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有点好奇,思索片刻之后便半笑着问:“顾非宸对我和对别人哪里不一样了?”
小刘闻言似乎愣了愣。
真是活见鬼了!她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句。不过是人家随口一句话,又是十多分钟前说的,为什么自己不但记住了,居然还这样在意!
心里着实懊悔,所以不等对方回答就迅速打开车门,大踏步地离开了。
照例是忙碌的一天。只是在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突然接到加拿大的电话。
这是自从秦欢与顾非宸签完协议之后,叔叔第一次主动打电话过来。
叔叔和蔼地问:“小欢,在忙什么呢?”
秦欢正在整理桌面上的文件,有点心不在焉:“……在做事。公司没出什么问题吧?”
那边此刻该是凌晨四五点的样子,可叔叔的声音听起来倒还十分精神:“没有没有。你瞧你这孩子,怎么净说些不吉利的话。公司现在好着呢,就因为顾非宸肯出手帮忙,目前难关已经过了,总算是有惊无险。”
“那就好。”
“你呢,最近工作如何?”
“还可以。”
说话间,对桌的同事朝这边比了个手势,指着手表示意下班时间已到。他们约好去聚餐,于是秦欢跟同事点点头,又对着电话说:“我要出去一下,先挂了。公司的事就有劳您了。”
“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还跟我客气什么。”叔叔哈哈笑着,听声音似乎心情不错,与上一次通话时的状态完全不同。
资金危机解除了,自然一身轻松。
秦欢却笑不出来,敷衍了两句准备收线,结果又听见听筒里传来叔叔的声音,显得有些支吾:“……小欢哪,你能不能告诉叔叔你是怎么打算的?我是说等你和顾非宸结了婚,还会回这边来么?”
秦欢微微一愣,反问道:“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顾非宸对于我们的公司是否有兴趣?”
“他?”秦欢不自觉地皱眉,老实说,“我不知道。”
这样的问题既突兀又奇怪,是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的。
“我现在也只是给你代为管理,虽然我也有股份,但毕竟这公司是你的……所以,如果你嫁给顾非宸,到时候他会不会派人来接手管理公司的业务?你或许不知道,我跟你婶婶虽然只生了阿影这一个女儿,但是在我心里,这公司就跟我亲生儿子没两样。我虽然本事没你父亲大,但这么些年好歹也付出了这么多心血,我在公司里的时间比在家里还要多。如果到时候你和顾非宸直接把它从我手上抢走了,那可就是和我抢儿子,我说什么也不乐意的。”
兜了一个大圈子,秦欢终于听明白了叔叔的担忧和计较。这时候,她已经走到办公室外头,或许是这夏末傍晚残留的暑气让人觉得有些胸闷头晕,她缓了好半天才发出声音,语气波澜不惊地说:“您放心,不存在这个问题。”
“你确定?”
“嗯。”她无奈地笑了笑,“当初我父母走得那么突然,倘若没有叔叔您,我自己是肯定打理不好公司业务的。所以,以后还是要继续依靠您的帮忙才行。我目前的工作生活都挺稳定的,暂时没有回加拿大的打算。”她停了停声音越发淡下去:“况且,顾非宸自己的生意那么大,应该也没有闲工夫再插手我们的事。”
可是叔叔似乎不太相信她的说辞,犹犹豫豫地质疑:“果真像你说的这样?其实有件事,我本不想告诉你……”
“什么事?”
“昨天中午我和顾非宸通过电话。其实是他让秘书联络我的……怎么,这事你知不知道?”
秦欢正抽出钥匙锁门,动作不由得停顿了一下:“不知道。”
“他问了我一些问题,都是关于公司运作和业务规划的,而且问得很细致很专业。我承认,这次的危机全靠他才能安然度过,不过他到底不是公司的股东,和公司甚至半点关系也没有,所以他质疑我操作公司的手法,这点让我很不高兴,也很难接受。”仿佛仍有点将信将疑,叔叔再次确认,“他这样做,难道真的不是你授意的?”
