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当他真的伸出手去接,手指一触碰到那些冷硬的瓷器,心中那个温暖的梦就噗地一下子全碎了。
……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是秦欢漂亮精致的脸孔,同样带着微笑,用清泉般娓婉的声音跟他讲:“麻烦接一下,就放在你右手边的柜子里。”
他若无其事地笑笑,将碗盘接过来,细心地一一摆好,然后又拉过她尚未擦干的手,问:“冷不冷?”
“……还好。”秦欢发现没有了水声,在这样相对狭窄的空间里,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于是她将他半推着出了厨房,两人在沙发里坐下来之后,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严悦民却似乎毫无察觉,只是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里捂热了,才说:“看你的样子,倒更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曾经是。秦欢暗想,脸上却若无其事地开玩笑:“白雪公主也会离开皇宫投奔山林为七个小矮人洗衣做饭,更何况我呢?”
“哦?莫非你也遇上了后母皇后?”
“不是。”她一本正经地摇摇头,“这个故事的重点在七个小矮人,你没听出来吗?”
英俊的男人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好啊,你居然敢拐着弯损我。”他似乎心情愉悦,伸手过来捏她的脸颊,而她反应也机敏,迅速向旁边躲开。
可终究他是男人,她力气不继,被他生生按在身下,竟动弹不得。
她的脸有些红,一番嘻笑打闹下来不禁微微气喘,如今又被一个成年男子压住,整个人便觉得呼吸困难。
他的脸离她那样近,她只是轻轻眨眨眼睛,好像眼睫毛便会刷在他的额前。
若有若无的触感,连同交错的呼吸一起,从他的脸上拂过。
他眼神微黯,终于缓缓低下头去。

  第二十五章

  “……悦民。”她在他的嘴唇即将落下的那一刻出声叫住了他。
“嗯?”他似乎应得漫不经心。
“可不可以……”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迟疑:“可不可以……再慢一点?”
过了几秒,他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却也没有勉强,而是改在她的额前吻了一下,然后直起身体,并顺势将她也拉了起来。
她有些尴尬,又忽然感到抱歉。反倒是严悦民表情自然坦荡,带着一贯纵容宠爱的笑容,伸手弹了弹她的额角说:“傻。”
这一回她没躲。其实他根本没用什么力气,可是那一下却仿佛直直弹到她心里去。
胸腔里某个位置隐约发紧,紧到疼痛。
最后她勉强撑着送走了他,才脱了力一般顺着门板滑坐下来。
……顾非宸。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可是她知道,这个名字,这个人,不是她不看不听不想便能轻易离去的。
哪怕是在严悦民几乎吻到她的那一刻,她心中猛然闪现的,竟然仍是那张英俊淡漠的脸。那样遥远,曾经如同神祗一般,其后却化身为最冷酷残忍的魔鬼,慢慢逼近,挥之不去。
她这才突然开始害怕。
她怕自己永远也忘不了这个人。
“如果以后分手,你会不会忘了我?”十九岁的秦欢趴在男友的肩头,愁眉不展地问。
“瞎想什么?”面容清俊的男人漫不经心地应付着她。
“说嘛,你快说。你不说的话,下午我就跟你去公司上班。”
面对这样胡搅蛮缠,顾非宸不得不放下手里的工作,正正经经地回答这个杞人忧天的问题:“不会。”
可惜,这么坚定的两个字并不能让提问者放心,又接下去问:“为什么?”
他开始有点头疼了,是不是每个女人恋爱之后都会变成这样?
“你快说。”趴在他肩头的人又在催促了。
他只好转过脸去,微叹:“你姓秦名欢,五岁第一次来顾家,十八岁正式搬来这里住。除非我突然失忆了,否则不管分不分手,我都不可能忘记你。”
这样的答案却令秦欢更加不满意了,整个人索性从后面转到前面来,犹如一只小猫一样硬是挤进他的怀里,仰起脸撒娇:“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顾非宸的表情看上去无奈而又正经,好像是真的不理解。
她气结,在他的胸前不轻不重地捶了几下,才说:“如果我们分手,会不会成为陌路人。”
话音刚落,她的脑袋就被狠狠地敲了一下,她吃痛低呼抗议,却听见他淡淡地说:“与其想这些无聊的事情,不如去复习功课准备考试。”
“我的成绩很不错的,你忘了么,上个学期还拿了一等奖学金。”她得意洋洋地自夸,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那就帮我翻译这个。”顾非宸随手拿了一叠英文资料交给她,“这里面商业术语多,对于扩充你的词汇量很有帮助。”
她从小生长在国外,这些当然难不倒她,心里反倒高兴起来:“这些东西对你有用?”
