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叶母,在电话里温声吩咐:“你晚上的飞机?那么等下陪我出门买些东西吧。”
婆婆大人有命,不敢不从。

  肖颖迷迷糊糊地应了,其实心里十分想就地倒下补个回笼觉,而身体已经自动自觉地走进浴室洗漱。

  

  可是五分钟之后,她却怒气冲冲地跑到衣帽间。彼时,叶昊宁已经换好衣服,站在落地镜前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目光中没有温度。

  她怔了怔,好像突然泄了气,早上刚起床,气势总比平时弱一些。

  

  而事实上是,她一直都不能习惯叶昊宁的冷漠,仿佛平时那种高深莫测的表情才是最适合他的,又或者玩世不恭的调侃也行,哪怕都是不怀好意的,也总好过像现在这般,眼神冰冷得能将空气都冻住。

  

  但她转念又想,明明就是他的错!于是沉着脸将脖子一扬,“怎么办?”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心里狠不得掐死他。

  “用围巾吧。”因为事不关己,所以某人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下一刻便从她身边越过,步态从容地离去。

  

  出门的时候,肖颖想,幸好这两天气温有所回降,也幸好进出大多数时间都有空调,而更加庆幸的是,目前街上流行混搭风,要换作早几年,这一身出门只恐怕会被人当作精神病患者看待。

  可是见了叶母,还是不免换来不赞同的皱眉:“小颖,你不热吗?”

  热!她不着痕迹地瞪了叶昊宁一眼,才笑:“这衣服要这样搭才好看。”
“你们年轻人的审美真是越来越怪异,是不是我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前天在电视上看见一个女孩子,三十七八度的天气里,还穿着靴子,也不怕捂出毛病来。”

  她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又伸手去旋车内冷气的扭,将温度再降下来一些。
叶母又说:“不是听说你出差去了,怎么早上也在家?”是问叶昊宁的。
叶昊宁专注地开着车,低低应了声:“嗯,昨晚刚回来。”现编的谎话十分顺口,气息流畅。

  肖颖坐在副驾座,隐约感到他偏过目光来,极快地扫视了一下自己,她想,昨天面对着婆婆的疑问,难道要她如实转述秘书的话?一个人跑去渡假,将老婆撇在一边,倘若被叶母知道,必然又要引来更多的疑惑。

  

  叶母购物拉她作陪,而叶昊宁则充当司机,一家人出门,看来倒真是和乐融融,其实她与叶昊宁之间却始终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不近不远,连交流都极少。

  或许心思细密的叶母从中发现了蛛丝马迹,因此中午一起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她突然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目光在这二人身上来回打转,最终停留在性格纯良的儿媳妇身上,长久地凝视。

  

  此时餐厅的客人并不多,他们又是坐在幽静的角落,被一米来高的屏风遮挡,几乎是被单独辟出来的私人空间,只听见身后淙淙地流水声和极轻的丝竹,所以说话不需要顾忌。

  但肖颖仍是着实一窘,竟然语塞,下意识便去求救,眼神有些慌乱。

  对面的叶昊宁低头喝着茶,面色沉静,过了一下才抬起眼睛看了看她,淡淡地接过母亲的话:“目前不考虑。”

  “什么叫不考虑?”叶母立刻皱眉,“是你的意思?”

  肖颖忙说:“是我们共同的决定。”气底不足,仿佛害怕挨训。

  可是叶昊宁显然不领情,看都不看她,只是继续说:“是我不想要。现在公司的事情太忙,没有那个精力。”

  “又不是要你生!”叶母脸色虽然不豫,但声音仍是一贯的雍容柔和,“如果小颖怀上了,当然是要请个保姆照顾的,而且我也可以帮忙。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爸当年可比你现在忙多了,被外派到西部工作,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那是不是你和你妹妹就干脆不用出生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昊宁轻笑了一下,“如果您实在喜欢小孩子,其实可以多催催叶思颜,让她早点回国来结婚,或者直接在澳洲生个混血的,您飞过去带几年,那样也不错。”
叶母佯怒瞪他:“少岔开话题!你的事还没说完呢。”然后又转向一旁的肖颖,温和地叮嘱道:“小颖,你从现在开始就要多注意调养身体,作息时间尽量规律,最好再定个健康食谱。总之,前期工作一定要做好。我看你现在的气色都不如以前好,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要不然……”

  肖颖低着头,有点尴尬。

  过去总觉得她自己还像个小孩一般,所以关于这方面的话题,真的从没和叶昊宁讨论过。现在更是不可能了,两个人分开得这么远,多半时间都是貌合神离的,就连昨晚那样的气氛最终却都难免不欢而散。

  在这样的状况下,怎么还能要孩子?

