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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晨并不是不懂这一点,然而她的脑子里就像是有道闪电般的光亮稍纵即逝。
飞快闪过而又消失掉的念头是——Jonathan到底想看什么?
她咬了咬嘴唇,正想开口,却见韩睿的脸色一僵,。
他本握着她的手腕正要强行将她带去船尾,此时指间突然猛地收紧,仿佛承受了突如其来的压力或痛苦。
她惊诧道:“怎么了?”
韩睿不答她,他只是紧紧地盯住她。他的视线越老越暗,逐渐变得深邃冰冷,漆黑的眼眸里仿佛是深不可见的冰窟。
他看着她,目光一凛:“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方晨刚刚开口,猝不及防吸进一口咸湿的海风,呛得喉咙发紧,不得不停下来咳嗽。
可是尽管她的表情那样辛苦,韩睿却无动于衷。
他紧抿着唇,手上逐渐用力扣进她的皮肉里,抵御着突然袭来的那股眩晕。
他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虽然只是瞬息之间,但他明显感到身体里的力量似乎正被一点点抽走。
船体仿佛突然晃动得厉害,极有可能是因为他自己正在发晕。
然而,二十几年来的专业训练,使得他在这一刻还能保持短暂的清醒,思维甚至比平时转动得更加迅速。
只用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韩睿便得出了结论。
他微垂下视线,眼睛里有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几乎咬牙切齿,“原来你真和Jonathan串通!”
是方晨手上那枚戒指!当他握住她的手时,指尖被其中的尖细凸起刺中。当时他正处于Jonathan的钳制之中,他竟一时疏忽了。
他因为顾及她,所以才忽略了那一瞬间异样的痛觉。
而他在事后才注意到,早在登船之前,她的十指上分明空空如也。
现在想起来,看来一切都是一场安排好的戏码。
那通电话是假的,Jonathan是故意在为难方晨,迫使他亲自出手,引他走进早已设好的圈套里。
Jonathan早就料到他会出手维护方晨,甚至连他的反应和举动都一丝不差的估计了出来。真该为这位异性兄弟今天的表现喝一声彩,至少他不会像他那位死去的兄弟那样不堪一击。
可是,韩睿此刻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一张脸孔仿佛比海水还要冰冷。
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和刚才那句质问都令方晨摸不着头脑,只感觉手腕吃痛。
她眉头微皱正想出声,他却伸出另一只手,直接卡在了她的颈脖上。
她狠狠吃了一惊,颈上传来的触感真实有力,有力的手指正好摁住最粗的那条血脉,并且毫不留情地慢慢收紧。
他想掐死她!
方晨被这样的认知吓了一跳,一时间竟连反抗都忘记了,呆呆地愣在原地。
湿冷的海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在这样的气候里居然会令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海风卷动着裙裾和发丝肆无忌惮地飞扬。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是从韩睿眼睛里传递出来的信息却又那样分明,冰冷阴森,狠厉决绝——就像他的手指,明明是人的肌肤,明明应该问短干燥,可是这一刻却宛如锋锐的利刃般紧贴在她的脖子上。
只要他不高兴,随时可以了断她的生命。
在愈加猛烈的风中,韩睿咬着牙,手指再度收紧了几分。
随即,他听到了细微的呻吟声和挣扎的吸气声。
他眯了眯眼睛。
她的面色苍白无措,只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牢牢地看着他,目光中仿佛闪过惊慌诧异。
只要他再用力一点,她也许就会如一朵萎蔫的花般迅速凋零在他的面前。
可是,他犹豫了。
明知道她背叛了他,可他终究还是在最要命的时刻犹豫了。
时间所剩无几,但他下不了。
看到她近乎慌乱的眼睛时,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将她留在船上。
也就在那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曾经的保证。他保证过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可是今天却是他将她带到这样危险的境地里。
所以说他幡然悔悟也好,说他良心发现也罢,他只是想让她安全离开,哪怕它是Jonathan的同伙,哪怕她协助着他的敌人将他困在了这里。
韩睿几乎忍不住在心底嘲笑起来,原来自己竟是这般的妇人之仁。
就在韩睿犹豫的这段时间里,方晨正经历着非比寻常的痛苦。
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喉管仿佛就要被掐断了,频临死亡的恐惧袭上来,成功地驱走了之前笼罩着她的短暂的惊讶和怔忡。
她开始本能地挣扎反抗。
韩睿看起来那么坚决,眼里除了冰冷的光芒之外,似乎还夹杂着复杂的愤怒……甚至仇恨,虽然她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身体一边向后蜷缩,一边咬着牙根扳住那只冰凉的大手向外拉。
原以为她是在蛶蚁撼树,可是没想到,居然没费多大力气便给她挣脱了。
方晨踉跄地往后连退了几步才止住惯性,停下来第一件事便是捂着脖子拼命地大口胡子。
奢侈地吸入空气再灌进肺里,直到稍稍缓过来一些,她才惊魂未定地抬起头。
“你疯了!到底想干什么?”她气喘吁吁地指控,却不敢再靠近他。
韩睿没吭声。
他基本已经猜到了,通过指环被刺入自己体内的物质,应该是某种特殊的麻醉药,效力很强,那样的一点就让他有了种脱力的感觉。
终于知道Jonathan在放心走开之前为什么会有那副神情了,他笃定了韩睿已逃不脱,所以故意连盯梢的手下都撤走,只为等着看一场好戏。
但韩睿相信,最后关键的时刻Jonathan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显现身,享受胜利的成果。
新的一波眩晕袭来,韩睿不得不用收撑住船边护栏,五根手指紧握住冰凉的钢铁,略显吃力地抬起眼睛对方晨说:“还不走?”
