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之前为了救她差点儿丢掉一条命,好像也没能让她的态度缓和一些。
萧川只觉得奇怪:“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他突然这样问,倒让南谨大吃一惊,她心头不由得一紧,警惕地反问:“你什么意思?”
“除了这次这件事情,我不记得以前曾经得罪或伤害过你。你对我的敌意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他第二次说出这种话。
南谨还记得,第一次是在淮园,当时她只感觉秘密被戳穿,不得不落荒而逃。
这个人太敏锐,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就连她在心底深埋了这么多年的怨恨和悲伤,在他的面前仿佛都无所遁形。
还记得很多年前,他曾经开玩笑说:“你就像是一张白纸,高兴还是难过,全写在脸上。”
那次她生气了,为的不过是一件小事,而他一直在哄她,最后才终于令她憋不住笑出来。
哭哭笑笑,开心和痛苦,和他在一起的那两年,情绪心思百折千回,竟犹如度过了漫长曲折的一辈子。
人生还有那么长,她却一度以为,自己的一生已经结束了。
从离开他的那一刻起,就结束了。
南谨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手指不自觉地掐进掌心里,稳了稳声调才说:“我对你没有敌意。”
她的反驳苍白无力。他看她一眼,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只是淡淡地表示:“那就好。”又叫来用人,替她收拾客房。
“你要我住在这里?”
“明天让人陪你回家拿衣服,”他说,“住在我这里才最安全。”
“怎么?你把我连累了,这算是你对我的补偿?”
“你说得没错,是我把你带到这种危险的局面里。”他看了她一眼,停了停才继续说,“你需要任何补偿,我都可以给你。”
萧川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向来冷峻的眼神似乎忽然柔和下来。他看着南谨的眼睛,仿佛有点走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才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率先走出房间。
接下来的几天,南谨早出晚归。
通常她起床的时候,萧川还在睡觉,而等她下班回来,萧川却还在外面。他回家的时间比她更晚,估计总要到下半夜。
住在同一屋檐下,两人却难得碰上,这倒让南谨松了一口气。
暌违多年的房子,一切好像都没有变,连用人都还是她所熟悉认识的那些旧人。她曾在这里住了两年,之后又离开了五年,结果却不费吹灰之力,很快就重新适应了现下的环境,就连一向欠佳的睡眠问题也不药而愈。
她在这栋房子里夜夜安睡,常常等到天亮了,才被闹钟声猝然叫醒。
习惯这种东西太可怕了。待在萧川的地盘上,越是舒适惬意,便越会让南谨感到担忧。她生怕自己哪一天松懈下来露了馅,所以只期盼萧川那边能尽早把麻烦解决掉。
这天晚上她难得没有加班,回来后就躲进房间看庭审材料。她工作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用人们也都很守规矩,从来都是轻手轻脚的,不发出任何一点大的响动。
所以,当楼下传来一阵声响的时候,南谨下意识地停下来看了看时间。
还很早,不过才十点多,萧川从来不会在这个钟点回家。
她合上电脑,起来活动了一下,顺便开门去看。
这间客房就在楼梯拐角处,打开房门就能将一楼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用人们大概都去别墅后面的工人房休息了,按往常的习惯,只在楼下客厅里留了一排地灯,沿着墙角围成一圈,莹黄的光幽幽地照在地板上。
南谨在楼梯上站了一会儿,方才的那阵动静已经消失了,但她直觉客厅里有人,只是看不清对方在哪儿。
萧川不在,沈郁和余思承他们自然也不会过来,偌大的房子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或许还有几个负责安全的小弟,但他们通常不会进到屋里来。
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南谨的心脏不禁微微紧缩。她静静地立在原地又等了片刻,正在犹豫要不要下楼查看,只听见“叮”的一声,似乎是机械开合的声音,从客厅的某个角落里传过来。
在那一瞬间,她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颗心更是怦怦乱跳。她不敢大声呼吸,只能死死咬住嘴唇,手指紧捏着楼梯扶手。