  

  而叶母接下来的话,其实用不着听,都能猜到又要老调重谈,劝她返回C市来。
她觉得有苦难言,嘴上却又不好反驳,只得暗暗绞扭着桌布边沿的流苏,后悔怎么就没订今天一早飞回去的航班机票呢。

  

  最后还是叶昊宁打断她说:“妈,我下午还有点事要处理。等下是直接送您回去,还是您继续逛,到时再让司机来接?”

  肖颖觉得自己可能真是被唠叨得昏了头了,所以听他这样一说,竟然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顺口就接道:“你早晨不是说要带我一起去的么?我们什么时候走?”话音未落,脚便在桌下一动,踢在叶昊宁的腿上。

  

  叶昊宁被突然踹了一脚,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只是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目光似乎仍旧是冷的,一时间也不答话。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波动诡谲。

  

  肖颖有点忐忑。

  其实谎言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光看这一上午的情形,真不知道叶昊宁会不会帮着她顺利圆过去,除非他善心大发。

  所以她惴惴不安,又仿佛心虚,垂下眼睛默默地低着头连喝了几口果汁,然后才听见那道漫不经心的声音终于在对面响起来:“时间差不多了,结完账就走吧。”

  

  他竟然没有揭穿她!

  他竟然这么好?

  她飞快地抬起头来,可是动作过大,立刻引得叶母侧目疑惑,“怎么了?”
“……哦,没事。”她坐正了身子,低低应一声,表情镇静而老实。

  “你们忙你们的去。”叶母说:“我下午还约了人在附近喝茶。”临分开时又不忘叮咛:“小颖,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啊。”

  肖颖恭恭敬敬地应:“知道了,妈。”

  

  等车驶上了主路,肖颖说:“你办事去吧,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去就好。”外面阳光猛烈,照在柏油路面上反光成白花花的一片,似乎连空气都在扭曲浮动。这个时候,去哪儿消磨时间比较好?
谁知叶昊宁却说:“我回家。”

她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的只不过是借口罢了。心下不由得下次感慨,眼前这人编谎话似乎从来都是高手,一本正经的模样,丝毫破绽都不露。

不过这下倒是正好,她忙说:“我也回家。

进了家门依旧无交流。

   早在车上的时候,肖颖就已经将长长的围巾扯了下来,脖子上因为皮肤白皙,所以那几处浅浅的红痕愈发显得醒目。  

  她到底还是觉得有些理亏。

  想到昨晚的情景,那样的气氛其实已经十分好,尤其是在他们的关系冷淡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然而她却在关键时刻走了神,仅仅因为一句简单的话,竟然会鬼使神差般想到陈耀,进而回想起那些十分久远的画面。

  也难怪会惹怒了叶昊宁,他那样一个人,永远都有着不露声色的骄傲,又怎么能容忍她的神游天外?

  那对于他来说,几乎算是一种侮辱。

  

  其实她也并不想和他完全闹僵,况且从小到大最大的优点便是知错就改,于是在客厅里思索了半天,终于还是走进卧室里,主动讲话缓和僵局。

  

  叶昊宁正半躺在床上看杂志,见她走到近旁,便微微扬起眉看她。

  她沉默片刻,才说:“我昨晚没睡好。”

  他不语。

  她又说:“我认床……”

  他终于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最终叶昊宁还是把床让给她补眠,她却反而睡不着。房间里十分凉,她将被子拉至下巴,呼吸之间便能闻到隐约的薄荷的清香。

  她有点恍惚,心想,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过去明明是很好的。

  

  卧室里的遮光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而她置身在这阴暗凉爽的环境里,脑子里却乱成一团,又仿佛昨晚真没睡好,静下来之后两侧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如同有千万匹马在奔跑踩踏,没有片刻的安宁。

  

  后来终于睡过去,班机是傍晚的,但肖颖没有设定闹钟,因为知道叶昊宁在家,所以竟然睡得十分踏实。

  直到一觉醒过来,屋子里仍是暗的,根本分不清时间的变幻。她在枕边摸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手机落在客厅里,便神清气爽地下了床。

  

  谁知叶昊宁正在客厅讲电话,面朝着落地窗,声音压得很低,却隐约还能听出怒意。也不知电话那头究竟是哪个倒霉鬼,竟然将一向不动声色的他都给激怒了。

  肖颖刻意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其实离他还很有一段距离,他却突然回过身,果然面色沉冷。
她捞起手机低头去看时间,只听见他说:“先这样定了。”语气似乎微微不耐烦,然后便干脆挂了电话,又稍稍停了停,淡淡地说:“吃完东西再去机场。”