昨天中午?
那是加拿大的时间。倘若换算成中国时间,大概就是今天凌晨的样子了。
秦欢惊讶之余,心思快速转动,可一时之间竟也理不出一个清晰的头绪来。
她确实不知道顾非宸在凌晨时分找过她叔叔。况且,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出面过问她父亲留下来的生意。
“我不清楚这件事。”她沉默片刻,才又问,“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似乎不太赞同我在生意上的处理方式。具体说了什么,既然你不知道这事,我也不好再跟你透露。不过,只要你刚才说的都是实话,那我就放心了。对了,你刚刚不是说要出去办事吗?快去吧。有空再聊,挂了。”
叔叔明显一副不愿细谈的样子。其实秦欢心里倒能理解七八分。她清楚顾非宸的性格和手段,更清楚自己叔叔的那点本事,若论起做生意,叔叔根本不是那块料,否则也不会短短几年时间就连续亏去那样大一笔钱,最后沦落到需要顾家出手支援的地步。所以,叔叔的经营手法落在顾非宸眼里,断然是不会被他看上的。
其实,哪怕是这一整家公司,也恐怕不会被顾非宸放在眼里吧。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他竟然会为了这样的小事,三更半夜打越洋电话去过问。
是因为他借出了一大笔资金,担心日后连本金都收不回来吗?
还是他善心大发,想要拯救公司于水深火热的边缘?
因为她记得两人正式签协议的那天,是在顾非宸的办公室里。她将白纸黑字一式两份,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宽大气派的黑檀木,将这两份文件衬得格外单薄,显得十分没有气势。
而他站在桌前,微微低头俯视着她,直到她在两张纸上都签好自己的名字,他才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将轻薄的纸张转到自己面前。
其实他的动作有些轻佻,就连脸上的神情亦是如此:“这件事对你来说真有这么重要?”
她生怕他临时又变卦反悔,或者又想出其他花样来为难她,所以皱起眉说:“重不重要,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不冷不热地一笑,没再看她,却终于拿起签字笔俯下身去。
她看着那飞扬洒脱的字迹呈现在纸上,一时没忍住,到底还是告诉他:“这是我父母留下的唯一的东西,我当然要尽全力保住它。”
“但是,我不认为目前的管理者和执行者有那个能力。”她记得他这样评价道。
当时,她觉得有点丢脸,但又根本无从反驳。
难道,这就是他半夜不睡觉,连夜打电话去加拿大询问公司业务情况的原因?
不不不。
秦欢摇了摇头,极力阻止自己再胡乱猜测下去。
她怎么会如此天真,竟会认为他有了替她保住公司的想法?甚至还可能因此导致身体疲劳过度,哮喘发作?
真是太天真了。
他何时这样好过?
Chapter 14 诱惑
几个同事都在等她,秦欢迅速锁好门下楼。都是年轻教师,其中有两位还是大学刚毕业的实习生。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边聊边走,讲学校里最近发生的趣事,一直走到学校后门,才有人突然脚步一顿,微微“咦”了声,说:“秦欢,那车是在等你吗?”
秦欢闻言望去,可不正是早上送她上班的那辆嘛。此刻正安静地停在路边,一个男人站在车旁也正朝她看过来。
大约是因为顾非寰最近接送她的次数比较多,有好几次都被相熟的同事看见了。他的车又扎眼,每回都大喇喇地停在人来人往最密集的地方。学校里年轻人多,懂车的人也多,时间长了便被人家记住了,还三番五次地向秦欢打听,妄图套出点花边新闻或劲爆八卦来。
小刘将剩下的半截香烟掐灭了,主动走上前来对秦欢微一点头,说:“可以走了吗?”