可是楼下再度没了动静。
地灯的光线微弱幽暗,偌大的客厅有一大半都陷在黑暗里。而她定了定神,终于在这片黑暗中看到一点红色的火光。
那红光也很弱,在客厅的一角忽明忽灭。
南谨的心终于渐渐安定下来,僵硬的身体不禁一软,靠向旁边的墙壁。
“谁?”楼下的人似乎也发现了她,低沉的嗓音不紧不慢地响起来。
南谨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是我。”
她没办法,只好下了楼。到了楼下,才终于能看清那个模糊的身影,他正独自坐在一角的沙发里抽烟。
空气中除了烟草的气味之外,似乎还有淡淡的酒气。
没想到萧川今晚这么早就回来了,她有点懊悔,早知道刚才就躲在楼上不出来了。
“你还没睡?”萧川靠在沙发里抽烟,漫不经心地问。
他的声音微微有点低哑,腔调慵懒随意,大约是喝多了。
这让南谨一下子就想起从前,那时候她最讨厌他应酬喝酒,每次回来一身酒气,总要被她一脸嫌弃地推得远远的。而他偏偏霸道无赖得很,似乎她越是抗拒,就越是让他觉得有趣,常常连澡都不洗便来逗她。
那样的回忆,如今想想都让人难受,就像一把钝锈的刀片,一下下剐着心口。她若无其事地说:“准备睡了。”
“能不能帮我倒杯水?”他身陷在黑暗中问。
南谨绕到厨房倒了杯温水。她本想打开客厅的大灯,可是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作罢。黑漆漆的看不清彼此的样子,这令她感到更安全。
她端着水杯回来时,才发现萧川已经睡着了。
他大概是真的喝多了,身上的酒味十分明显,就连呼吸间都仿佛是醉人的酒意。他安静地靠在沙发里,头微微歪向一边,一条手臂垂在沙发侧面,另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指间还夹着半截香烟。
南谨随手放下水杯,将香烟从他手中轻轻抽走,摁熄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盛夏已经过去,沂市的夜晚沾染着微凉的气息。
客厅的通风窗开了半边,夜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卷着轻薄的纱帘轻轻翻动。
她不想去管他,但用人们都已经去休息了,想起他身上还有伤,到底还是去楼上抱了条毯子下来,给他盖上。
她在他面前倾身。
靠得这样近了,呼吸间的酒气更加明显。
也不知是月光还是屋外的灯光,仿佛一层虚白的轻纱,正从窗前漏进来,覆在他的肩膀上。他只穿着件单薄的衬衫,袖口随意卷起来,露出半截线条结实匀称的小臂。或许是因为酒后太热,领口的扣子也被他解开两颗,凌乱地敞着。
即便到了今天,南谨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从外表到内在,都散发着一种极强大的原始吸引力。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任何人一旦陷在其中,便无法自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卷进去,越卷越深,所有的挣扎都是枉然。
幸好,她对他已经免疫了。
哪怕他此刻睡得再好看,她也不会多看一眼。她只是出于善心,拿了一条毯子给他盖上,仅此而已。
可是她却忘记了,自己面对的这个男人即使喝醉了,也有着惊人的警惕性和敏锐力。在她的手触碰到他的一刹那,他就突然醒了过来。
她身体前倾,两人原本就靠得极近,此时冷不防对上那双乌沉深邃的眼睛,令她不禁怔了一下。
夜光如水,轻落在窗前的地板上。
南谨吓了一跳,来不及细想便本能地想要退开。可是,已经迟了。萧川的动作比她还要快,在她有所反应之前,修长有力的手臂就已经扣住她的腰,封死了退路。
她呆住了。
他明明已经醉了,呼吸间都是酒气,其实就连眼神也并不清明,可是为什么身体的反应速度还能这样快?而且他的力气很大,几乎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控制住。
“你放手!”她沉下声音。
他却置若罔闻,只是停了停,下一刻突然微一用力,将她整个人带到沙发上。
南谨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惊呼过后睁开眼睛,两人的位置已然互换对调。
她被迫平躺在沙发上,而萧川则曲起一条腿,半跪在她身侧。高大修长的身体低俯下来,将她牢牢地圈住。
两个人只隔着咫尺之遥,他垂下目光,一声不吭地凝视着她。
这样近的距离,靠着窗外的一点夜光,她能看清他的眼神,大概是真的醉了,所以显得又深又沉,犹如冰下的深渊,探不到尽头。他长久地凝视她,也不知在看什么,但她知道他醉了,因为他清醒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到底要干什么?”