“嗯。”
“晚饭之前保证拿给你。”她信誓旦旦,只要一想到自己也有能帮上他的一天,就浑身充满了干劲。
“那你去吧。”他拍拍她的脸,然后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公司上班。
临走时,她又忽然冲过来,微微仰起脸,眸光盈盈闪动,半撒娇半耍赖地要求:“亲一下嘛。”
她雪白的肌肤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吹弹可破,一双眼睛如盛着一泓清泉,波光微动,就那样带着笑意仰望他,眼角眉梢尽是娇媚的光华流转。
他心中动荡,一手扣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则抵在她的脑后,深深地吻下去。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舍得放开这份甜美,却见她眼神迷离,脸颊嫣红,如同一颗诱人的蜜桃,让他忍不住再度俯下身去。
“……非宸。”
“嗯?”
“我爱你。”
“……嗯。”
“我想我……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啦。”她在他的唇下享受着初被开启的最甜蜜且忘我的欢乐,就连呼吸都快不能自抑了,却还记得这句话。
他禁不住低笑出声,宠溺的光蕴在眼角,一边在她不专心的唇瓣上轻轻噬咬当作惩罚,一边含糊不清地回应道:“傻瓜,我也不会忘。”
那天下午,秋风乍起。
秦欢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将顾非宸需要的英文材料翻译了出来。
其实她并不知道这份东西对他来讲到底重不重要,又或许只是他随手拿出来让她打发时间的,不然以他的水平,似乎用不着求助于她。不过,她依旧做得十足用心,甚至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
能为他做一点事,几乎成了她最大的心愿,并且乐此不疲。似乎因为这样,她便离他的生活又贴近了一点点。
因为一些过于专业的术语和语境问题,她拿捏不准,于是特意打电话去加拿大请教父亲。
秦父对此颇感意外,一一解答完毕之后便问她:“这是做什么用的?”他当然知道女儿从小就对商业毫无兴趣。
“给顾非宸做翻译呀。”秦欢一边拿笔飞速地做着记录一边答。
结果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一阵,才又听见父亲的声音:“你们俩相处得不错?”
“嗯。”她有些迟疑,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实话。
也不知是为什么,与顾非宸交往了这么久,她始终都没下决心把这个消息告诉给爸妈听。
父亲于是不再多言,又交待了两句便挂了电话。他本就是个不多话的男人,从前在家中也与妻女交流甚少。在秦欢的眼中,他似乎一直都太忙,忙着做生意,忙着赚钱,因此她总能够买到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却极少有机会像其他同龄人一般腻在父亲身边亲昵撒娇。
顾非宸照例在外面应酬到深夜。在他回来之前,秦欢先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一天之中两通越洋电话,倒真有点反常。
其实她心中已经隐约有种预感,结果母亲也开门见山,直接就问她:“你是不是和顾非宸谈恋爱了?”
她不是擅于隐瞒的性格,这下子反倒教她松了口气,只略微怔了怔便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啊。妈妈,你觉得他怎么样?”
母亲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继续问:“你干爹他知道吗?”
“不知道。”她想了想,却抛出一个近乎孩子气地答案:“其实我们正式交往也没多久,所以还没跟他说过,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出来。”
母亲很长一段时间不再作声。
电话线那头是一片寂静,仿佛只能听见极细微的呼吸声,分不清是属于谁的。
秋天的夜舒适凉爽,一抹云翳悄无声息地从远方飘过来,遮住了如水月光。
四周围一下子暗下来。
秦欢站在一楼的露天庭院里,脚下踩着松软的草地,心里却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惶惑,于是试探着叫了声:“妈妈。”
“我在听着呢。”母亲平静的声音终于再度传过来,并没有她预想中的惊讶,对于她和顾非宸的恋爱关系,母亲似乎既没赞成也不反对,只是给了一个建议:“如果你们不是谈着玩儿的,那我认为有必要正式告知你干爹一下。你觉得呢?”
自从秦欢有记忆以来,一贯强势的母亲很少主动征询她的个人意见。今天却突然换了这副语气,倒好像真把她当作一个成年人来对待了。
她却有点犹豫,“那我和顾非宸商量一下。”
母亲是何等精明,只这一句话便听出了端倪,问:“你很在乎他?”
她只得承认:“嗯。”
“那么他对你呢?”