方晨余惊未定,但也很快觉察出异样,脱口便问:“你怎么……”
可是最后一个“了”字还没出口,只听见那道愈加清冽的声音对她低吼:“滚!”
他从未对她说过这个字,用这样的语气,所以方晨一时怔住了,仅仅两秒之后,离她数米开外的男人仿佛支撑不住,单膝跪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方晨顾不得思考,她下意识地便冲过去,发现对方呼吸沉重,似乎极为吃力。
她骇道:“怎么回事?”
韩睿低垂着脸,表情深晦不明,薄唇便却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意。
“你会不知道?”
方晨决定暂时忽略他冷淡的语气和质问,只说:“没什么时间了,我们快点离开,好比好?”
方晨半蹲着,表情坚决。
韩睿突然想到,她的性格在某些方面同自己真的很像,大概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当初才会那样被她吸引住。
他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看似平淡,又仿佛看得十分仔细,微喘了一下之后,最后低声道:“你可以轻易离开,但我不行,再说你一个人也没办法移动我。你去找谢少伟,尽快去,他会有办法的。”

  


第二十六章 【没有了韩睿,她重新回到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生】


海面上的夜空如同一张巨型的黑幕布笼罩下来,云层在其中隐约翻滚。
风更加剧烈了,吹得软梯来回摇晃。
方晨紧紧握住梯子的两边,一步步下下踏去,眼睛却穿过护栏间隙,与传船上的人久久对视。
她被他说服了,不得不承认,这是当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
她不知道船上将会发生什么,不过在她答应走之前韩睿亲口保证过,一定会等她带着人回来。此时此刻,在这样的境地,她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房车你并不知道,着将是她最后一次看到韩睿。
当他的面孔随着她的步伐下降面一点一点逐渐消失在护栏之间时,他对着她微微扬了一下唇角。
笑容是那样的模糊,以至于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方晨都怀疑究竟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抑或是太过想念而产生的幻觉……
徐天明一接到电话便立即赶赴爆炸现场,指挥手下进行现场勘查和紧急搜索行动。
事故发生的太过突然。又恰逢一场暴雨的来袭,码头上几乎一片混乱。
他迅速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才有机会将注意力放在哪个穿着黑色晚礼服的女人身上。
在这里遇见方晨,大大出乎徐天明的意料之外。面对以前的邻居兼同学,现在显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
他走进她近前,斟酌了一下才开始确认情况,“你和游艇上的人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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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晨一动不动,对他的问题恍若未闻。
她保持着上岸之后的姿势,呆呆地望着发生爆炸的地方。
一切都发生得这样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她记得自己才登陆不到两分钟,一声巨响便从身后传来,紧接着就是耀眼夺目的冲天火光,震慑得她下意识地举手挡住眼睛。
不消多时,四面八方就似乎有人群涌来,有人惊呼,有人报警,乱成一团。
只有她什么都没有做……
知道谢少伟等人赶到身边,她仍旧不说话。
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亲眼看着奢华的伊丽莎白号在瞬间变成无数碎片散落在海面上。
当然,还有那个留在船上的人……
仿佛用了很久的时间,她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连身旁的人还没看清楚,就只是喃喃地问:“为什么会爆炸?”
