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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局由他坐庄。看过底牌之后,他下了一千的注,然后问:“怎么样?”
南谨没说什么,跟了一千。她之前一直都是这个风格,只要不超过两千,至少都会跟到第二轮。
接着便是三张公共牌,翻出来分别是黑桃A、黑桃10和红桃10。
陈剑勇手里握着一张梅花A和一张方片A,故意皱眉考虑片刻,最后推出了三千的筹码,脸上微微露出一点笑意。
他下注前和下注后的神情反差全都落在南谨的眼里,显然把她给迷惑住了,嫣红的嘴唇抿了抿,一时之间思索不定。
陈剑勇保持着笑容,心里已经十分明白,这个小动作一贯都是她犹豫不决的表现,这代表到目前为止她的牌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
只见她朝自己面前的筹码看了一眼,似乎是在估算着什么,然后一咬牙,也跟了三千。
第四张公共牌发出来,是张黑桃J。
陈剑勇又扔了三千出去,脸上一派淡定从容。
下注后,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南谨,只见那双秀美的眉微微蹙了一下,仿佛有失望为难的神情从眉间一闪而过。很显然,这张牌不符合她的预期。
她再度抿了抿唇,带着一点迟疑跟了注,只是那副表情,倒很有些凛然就义的味道。
也是,如果她不继续跟下去赌一把,之前下的四千块就没了。
这个赌局没太大悬念,他却觉得很好玩,同时又是头一次在心里产生了一种胜之不武的念头。
一个纤弱的年轻女孩子,恐怕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竟然也能坚持到现在,其实已经足够令人吃惊了。而他是个粗人,平常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就是不会怜香惜玉,此时此刻,望着眼前这张略微苍白的小脸,竟也从心底生出一些不忍来。
所以,当第五张牌翻开的时候,他只是象征性地下了一千的注。
那是一张红桃A。
四个A,他已经赢定了。
赢走她七千块,最多八千,然后放她回去想办法筹钱好了,他是这样想的。
结果,偏偏对方却辜负了他千年难得一遇的好意。
这张A出来后,南谨飞快地扫了一眼池里的筹码,像是极短暂地犹豫了两秒钟,然后便笑了笑。
陈剑勇双手环在胸前,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他想,到底还是太嫩了些,但不得不承认,她很聪明,而且学得很快。她竟然开始模仿他,正试图用表情和反应来迷惑他。
陈剑勇心里觉得有趣极了,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其实根本就不担心,因为南谨的这份笑容远远不够娴熟。她大约是想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是略微僵硬的笑意出卖了她。
他看着她微微扬着嘴角,将面前所有的筹码慢慢推了出去。
一万块。
这是她的全部家当。
她All in了。
陈剑勇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牢牢地盯住她。而她在这种早已洞察一切的目光之下,似乎终于有些坚持不住了,渐渐收起之前的笑容,只是拿那双深褐色的漂亮眼睛去看他,眼神里划过一丝压抑不住的紧张和不安。
她仿佛有些忐忑,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轻浅,正在急切地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反应。
如果她的牌足够好,如果她有信心赢下这一局,其实根本不必All in。目前池里下的注,再加上她手上剩余的筹码,已经足够两万块了。
这样孤注一掷,她只是在赌。
她的牌已经是输定了,所以才会这样赌他的反应。她用All in的姿态,努力表现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只是想要让他自动放弃那池里的八千筹码。
陈剑勇的眼里不禁露出几分激赏之色。
他头一回见到如此聪明又大胆的女孩,只可惜……
他再度确认了一眼自己的底牌,然后笑了笑,也跟着推出了九千的筹码。
池里一共下注三万四。
这局终了。
陈剑勇率先把底牌亮出来,四个A、一个10。
但他还是面露赞赏:“你很聪明。”
“谢谢。”
南谨也终于笑了笑。
陈剑勇却突然愣住了。
就在这一刹那,仿佛电光石火般,某个模糊的念头极快地从他脑海中划过,他却一时之间抓不住它。
但他已经隐约猜到了。他不禁猛地再度看向赌桌对面的这个女孩,因为极度的惊讶,他的瞳孔正在急剧收缩。