他这副样子倒有些像顾非寰的那些保镖们,表情严肃刻板,就连语调也像波澜不惊的海面,没有一丝起伏,只差再往鼻梁上架上一副深黑墨镜了。
秦欢着实有点尴尬,因为根本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里等着。左右都是同事,她只好装糊涂,声音低低地:“我请人吃饭。”
小刘继续严肃地说:“那我送你们过去。”
其实他们订的餐厅倒还真离学校有点远,这个时候打车又不方便。几了同事一见有免费司机,又是难得一见的豪车,顿时一脸期待地望着秦欢。甚至有位男同事还打趣说:“让我们也沾沾光嘛,别小气。”
简直就是“背腹受敌”,最后秦欢骑虎难下,只好点头:“好吧。”
一行五人,坐进去倒也不显得挤。
幸好走到了餐厅里,才有人八卦起来:“车主人和你什么关系,快快从实招来!”
秦欢往落地窗外望去,天色已经擦黑,夕阳沉入高楼大厦之间,四处变得灰蒙蒙一片。外头就是停车场,人和车都还静悄悄地候在原地,大有一副今日非要接她回去不可的架势。
她开始头疼了,不禁用手指按住额角说:“一个亲戚。”
结果另一位女同事立刻接话道:“我有一次见过他哦。”那个“他”自然是指顾非寰:“非常英俊,是我这辈子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性。”
“你就发花痴吧!”坐在她旁边的男同事毫不留情地评价。
“我懒得和你说。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当事人。喏,秦欢,你自己来说,那车的主人是不是像我形容的那样?”
“算是吧。”现在连额角的青筋都开始突突跳动了,秦欢喝了口茶水,才勉强压了压。
可是接下来的这一餐饭,因为她总惦记着外头的小刘,终究吃得心不在焉。
晚饭结束后,大家在店门口便散了。
昏暗中,只见某个位置车灯一闪。秦欢自知躲不过,只好皱着眉头走过去。
“顾非寰今天不需要你吗?”坐进车里,她沉着脸问,“你怎么这样闲。”
可是开车的人根本不答话,径直载着她出了市区。
其实晚上秦欢喝了一点酒,加上心情不佳,在封闭的车厢里闷了一会儿居然有了醉意。她把车窗降下来,外头空气里还有余暑未消,带着热气的风呼啦啦一下子灌进来,却让她更觉得胸口烦闷。
“喝完酒不应该吹风。”小刘终于开口说。
她靠在座椅里,斜眼睨过去,嘲讽道:“我还以为你又变成哑巴了。和你老板待久了,你也被传染上了他的脾气。”
小刘在昏沉的光线中似乎低低地“唔”了一声。因为没人再讲话,车厢里很快便又重新安静下来。秦欢渐渐感到眼皮发沉,思维也有些混沌,不大听从自己的使唤。所以,她明明知道车子正开向哪里,心里其实不大情愿,但嘴巴和声音却好像不受控制一般,好半天也没表示出反对。
最后车子进了院门,隔着长长的行车道,老远便能看见有人站在前门门廊上迎接。一楼客厅里灯火通明,二楼则只有书房的窗户透出光亮。
这时赵阿姨已经迎上来了,轻声说:“回来了。”
一瞬间,秦欢竟然有了某种错觉。恍惚以为还是若干年前,她从学校下课回来,也是这般情景,赵阿姨等在门口,接过她的书包,笑眯眯地说:“回来啦。”一边将他让进屋里,一边叮嘱厨房准备开饭。
她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几乎每天放学都心情愉悦,不仅仅是因为家里温暖舒适,更因为这里还有她爱着的人。
她曾经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幸运,还未结婚,便能和爱人光明正大地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每天早晨一起吃早餐的时光是她最喜欢的,可由于顾怀山有时候也在家,她和顾非宸总不方便明目张胆,于是她便喜欢在桌子下面搞许多小动作。比如拿脚去蹭蹭他的脚,又或者一只手钻在桌底下,恶作剧般地轻轻去掐他。
而顾非宸居然定力非常好,看似专心致志地用着早餐,俊美的眉目低垂,眼观鼻,鼻观心,动作从容不迫,一副十足的优雅做派。
一直要等到出了门上了车,他才会一把揽过她。剑眉星目,隔得这样近,她几乎能看见他眼中自己清晰的倒影,他还未动手,她已经忍不住先笑着求饶:“对不起,我错了……”可是他才不理会,伸出手捏她的脸,扬扬眉问:“刚才玩得高兴吗?”