“他对我?……”她想了想,轻松地笑道:“他对我也很好呀。”
“那就好。”母亲的声音从遥远的大洋彼岸传过来,穿过重重夜幕,显得格外清晰:“你那边已经很晚了,早点去睡吧。”
顾非宸回到家已是凌晨,走上二楼后,他习惯性地在转角处的那扇房门前略微停顿了一下。
结果那卧房内的人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哗”地一下就在他面前把门打开了。
“这么晚了。”他有些意外,不免抬腕看了看表,却只见秦欢一袭睡裙,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此刻正半倚着门冲他笑意盈盈,哪有半分困意。
她大概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漉漉地垂在肩头,泛着纯黑丝缎般的光泽。他一时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说:“在干什么?”
“等你呀。”她答得十分自然,眼睛弯成一对月牙儿,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他的手在她微湿的头发上流连一阵,很自然地移到她的脸颊上,指腹轻轻划过吹弹可破的肌肤,不禁低笑道:“等我干嘛?”
其实就是想见见你……她在心里默默地说,面上却换了一副表情,正经严肃地突然凑上前去,揪住他衬衫的领子细细闻了闻:“看你有没有喝酒。”
他就这样任由她在胸前乱蹭一阵,然后才似笑非笑低头地问:“闻出酒味没有?”
“有,不过很淡。”紧接着她却皱眉,“还有烟味。”
他有哮喘,原本是该严禁烟酒的,所以几乎每回他在外应酬,她都难免担惊受怕。
“放心,我没抽烟。”他拍拍她,顺手将她带回床边,冲着床头的巨型公仔抬了抬下巴:“竟然被你当成小朋友一样时时看管着,实在是件丢脸的事。”
“应该觉得幸福才对。”她将被子往公仔上一罩,厚着脸皮纠正。
“是么。”他淡淡地睨她,“我看你确实挺幸福的,不然为什么脸都要笑开花了。其实,你难道就没觉得自己现在很危险么?”
危险?她一头雾水地眨着眼睛,表示不解。
他似乎轻叹一口气,目光从她雪白细腻的肩颈扫过,出言警告:“下次穿成这样,不许打开门乱走。”
“……啊!”她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拿手护在胸前,可是脸上还来不及表现出羞涩之情,却只见顾非宸又慢条斯礼地补完了后半句话:“……虽然也没什么可看的。”
她一愣,这才明白他言下之意,不免气极,立刻连推带搡地将他赶出门外,故意忽视他眼底轻微的笑意,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仿佛犹不解气,便忿忿然地表示:“以后除非你求我穿,我才会考虑要不要穿给你看!”
“走着瞧。”门外的男人低低一笑,并不在意,“晚安。”
他转身离开,而她关上门倒回床上。
夜幕如水般洒落在窗沿,她闭上眼睛,却仿佛还能看见那道炽热的目光,灼烫了她的脸。

  第二十六章

  结果几天后,她接到顾非宸的电话,约她一起吃午饭。
其实她正在学校上课,枯燥乏味的管理学,年过半百的教授正在讲台上念着书中的某条定义,声音很有催眠作用。
她环顾四周,发现早有一小半同学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而另一部分同学则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谈笑正欢。她低下头,心中想到那晚的事,便用极轻的声音对着手机说:“……我还在生气呢。”
可是语气一点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反而透着几分娇嗔的甜蜜。就连一旁的陈泽如都忍不住冲她眨眼睛做鬼脸,笑话她说:“哎呀,你快去照照镜子,这满脸的笑容啊,简直要腻死人啦!”
她才不理她,挂了电话之后就立刻收拾书本,准备从后门开溜。
陈泽如连忙拦住她,“你这就要走啦?一会儿点名怎么办?”
“你帮我喊到吧!”她匆匆看表,“车子已经在门口等着呢,快来不及了。”
“哎哟,急什么啦!作为别人的女朋友,你有尽情迟到的权利,懂不?不用太积极,就让他在外面等好了。”
面对好友苦口婆心的“教诲”,秦欢却毫不领情,一边趁着老师转过身在黑板上写字的工夫挪到门边的座位,一边笑说:“我珍惜每一次和顾非宸的相处时光。哎呀,反正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等你找个男朋友再说吧。就这样,晚上不用等我回去睡觉,拜拜!”
