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她矢口否认:“我很好啊。”

  他又问:“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一切都好得不得了,就是工作忙了点儿。”

  陈耀便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叫她的名字:“肖颖。”

  他一向不会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可她这时却没发觉,只是低低地应一声:“嗯?”
或许是因为心情低落,她的声音轻而细,隔着遥远的距离,恍若游丝,仿佛一下子就散了,却又偏偏紧紧地缠住他的心口,令他突然不忍再说什么。即使都已隐约猜得到,但终究还是不忍说出来,于是只能小心地叮咛:“工作忙的话,你一个人要注意身体。”

  一个人。她抿了抿唇,声音淡淡的:“知道了。”可是忽又微笑道:“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关心我,这样会让我忍不住想起以前的事。”

   见他似乎无言以对,她才继续说:“我开玩笑随便说的,别当真。”语调有一点轻松,又仿佛唏嘘,兀自陷入久远的回忆中,“因为你过去就是这样,总是 问,……小颖你饿不饿闷不闷?……瞧你这样一脸迷糊的是不是还没有睡醒?又或者,……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出去玩?每一次的语气都那么温柔。……还有,无论我 开心还是难过的时候,你都会第一时间发现并且陪在我身边,让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孤单,其实所有这些我全都记得。”

  正是因为记得,因为印象那么深,所以才会一直摆脱不了,就犹如午夜梦魇,在他走后那样长的时间里仍旧时刻缠绕着挥之不去。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一种习惯,如同他的存在是一种习惯一样,记住他曾经所有的好也成了习惯。

  

  她靠在雪白的墙壁上,声音渐渐低下来,似乎有些迷惑:“可是你现在再这样关心我又算什么呢?我都已经嫁人了,我都已经有自己的生活了,但是每次见到你就总是会想起以前的事,我都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电话那头只听见静静的呼吸声,她索性自顾自接道:“……可是我又控制不住,一直会去想。这样子是不是很傻?”楼梯间里有一丝闷热,她深深吸了口气,用了 这么长的时间,心中好像终于突然通透了:“或许,怪只怪我们认识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才会令我念念不忘……”最后她微微闭上眼睛,声音却愈渐平静,仿佛这么 久以来,还是第一次看清某些东西,心头竟然隐隐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小颖,”陈耀终于出声,因为有一丝犹豫,所以语速很慢:“那么你现在,究竟还有没有……”

  她飞快截断他的话:“没有。”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所以她狠了心斩钉截铁地说:“没有。我已经不爱你了,早就不爱了。”轻细的声音回荡在楼狭窄的楼梯间内,又悠悠地飘散开来:“……是真的,已经不爱了。”

  其实就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再见到他,再听见他的声音,那样心痛的感觉却一次比一次轻,一次比一次淡。

  所以她想,或许终有一天会痊愈的。

  就像藏在额角的那道疤,是在陈耀离开之后,她某天哭得头晕目眩,在浴室里不小心磕伤的。流血的那一刻,是真的疼,撕心裂肺一般,可是后来终究淡得几乎看不见。

  它只是存在,就如同陈耀,一直结结实实地存在着,这辈子都永远抹不去,可是带来的痛楚到底还是消失了。

  最后她仿佛下定决心,作了个深呼吸,低声说:“我要上班了,下次有空再聊吧。再见,……陈耀哥哥。”

  在这一刻,电话那头的人像是突然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半晌都不再出声,她看着发光的屏幕,终于还是切断了通话。

  陈耀大她半年,可是从十二岁开始,她便不肯再这样叫他。

  她曾经为能直呼他的姓名而感到某种雀跃,那是属于一名少女的稳秘的雀跃,以为改变一个称呼就如同改变一种身份和关系。

  如今她二十五岁,却终于能够再像小时候那样,唤他一声哥哥,心甘情愿。

  何大会计师周末有空,于是肖颖敲诈他请客吃披萨,顺便庆祝他这么多年的小计谋终于得逞,抱得美人归。

  三个人要了十二寸的超级至尊,又点了小吃和冰淇淋,何明亮却完全提不起兴趣,观察了半晌也不动手,只是匪夷所思:“这不就是面饼么?怎么你们女人都爱吃这个,真是想不通。”
许一心啜着饮料只顾笑,显然这种话也不是第一次听他说了,倒是肖颖神色有点古怪地瞥他一眼,然后没好气地说:“怎么你们男人讲出来的话都差不多?真没水平!”