他似乎很喜欢捏她,有一阵她照完镜子便愁眉苦脸地控诉:“你看你,我的脸都被你捏肿啦!”其实她是真的胖了,所谓心宽体胖,因为那段日子实在太舒心。
再后来,当有一天她站在二楼的窗边,看着另一个女人跟着他一同坐进车里的时候,她忽然想:他会不会也对她做同样亲昵的动作?
赵阿姨端了一碗清心去火的莲子羹来,叮嘱秦欢:“刚温好的,快点喝了。”似乎这时才察觉到异样,又仔细端详了一番,才问:“你晚上喝酒了?”
温如青也在,一边喝着甜品一边笑吟吟地说:“我就猜着你今天会回来。”
秦欢好像仍有点恍惚,半晌才转过头应:“为什么?”
“直觉呀。”温如青眼尖,又心细如尘,早就发觉她今晚有些不对劲,于是也不多说废话,只拿眼睛朝楼上示意了一下,“有人还在工作,倘若你不去劝一劝,我怕我半夜会被救护车吵醒。”
秦欢只一愣便旋即明白过来,讪讪地说:“关我什么事。”
她低下头开始有一勺没一勺地喝着莲子羹。
本来她晚上是没什么胃口的,但现在也唯有这一件事可以让她遮掩一下自己的情绪了。
她微微低着头,浓密的睫毛盖住轻轻闪动的眼波。
她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温如青只和她认识了短短一天时间,就好像已经十分了解她一样。而事实上,她晚上会回来这里,完全是酒精麻痹了思维,再加上小刘的胡搅蛮缠让她无法摆脱,只好就范。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要与某人打照面吧?
况且,他工不工作与她又有什么相干呢?
她觉得有些累,酒意隐隐上头,客厅里辉煌的灯火更是让人眼皮发沉。最后,她只喝了半碗就推说困了,回到房间里去洗澡。
浴室里装了整套德国进口的视听系统,遥控打开来,环绕音响里立刻飘出舒缓的音乐。
当初就是因为她爱享受,又特别爱洗澡,常常留恋浴缸半天也不肯出来,所以顾怀山特意找人装了这套设备。全家上上下下都看出顾怀山对她有多疼爱,简直比亲生女儿还要亲,因为顾非宸有时候还会挨骂,就只有她,堂堂顾氏集团的掌舵人,官商通吃、呼风唤雨的人物,却只拿她当宝贝一般,一个眉头都不曾对她皱过。
所以有时候她跟顾非宸闹别扭,就会故意说:“我跟干爹告状去!”
“去吧。正好让他知道我们的关系。”顾非宸似乎不以为意,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其实,他们交往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一直瞒着顾怀山。起初她迫不及待想公开,可能顾非宸同意了,她却又改主意了。
毕竟是小孩子心性,仿佛偷来的果子才会更甜,尤其是大家共处一室,每次当着顾怀山的面,她都觉得自己像个地下工作者,正悄无声息地进行着一场隐秘而又伟大的事业。那种感觉,既甜蜜又刺激,使他的生活多了许多额外的乐趣。
可事实上,她想顾怀山是知道的。因为母亲已经知道了,难保不会告诉顾怀山。更何况,这样精明的老人家,又怎么可能看不穿她的小把戏?