此时此刻,这张漂亮的脸上丝毫没了方才那种紧张僵硬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松而又略带狡黠的笑容。那样的笑容像是极璀璨的光芒,将她整张脸庞都点亮了。
就连她的眼睛都仿佛在发光,那双前一刻还忐忑不安的眼睛,这一刻正望着他,宛如熠熠生辉的琉璃宝石,眼底流动着耀眼的光华。
他终于明白过来,却仍旧不敢相信,十足震惊的目光迅速游移到对面的底牌上。
绿色绒布桌面将女孩的手衬得白皙如玉,纤细修长的手指轻巧地翻过底牌。
黑桃K和黑桃Q。
与公共牌中的黑桃10、J、A凑成了同花顺。
他输了。
手握四张A,却输得彻彻底底。
在她All in之前,他以为她的一切表现和反应都是在诈他,只是显得那么不娴熟。
结果她却真的是在诈他。只不过,她用了一个连环套,虚则实、实则虚,成功地将他引诱入局,最终赢了这一场。
结清了借款,她们走了,陈剑勇却似乎还不能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他输了,竟然输给一个初次玩牌的年轻女孩。
而她在刚开始坐下来的时候,明明还是那样的生涩和紧张,有好几次下注时,就连手指都在轻微地颤抖。
那是装不出来的。
所以他万万没想到,她会有那样的计谋和魄力,在第四张公共牌翻出来就已经锁定胜局的情况下,竟然使诈骗过了他的眼睛和判断力,多赢走了他一万块。
可真是又绝又狠。
荷官也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陈剑勇独自呆立在偌大的房间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他的几个手下在旁边目睹了今晚的全过程,谁都不敢贸然上前打扰。
最后还是有人推开门走进来,云淡风轻的笑声打破了仿佛凝固住的空气。
几个年轻小弟齐齐喊道:“沈先生。”
斯文清俊的男人摆摆手,同时笑道:“阿勇,走吧,去你办公室喝茶。”
已经是凌晨时分了,在陈剑勇的那间办公室里,早已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正在亲自煮水泡茶。
金红色的茶汤澄净透亮,盛在天青茶杯里,冒着袅袅的香气。他端起杯子轻嗅一下,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赞许道:“你这茶倒是不错。”
陈剑勇立在一旁,毕恭毕敬地叫了声:“萧先生。”然后赔笑道:“您要是喜欢这种茶,我马上叫人装几斤给您送过去。”
“不用了。”萧川又喝了两口才放下茶杯,示意他,“坐吧。”
陈剑勇点着头,却不敢真的坐下来。他垂手站在茶几边,脸色有些忐忑,沉下声音主动认错:“晚上的事是我搞砸了,还请萧先生处罚。”
萧川并没有看他,只是执起水壶往茶碗里冲注新水,同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场赌局本来就是沈郁出的主意,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也不用太在意。”
“可是……”虽然羞于承认,陈剑勇到底还是咬着牙尴尬地说,“可是,是我输给那个小丫头了。”
“要怪也得怪沈郁,是他怜香惜玉,想给那个女孩一次机会,不至于让她们太为难。”说到这里,萧川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意味不明地朝沈郁瞥去一眼,语调轻淡。
沈郁却像是毫不在意一般,架着长腿靠在单人沙发里,心安理得地喝着茶,斯文的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欺负女孩子未免有失风度。我可不想为了区区几万块,坏了自己的名声。”
“但你之前想到过她会赢吗?”萧川低垂着眼睛,一边观察杯中晃动的茶汤颜色,一边淡淡地问。
沈郁的声音不由得一顿,笑了声才说:“……那倒真是没想到。”
这样一说,陈剑勇立在一旁更是羞愧难当。
他管理这个场子五六年了,自己也是个中高手,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没想到今天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给骗过去了。
而且,还有一件事是他始终没能想通的。即便是当着萧川和沈郁的面,他仍旧难掩挫败和气愤,气得胡须都快奓开了:“就算最后没有All in,她赢的钱也足够还债了,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绝!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做事怎么能狠成这样!”
