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侧过头看她。
她继续说:“下次我在家看电视,你找个漂亮的陪着,既不耽误我时间,你又倍儿有面子,简直一举两得。”
他看了她半晌,然后似笑非笑地点头:“嗯,这个提议值得考虑。”
后来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报复她的不“敬业”,他竟将她独自撇下,转身与一众朋友谈笑风生去了。
结果肖颖百无聊赖,在自助长桌前转了一圈,象征性地吃了些东西,便绕到一侧的阳台休息。
那里果然比大厅里安静许多,月华如水,映在楼下花园的喷泉处,一片银白色的粼粼波光,又犹如黑夜里的星子落在水中,满天满目的密密麻麻。
她撑住阳台的栏杆,忽然叹了口气,其实是因为脚痛而又无聊,谁知很快便听见一旁有人低低地“咦”了一声。
那人的语气微讶,而她则更是惊讶,因为阳台上光线昏聩,面积又足够大,她竟然一时没发觉还有第二人的存在。
直到那人从阴影里走出来,其实面目仍旧不甚清晰,但肖颖分明觉得他目光灼灼,仿佛正在她的脸上来回扫视。就有一点像她平时戴着墨镜上街,以为对方不能察觉,便常常肆无忌惮地观察擦肩而过的陌生路人。
他大概也以为她看不见。
转过身想要走回屋里去,谁知那人却慢悠悠地开口说:“你让我想起一位老朋友。”
肖颖怔了怔,才失笑:“这里又不是酒吧。”
那人说:“所以,我并不是在搭讪。”语气倒是格外认真。
她突然有点好奇,也许是因为整个晚上都太无聊了,叶昊宁又无情无义地撇下她不管,现在难得碰上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于是便问:“哪里像?难道我长着一张大众脸?”
“不,是行为相象。”
她更加不解,“什么行为?”
“就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却独自躲在阳台上看月亮叹气的行为。我认识的那位朋友也会做这种事,你刚才的举动和她十分像,所以我差点认错了人。”他微微皱着眉,再度将她打了她一番,眼神在昏暗中微闪,却并不见轻佻,忽然笑说:“其实就连气质都很像,真巧。”
肖颖停顿了两秒,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不可抑:“看着月亮叹气?被你这么一说倒似乎很矫情。我也只是觉得无聊罢了,说不定你的朋友也是。”
那人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问:“没人陪你来吗?”
“有。”她说:“但和没有差不多。”
谁知话音未落,阳台与客厅相连的窗帘与玻璃门便被“刷”地一下同时拉开,嗡嗡的喧闹声顿时扑面而来,叶昊宁就站在光亮处。
她惊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却只是微微皱眉:“你倒真会躲。”然后不由分说,一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拖走。
那个陌生的年轻男人还在阳台上,肖颖临走时似乎听见极轻的一句:“呵,怪不得……”语气惊异却又仿佛了然。
可是,怪不得什么?
结果回家的路上她颇有些得意地告诉叶昊宁,叶昊宁一开始不说话,过了一下才问:“你有什么气质?”语调淡淡的,仿佛有点漫不经心地质疑。
她却丝毫不受打击,只是自得地说:“不知道,反正人家是这么说的。”又问:“哎,你认识刚才那人吗?”
“不熟。”
“只怪你出现得太早,否则我还想问问他,说不定和我相象的人是位大美女。”
叶昊宁仍旧面无表情,趁着等红灯的时候才终于转头看她一眼,随口说:“就算是大美女又怎么样?不是只有气质像么?”
肖颖回味了半天,才发觉他是意有所指,竟敢说她不够好看?!正想小小发作一下,却看见他微微凝着眉,双眼盯着前方灯火通明的道路,似乎专注,却又似乎有点恍惚,因为油门踩得那样重,车速飞快,以至于瞬间便错过了回家最近的一个路口,而他却恍若未觉。
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不对了,因为从她未见过他这样,分明是在走神。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笑问:“在想什么呢?”
可是他却不理她,连眼角都不曾动一下,或许是根本没听见。
她侧着脸动了动唇角,仿佛还想要说些别的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再出声。