可是顾怀山从不点破,也不知是不是在配合她玩这场游戏。于是她也就更加心安理得,玩得不亦乐乎。
她的卧室与书房相连,而顾怀山那些年已习惯了早睡,每天晚上十点钟准时回房间,于是她就算准时间,悄悄开门出去,去轻敲书房的门。
通常顾非宸都会在书房里,似乎公司的事情总也忙不完。
“……陪我一会儿好不好?”她总是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我睡不着。”
她不爱穿拖鞋,就那样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露出圆润精致的脚踝和一截雪白的小腿,仿佛迷路的小动物,忽闪着长而浓密的眼睫,在灯光下楚楚动人。
她知道他就吃这一套,所以只等他一招手,她便快飞地奔过去,笑嘻嘻地攀住他的脖子,整个人缩进他怀里。
顾非宸的怀抱那样可靠,衣襟上总有一种凛冽清新的味道,让她舍不得离开。她傻兮兮地嗅了又嗅,而他那时候对她似乎无限纵容,任由她像只八爪鱼一般缠住自己,却还可以高效率地处理公事。
她常常就那样蜷在他身前,闭着眼睛想,如果这就是一辈子该多好!
可是,一辈子还这么长。
当他站在她面前,用一种极为冷淡的神色看着她,她恍惚又回到最初相处的那段难熬又难堪的时光。他的目光仿佛最锐利的刀片,将她的世界和已经成形的梦想在一瞬间割得支离破碎。
他竟然有这样的本事,可以捧她上天堂,也能轻易将她拖入地狱。
猝不及防,所以摔得粉身碎骨。
他说:“你爱错人了。”原来这世上竟有人连声音都能是冷的。
她恍恍惚惚地望着他,也只能这样望着他。最后他转身离开,修长挺拔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一步都没有停留。
那一天之后,她终于知道原来一辈子还很长,长到令人不能再生出任何一点希望。
或许是音乐过于舒缓,才会让人沉浸在漫无休止的回忆里,挣扎辗转,如同漂泊在汪洋上的孤舟,起起伏伏却靠不了岸。
最后直到水有些凉了,秦欢才睁开眼睛。
从水里出来,皮肤已经泡得发白,十指指腹都打了皱。镜子上雾气蒙蒙,她还是有点恹,精神比方才更加糟糕,于是随便扯了条浴巾就出了浴室。
因为喝了酒,赵阿姨怕她着凉,所以特意将她卧室的空调给关了。此时窗户大开,薄纱帘在夜风中轻轻翻动,风里有沁爽的凉意。她身上都没擦干,头发更是湿漉漉地往下滴水,被风拂过,竟觉得激灵灵一阵发寒。
她不由得站在浴室门口怔了怔。
倒不全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发现这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站在窗户边上的那个男人,只穿着薄衫长裤,一双黑眸深似夜海。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卧房里,几乎吓她一跳。然而见到她出来,他也只是眸光轻微一动,便从她雪白的颈顶渐渐下移,越过胸口腰线大腿,最后才落在她的赤足上。
水珠沿着她的小腿慢慢滑至地毯里,瞬间便湮没消失了,留下深深浅浅的几个印子。
她好像半晌才定了定神,一边稍稍掩住胸口防止浴巾下滑,一边问:“有事?”
顾非宸没回答,只是回身顺手将窗户带上。
趁着他转过身,秦欢终究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看不出他的气色哪里不好了,她很怀疑之前有人夸大其词,特意将他的情况说得十分糟糕,干扰她的判断。
此刻想通了,便不禁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随口就问:“你病了?”
其实她的语气故作轻漫,仿佛是在说着一个自己并不怎样关心的话题,仅仅是为了求证自己的猜测而已。
果然,顾非宸表面上依旧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才说:“没什么要紧。”
“我看也是。”她不在乎地笑了笑,略带嘲讽,“否则哪还能半夜三更闯入我的卧室?”
总是这样,用不了三分钟,她与他之间就有剑拔弩张之势。
可顾非宸今晚却好像不以为意,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我是听阿姨说你在里面待得太久了。”
“所以你才过来看我?莫非你担心我会淹死在浴缸里不成?又或者,是怕我死了协议作废,你就收不回那一大笔投资了?”