  “嗯?”她这才反应过来后一句是对她讲的,目光顺着扫过去,只见餐桌上竟然摆着现成的饭菜。

  

  当然不可能是他做的,因为过去他从没动手下过厨,至少她没见过。可偏偏嘴又挑,几乎可以媲美专业美食家,起初她还会拿他试菜,但后来被打击了几次,觉得十分没面子,连信心都差点跌到谷底,于是后来严正警告他,不许再说伤人自尊的话,否则她就彻底罢工。而他不知是不是也已经渐渐习惯了她的手艺,从那之后竟然真的很少再挑剔。

  

  肖颖坐下来只尝了两口,便知道果然是酒店送的外卖,而且正是他们前一晚去的那家。叶昊宁没吃,房子太大,他一转眼也不知又晃到哪里去了。

  结果等她吃完,又全部准备妥当了要出门的时候,他却已经穿戴整齐地出现在她面前。

  “你也要出去?”她微怔,问了个傻问题。

  叶昊宁在那一瞬间紧抿了唇角,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自己嘲讽她智商的冲动,于是干脆直接选择了无视,一言不发地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率先开了门走出去。

  

  车子开在高速上,肖颖想,既然都自愿来送了,为什么仍旧黑口黑面的?
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要落下车窗来,只因为车内气压偏低。某人一直不说话,开车的神情似乎极为专注,而她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话题可说。

  其实这种情况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可肖颖还是难免觉得别扭,又有一点悲哀。一对夫妻,怎么可能平淡到这种地步呢?

  

  偏偏叶昊宁开车时从来不听音乐,所以连一张缓解气氛的CD牒都找不到。她在近一个小时的车程里,简直百无聊赖,却又因为下午那一觉而不得不精神抖擞。

  

  倒是中途叶昊宁接了三四个电话,也不知是何时,他已经将工作时候用的那支手机拿了回来。
她每每侧眼打量,总发现他沉着面孔,仿佛连嘴角都是沉着的,落日的余晖一路跟随着他们奔驰在平坦的高速公路上,浅浅地勾刻出他侧脸冷峻的线条。

  任谁都看得出,他此刻正自不悦。

  因为用的是蓝牙,并不影响开车,他却多半只是听,微微皱着眉,间或应一两句,可是声音低沉,语气严厉果断,令她不由得再次想起下午撞见的情形。

  

  所以等那支繁忙的手机终于不再响起之后,肖颖想了想,还是轻声问:“工作上的事?”
叶昊宁似乎诧异,目光略微往她这边一斜,沉默了一下才说:“嗯。”

  

  她仍侧着头看他,也不知为什么,好像直到此刻才突然发现他的脸色是真的不好,就像前日吃饭时张斌说的那样,很不好。

  可是相处了整整两天,她却等到现在才发觉。

  他的眉心仍皱着,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紧,下颌绷得也紧,线条有些僵硬。明明血一般的夕阳就在他那一侧,光线毫无阻挡地扑簌进来,却依旧掩盖不了面容里的疲倦。

  

  肖颖心头一动,似乎有点恍然,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谎称渡假,实际却躲在家里睡觉。此刻她望着他良久,心里好像突然松了松,暂时忘了之前所有的不愉快,声音竟然也不自觉地变得柔软:“……你最近是不是都没休息好?脸色很差,自己注意点。”或许真是许久没说这样的话,她居然有些不习惯。

  而叶昊宁的目光微微闪了一下,一时没答话,只是轻轻打了方向盘,将车泊在航站楼外的临时停车位上,这才转过头来看她。

  

  那一瞬间,肖颖以为他要和她说些什么,甚至因为他向她倾了倾身,还以为他会做些什么。然而,叶昊宁却只是顿了一下,接着伸手替她解开安全带,又指指手表,说:“进去吧。”细听之下,语气倒是比之前放缓了许多。

  时间确实差不多了,她沉默地点点头,独自一人下了车,结果都快要走到感应门前,突然听见他在身后叫她。

  

  叶昊宁斜倚在车前,手指间还夹着一支烟,并没有点着,只是闲适而随意地置在车顶,漆黑狭长的眼睛迎着光,正微微眯着看向她。

  她顿住脚步回身挑了挑眉,问:“什么事?”