谢少伟抿了抿唇,没回答,别的弟兄同样沉默无声。
当晚的搜救行动并不行动,因为刚刚下过暴雨,海面上许多痕迹都被冲刷掉了,在历经数小时的搜索未果之后。
救援小组收队回家,徐天明一边解释着情况,一边也在暗自吃惊。
他当然已经知道在爆炸中遇难的究竟是什么人了,韩睿在他这个行业内也算是如雷贯耳的人物,没想到方晨竟会与韩睿牵扯上关系!
出于旧日交情,他其实很想问一问她,可是很快方晨就被一群黑色男子簇拥着朝车边走去。
他在后面叫了一声,方晨这才回过头。
这么多年没见,她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样子,美丽逼人,眼睛清泠如以一汪清泉。
或许是还处在惊愕之中,有或许是整晚都没有休息的缘故,她的脸色比在搜救船上的时候还要苍白几分。
她看了看他,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轻笑了一下,语气既不熟稔也不生疏,“今晚麻烦你了,多谢。”说完便转身上了车。
一个月后。
忙碌的一天即将结束,虽然已经临近下班,但报社里依旧充斥着各式各样来回穿梭的身影。
有人终于将手上的活儿掉一段落,凑上来提议道:“晚上去吃火锅,怎么样?”
正对着电脑处理文档的人温言婉拒,“你们去吧,我还要加班。”
“小方,你这样可不行啊。”另一位同事接口道,“这都连续加了十来天的班了吧,身体能吃得消吗?”
“就是啊,你最近也太拼命了。”先前的同事还想说服她一起去聚餐。
“没事。”方晨终于回过头,无所谓地笑了笑,“正好我前段时间请假次数太多,现在补补也是应该的。”
“哎,我说你这人……”同事摇摇头,见劝说不动,只好招呼了其他人一道先行离开。
大楼里的灯渐次暗下去,只有方晨独自一人在办公室一直待到深夜。
值勤的保安看到她早已见惯不怪,随口问候了一句便又低头看报纸去了。
等回到家后,方晨才发现自己几乎连洗澡的精力都没有,随便洗漱了一下便倒在床上睡觉了。
照例睡得并不好。明明一夜无梦,可是睡眠质量却出奇得差,中途醒来好几次。
幸好还有工作。每次醒过来看见黑漆漆的四周时,她都会暗自庆幸一下。因为倘若不是托了白天辛苦工作的福,恐怕自己将会整夜整夜地失眠。
如今方晨早已从别墅里搬了出来,回到和周家荣合住 的这套公寓,即便如此,她还是会偶尔想起最开始的那几天。
那段日子,当她严重失眠的时候,只能爬起来看影碟,都是谢少伟亲自买回来的,一摞一摞,开始还整齐规矩地堆在柜子里,道最后却干脆全部摊开散放在地板上。
她像是早已失了耐性似的,一部片子看不到十分钟便要忍不住退出再换碟。
言情剧、喜剧、动作剧,甚至动画片……谢少伟陆陆续续买回那么多,却始终无法为她大发掉漫漫无边的长夜。
睡在宽敞空荡的房间里,仿佛时刻都被某种压力包裹着,连安睡一晚都不可能。
她是多么想睡觉,不是因为累或困,而是因为她想做梦。
她想梦见他,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可是那个人,那个曾经在她生命里刻下深刻烙印的人,似乎连同那阵冲天火光一起,在那一夜之后就消失了。
包括在她的梦中。
他不见了,任凭他们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而他的消息就如同沉没在了茫茫的大海里,杳无音讯。
事故发生之后,每个人都在焦急,钱军几乎连在房子里坐上片刻的耐心都没有,就连一贯沉稳的谢少伟也频频在人面前流露出忧虑之色。
似乎只有她,相较之下竟是最无动于衷的一个人。
因为从出事后到现在,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不是没有听到某些弟兄在背后的议论,她想了两天两夜,最后决定搬走。
谢少伟温言劝她说:“那几个小子平时很崇拜大哥,现在也是着急了才会乱说话,你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她只是摇头,“住在这里只会让我更难受。”又跟谢少伟交代,“一有消息就立即通知我。”
可是一直没有等来任何消息,无论是在用工作麻痹自己的白天,还是每一个漫长难熬的夜晚。
渐渐地,方晨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和那个世界彻底脱离了关系。
没有韩睿,她重新回到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生,那些枪林弹雨,鲜血性命,久远飘忽得仿佛从没有在她的身边出现过。
一直到某一天。
她照常深夜下班,走出单位门口的时候向马路对面瞥了一眼。
本事无意之中的一个动作,却令她硬生生地愣在原地,呆了好几秒。
那是个夜宵店铺外头的昏黄灯光,在夜风里摇摇晃动,一如数月前的那一天晚上。
那晚他驾车停在她的面前。如从天降,却浑身是血,让人触目惊心。
那晚她经历了一场视觉的震撼,第一次知道有人居然可以忍耐住那样的疼痛还能一声不吭。
大概也就是那个晚上,她无意中遗失了自己的心。
韩睿是个强悍的男人,任何问题在他的面前都似乎不是问题,他手中掌控着别人的命运,在好几次伸出手牵住她的手,动作呵护得如同对待某件珍贵的东西。
甚至在那场爆炸之前的几分钟,也是他亲手将她送上了安全的逃生之路。
可是现在呢?