结果第二天下午,她收拾书房的时候在桌角发现一把钥匙,小巧而银光锃亮,形状特别。她心中突然微微一动,蹲下身拿着它打开一旁的保险箱。因为知道密码,所以很快便听见咔的一声,小小的银灰色铁门弹开来。
她将大大小小的盒子一一取出来,全是簇新的手表,多半是限量版珍藏版,其实她也不懂,都是听叶昊宁说的。
然后她终于知道自己想要找什么。
或许一开始并没什么想法,可是拿到那唯一一块女表的时候,她却突然觉得自己突发奇想地打开保险柜,其实就只是为了找这块表。
她认得那个牌子,因为与叶昊宁手上常戴的那只一样,其实就连款式和颜色都十分相象,或许应该是情侣表,而她以前竟然很粗心地没有发觉。
她将它拿到光线下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最后终于发现表带上有极轻微的使用过的痕迹。
竟然是旧的。
虽然被保养得很不错,但终究还是旁人用过的旧物。
那天午后的阳光有一点炽烈,从宽大透亮的玻璃窗外照进来,甚至还能看见半空中细小的浮灰,带着淡淡的金色,凝聚成一束又一束纤细地从眼前划过,明明很美,却又仿佛金色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将空气割裂。
肖颖不自觉地压抑着呼吸,心中好像有一点点了悟,可那份念头却又不甚清晰分明,如同隐在眩目的阳光后,所以面目模糊。
她几乎用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去想像,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或许真有那么一个人,就住在叶昊宁的心里。
也许是曾经,也许,是一直。
心头犹如被细蚁轻轻地啃噬,有些好奇,但其实更多的还是某种难以言状的感觉,或者可以称之为妒忌。
究竟要有多么深刻的感情,才能让叶昊宁这样的人将某人用过的旧物都收藏若珍宝?
所以随后的整个晚上肖颖都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做事说话的反应都比平时慢半拍。
叶昊宁后来终于诧异地问:“你怎么了?”
而她盯着一向最不喜欢的央视新闻,仿佛看得津津有味,好半天才转过头来,神色平常地说:“没事啊。”
他再度狐疑地看她一眼,起身去洗澡。
不一会儿,却又见他探出头来,皱眉问:“肖颖,你是不是很爱薄荷味的沐浴露?”
“嗯?”她将目光从电视上移开,说:“上回的用完了,所以我中午就去超市买了一瓶新的回来,还是同样的牌子。”又奇道:“有什么问题吗?不是一向用得好好的?”
他停了停才淡淡地说:“我讨厌薄荷。”
她却更惊奇了:“可是你从来都没说过。而且夏天用薄荷的多好,清爽凉快。”
“可你冬天买来的也是同一个系列。”
她见他眉角微挑,似乎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突然搞不懂他何时开始计较起这种小事来?于是也微微皱起眉:“那就当我喜欢好了。我喜欢男人身上有这样清爽的味道。”
叶昊宁终于不再说话,只是看了看她,转身关上门。
结果十来分钟之后,她却好像再度触动了他某根敏感的神经。
“我的睡袍到哪里去了?”
“洗了。”
“几件全部一起洗了?”
她瞥了一眼站浴室门边上身半裸的人,不禁微微叹气:“我不是准备了一件新的放在架子上么,你没看到?”
谁知他仍旧冷淡着语气说:“白色的,我不喜欢。”
“白色睡袍又没有薄荷味,你为什么不喜欢?”
他仿佛有点吃惊,扬了扬眉:“难得见你反应这么迅速。”却又立刻接着说:“不喜欢好像不需要什么理由吧!”
怎么这人有时候就跟小孩子似的?她一下午心情本就不太好,这时也不免来了气,于是打定主意和他对着干:“可是我觉得挺好的,不爱穿你就裸着吧。”
叶昊宁姿态慵懒地微倚在门边,停了片刻,才忽地笑了声:“该不会你又正好喜欢看男人穿白色衣服吧?”
她像被瞬间击中了某个模糊已久的痛处,不由得一怔,眼神黯了黯,语气却愈加不善:“是又怎么样?”
她觉得他今天是故意找茬,干脆拉过一只抱枕抵在怀里,不再理他。
过了一下,才听见叶昊宁的声音再度悠悠飘过来,似乎带着极轻淡的笑意,却又不并让人觉得他是真的在高兴。
他说:“肖颖,原来我怎么都不知道你对男人竟有这么多执着的爱好和要求。”冷哼一声,然后便径自收了阳台的衣服丢进烘干机。
晚间新闻结束,电视里响起熟悉的旋律。
看着字幕刷刷滚动而过,却无法捕捉到任何一点信息,那一刻的肖颖只觉得心中有轻微的刺痛感,分不清究竟是来自于久远的过去,抑或是因为下午的新发现,沉默了一会儿,她最终还是语焉不详地回应道:“大家彼此彼此吧。”因为下巴抵着抱枕,所以声音有点闷,又隔得那样远,也不知叶昊宁是否听见了。
肖颖后来想,或许就是这样了,每个人都有一段隐秘的过往,她不例外,而他亦不例外。