  主要是因为叶昊宁也这样说过,他对她长年热衷于披萨一事嗤之以鼻,找到机会就冷嘲热讽,有一次甚至状似一本正经地提议道:“……不如你在家试着烤吧,把能想到的乱七八糟的材料都丢在那块大饼上,丢进烤箱就行了。”

  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轻视和污辱。于是她气愤地纠正他:“首先,它绝不是你口中俗气而普通的大饼。其次,上面的材料一点也不乱七八糟,配色多么均衡啊,口感又好。”她甚至还想说服他,让他从自改观:“要不然下次你去亲自尝一尝吧。怎么样?大不了我请客就是了。”
他想都不想就拒绝:“我不花女人的钱。”

  她顿时语塞,可这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

  结果为了故意气他,当天的晚餐就是宅急送必胜客,打开纸盒,她指着色彩缤纷的夏日新款披萨说:“看看,卖相多好!”

  叶昊宁盯着看了半晌,只是不置可否地“唔”了声。

  她以为他终于一改陈见了,谁知他却在下一刻悠然道:“可我还是觉得只是面饼一块。”气得她几乎吐血。

  简直是冥顽不灵,并且和她有严重代沟!

  

  不过现在肖颖发现,有代沟的,其实应该是男人们和女人们。因为大个子何明亮从头到尾竟然连一块披萨都吃不完,最后不得不又点了一份三文鱼面,这才勉强吃到八分饱。
许一心说:“你别理他,男人都这样。”

  肖颖立刻心有戚戚焉:“对对。”

  这样一来却引得何明亮不满,故作敏感地问:“许一心小姐,听你的语气,是和很多男人都来过这里喽?”

  “这有什么稀奇?”

  “你居然还理直气壮?”

  “难道我该去写忏悔书外加保证书?”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许一心你这女人……”

  

  眼见这两个人又开始例行斗嘴,肖颖连忙识时务地起身离座,躲避战火。
她拿着手机走到安静的洗手台前,想了想,还是拨了个电话出去。结果还没得她想好该说些什么,那边已经传来一声:“喂。”

  她只好说:“是我。”

  叶昊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知道,有来电显示。”

  嗯,真是多此一举,多么愚蠢。她只能“哦”一声,然后便没了后文。好在叶昊宁似乎并不打算嘲笑她,只是接着问:“有什么事吗?”

  其实没有事,她只是突然想到他而已。看见许一心与何明亮的你来我往唇枪舌箭斗得不亦乐乎,所以不由得想到他,觉得有一点点孤单。

第四十章
其实没有事,她只是突然想到他而已。看见许一心与何明亮的你来我往唇枪舌箭斗得不亦乐乎,所以不由得想到他,觉得有一点点孤单。

  

  好半天才找出个话题,却是:“你吃过没有?”话一出口,肖颖自己都忍不住叹气。
“刚吃完。”

  “哦。”

  头起得不好,所以再度成功冷场。

  叶昊宁像是终于忍无可忍:“肖颖,你到底有没有什么事要说?”

  结果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电话那端就隐约远远地飘来一句:“昊宁,你快过来看……”很美很婉转的女声,透过电波的传递却足够清晰而动人,听得她不禁微微一愣。
她下意识地屏了气不作声,只听见叶昊宁似乎低低地向对方说了句什么,然后才又转回来问:“张斌结婚你回不回来?”

  她应道:“不知道,再说吧。”稍作停顿才又问:“你在哪儿?”

  他说:“商场,和一位朋友在一起,挑选送给张斌他们的新婚礼物。”

  她垂下眼睛再度沉默了一下,洗手台前的镜子里映出她微黯的脸色,最终只是说:“那你先挑着吧,我饭还没吃完呢,拜拜。”然后便将手机从耳旁拿开,合了盖子。

  

  结果月末肖颖到底还是回了C市,临行前一连加了三天班,用许一心的话来说就是简直熬得像只游魂野鬼,一直到坐上飞机精神仍旧恢复不了,惹得空乘人员在短短一个小时的飞行途中频频过来关切地询问:“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她面色憔悴地闭着眼睛,一切都好,除了有点晕机。

  

  结果下了飞机,终究还是忍不住,跑去机场的洗手间里吐了一番,收拾完毕走出来的时候,脸色青白得吓人,眼圈却是红的。

  

  叶昊宁第一眼便发觉不对,等她晃悠悠地坐进车里,他不由立刻问:“怎么,不舒服?”又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所幸触手并不热,很正常的体温,他才稍微放心了一点。