说到激动之处,陈剑勇不由得停下来喘了口粗气。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像是根本不觉得烫,“吸溜”一口全咽下去,龇着牙继续说:“我是真想不通她为什么这样做。萧先生、沈先生,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姐,你当时为什么要用All in故意引诱那个人下注?”南喻好奇地问,“在All in之前你明明就已经赢够数了呀。”
南谨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因为在那之前,他骗了我好几次,我只是气不过。”
“因为她想以牙还牙,谁叫你屡次用假表情和反应迷惑她,害她上当。”萧川淡淡地说出答案,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唇角边浮出一抹难得的笑意。
整个晚上,关于那张桌子上发生的一切,他都在总控室里通过高清监控设备旁观得一清二楚。
那个外表纤美柔弱的年轻女孩,很明显是迫不得已才会坐在桌前的。看她的样子,恐怕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所以在最开始,她尽管一直垂眸沉默,脸上也少有表情,但是肢体却微微僵硬,放在桌沿的手指始终显得很不安。
看得出来,她很紧张。
而且,她根本没什么玩牌的经验,与陈剑勇这样的老江湖比起来,她仿佛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弱小动物,毫无抵抗能力。
所以,哪怕她下注时再谨慎,也有好几次都被陈剑勇轻而易举地骗过,一输再输。
这原本是一场没有悬念的赌局。
直到最后一局,萧川坐在监控屏幕前,才忽然难得地有了些兴致。
为了确保每一场赌局的干净,这里所有的房间里都装有无数高清探头,可以全方位、无死角地看清房里每一个人的举动。当他们翻起底牌查看牌面时,也有一个专门放置的摄像头将画面实时传送出来,为的就是防止有的客人手法高端,作弊出千。
所以,当她拿到自己那两张底牌的时候,萧川也在同一时间看清了底牌的牌面。
黑桃K和黑桃Q。
配着第一轮发出的三张公共牌,她差的只是一张黑桃J。他看着大屏幕,看出她跟注时有些犹豫,但并没有太多迟疑。这样的机会太难得,却也同样太难实现,因为概率实在太小了,可她竟然有这样的赌性,想去赌一把,并且面上几乎不露声色。
大概也就是在那时,萧川才真正对她多了几分关注。
高清屏幕上的少女最多不过二十岁出头,身材修长匀称,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后,尤其从下颌到颈部的线条显得十分纤细优美,仿佛一枝迎风遥立的睡莲,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静美好。
等到那张黑桃J奇迹般地出现时,她其实已经胜券在握了,可是她的表情却依旧十分平静,甚至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冲着陈剑勇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刻意逞强,然后故作轻松地推出了自己所有的筹码。
从锁定胜局,直到最后All in,她的一切反应和表情都是反常的。
萧川坐在监控的大屏幕前,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两下,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时,始终站在一旁的沈郁也低低地“咦”了一声,似乎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最后,陈剑勇输了,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两个女孩子携手离开。
沈郁长舒一口气,不加掩饰地笑着赞叹:“挺厉害的。”他指的当然是那个女孩。
萧川却没作声。过了片刻,他操纵鼠标调出方才那段的录像,拉动进度条,又重新看了一遍。
画面从她说“谢谢”开始,然后被他定格在某一个时刻。
那是一个很轻很淡却又偏偏璀璨若烈阳的笑容,浮在那张清丽至极的脸上,仿佛在刹那间点亮了周遭的一切景物。
在近三十年的人生里,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笑容,也从没见过这样美的眼睛。她的眼睛仿佛琥珀般清透灵动,又仿佛盛着一汪秋水,那眼底有光,又透又亮的光,哪怕隔着屏幕,也几乎能感受到那盈盈流转的光华。
直到一年多以后,他才再次见到她。
那时候她已经毕业了,正孤身一人在沂市找工作。说起来巧得很,她竟然将简历投到沈郁下面的一家投资顾问公司,想要应聘一个行政职员的岗位。
沈郁一大早就拿着简历来找他,笑得有些意味不明:“哥,给你看个有趣的东西。”
他才刚起床下楼,薄薄的两页纸就这么被扔在餐桌上。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秦淮,女,22岁,江宁人,×大管理系毕业的本科生。
右上角还有一张两吋彩照,年轻女孩将头发梳成清爽利落的马尾,素面朝天却灵秀动人,唇边挂着一抹浅淡的微笑,那份笑意一直延伸进眼底。
“我已经让人事部门通知她来面试了啊。”沈郁自顾自地在餐桌边坐下,喝了两口现磨豆浆,开始享用丰盛的早餐。
“这种小事,不用特意来告诉我。”他表情平淡地将简历扔还回去。
第20章 7
你那天晚上看见我脸红了,其实并不是因为我喝了酒,也不是因为我被你吸引,而是因为我紧张……我很紧张,因为我发现你对我似乎很感兴趣,而我终于可以接近你!
今晚萧川会上她这儿来吃饭,简直令林妙既诧异又惊喜。明明只有三个人,她却吩咐老师傅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全是清淡的广式口味,符合萧川的习惯。
厨房里正在忙碌,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
萧川进门后就闲坐在沙发上翻杂志,任由余思承和林妙在一旁聊天,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无动于衷。
余思承是知道他的,看样子他这个时候不想被别人打扰,于是识趣地站起身,百无聊赖地在各个房间来回溜达。
这是一套两百多平米的复式公寓,一个年轻女人独自住在这里,堪称奢侈。
余思承从书房逛到健身房,然后又踱步到隔壁的视听室。他很少上林妙这儿来,这时倒觉得有些新鲜,尤其是房间里的陈设和摆件,除了做工精致之外,竟还透出年轻女性特有的柔软气息。
视听室里有一整面墙被装成了CD架,电影、音乐、纪录片等等各种类型的碟片整整齐齐地摆在架子上。余思承饶有兴致地站在墙前浏览,这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动。
他应声回过头,只见林妙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正站在门边冷淡地看着他:“没经主人允许就随便参观,这种行为好像不太礼貌。”
他却根本不以为意,反倒朝门外努努嘴:“这个时候你来管我干吗?那位难得过来一趟。”
林妙愣了愣,才淡淡地说:“他不想有人在旁边打扰。”停了一下,她问:“今天出了什么事?”