  第二十五章
肖慧带着小宝贝原本计划在B市住两天,谁知家里临时有事,星期六一早姐夫施少军便一个电话催过来,只好临时改了行程。

  因为恰好是周末,而叶昊宁却没有出现,所以肖慧在临走前不免又多说两句:“……你们这样一人一个城市的,一直下去可不行。恋爱中的人还知道不能异地相处太久呢,更何况是有婚姻有家庭的。”所以劝肖颖:“搬回去住吧,别任性。”

  肖颖觉得有些烦:“这哪里是任性?他有他的事业,我也需要自己的工作。”
“工作上哪儿不好找?偏要搞成现在这样别别扭扭的?”

  “姐。”肖颖的语气终于软下来:“过段时间再说吧。”其实是担心,如今虽说与叶昊宁和好了,但只怕一旦回去朝夕相对,哪天又闹出不愉快来。

  肖慧说得对,她恐怕真还天真得很,以为每对夫妻都应该和睦融洽地过日子,每一天都笑语晏晏相敬如宾。

  冷战和争执只会让她感觉疲倦,于是下意识地逃避。

  

  最后肖慧见劝说不成,便也不再做无用的努力,买了反程的票下午便带着冬冬回家去了。
临走时不忘交待:“你们公司国庆也会放假吧?如果到时候没有别的安排就回去一趟,爸妈也挺想你们的。”

  “没问题。”

  

  送走她们母女俩,肖颖独自回到公寓楼下。叶昊宁的车正老老实实地待在停车位上,因为前几日下了场暴雨,前窗玻璃上显得有些脏,她特意绕过去看了看,然后才拿出手机来,边上楼边打电话。

  倒是有好多天没有联系,竟然不知道他去了外地出差。

  电话里背景声音微微嘈杂,说话声和笑声混成一块,似乎是在娱乐场所。她问:“你怎么这么忙?”

  叶昊宁慢条斯礼地说:“为了赚钱养家啊。”

  她随口便接道:“我自己有工作,不需要你养。况且,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副业?赚钱都赚到声色场所去了。”

  他却在那头低笑了一下,假装听不出她的讽刺,也不解释,只是问:“今天周末,怎么过的?”
“买菜,做饭,陪可爱的小冬冬玩,然后送我姐她们去机场。”

  “哦?你姐来了,怎么都没告诉我?”

  她开门进屋,一边弯腰换鞋一边说:“你在忙着赚钱养家,怎么能拿这点小事打扰你。”又随手用遥控打开电视,某明星举着洗衣粉出现在屏幕里,正与一群主妇交流洗衣心得。

  只听见叶昊宁在电话里哈哈大笑,她累得瘫坐在沙发里,也不说话,等他停了下来,才又懒洋洋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却说:“你等一下。”

  

  只过了一会儿,肖颖便觉得嘈杂声似乎比原先小了许多,大概是他避到了无人的地方。果然,下一刻就听见他轻笑着反问:“怎么,想我了?”

  她一怔,随即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

  根据一向以来的经验,这种问题还是不回答为妙。

  其实倒真是有一点想念,这套房子虽然不大,但如今安静下来只剩下她一个人,竟然觉得十分冷清。

  

  叶昊宁又笑说:“你那是什么态度?”显然是听见了她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
“没有没有。”肖颖拖长了腔调,“你忙你的吧,我要洗澡去,待会儿还要收拾屋子,累死了。”

  “你吃了饭没有?”

  “嗯,刚才在楼下随便吃了点东西。对了,你那车真脏,该洗了。”

  “你如果看不下去,可以替我开去洗车店。”

  “我的水平你也放心?开出去,很有可能直接撞上小区外的安全门。”

  电话那头的笑声隐隐传过来,“没关系,车已经上过保险了。如果你也在平安投过保,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开出去。”

  她冷哼着假笑一声:“我是只怕撞坏公共财物。”

  那人却仍是说得轻松:“那就更加不用担心了,等我回来赔钱就是了。”
她夸张地吸气:“叶大少爷,您可真是财大气粗啊。”

  “我有副业的,不是么?”

  ……

  真是无聊的对话,可她却仿佛乐在其中。

  拖拖拉拉的最后终于挂掉电话,肖颖这才想起竟然还是不知道叶昊宁何时才会回来。

  谁知面膜做到一半的时候,许一心突然来求救,声音里隐约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肖颖你快来,我们被带去派出所了!怎么办……”

  “什么?”肖颖几乎从沙发里跳起来,含含糊糊地急忙问:“怎么回事?”