“唉,你真是没救了,简直丢光我们女生的脸!……”当陈泽如宛若叹息般的谴责声传出来的时候,秦欢已然拎着包包飞快地逃出了教室。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体会到,原来就像陈泽如所说,能在一段恋爱中随心所欲的迟到才是一种真正的幸福。
而当时的她,只是一个追在幸福的身后、努力奔跑着的小姑娘而已。每当她以为自己离幸福又近了一点,便又会发觉其实总是差了那么几步之遥,所以她只能不停地追逐,一刻都不敢停歇。
那天一起吃饭,才知道顾非宸下午就要飞去上海,参加当地分公司举办的周年庆典暨周年酒会。
“事先都没和我说过啊。”秦欢心中微微不满,顿时食欲也减了大半。在学校里,许多男生在做事之前都会向女朋友提前报备,可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呢?
“这阵子太忙,就连我自己都差点忘记了。还是上午秘书把航班信息发给我,这才想起来的。”顾非宸对她这般孩子气的情绪似乎不以为意,只是伸手过去,在她眉心轻轻一按,说:“别皱眉,不好看。”
这样一对俊男美女的情侣组合,又是这样亲昵的举动,引得旁边一桌的两位年轻女士频频转头回顾,而她却依旧闷闷不乐,问:“去多久?”
“就一个晚上。”
“所以明天又要飞回来?”
“嗯。”
她把金黄诱人的咖喱酱汁浇在白米饭上,想了想又说:“酒会需要带女伴么?”
这副极不甘愿又仿佛抑郁的样子终于逗乐了顾非宸,年轻的英俊男人向后靠着椅背,微微眯起狭长深亮的眼睛,浅笑着回答道:“他们本来要给我安排的,但被我拒绝了。”他停了停,目光停在她的脸上,半晌才又笑着问:“怎么样,这个答案令你满意吗?”
被一眼看穿了心思,她不禁微微赧然,却故意偏过头去不理他,嘴里不忘小声反驳:“……我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呢。”
“那就别瞎想了,乖乖等我回来。”略带宠溺的语气从对面传过来,她其实从未怀疑过他,很快便转而展颜一笑,回敬道:“你也要老实一点哦!”
由于航班晚点,顾非宸走下飞机时已是暮霭沉沉,廊桥外的天空一片灰蒙,间或飘着零星的雨丝。
分公司早已派车来接,车子停在机场外的贵宾通道上,公司总经理带着一位漂亮的女秘书,在出口处恭候。
“会不会迟到?”上车之后顾非宸看了看表,飞机晚点了近两个小时,此时商务车正平稳而快速地行驶在机场通往市区的环路上,幸好暂时没有堵车的迹象。
前来接机的王经理笑着回答:“现在赶去酒店应该刚刚好。待会儿请顾总先到房间休整一下,酒会可以推迟半个小时再开始。”
“不必了。”顾非宸说:“原订几点就几点开始。”
听他这样说,王经理于是不再多言。
他是上海分公司的元老级人物,过去也曾在集团总部任职,平时与顾家父子接触的机会不少,自然也了解顾非宸的脾气。以往顾非宸来分公司出差,他必定是要在车上当场汇报工作情况的。不过今天不同,只是单纯的参加周年庆典而已,来去匆忙。况且,他考虑到顾非宸已在机场和飞机上耗掉了几乎一整个下午,此时恐怕已经累了,于是他便一言不发,立刻让车厢安静了下来。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顾非宸看起来似乎丝毫没有疲惫的样子,只是将沉静的目光投向车窗外,一只手把玩着手机,伴随着低微的振动蜂鸣声响起,他偶尔低下头,似乎正在和什么人发着短信。
手机屏幕亮起来,那是秦欢传来的讯息,问:你到了没有呢?那边天气好不好呀?酒会要举行多长时间?
一连串的问题。顾非宸看完,手指在呼叫键上微微停顿了几秒,到底还是放弃了拨打电话的念头,也改用短信回复对方:正去酒店。吃过饭了?