  航站楼前人来人往,其实她很怀疑他听不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刚想往回走,却见他轻轻一摆手,闷热的风将他的额发微微吹乱,他在下一秒便低下身子重新钻回车内。

  

  什么话都没说。

  他特意喊住她,却只是做了这么一个随意的动作,似乎只是为了道个别。

  肖颖觉得很是郁闷,眼睁睁看见那辆拉风的跑车顺着弧形的车道扬长而去,拐了个弯就不见踪影。

  只是时间容不得她多想,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匆匆进去换了登机牌通关。

  她一直摸不清叶昊宁的情绪,就好像永远都不知道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从相遇之初,她就被他耍得团团转,于是便如同开了一个坏头,导致后来的相处和交往,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登了机之后,空姐在过道里帮忙旅客安置随身行李,肖颖先将手机关了,再弯下腰去拿书看。其实航空杂志也没什么内容,无非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厚厚的一本书被卡在前座的置物袋里,她有些费力地抽出来,然后身旁的位子便有人落了座。

  


第十章
确实只是偶遇,因为那天肖颖原本是为了去见另一个人的。
当时她刚在C市找到工作,公司同事中有位极热心的大姐,听说她暂时还没有男朋友,便立刻兴了做媒牵红线的念头。
在她面前一个劲地夸赞对方,简直将两人说成是绝配,有生之年不能见上一面实在是天大的惋惜。
那样热情而又不屈不挠的态度令肖颖头疼不比,偏偏又是刚开始工作不久,根本不懂得如何拒绝这番好意,婉言谢绝了几次之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得勉强同意见一面。其实心里想的是,见完了再说不满意,这样双方也就自然不会再有牵扯,只当作是一劳永逸吧。
到了约定那天,肖颖先去拜访了一位客户,在人家公司里坐了将近一整个下午,结果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交通的最高峰。
坐在出租车里,那位大姐打来电话,语气不紧不慢的:“……小颖啊,我这里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到。”又假装没听见肖颖的抽气声,继续说:“反正你也知道地点了,先直接过去吧,对方已经等在那边,连包厢都订好了。我这里会尽快处理,要是饿了你们就先吃,我随后就到……”信号似乎不太好,有沙沙的电流声,然后又说了包厢号,可是肖颖哪里还有心思去听,只觉得原本就不怎样雀跃的心更是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相亲已经够尴尬了,如今却连介绍人都落跑,难不成要她和一个陌生人大眼瞪小眼?
几乎就要打退堂鼓,可偏偏那位司机师傅极尽责,就因为她上车时催了一句,结果趁她打电话的工夫,也不知怎样就拐进一条小路,弯道虽多但车非常少,因此一路顺畅至极地从捷径抵达了目的地,让她连犹豫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年轻漂亮的服务员很快迎上来问:“小姐,请问您订了位吗?”
“包厢。”她犹自走神,这时才不得不努力回忆,究竟是七号还是一号?最终还是说:“1号包厢吧。”
“这边请。”服务员领着她转向右边的长廊。
后来肖颖才得知,这里一共十二个贵宾间,被分成左右两边,而她一念之差,便走向了那个与原订计划完全相反的方向。
而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竟还有人有那样的闲情逸致,连独自吃餐饭也要包下最好的一个房间,十足的会享受。
所以,也难怪门被推开的时候,桌前那个正在讲电话的男人才会露出某种诧异的表情,似乎有轻微不悦的神色从英俊的眉眼间一闪而过,随后放下手机,漆黑狭长的眼睛望向来人,安静地等待着解释。
肖颖却只当他是相亲对象,从心底里觉得尴尬,可是既然都碰了面,总不能此时才落荒而逃,于是不得不扯动嘴角,争取能够笑得亲切自然一些,其实神色仍旧勉强:“李先生,你好,我是肖颖。”她只知道他姓李,名字就算提过也早就忘记了。
对方只是极短暂地怔了一下,便极有风度地从椅子上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肖小姐?你好。”声音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十分好听。
肖颖有一瞬间的失神,并非因为那人面孔英俊风度翩翩得出乎意料,而是她分明觉得从他的脸上看见了一丝兴味的表情。
那个男人在琉璃吊灯下微微扬着眉看她,似乎只是觉得她有趣,连眼底都蕴藏着细碎璀璨的光芒,可又那样深,若隐若现,让她不禁以为那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很久之后,肖颖着实气愤而无奈地质问:“你明明不是那个李某某,当初干嘛装得那么像,居然还一本正经地与我打招呼?”
叶昊宁却半真半假地笑说:“因为你有趣啊。”
她忍不住咬牙,简直会被他气死,又或者说羞死更合适。
那天坐下来,因为实在是无话可说,可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同时拖延时间等待那位好事的中间人的到来,所以,她甚至硬着头皮将自己的求学简历叙述了一遍。
其实感觉更像是找工作面试,因为对面那个年轻男人始终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静静地聆听,目光深沉镇定,却更加突显出她的无措和紧张。
肖颖当时是真的想到了刚毕业的那会儿,那时经验尚浅,为着一份自己渴求的工作,捧着简历坐在各大公司企业的HR面前,难免有点心慌意乱。有些招聘人士还算和蔼,可有些却面色严肃,眼神犀利得仿佛能将钢板洞穿。
可是叶昊宁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然而与他面对面坐着,她仍然觉得略微不安,总认为面前这人心思太深。她为活跃气氛口都说干了,他却至多只是微微挑一挑眉,轻描淡写地应那么一两句,也看不出是否真那样感兴趣,抑或只是单纯出于礼貌罢了。
肖颖当时就不禁忿忿地想,搞什么呀?!又不是她自愿想来的。她还觉得勉强呢!可是如今和这人一比,倒显得自己对相亲兴致勃勃一般。真是要命!
那十来分钟的相处,简直就像肖颖一个人的独角戏,自编自导外加卖力演出,而他不过是名看客,悠然自得的,丝毫没有初次见面的尴尬。不过,对她也倒还算是尊重,因为从头到尾,他都认真地直视着她的眼睛,仿佛听得十分仔细。
最后终究难免冷场,电话却恰到好处地打进来,肖颖如释重负地接起来,只听见对方着急地问:“你到了没有?我们等你很久了……”
她这才一愣,“我在呀。”又狐疑地反问:“你们在哪儿?”
同事大姐显然也迟疑了,停了一下才说:“七号包厢。”如一道晴天霹雳,惊得肖颖大脑瞬间空白。
摆了这样一个大乌龙,不如找个地洞钻下去得了!
当时肖颖羞愧得要死,挂上电话一抬头,便正好看见叶昊宁平静自若的脸。
那样英俊的五官,可是她却不想再看第二眼,恨不得对方立刻消失掉。或者,自己消失掉会更好?
这时,那个看了她半天笑话的人终于站起来,将手伸到她的面前,优雅的笑起来:“你好,我是叶昊宁。”那只手手指干净修长,肖颖微微仰着头,仿佛石化了一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却突然觉得他的笑容可恶至极。