  肖颖却只是闭着眼睛不想动弹,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隐约知道他为她系了安全带,又调低了座椅,包围在身边的尽是自己熟悉的气息,于是头一歪,很快便安静地睡过去。

  到了家门口犹不自知,只隐约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叶昊宁的脸赫然被放大至眼前。

  她听见他问:“要我抱你上去?”右侧的车门早已经大开,他有模有样地朝她伸出手。
“……丢人。”她嘴里咕哝着推开他,但随即还是紧紧攀住他的胳膊,才借势稳稳当当地站起来。

  其实头还是晕沉沉的,所以才会忘了两个人之前明明一直都在闹别扭。

  

  叶昊宁不轻不重地挽了她一把,问:“你到底是怎么了?脸色白得像鬼一样。”
她不想搭理他的讥讽,只是有气无力地说:“真可惜,你并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转头想想又觉得难免气愤,于是手下微一用力地掐住他:“你们资本家没一个好东西!”
叶昊宁立刻会意,笑了一下猜测:“又加班了是吧?”丝毫不在意她将自己的衬衣揉得一团乱,只说:“喝你血吃你骨头的人又不是我,有本事找你老板算账去。”

  她哼哼了两声,实在没有力气再多费口舌,只得偎着他一路走进家门。

  

  正式的婚宴是在晚上,肖颖一个人占据着两米宽的大床睡了一整个下午,又在淋浴下冲了十来分钟,这才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神清气爽。

  刚走出来,就看见叶昊宁衣冠楚楚地立在落地窗边抽烟,她在离他远远的地方站定,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他转过身来看她一眼,用挟着香烟的手朝衣帽间方向指了指:“衣服在里面,半小时之后下楼。”

  “哦。”她没什么异议地直接去换衣服,在这方面早就习惯了听从他的安排。
结果半途中却又突然停下来,回头问:“礼物买好了,是什么?”

  叶昊宁说:“一对缅玉。”

  她只是点头,不置可否地走进衣帽间。

  

  过去无数次的事实已经证明,叶昊宁的眼光简直好得无可挑剔。

  当穿着水蓝色小礼服的肖颖出现的酒店宴会大厅里的时候,立刻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礼,就连盛装明艳的新娘子都过来称赞:“这个颜色很称你!”

  “是吗?其实我很少穿蓝色。”

  王若琳笑道:“真的很漂亮。”又转过头去问男士的权威意见:“昊宁,你说是不是?”

  叶昊宁正与新郎说着话。

  张斌说:“……子维说他赶不回来,就托人带了份礼物给我,说是赔罪用的。”
“只恐怕是他不想回来吧。”叶昊宁冷笑了一下,又听见王若琳叫他,便将目光扫过去,似乎不经意地点了一下头,肖颖却不看他,只是拉住王若琳的手问:“一会儿要喝酒吧,你酒量好不好?”
“不好。”对方无奈地笑:“平时几乎滴酒不沾。不过幸好,我的伴娘团个个好酒量。”
肖颖点点头:“那就行。”然后才想起来,既然是发小,关系又都一直这么好,为什么今天叶昊宁没去当伴郎?真奇怪。

  

  尽管张斌和王若琳力求简便甚至想要旅行结婚,但终究拗不过老一辈,发请贴发到手软,硬是将一场婚礼办得既排场又热闹。

  当晚包下了两个宴会厅,分成中西两式,所有新郎新娘的年轻朋友们便全都自愿分配去西式厅,吃自助餐,气氛反倒更加轻松活跃些,将正规的中餐厅留给长辈和张王两家的其他亲戚们。
其实这样麻烦,受苦的只能是结婚的这二人,连带一众伴郎和伴娘们。于是十来个人,便在这两个大厅中间来回穿梭,伺候好了老的,再来招呼小的,人人酒杯不离手,声势颇为浩荡。

  肖颖捧着一碟蛋糕,靠着墙兀自笑道:“这样中西合璧的婚礼,还真是第一次参加。”因为一对新人刚从她这边经过并且照例敬了酒,她的目光便很自然地追随着那一拨再度远去的人马,声音稍微停了停,忽然又轻飘飘地问:“你怎么不去作伴郎?”

  叶昊宁姿态慵懒地坐在一旁的沙发里,仿佛盯着香槟酒杯出了神,听了连眼皮都未抬,只是反问:“有人规定我一定要去么?”