  原来竟是何明亮与人在公共场所发生了冲突,以一对三,最后连警察都出面干预,公事公办,双方均被带回去做笔录。

  许一心从小到大哪里遇到过这种阵仗?立刻慌了手脚,也顾不上有用没用,首先想到的便是肖颖的电话。

  平时与她接触最多,这几乎是一种本能。

  

  结果等到肖颖匆匆忙忙赶过去,只见已经有人在那儿调停,一位年轻的警察正在里面和那人说着话,神色态度都很和善客气。

  她停在台阶上平复了一下喘息,才快步走进去。

  

  许一心就坐在一旁,见了她立刻跳起来抓住她的手,一张脸上神色憔悴,显然余惊未定。
她将她拖到角落里,轻声问:“现在怎么样了?大晚上的,到底在闹什么?”转头看看,并没找到何明亮的身影,想来是被带到里屋问话去了。

  许一心朝那个年轻警察瞥了一眼,叹了口气,声音低低的,有点萎靡:“待会儿再说吧。”话音落了没多久,旁边的一扇小门便被打开来,跟着走出来的正是身形高大英伟的何大会计师。
肖颖却暗暗吸了口气,也难怪会被110抓来,那一脸的乌青红肿单就视觉上来说已经足够可怕,看似十分严重。

  可是,在娱乐场所打架斗殴,这实在不像是一向精明稳重的何明亮同志会做出来的事。

  这时陈耀也已经站起身,语气诚恳地说:“十分感谢你们网开一面。”

  那位年轻警察却笑道:“既然连我们刘局都发话了,不放人也不行啊。”又转身冲何明亮一扬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下回别再犯了啊,看着挺斯文一个人,怎么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不过,人家三个人,你就那样单枪匹马地冲上去,还差点打破其中一人的头,也真够狠的!”
何明亮也很乖,知道这是人家的地盘,少不得要被教训两句,如今又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已经足够庆幸,便也点着头配合,一直到出了派出所大门,才长长舒了口气。

  许一心回头瞪他,夜色下眼神被掩盖住,也不分清是恼怒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总之最终只是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肖颖还是纳闷:“刚才在电话里也没讲清楚。我说何明亮,好端端的你为什么打架啊?要不是……”她突然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要不是运气好,我看今晚够你受的!”
“也没多大的事。”何明亮笑道:“就是看那几个小流氓不爽。”明显是语带保留,却愈加令人觉得可疑。

  于是肖颖又问许一心:“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她觉得更加奇怪的是,为什么当时他们两个人会在一起。

  

  当年在大学里,这两人分明势如水火,常常一言不和便争辩起来,可偏偏争论的主题又都是一些专业问题里的细枝末节,所以她总是笑话他们无聊,结果没过多久,战场就迅速扩大到其他领域,最后就连娱乐圈里某个明星的八卦绯闻也不幸沦为点燃何许二人口头战争的导火索。
曾经许一心忿然地说:“如果早认识何明亮几年,或许我高考填报的志愿就不是现在这个了。”
她接道:“对对对,你们都应该去当律师。”

  却立刻引来反驳:“什么我们?别拿我和他相提并论!那人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总像跟我有仇似的,凡是我赞成的,他必然要反对,简直是无聊透顶……”

  

  可就是这么个无聊透顶的人,却和许一心深夜一同出现在派出所里,这是多么奇怪的一件事?
肖颖曾一度觉得,毕业后这两人应当老死不相往来才对。而事实上,她在近一两年的时间里,也确实极少听见许一心提起何明亮这个名字。她猜她大概讨厌他都来不及,因为偶尔谈论起旧日同学,何大会计师总会被许一心有意无意地忽略跳过。

  

  可是如今问起来,许一心却也不肯答她,仿佛有点累,脸色并不是很好,映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只是揉了揉脑后的头发,颓丧低沉地说:“改天说吧,我现在想回家睡觉。”
肖颖一愣,挽住她问:“你没事吧?”

  “没有。”

  “那早点回去休息,要不要我送你?”

  许一心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眨眨眼睛:“我是女的,你也是女的,两个女人有什么好送来送去的?”

  “肖颖,你回去吧,正好我和她同路。”一旁有人主动请缨。

  许一心拉住车门的手微微一顿,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坐进车内。

  

  直到载着何明亮与许一心的出租车绝尘而去,肖颖才转过头,迟疑了一下,问:“他们俩是怎么了?我怎么觉得有点诡异啊。”

  陈耀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低眉望着她,反问:“还看不出来么?”