“别说话。”他沉沉地开口,声音里带着轻微的低哑,但语气却是难得温和,像是在哄小孩子。
南谨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忍不住抬起眼睛回视他。
漆黑的客厅里,他跪坐在她身前,而她整个人似乎都在他的禁锢之中。
这样的气氛太诡异,又太暧昧。
夏天的衣料单薄,彼此靠得这样近,仿佛能时刻感受到对方身体的热度。其实他的呼吸也是热的,带着醺然醉意,若有若无地从她脸上拂过。
她渐渐觉得喘不过气来,心跳得又慌又急。这样熟悉的温度、那些熟悉的记忆,就像汹涌的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席卷而来,正迅速将她吞没。
仿佛是灭顶之灾,她溺在了冰冷的深海里,一时之间竟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只是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于是她伸出手,紧紧扣住那条结实的手臂,指甲深嵌进对方的皮肤里,却恍若未觉。
她只是想要抓住什么,就像抓住一块救命的浮木。而萧川也任由她这样,他也仿佛陷在了某种幻觉里。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盖在她的脸上。
掌心温热,还带着凛冽辛辣的烟草气息,轻覆住她的鼻尖和嘴唇。
她的脸本来就只有巴掌大,此刻独独留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深褐色的眼眸像一块上好的宝石,在微亮的夜色中泛着莹莹光泽。
萧川没有说话。
他目光迷离地看着她,又像是越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这个女人安静地躺在他的身下,浓密的睫毛正轻轻颤动,恍如蝴蝶脆弱精致的羽翼。
她的嘴唇似乎在掌心中动了动,他又低低地哄了声:“别说话。”
他今晚喝了太多的酒,连是怎样进屋的都记不起来了,所以才会这样俯下身去,去亲吻那双眼睛。
温热的唇落下来的同时,南谨闭上了双眼。
那个吻就落在她轻轻颤抖的眼皮上,犹如隔了漫长的几个世纪,带着一种久远的、仿佛前世的记忆,让她差一点儿涌出泪来。
她知道他醉了。
他吻的那个人,是秦淮。
可她就是秦淮,是被他亲手杀死的秦淮。
不知要用多少力气,才能控制住汹涌而出的眼泪。南谨躺在沙发上,已经忘了挣扎,又或许是彻底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她只是像块木头一般,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最后她才终于动了动,身体却被立刻反抱住。
萧川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点醉意,像是在跟她商量,又仿佛只是低喃。他说:“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几乎从没用这样的语气跟人说过话,恍惚间,她像是急速坠入一场梦境里,彻底不再动弹,只任由他伸出双臂,将自己搂进怀里。
沙发宽大松软,足够容下两个人。
漆黑的夜里,他紧抱着她的身体,将脸贴在她颈边,就这样长久地一动不动。
她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一天了。
她曾以为,从此天涯陌路,再见面亦只会是仇人。
可是此刻他怀抱着她,却犹如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久久不肯放开。直到耳边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南谨才发觉,他竟然睡着了。
而且这一次,萧川睡得很沉,连她从他怀里挣出来,连她离开客厅返回卧室,他都没有察觉。
李自力的案子正式进入庭审阶段。
因为找到了有力的目击证人,辩护的难度大大降低。下庭后,南谨意外地接到林锐生的电话。
她正好心情不错,开玩笑地问:“怎么,又要来沂市出差了?”
“不是,”林锐生叹气道,“本来想休个假去你那里好好蹭吃蹭住玩两天,结果又来了个大案,计划泡汤了。”
“堂堂刑侦大队长,跑来我这里占小便宜,亏你好意思说出口。”
林锐生哈哈大笑:“你这个大律师比我赚得多,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花-霏-雪-整-理
他似乎真是忙里偷闲给她打个电话,因为很快旁边就有人叫他的名字,通知他准备开会。
南谨说:“你先去吧,别耽误正事。”
林锐生跟同伴应了声,才微微压低声音,换了副严肃的口吻:“听说你那边最近出了点事?”
他身份特殊,自然有灵通的消息渠道,南谨并不吃惊,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应:“嗯,没什么,虚惊一场。”
“恐怕不只是虚惊吧?听说场面相当混乱,萧川受了伤,当时还有一个女人在场。我想问的是,那个人是不是你?”
“这才是你今天打电话来的目的?”
“算是吧。”林锐生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明显变得凝重,“我只是想确保你不会再被牵连其中,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没事的,”南谨轻声说,“其实这些我都已经习惯了。”
她曾过过两年这样的生活,跟在萧川身边,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如今的这一切,于她而言并不陌生,只是久违而已。
她的语气仍旧很淡,却让林锐生大吃一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停顿片刻,像是觉得难以置信,“你该不会又和他在一起了吧?”
“没有,”南谨故意轻松地回答,“那件事之后,还有些后续的麻烦没解决,我只是暂时被他的人保护着。再怎么说,好歹也是保障了我自己的安全,不是吗?”
可林锐生到底还是担心:“你自己要注意些。”
“我知道了。你不是还要开会吗?这样拖拖拉拉,让大家都等着你,不太好吧?”
“还有五分钟呢,不急。”
南谨这时已经走出法院,她站在高阶前,望向街道上的车水马龙。
正午的阳光穿透云层,光芒和煦,微风轻暖。沂市的夏天彻底结束了。
“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她突然说。
“什么事?”