余思承眉峰微扬,答得轻描淡写:“我哪儿知道啊。”
林妙忍不住瞪去一眼:“不说算了。”她脸上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问他:“晚上想喝什么酒?”
“喝什么酒啊!几乎每晚都泡在酒精里,今天好不容易能尝到你家大厨做的菜,晚上只吃饭,不喝酒。”
“真是难得。”林妙冷哼一声,转身出去,不再管他了。
但是余思承的主意做不得数,一切都还得听另一个人的。萧川说晚上要开酒,林妙立刻就去酒架上挑了一瓶。
是年份很好的红葡萄酒,入口顺滑,气息甘醇。深红的液体盛在杯中,在暖光灯下泛动着莹润的色泽。
三个人分一瓶酒,很快就见了底。谁知萧川似乎意犹未尽,说:“再开一瓶。”
其实在自己人面前,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喝酒了。林妙终于觉出一点不对劲来,转头去看余思承,却只见余思承给自己盛了碗金线莲老鸭汤,正低眉垂眸,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根本不表态。
她被余思承气得半死,又不知道萧川今天是怎么了,一时之间也拿捏不准该不该劝。
结果坐在对面的男人不紧不慢地瞟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知道你收藏了不少好酒,今晚难得上你这里来一趟,总该不会是舍不得拿出来喝吧?”
他唇边浮着一点调侃般的笑意,倒令脸上沉峻的气息削弱了几分。
她看得心中微微一动,不由得抿了抿嘴角,目光盈盈,似笑非笑道:“哪里舍不得?”她站起身,索性咬咬牙:“大不了今晚奉陪到底。”
萧川看了看她,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
其实林妙的酒量并不算好,一瓶红酒已经是极限了,但是因为今晚情形特殊,就像余思承说的,萧川难得过来一次……她记得很清楚,他上一次走进这扇门,还是几年前和大家一起祝贺她搬新家的时候。
那天他只待了不过半个小时就离开了。此后她一个人住在这样大的房子里,甚至从来不敢奢望他会再来看一看她。
可是,今晚他却这样突然地出现了,给她带来的是一种巨大而隐秘的欣喜。为了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林妙觉得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是值得的。而事实上,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做的。
如今,只是喝酒而已。
只要他想,她宁愿陪他喝到天亮。
林妙的酒量不好,但喝酒的姿态向来干脆爽快。又是在自己家里,更加不需要顾忌。
不过,第二瓶酒打开后,萧川就淡淡地发话了:“你不要再喝了。”
他的神情与往常无异,只是拿过酒瓶,慢条斯理地自斟自饮,就连余思承在旁边想要陪一下,都被他当作空气一般地无视了。
林妙这才能肯定,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她不担心他会喝醉,因为他的酒量非常好,她只是在担心,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餐饭吃了近三个小时。临近结束的时候,余思承突然接了个电话,有要紧的事不得不匆匆离开。
“照顾好哥。”临走时,余思承不忘交代。
林妙送他出门,还来不及出声答应,就见萧川坐在餐桌边摆了摆手,漆黑幽深的眼睛瞟过来,眉头微微皱着,仿佛有点不耐烦:“废话真多,要走赶快走。”
余思承不敢再作声,只好冲林妙使了个眼色,这才快步离开了。
林妙将门关上,身后传来清脆的机械开合声,萧川拨弄打火机,低头点了支烟。
淡白缥缈的烟雾将他笼罩起来,萧川的脸仿佛陷在一层清晨的薄雾后面,看不清表情。她远远地站在门廊上,看他漫不经心地吸了两口烟,掸掉烟灰,然后站起身说:“我也回去了。”
她怔了一下才像是回过神来,立刻说:“我让司机送你。”
她陪萧川下楼,在车边迟疑了一瞬,然后便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酒喝多了,正好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她一边笑一边解释。
萧川只是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车子开动起来,汇入了这城市最繁华的街道。
忽明忽灭的光影像细碎的流水一般,无声地划过那张沉静冷然的侧脸。从上车开始,萧川始终微合着眼睛,似乎是在闭目养神。而他不说话,林妙便也不敢随便出声。
车厢里很静,有淡淡的酒气,混杂在她的车载香氛里,清甜的味道中隐约带着一点甘洌。
旁边那人气息均匀沉稳,今晚喝了太多酒,她也不知道他醉了没有。
到了家门口,车子稳稳停下来。大门外头几盏雪亮的路灯照在车前,在水泥地上拉出浑黑寂静的影子。
萧川仍旧没什么动静,大约是真的睡着了。林妙又等了一会儿,才不得不轻声提醒:“到了。”
她的话音刚落,萧川很快便睁开眼睛。
林妙见他坐直身体,看样子是准备下车离开了,也不知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她心头一热,有些话就这么冲口而出:“能不能让我进去喝杯水?”