这个城市热闹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路上不时有车灯闪过,然后方晨茫然地环顾四周,忽然觉得空旷。
只因为那个人不在了。
不管这一个多月来她如何安慰自己,事实却是,那个人是真的早已不在了。
仿佛顿悟,她突然捏紧了双手,浑身颤抖,开始快速地向前跑去。
目的地离得并不远,她在门前停住,喘着力握住拳头用力地砸门。
她有点歇斯底里,直到门被敲开,仍停不下来,不停地大口呼吸,神色仓皇绝望得骇人。
“出什么事了?”开门的女人问。
“他死了。”她突然安静下来,动了动嘴唇,这几个字一路上都在她的心里翻滚,犹如一把尖刀,每滚过一下便将心口的肉剜下一块来,那样恶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知道血肉模糊,知道疼痛异常。
她屏住了呼吸,心口仍很疼,片刻后,眼泪终于簌簌落了下来。
这一夜,方晨像是哭干了这辈子所有的泪水。
韩睿死了。她的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胸腔痛得让她无法呼吸,只能蜷着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
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以为只要坚持找下去总有一天会找回他。
三十多天过去了,她不愿意相信他或许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变成碎片,消失在大海里。
曾经的她是多么痛恨他介入她的生活,恨他霸道地掌控她的行踪,更恨他害死了陆夕。
现在她才知晓,其实这些恨全是假的,与他的生命比起来,这些全都显得那样轻飘虚幻。
知道失去了他,她才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真正接纳他。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宁愿什么都不去想。”
凌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方晨止了眼泪半蜷在沙发上,嘴角边露出一丝残忍的嘲讽,“我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人,如果他还活着,陆夕的事我也可以忘记。”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苏东在心里叹了口气,再次递上几张纸巾,没有接话。
有时候一个决定做出来,也许就是终生的遗憾。然而这世上所有的一切,尤其是感情一事,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没人能说得清对与错,就像苏东对肖莫的爱一样。
终于得到韩瑞的消息是在事故发生的两个多月之后。
起初,钱军他们并不敢贸然通知方晨,直到亲自前去确认之后,才立刻派人将方晨接到目的地。
深秋的午后,海风夹杂着咸湿一阵阵地拂过来,让方晨的呼吸有些不顺畅。
她稳了稳情绪,才兀自镇定地问谢少伟:“他在哪儿?”
“就在里面。”谢少伟指向一栋十分普通的三层小楼。
这样的住宅在海边十分多见,通常都是渔民们自己搭盖的。红色的砖墙偶尔反射着阳光,清冷地一闪而逝。房前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原本是用来晾晒海产品的,结果现在足足挤了一二十人,全是韩睿的手下。
这么多的大男人聚在一起,换成平时制造的噪音肯定不会小,可是此时却几乎是鸦雀无声,有人默默地抽着烟,有人则干脆面色严肃地站着不动。
早在来的路上,谢少伟已经在电话里把情况大致讲了一遍。可当真正站在这里,方晨才有点不敢相信了。
她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失去韩睿的事实之后,希望又重新回来了。
韩睿逃过了可怕的爆炸,被冲到海边救上岸来。
“我要进去看看。”方晨说。
谢少伟迟疑了一下,似乎还有话要讲,但最终点点头,领着她走进去。
这栋农家小楼看上去有些年月了,红木地板已经褪了色,即使是在大白天,屋里仍旧显得阴暗冰凉。可是此刻方晨的手心里却仿佛沁出汗水,蜷曲的手指触及之处竟是一片湿滑黏腻。
从某一楼某个房间的窗户向外看去,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走进屋来的一男一女。
韩睿靠坐在床头,短短几秒之后便将目光从他们的身上移开,眼底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深沉。
他一言不发地等着他们敲门进来,才冷淡地扫去一眼,问:“有事?”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失而复得的男人,午后清冷的阳光穿透玻璃,在他的周围留下若隐若现的光束。
微尘在飞舞,而她的思绪却似乎凝固住,连话都忘记说了。
方晨没想到过自己竟然也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知道谢少伟开口说话,她才回过神来。
结果谢少伟说的却是:“这是方晨。”
她下意识地愣住,只觉得这句话有些怪。不等她反应,尚在床上休养的那个男人就已经给了她当头一棒。
韩睿说:“抱歉,我对她没有印象。”
隔着几步距离,他的眼神扫过她,陌生而冰冷,如同回到初次见面的那一刻。
他的做派和语气仍和以前一样,即使说着抱歉,也听不出多少真实的歉意来,反而带着那份熟悉的、高高在上的疏离冷漠。
过了许久,方晨才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什么意思?”