第十七章
登了机之后,空姐在过道里帮忙旅客安置随身行李,肖颖先将手机关了,再弯下腰去拿书看。其实航空杂志也没什么内容,无非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厚厚的一本书被卡在前座的置物袋里,她有些费力地抽出来,然后身旁的位子便有人落了座。
那一刹那袭来的气息是那样的熟悉,她甚至还来不及反应,手上的杂志就已经被人轻松地抽走。
“这有什么好看的。”轻漫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
肖颖迅速转过头,其实心头轻轻颤动,却又犹如被施定身魔法,不禁呆了呆,仿佛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眼睛。
血色的夕阳已经接近地平线,将天际染上层层叠叠的红霞,余光从身后的舷窗里照进来,有一点虚幻的清冷和不真实。
坐在一旁的叶昊宁只是随手翻了几页,便将书插回袋中,一双眼睛这才斜斜地睨过来,唇角似笑非笑地扬着,似乎十分欣赏她此刻的表情。
美丽的空姐在来回走动,确认着起飞前的安全事项。
那双漂亮狭长的眼睛看着她,距离分明这样近,她却没有办法望到尽头,似乎他的眼晴就恰如一泓深潭,她永远探不到底,也因此看不清掩在其后的那些念头和情绪。
过了半晌,肖颖才终于不解地问出口:“……你怎么来了?”不是已经开车走了吗?现在的状况真把她给弄糊涂了,完全不知道他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又问:“你的车呢?”
“停车场。”见她似乎还想再问什么,结果叶昊宁极轻地笑了一下,“你哪来这么多傻问题。”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了按眉心,便转头靠在椅背里阖上眼睛,不再看她。
“……”
他以前也说她傻。第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就这样说过,你怎么那么傻,仿佛带着无奈和讶异。
可是那都是很久远的事了。明明只隔了两年,却似乎真的很遥远。
她又问:“之前怎么都没告诉过我你也要坐这趟飞机?”看他一身轻松,仔细回想了一下,竟然不记得他出门的时候带了行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