“萧川他……可能把我当作替身了。”
“替身?”林锐生一时没反应过来,“谁的替身?”
“秦淮。他似乎把我当成秦淮的替身了。”
“可你不就是……”
“对啊,但他不知道啊。”南谨自嘲般地扬起唇角,心里像是突然空出一块,茫茫然地也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竟会成为自己的替身。
萧川在酒醉后那样深情地拥抱她,珍而重之地亲吻她的眼睛,却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显然只是因为她的某些地方让他想起了秦淮。
只是这样而已。
她觉得可笑,又觉得迷惑。
这个骨子里冷酷无情的男人,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长情了?

第20章 13
他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某种近乎冲动的欲望,在还不确定她究竟是谁的时候,在还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的时候,却只想拥有她的欲望。

周末南谨没出门,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了个懒觉,醒来时才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点点滴滴落在窗台外,仿佛跳动着的细碎音符。
窗户玻璃本是双层加厚的,但她习惯睡觉时开一条缝。
秋雨和浅雾模糊了窗外的景色,远处连绵的青山也仿佛被蒙上一层薄薄的罩纱。
南谨洗漱后打开门,楼下的说笑声立刻扑面而来。
她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还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热闹的景象。几个大男人正聚在客厅里抽烟打牌,用人在饭厅和厨房之间来回穿梭,忙碌着准备开饭。
余思承首先抬头看见她,笑着打了声招呼:“早!”
其实已经不早了,她难得睡一次懒觉,竟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萧川今天也没出门,他一身居家休闲打扮,正和沈郁当对家打扑克。
他见她下楼,一边摸牌一边说:“来得正好,你过来替我。”这样自然的神态和语气,隐隐透出一丝不同寻常的亲近。当着旁人的面,南谨只觉得别扭,她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我不会。”
那天晚上的事,也不知道他还记得多少。总之事后谁都没有主动提及,倒是十分有默契。
谁知萧川已经将牌往桌上一扣,起身说:“我有个重要电话要打,你来替两局就好了。”
三个人都在等着。
桌上没有现钞,但摆着一副纸笔,应该是计数用的,也不知他们赌不赌钱。南谨又看他一眼,只好事先声明:“输了可别怪我。”
结果萧川还没答话,倒是余思承哈哈笑了两声:“没事。他赢了很多钱了,你大可以随便输。”
今天余思承手气欠佳,技术水平又实在略逊一筹,眼见着南谨要上场,心想着翻本的机会终于来了。可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南谨虽然不会打牌,但牌运比萧川还旺,连着几局都是一手天牌,闭着眼睛都能赢钱。
沈郁看着纸上数字噌噌地往上蹿,熟练地洗着牌,笑说:“新手的手气果然好,我是跟着沾光了。”
余思承输得连连摇头,好不容易盼到萧川打完电话回来,连忙扔下牌,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哥,你终于回来了!快快,赶紧换人!”
南谨倒是无所谓,真的准备起身让座。谁知萧川站在她身旁,伸手轻轻按在她的肩上,说:“你继续。”
“我不会打。”
“我看你打得挺好的。”沈郁适时地插进来点评。
南谨实在无语,忍不住瞥他一眼,淡淡地说:“这种恭维还是免了吧。”
她对牌类游戏向来一窍不通,唯一一次正经玩牌,还是当年为了替李悠悠还高利贷,不得不铤而走险,硬着头皮在陈剑勇的赌场里豪赌了一把。
也是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那个赌场其实是沈郁的。现在被赌场老板亲自夸奖,她实在觉得愧不敢当。
萧川在旁边听了却低笑一声,仿佛突然来了兴致,他双手插进长裤口袋中,一副准备旁观的姿态,显然并不打算换她起来。
他站在南谨身后看了一会儿,英俊的眉目渐渐沉敛下来。其实沈郁说的也没错,南谨的悟性极高,几乎一点就通。虽然实战经验基本为零,但她对于赌这种事,似乎有种天生的直觉和敏锐,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选择。而且,她出牌的风格过于干脆利落,明明是个技巧生疏的新手,却没有丝毫的犹豫不决或拖泥带水。
看她打牌,竟会时不时地令人觉得惊艳。
最后用人过来通知开饭,牌局才暂时中断下来。南谨和沈郁这组赢了个盆满钵满,萧川跟她说:“赢的都归你了。”
南谨不冷不热地瞥他一眼:“谁稀罕?”
她不再理他,径直走去饭厅。留在后面的程峰轻轻倒吸了口气,忍不住啧啧感叹:“难怪之前听说她厉害。哥,她居然连你的面子都不给?”