萧川的动作微微一顿,转过头来看了看她。
车外的灯光恰好有一缕打在他的侧脸上,此时此刻,她把他的目光看得清清楚楚。那目光又深又沉,犹如一道不见底的深渊,令她莫名忐忑。她坐在那儿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勉强解释道:“我渴了,想喝点温水。”
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就连语气都仿佛怯怯的。
是谁说的?爱一个人,就会不自觉地低到尘埃里去。
她不过是珍惜难得的共处时光,竟会像一个卑微的小偷,找出如此拙劣的借口,只为偷取一段奢求。
幸好萧川没有再看她,转身一手拉开车门,淡淡地说:“走吧。”
进了门,萧川吩咐用人倒茶,自己直接上楼去了。
客厅里灯火通明,中央空调冷气充足,莹莹的灯光落在地板上,反射出一种清冷安静的色泽。
林妙心不在焉地喝了水,似乎再没理由继续留下来。她原本以为萧川还会再出现,结果并没有。他让她进屋,却任由她活动,像是对待沈郁他们的态度,随时可以来,也随时可以走。
其实这个地方林妙并不常来。有时候她暗暗羡慕沈郁他们,因为都是男人,所以总是可以堂而皇之地过来吃饭、看球。
今天,萧川也是这样对待她的,可她却觉得难受。望着空荡荡的楼梯,林妙的胸腔里仿佛堵着一团又干又软的棉花,就那样密密实实地梗在心口,每一下呼吸都是难熬的。
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她不该跟着他上车,更不该找借口进门,这样鬼使神差般的做法,根本不是她林妙一贯的行事风格。
可是,她想,错就错到底吧。
她横了心,甚至有点不计后果,径自沿着楼梯走上去。
二楼拐角处的一扇门虚掩着,从里面透出一丝昏黄的光。
林妙停在那里迟疑片刻,终于还是伸手推开。
原来是间书房,整整两面墙都是高而宽的书架,靠窗的位置摆了张大书桌和转椅,而萧川就静静地坐在那里。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暗温暖,遥遥落在那张沉峻的脸上,带出一道暧昧不明的阴影,似乎令他的表情也变得温暖柔和起来。
林妙不自觉地上前两步,这才发现萧川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大约是睡着了。他睡前把手表摘了,就搁在书桌上,房间里静谧得只能听见指针走动的声音。
嘀嗒嘀嗒,一秒,又一秒……林妙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呆立了多久。她几乎没有机会能这样近距离地观察他,此时她就像一条几近干涸的鱼,终于重新回到海里,呼吸和眼神都带着肆无忌惮的贪婪。
她细细地看他,心中却没来由地一酸。
五年时间,哪怕朝夕相处,也能发现他的变化。
自从秦淮死后,萧川的神情气息愈加冷郁,心思更是难测。很多事情,他似乎都懒得亲自过问,只是将它们交给一众弟兄打理。
日复一日,他英俊的眉眼间终于现出细小的纹路。哪怕是此刻睡着了,那些细纹的痕迹仍隐隐约约的,似乎还有浅淡的倦意。
林妙紧抿着嘴角。
上一次她这样毫无顾忌地看着他,还是在五年前。
那时候萧川生了一场大病,身体状况不是太好,反反复复拖了几个月也没痊愈。恰好她手底下的一家夜总会在经营时出了点纰漏,被临时查封了。情况有些复杂难办,她走了很多门路,始终没办法搞定,最后只能来向他汇报。
萧川斜靠在床头,面色平静地听她叙述完,一时也没表态。
她很懊恼,又有点羞愧,低下头认错:“是我疏忽了,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而且,这件事本应我自己去解决,不该过来打扰你休息。”
“现在不要说这些了。”萧川只是淡淡地表示,“我明天会去处理。”
他那时的精力和体力似乎真的很有限,与她谈完之后,便微合上眼睛,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