她看向谢少伟,后者迟疑了一下,神色沮丧,“大哥他……失忆了。”
犹如晴天霹雳,她半天都无法消化这一讯息。
为什么失忆、什么时候能恢复……这些问题通通轮不到她去思考,韩睿便毅然下了逐客令。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他神色淡漠。
说来也神奇,话音刚落,门口便冒出一位中年男士,彬彬有礼地将他们请了出去。
知道退出门外,谢少伟才停下来,对着面色苍白的方晨说:“其实,这里有一个人想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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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告诉我,我们过去有多亲密】
十分钟之后,在这栋农家小楼顶楼的露台上,方晨没想到竟然会见到罗森博格家族史上怎样也不会被人遗忘的那个女人。
韩睿的母亲坐在宽大的藤椅里,羊毛披肩将她的身形包裹得十分娇小,脸和颈脖都保养得足够好,就连一双手都白嫩得与实际年龄不相衬。
她执着茶壶,朝方晨笑了笑,“坐吧。”
她的五官十分美,即便上了年纪,也仍可以看出韩睿的相貌多半是遗传自她的。
方晨有些喟叹,从没想过竟会在这种场合与韩睿的母亲相见。
“你和阿睿的关系我听说了,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方晨轻轻摇头,“他能活着就是好事。”
“是啊,这次算他命大。”虽是这样说,但韩母似乎并没有多少感叹的意思,略停了停,她看向方晨温和地说,“接下来的日子恐怕还是要麻烦你了。”
说得这样突然,方晨不免有些吃惊:“您的意思是,您要走?可是他的记忆……”
韩母淡笑着点了点头,“医生说,让他早些回到熟悉以前的生活也有好处。”
微风乍起,驱散了阳光里好不容易聚拢的一丝暖意。
方晨不由得仔细地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妇人。
奇怪的是,对于韩睿的失忆,亲生母亲的表情竟然看似并不怎么担忧。
不得不说,在方晨的眼里,这对母子有着许多相似之处,不但是外貌,就连内敛神秘的脾气性格,恐怕韩睿都与他的母亲如出一辙。
“韩睿他为什么会失忆记忆?”
“因为在海水里泡的太久,大脑缺氧的时间过长。”韩母拢了拢披肩,用一种听不出悲喜的淡定语调解释道,“幸好这次我回来得及时,虽然没能阻止Jonathan,但好歹救回了韩睿。”
提起这个,方晨心有愧疚。
倘若不是因为她,韩睿本可以逃过那一劫的。
不等她看口认错,韩母却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先行摆手打断了她,风韵犹存的脸上有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气息。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只希望我回去之后,你能替我继续照顾阿睿。”她看着她,确认道,“做得到吗?”
临海的风卷动方晨肩头柔软的发丝。
对于这个要求,她无法拒绝,也不可能拒绝。点头答应之后,才在韩母的注视下起身离开。
两天后安排回程。
不论失忆与否,韩睿仍旧是一贯的少言寡语,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全程开口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他们的目的地都没问,上车之后倒显得安之若素。
有好几次,方晨都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观察,最后一次竟被抓个正着。她没想到他会突然睁开眼睛,不免有些尴尬,幸好他也只是看她一眼,微微抿住的嘴唇没有开启的意思,她便趁机轻咳一声转开了视线。
那晚的麻醉剂,和紧接而来的大爆炸都对韩睿的运动神经造成了一些暂时性的影响。
他目前还正处于恢复期,行走起来并不怎么灵便,但还是坚持自己不行走上二楼的卧房。
回到这个对他来讲已经变得完全陌生的地方,他似乎没有过多的不适应。仅仅在房里看了一圈之后,他便提出一个疑问:“以你我之间的关系,为什么这里连一件女性生活用品都没有?”
“嗯……我住在隔壁那间。”方晨正在浴室放洗澡水,她没想到,他首先注意到的竟会是这种微小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