正终于坐回自己的车里再去拨电话,却只听见冰冷机械的关机提示音。
徐助理转过头问:“江总,回家吗?”
江允正微闭上眼睛靠了一会儿,才将按在胃部的手稍稍移开,对他说:“你先回去,我自己开车。”
九点半未到,她便已经关了机。独坐在驾驶座上,江允正才将那条短信重新翻出来,几乎就要怀疑这究竟是不是出自林诺之手。
或许是前一夜睡得早的缘故,第二天的林诺天微亮就已经全无睡意,静静躺了很久才打开手机——似乎已在意料之中,并没有任何短信回复。
说不出这一刻究竟是轻松还是失望,她盯着屏幕良久,这才慢悠悠地起来洗漱。
上午上班之后,才接到江允正的电话。
当时她正在影印室,周围并无旁人,狭小安静的空间内,他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显得格外清晰。
她低头看着刷刷运转的机器,只听见他问:“昨晚关机很早?”
“嗯。”这才知道,原来他是打过电话给她的,只是错过了时间。
然而有时候,错过便是错过了,有的时机稍纵即逝,相差不过一两秒之间,又更何况早已经过整整一夜外加大半个上午,足以令人将夜深人静时的一时冲动抛开,恢复冷静和理智。
江允正说:“中午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她抿着唇,想了想,轻轻摇头:“不行,和同事约好了。”
“那么,晚上呢?”
“……爸妈要我回家吃。”如此普遍又拙劣的脱辞,她根本没有抱任何可以骗过对方的希望。
果然,江允正沉默了一下,突然静静问:“既然还要躲着我,那么昨晚又何必发那样的短信?”
她心头一跳,突然垂首不语,扪心自问,就连自己都不清楚那一下的冲动究竟从何而来。
只听他继续说:“如果你真打算继续这样下去,我喝不喝酒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紧紧捏着薄薄的机身,低声说:“朋友之间的关心,也是很正常的。”
“什么样的朋友?”他淡淡地追问。
她的喉咙滑动了一下,才说:“普通朋友。”
不知为什么,这四个字刚出口,她便有些后悔,条件反射般地皱起眉屏息静气,却只能听见电话里极其轻微的呼吸声。
似乎过了半晌,江允正才平静地应了声:“是吗。”轻描淡写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她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出声,听筒里陡然安静了一秒,随即便传来嘟嘟的忙音。
她蓦地怔忡,又何尝不能体会到他的怒意——只怕自己这样反复无常,换作任何人都会被她惹恼。
也不是没想过要装作没心没肺,可是如今才发现还是无法忽视他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