  “当然没有,我只是觉得可惜罢了。”她讪讪地笑一下,收回目光,径自转身离开。

  其实肖颖一开始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熟面孔。

  那个处在伴娘团中最是明媚耀眼的美女,当她刚才陪着新娘一起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几乎连酒杯都拿不稳。

  幸好杯中的液体不满,否则倒极有可能倾洒出来。

  

  当时王若琳半是讨好半是哀求地说:“肖颖,我真是喝不了酒,咱们就随意一下吧,怎么样?”
其实她也不常喝,但还是不依不饶:“不行。”又笑说:“如果你喝不了,就让伴娘代替吧。”
王若琳十分开心,连忙说:“行行,都在这里了,随便你挑一位。”

  于是肖颖便挑了其中那个最美的美女,对方不但美丽,就连声音也都婉转动听。
看着她优雅的齐眉刘海,还有旁边那个神情始终捉摸不透的叶昊宁,肖颖将杯中的酒仰脖喝下去,突然发现,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近年来大行其道的复古风!

  

  一楼西宴大厅外面就是花园,还带着一个巨大而奢华的喷水池,被金色的灯光映照着,水柱粼粼闪动。

  肖颖早将蛋糕吃完,端着个空碟子在草坪上到处游荡,觉得很不方便,可一时又不知道该把它放在哪儿比较好。

  结果只见有人分花拂叶地从暗处走出来,在月色下露出一张年轻的男性面庞。

  两人面对面撞了个正着,俱是一怔,不过对方的反应显然比她快很多,不一会儿便微微“咦”了声,说:“是你啊,真巧。”

  巧什么?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人。

谁知他又接着说:“怎么,今天又出来看月亮?”唇角扬起,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肖颖猛地想起来了。
原来是多早以前的事了,那个在某个宴会时遇见过的男人,那个曾说她像他朋友的那个男人。
她眯着眼睛看他:“突然让我想起一首老歌。”
“哦,什么歌?”他似乎也很感兴趣。
“人生何处不相逢。”
其实她是信口说的,结果他却貌似极认真地接道:“陈慧娴是我最喜欢的女歌手之一,当年告别歌坛的最后一场演唱会我还特意去了现场。”
她不由笑开来:“同道中人。”
“对,所以才会这么有缘。”他接过她手上的空盘子,搁在一旁的长椅上:“你这个习惯可不好,怎么总是从宴会上开溜呢?”
她反驳:“你不是也一样?”
月色皎洁,银光泄了满地,她低着头忽然心中一动,想了想便问:“你那位喜欢看月亮的朋友呢,今天她来了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等待答案的时候,她有一点紧张,甚至觉得呼吸都不大顺畅。
其实十月底的夜里十分凉爽,喷泉里的水随着风飞溅出来,细细轻轻地落在皮肤上,有一种湿润的凉意,可是她的手心里却隐隐生出一层薄汗,因为她听见对方说:“来了,只不过今晚恐怕她没空出来透气。”
她又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为什么?”
“因为她是伴娘。”

喉咙干涩,仿佛正被什么东西堵着,呼吸上不来,可是一颗心却陡然往下坠了坠,五脏六腑都被撞得隐约疼痛。
肖颖半晌才讷讷地说:“……原来是这样。”剩下半句却不敢问:我和她真的有些像吗?
她不敢问,没有勇气问,因为她从来都不是个勇敢的人。
所以只能匆匆地告了辞,也顾不得礼仪,此刻只想一个人避到角落里静一静。因为好像有许许多多的东西排山倒海地涌过来,压得她神思恍惚喘不过气,叶昊宁常说她笨,她这时觉得自己是真的笨,那么多的东西,一时之间理不清,也消化不了,好像头脑都麻木掉,不会思考,只剩下身体里的痛感,却还是那样清晰。

她一心往回走,脚步有些凌乱,重新回到明亮热闹的宴会厅外,却没有进去,只是从旁边绕过,因为方才进来的时候看见一道很长的走廊,两侧似乎还有房间,应该是供客人休息用的。
她慢慢走过去,心想,那里很安静,应该没有人打扰。
她现在只需要静一静。

虽然穿着高跟鞋,但厚实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转过拐角,前方便没了遮挡,长长的走廊一眼便可望到尽头,可是肖颖却在下一刻硬生生地停住脚步,并下意识往回退倒,肩膀猝然撞在坚强的墙壁上,疼得她直皱眉。
可她却暗暗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