其实是答非所问,而且与她发来的内容相比,这一条实在是显得异常简洁。
他平时几乎没有发短信的习惯,也只有对着她才会偶尔破例,而她似乎恰恰相反,她十分喜欢这种联络方式,有时候是在学校的宿舍里,有时则是在课堂上,只要是她感觉无聊了,便会发一条讯息找他,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其实目的十分单纯,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又或者,只是因为想他了。
他还记得最初几次,收到她的短信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甚至有几回他正在工作,因此短信看过之后转眼便抛到脑后,根本没把它当作正经事,结果晚上回到家,才发现她闷闷不乐。
原来她也会耍小性子,也会给他脸色瞧,却只是为了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十足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实在无法理解,却又不免觉得她好玩,仿佛真当她是小朋友,伸手摸着她的头顶,随口安慰道:“这种情况下次不会再发生了。”
“真的?你保证!”她终于肯转过脸看他,一双眼睛因为气恼而变得亮晶晶的。
他真不认为这是多么大的事儿,但也还是点头说,“我保证。”
其实有时候,他是宠她纵容她的,所以愿意为了她而轻易改变自己坚持许久的习惯。
为一个人改变,也可以甘之如饴。
从机场到酒店,短信几乎发了一路,秦欢最后提要求:我想你了,快自拍一张发来给我看看。
顾非宸沉默着微微扬起唇角,手指在手机键盘上移动,回道:我更想你,不如你先发。
因为就在前一刻,她说自己正准备去洗澡。
他身心放松地靠在车座椅里,静静地等了一分钟,手机果然又振动起来。
……
秦欢的自拍照赫然呈现在高分辨率的屏幕上,只是照片中除了清新秀美的容颜外,还有□在外的锁骨和肩膀。
仿佛是真的没穿衣服,而角度拿捏得十分恰当,欲露还遮,却反倒显得□无边。
她对着镜头,纯真的表情中带着一种神秘的性感,极具诱惑力,竟有催动欲望的本领。
此时车已抵达酒店。
顾非宸的手指略微一紧,王经理已率先下车把车门打开。他下了车,神色自若地将手机收进口袋里,对王经理说:“你们先去会场准备,我换身衣服,酒会按照原计划准时开始。”
“好。”王经理答应着,又对身旁的秘书说:“茱迪,你领顾总去房间,等会儿再陪顾总一块儿下来。”
房卡原本就在茱迪的身上,她点头领命,正准备前方带路,却被顾非宸出声婉拒:“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上楼就行了。”
“茱迪是今晚给您安排的女伴。”王经理连忙解释。
“今晚我不需要女伴。”顾非宸淡淡地表示,又朝他们要了房卡,临上楼之前转头对愣在一边的女秘书点头说:“辛苦了。”
原本已做好准备陪同顾非宸出席一年一度的酒会,就连礼服都是特意精心挑选过的,结果现在计划全盘打乱,茱迪不禁脸上一赧,表情颇有些不自然,但也只得低声说:“顾总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第二十七章

  进了套房,顾非宸才将手机掏出来,拨通了电话。
对方接得很快,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是在洗澡么?”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边站定,三十几层的高度,向下只能望见滚滚车流汇成几条灰黑的线,以缓慢的速度向着前方移动。
霓虹已亮,各式光点点缀着即将降临的夜幕。
“在等你的自拍照呀。”秦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而遥远,但却似乎心情愉快,就连尾音都在轻快地跳动。
仿佛受到她的影响,他居然也莫名地跟着心境轻松起来,便忍不住低笑:“两张换一张,成交?”
“什么?”秦欢在电话那头惊讶而不满地控诉:“……你这个奸商!”
“这还是友情价。”他从玻璃的倒影里看见自己微扬的嘴角,慢悠悠地说:“刚才那张还不错,我只当作是订金。”
“你赖皮,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
“我正在换衣服,以我一贯的速度你只有一分钟的时间来考虑。”
他踱回床边,只听见她在电话里纠结地抱怨:“和你做生意真是亏死啦!那我也要对照片的内容提出要求!”
“你说。”
“保证满足?”
“嗯。”
“我要……□。”话音落下,她已控制不住先大笑出声,笑得像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顾非宸果然微微一怔,继而便淡淡地评价道:“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这样□裸的调戏,倘若不是她,倘若换作其他女人说出这样的话,他会直接怀疑其真正用意。
可是她不同。
有时候,她就真的像是童心未泯,她的世界仿佛还没有被污染过,得以保持着纯净无瑕。
所以她笑得那样得意,他却只能苦恼地捏捏眉心,过了半晌才警告她:“以后这种话都只准对我一个人说。”
“那当然,除了你我还能跟谁说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又笑嘻嘻地催促他:“快点,不许再赖皮。”
他有点无奈,结果只听见门铃作响。
眼看酒会即将开始,他顺手从箱子里拿了件黑色西装外套,一边往外走一边跟她说:“有人来了,晚一点再给你打。”
她似乎不情愿,小声嘟囔了两句,终于还是委委屈屈地挂了电话。
顾非宸把外套穿起来才打开门,门打开之后,却不禁微微愣在原地。
来人等在门口,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脸上却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娇声抱怨道:“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说着从他身侧动作轻巧地溜进屋里,四处巡视了一圈,才说:“我还以为屋里藏了别的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