“你的优点不少,其中最突出的就是聪明。”他挑起唇角,算是笑了一下。
她说:“谢谢夸奖。可我怎么觉得自己笨得很,不然又怎么会总是被你耍得团团转?”
……
水渍在身上渐渐蒸发掉,屋里的空气并不算湿润,因此裸露在外的皮肤微微有些发干发紧。她的声音也有些紧,继续说道:“你知道么,这么多年一直有个问题困扰着我。我怎么想也想不通,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太笨?”
“什么问题?”他顺着她的话反问。
“你真的想知道?”
“说吧。”
他轻咳一声,双手插在裤袋中,站姿未变,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今晚的他看上去似乎有很多闲工夫,所以才会站在这儿任由着她翻旧账。而秦欢觉得自己也一定是太闲了,那么多年前的往事,其实早该抛在身后的,可不知怎么的,如今偏偏突然记起了。
“顾非宸,”她想了想,突然开口唤他的名字,“你其实一直都很讨厌我,对吧!从我刚进这个家开始,你就不喜欢我。后来也一样,所以才和我分了手。那么我真的很好奇,中间那段时间你是怎么了,居然肯陪我玩一场恋爱的游戏。”
这么多年的疑问,直到今时今日,她才终于问了出来。当年年少气盛,自尊心又强,宁肯死也不愿去探究一句为什么。他说她爱错了人,他走得那样决绝无情,甚至很快就结交了新的女友。他连正眼都不再给她,她堂堂秦欢又怎能拖住他的袖子追问一句你为什么不要我?
她被他伤得体无完肤,不能将仅剩的自尊也给丢弃了。
所以她始终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给了她短暂而又美妙的一段时光,再迅速抽离,冷眼看着她像个傻瓜一样挣扎在痛苦与崩溃的边缘。
她是真的差一点儿就崩溃了,刀片割破肌肤的痛楚都感觉不到,仿佛整个人都已变得麻木,几乎吓坏所有人。
只除了他。
无数了失眠的夜晚,她一遍又一遍地想:倘若一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不管自己有多么爱他,也绝对不会选择开始。
“是为了打发时间吗?”她裹着浴巾兀自轻笑,乌黑的眼眸在灯下仿佛蒙上一层雾,微微歪着头一边看他一边猜测,“还是因为你慈悲怜悯,想要满足一个少女暗恋你的心思?”
除此之外,她是真的想不出别的理由。
可是话语落下了,顾非宸也只是薄唇微抿,并不答话。
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看不出他对她是喜爱还是厌恶。眸色如深海一般幽冷,而真相就埋在万里的海底。
最后是手机铃声划破了宁静。
欢快的歌曲吸引了顾非宸的注意,他一低头,目光扫到床角的手机屏幕,而秦欢已快步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两秒,切换成静音。
他抬眼看她:“为什么不接?”
这似乎是第二次,严悦民打来电话时他恰好在场。上一次是在酒店里,他当时好像摔门就走了。
她把手机扔回床上,挑衅似的笑道:“这样的电话,外人在哪里方便接?”
“外人。”顾非宸低低地将这个词重复了一遍,脸上带出点似笑非笑的神情,薄唇微微一挑,突然说,“是鬼迷心窍了。”
“什么?”她有点不明白。
“你不是问我原因吗?当时只是鬼迷心窍了而已。”他边说边迈开脚步往门口走,越过她身侧的时候,嘴角已然冷淡下来,“打完电话,去书房找我。”
“打完电话我就要睡了。”她也沉下脸。鬼迷心窍而已?果真是个好理由!
“随便你,如果你不介意你父亲的公司被真正的外人给吞掉。”他头也不回,丢下这句话便开门走了出去。
秦欢独自在床边呆立了半晌,直到手机再次亮起来,她才靠到耳边去听。
严悦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遥远:“在于什么呢?”
她这才想起来,他出去似乎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可中途两人联络得却并不频繁。她只当他家中有事,又因为时差关系,所以打电话也成了一件奢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