“多事。”萧川斥了一声,又笑着拿眼角睨过去,“你小子这么爱看热闹,是不是最近闲得慌?”
程峰摸摸后脑勺,嘿嘿一笑,倒也不否认:“有好戏,谁不爱看?”
这确实是一出好戏。因为时间一久,所有人都能看得出,如果这个世上还有谁能不给萧川面子的话,那么那个人一定就是南谨了。偏偏萧川似乎不以为意,反倒对她十分纵容。
下午牌局继续,看这样子他们是打算在别墅里混一整天了。南谨说什么都不肯再参加,恰好这时南喻打电话来,她借机跑回楼上。
原本南喻是想约她晚上出门逛街。
“下着雨呢,有什么好逛的。”南谨只觉得意兴阑珊。
结果南喻神秘兮兮地说:“顺便介绍个青年才俊给你认识。”
“那我更没兴趣了。”
“不行。这次你说什么都得来。”南喻难得如此坚持,软磨硬泡地劝说,“这是我大学师兄,标准的钻石王老五。我跟他有好多年没见了,前两天校友聚会才联系上。我是觉得他各方面都和你特别配,你就给个面子嘛,晚上出来见一见。”
“他这么好,不如你和他在一起吧。”
“那叶非会杀了我的!”
南谨还是没兴趣:“不去。”
南喻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愤恨地祭出撒手锏:“如果你今天不来,我就去跟妈说,让她老人家亲自来劝你。”
南谨的人生大事是母亲一直以来的心病,曾经有一段时间,家里到处替她张罗着相亲,她花了好大工夫才终于劝阻住母亲。
她这些年我行我素惯了,其实家里人也未必能管得了她,但是考虑到母亲年纪大了,帮她带孩子已经够辛苦了,实在不应该再拿这种事叫老人烦心。
“你这小丫头,越来越没分寸了。”南谨无奈地骂了句,才问,“晚上几点?在哪里见面?”
她想,无非就是应付一下,礼貌地走个过场而已。
结果没料到的是,南喻的这位学长竟对她非常感兴趣,整个晚上都侃侃而谈,仿佛有说不完的新鲜话题。
这位男士与南谨同年,当初大学毕业后去纽约读研究生,之后就留在了当地的一家科研所工作。虽然工作内容刻板严谨,但他的性格却十分爽朗幽默,从小养成的绅士风度又使他时刻注重交谈对象的感受,与他聊天,其实是件相当愉快的事。
南谨这辈子只谈过那么一场恋爱,也没跟萧川之外的任何男人正经接触过,在这方面她缺少经验。听南喻说,学长这么多年因为专注事业,周围华人女孩又少,所以才一直没有恋爱结婚。
可是显然对方比她大方健谈多了,席间分享了许多有趣的见闻,最后停下来问:“南律师平时工作忙吗?什么时候有空去纽约玩吧,我可以带你到处走走看看。”
“杨先生,叫我南谨就好了。”她客气地回答,“这两年我几乎都没休过假,有机会的话一定去。”
“那你也别这么见外,叫我子健吧。”杨子健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笑容十分爽朗,“我这次回国探亲,有一个月的假期,改天单独约你吃饭好不好?”
南喻在旁边“哧”的一声笑出来,借口去化妆间,起身溜走了。
南谨有些无奈地笑笑:“我妹妹乱点鸳鸯谱呢。你别介意啊。”
杨子健却大方地说:“不会啊,我倒觉得这餐饭很有意义,让我有机会认识你。”
南谨不禁更加尴尬,又怕对方误会,只好告诉他:“其实我没想过要结婚,我还有个儿子。”
这似乎真的出乎杨子健的意料了,只见他微微扬眉“哦?”了一声:“是因为前一次婚姻失败,才让你不想再婚的吗?”
南谨觉得多说无益,只是含糊地点了点头:“你还没结过婚,应该找个年轻的单身女孩子才对。”
“可是你现在不也是单身吗?”杨子健冲她眨眨眼睛,笑意盎然。
“……我的意思是,没结过婚也没孩子的单身女孩。”
作为一名律师,南谨的口才向来不错,此时却也感觉解释起来有些费劲。可是很快她就发现,其实杨子健是在故意逗她,因为他很快就严肃下来,用一种看似随意却又十分认真的口吻说:“只要你现在没有丈夫,也没有男朋友,我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追求你。至于你说你还有个儿子,我想说的是,你的观念太陈旧了。在国外,单身妈妈比比皆是,可是这并不妨碍她们自由恋爱或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