  “什么?”

  陈耀静默了半晌,才淡淡地一笑:“何明亮打架,是因为对方言语冒犯了许一心。至于两个人为什么会在酒吧玩,那就不太清楚了。”他又停了停,目光里似乎含了些兴致盎然的意味,在夜色下更显得幽深盈亮,意有所指地说:“其实你有的时候真的挺迟钝。”

  肖颖不禁一愣,迟钝么?或许吧。又或许叶昊宁也是这样认为,所以才会时不时便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根本不屑与她争论,就因为她笨。

  

  如今被这样一提醒,她好像突然有了一丝恍然,但又不确定地质疑:“他们以前简直是势不两立。照你这样说的……真会有这种可能吗?”

  他仍是微笑,不无隐晦地说:“有一种人,越是斗嘴感情反而越好。”见她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不禁叹气:“也不用特意去向许一心求证。你们关系这么好,等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时间不早了,你赶快回家去吧,我就不送你了,公司里还有事情,到了家打个电话来。”他微微一顿,又说:“发个短信也行。”

  “这么晚?”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也许是还在想着许一心与何明亮之间的发展可能,所以一时也没在意,下意识便问:“你还要加班?”好像上次见到他,他也说在加班。什么公司这样忙?任何一个休息时段都不放过。

  他却无所谓地说:“刚进去,很多东西还不熟悉,只能多花点时间和精力了,以后慢慢就会好的。”接着伸手拦下空车,将她送进去。

  

  直到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肖颖都仍在想着陈耀刚才的提示,愈加觉得不可思议,却又似乎好笑。

  这个许一心,一向心直口快的,倘若真与何明亮之间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怎么能够一点口风都不露?

  又想,倒是何明亮有失一贯的风度,向来气质斯文的他竟然会为了维护许一心,冲动得对人挥拳相向,以暴力解决问题。

  这样曾经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的二人,如果真能发展出不一般的关系,或许也是件十分有趣的事。

  她就这样怀着满心遐想,站在门边按了顶灯的开关,一室骤亮,因此墙角里那只小型的黑色行李箱便突然撞入视线。

  却只停了几秒,连手机钥匙都来不及放下,便冲进卧室

  她不由得愣住。

第二十六章

  门板虚掩,推开来才知道灯亮着。其实不止是大灯,就连外面阳台的吸顶灯,窗边的落地灯,还有床头的台灯全都被打开来,而床上正躺着一个人。
果然是叶昊宁回来了。
肖颖着实被吓了一跳,根本没想通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床上。张口想问,却发现他一只手臂横抵在额前,似乎已经睡着了。
在这样刺眼的光线下,居然还能睡得着!
将屋里屋外的大小灯光逐一灭掉的时候,肖颖实在觉得很无语,也不知道这人的怪习惯何时已经升级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了?因为过去晚上睡觉,他便总喜欢亮着盏灯,哪怕只是微弱的光线都行。
她曾经很好奇地问:“为什么?”
他说:“我怕黑。”
回答得那样一本正经,反倒让人觉得十分不可信。所以她认定不是这个理由,可又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只得将它归于他怪异的生活习惯之一。
其实她自己也怪异。
她喜欢完全黑暗的睡眠环境,哪怕戴上密密实实的眼罩,却仍旧觉得不能安稳,只因为知道外面有灯亮着。
因此最初一段时间,她几乎夜夜都睡不好。直到某天的半夜,她再度醒过来不安地翻了个身,结果过了没多久,便听见“啪”地一声轻响。
她悄悄揭开眼罩,只觉得四下黑暗,连窗帘都被拢得严严的,一丝光线都不透。
伸手不见五指,自然也看不见旁边那人的脸,她当时有点迷糊困倦,心里明白是床头的台灯终于被关掉了,于是很快便安心地再度沉睡过去,
后来她越发觉得叶昊宁当初只是唬她的,倘若果真是怕黑的缘故,哪能那样轻易而主动地迁就她?
他就是这样,十句话中倒有七八句分不清真假,就连这种小小的问题都不肯老实回答,实在令人讨厌。
从里到外,肖颖轻手轻脚地一一拍下开关,最终还是留了卧室墙角里落地的那一盏。
橘黄色的光线被拥在乳白色的磨砂玻璃灯罩内,有一点点模糊,又仿佛极其温暖,光晕从地板一隅静静地向外扩散开来,甚至可以看见地上一层淡似一层的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