铺着深灰色地毯的走廊顶头,唐昕正从叶昊宁的怀中离开,眼里犹有泪意。
“今天可是王若琳的好日子,你身为伴娘,怎么能这样。”叶昊宁微叹,将纸巾递过去。
“我知道……”唐昕接过纸巾低下头,伸手按住眼角吸去泪水,顿了顿才说:“很丢人很失礼是不是?幸好只被你看见。”
叶昊宁微微挑起唇角似乎低笑,却并不说话。
“其实我只是气。难道我就这么可怕,让他为了躲开我,就连好朋友的婚礼都不肯回来参加。”
他淡淡地说:“或许他是真的有事走不开。”
“这个理由你相信?”唐昕复又抬起头看向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目光微闪:“何必这样安慰我,瞿子维那个人,我再清楚不过了。”忽又无奈地笑了笑:“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真欠他什么了?”
她说话的样子带着点恼怒,又仿佛有些许幼稚,其实和某人很像,叶昊宁眯起眼睛看她,面色从容地开口:“我记得你大学时主修天体物理,这样科学的一门学科怎么反倒让你越来越迷信了?”
“因为我现在万念俱灰。有时候甚至想,如果下辈子投胎,干脆做个男的算了,游戏花丛,伤透一群女人的心。”
“嗯,这确实是个远大的理想。”旁边就是落地窗,视野极好,可以望见外面大半个花园,叶昊宁将脸转过去,仿佛漫不经心一般,目光投向远处那块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的草坪。
唐昕不由笑起来:“真难得你也赞同我的观点。从小到大,好像你从来都是和我对着干的,如今总算达成一致了。”
“嗯?”他微一扬眉,回过头,“难道这样不好吗。”
“当然好。”唐昕想了想又说:“我下个月去澳洲。……如果实在不行,只当是做个了断吧。”
“没到最后一步,就别胡思乱想。”他终于伸出手轻揽了一下她的肩,“新娘子还在休息室里等你一起换衣服,快进去吧,这样中途躲起来,简直枉顾王若琳对你的信任。”
“等一下!”她却一把拖住他:“我的眼睛肿不肿?妆有没有花掉?”其实这样的动作和语气,这么多年以来两人对此再习惯不过,习惯到几乎已经成了自然,所以叶昊宁并不在意,只是侧过头将她审视了一番,然后微微一笑,英俊的眉目缓缓舒展开来:“不用担心,一切都很好。”
唐昕这才放心地推开旁边的一扇门,走了进去。

走廊上的灯光太过明亮,四面八方地笼罩下来,一切都无所遁形,并将他们的每一个表情都照得清清楚楚,只可惜离得太远,才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反倒更像低低的私语。
可是肖颖又隐隐觉得庆幸,幸好离得远,因为如此温和的笑容,如此亲密无间的动作和神态,就已经足以令她觉得不愉快。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叶昊宁并没有发现她,只是径自退回到窗边,低着头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来,可是刚刚放到唇边,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捏着打火机的那只手微微一顿,然后便将它重新放回到口袋里。
他姿态随意地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拿着那支细白的香烟在手中把玩,似乎百无聊赖,因为那张脸稍稍低着,所以此刻的表情显得深晦不明。
可是肖颖却觉得他正在想着什么心事,因为有好长一段的时间,他一动不动,伫立在那里犹如凝成一副安静的剪影,几乎要与窗外深重的夜色渐渐融为一体。
这样的心事重重,真是少见。
而她也居然鬼使神差一般,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他,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始终没有挪开脚步。

想来是酒店里的中央空调开得太强,站得久了,竟然觉得有一点冷,垂在身侧的指尖忍不住轻微地在发抖。
也不知过了多久,看着叶昊宁若有所思的侧面,肖颖终于动了动,却觉得胃里仿佛有一些痛,其实竟上并没有喝多少酒,可是此时却有隐约灼烧的感觉,就那样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甚至逐渐上涌,顶到心口都簌簌发疼。

她终于拿出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拨通那个号码。
不消片刻,便听见叶昊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可是两个人明明只是一墙之隔,数十米的距离。
她突兀地说:“我要回去了。”
“可是宴会还没有结束。”
她顿了一下,语气愈发僵硬:“我不舒服。”
他以为她还没从中午的委靡不振中缓过来,于是反问:“你现在在哪里?”
她却不想再理他,其实是连话都不愿再多说一句,身体里仿佛仍旧灼烧着疼痛,也分不清窨是哪一个部位出了问题,只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想,今天不该回来的,今天不该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