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相反,在苏冬的眼里,方晨应当永远不要和韩睿有任何接触才好。
“不要担心,我自有分寸。”最后方晨摆了摆手,明显不想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又反过来问:“你呢?最近都在忙什么?”
苏冬怔了一怔,才轻描淡写地说:“还不是老样子。”
“上周末我在中环影城附近看见一个人,背影挺像你的。”方晨说。她兀自垂着视线,似乎是在专心欣赏那几朵在水中沉沉浮浮的浅黄色花苞,因此语气显得漫不经心。
其实尽管那天夜色弥漫,街头人潮涌动,但她还是可以肯定,自己看见的那个人就是苏冬。只不过,当她正想加快脚步追赶上去的时候,却只见苏冬上了停靠在路边的一辆车。
而那辆车的主人,她恰好也认识。
令她不明白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苏冬和肖莫扯上了交情?
车子就停在路灯下,所以她清楚地看见了苏冬脸上的表情,恍如时光倒流,带着曾经少女时代才会有的热烈而单纯的盈盈笑意。她猜测,大概是当时车内的人说了什么,又或许仅仅是因为见到面,苏冬才会露出那样的笑容,仿佛盛开在艳阳下的娇媚花朵,周身都散发着迷人眩目的气息,竟与平日应酬场合里的感觉大不相同。所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停下了脚步,驻足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直到目送车子消失在热闹喧嚣的车水马龙之中。
“咔”地一声轻响爆裂在空气中,苏冬弹开火机替自己点了支烟,说:“是么?那大概是你看错了,我这两天正忙着让底下那群人重新开工,哪还有工夫闲逛?”
她的表情平静坦然,方晨只是笑了笑,“我也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谁知仅仅过了两天,周家荣就把肖莫再度请到家里来吃饭。
“我看你干脆改行当家庭妇男算了。”方晨说。
“看来有人不欢迎我。”肖莫似笑非笑地接道。
其实自从那天之后,她与他之间倒真的再没什么交集。可是现在看着他的表情,却再一次成功地提醒了方晨,当年自己做过怎样的荒唐事。
席间周家荣突然想起来说:“哎,上次聚会的时候有个朋友对苏冬很感兴趣。”
方晨不由抬头看他一眼:“你兼职当中介了?”
“你对我怎么从来没有一句好话?”周家荣佯怒道,又讲:“人家就是想和美女认识一下,有可能的话再交往交往。怎么样?把她的手机号给我吧!”
方晨不表态,倒是听见肖莫在一旁懒洋洋地问了句:“是谁?”
周家荣说了个名字,“好歹也是IT行业的翘楚,青年才俊,你说是吧!”
“确实。”肖莫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方晨原本正喝着汤,这时却突然停下来,转过头问他:“你也觉得应该介绍他们认识?”
“我当然没意见。”
“是吗?”方晨不禁扬了扬眉,抬高了语调。
“你这是什么语气?”肖莫似乎觉得奇怪,干脆放下筷子,微微眯着眼睛看她,唇角边照例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十分随意地说:“我的那位朋友确实条件不错,你可以先问问苏冬的想法。”
短短的几秒钟过后,目光还若有若无地停留在肖莫的身上,方晨已经一边随手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了电话。
几乎把周家荣当作透明人,她只是直截了当地说:“肖莫有个朋友想约你吃饭。”
她原本以为苏冬没兴趣,结果却只听见电话那头爽快的回复:“吃饭就不必了,我最近正在控制饮食。选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一起出去喝两杯倒是可以的。”语气太过轻松,聊完便挂断了,半点也没提起肖莫的名字,就好像他们根本不熟悉一般。
于是,方晨第一次被这种状况搞糊涂了,直到最后吃完饭肖莫告辞为止,仍旧没能想明白这两人之间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苏冬的变化太明显了。
几乎每一次见面,她都会比上一次更加神彩飞扬精神熠熠。她的五官本来就生得艳丽,如今整个人更是犹如盛放到了极致,无论在任何场合里都愈加地明艳动人起来。
最后方晨忍不住问:“你在恋爱?”
向来烟酒不离的苏冬今天倒是很反常,纤长的十指之间空空如也,只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柠檬冰水,似笑非笑地打太极:“如果你承认你与韩睿的关系也算是恋爱的话。”
方晨不由一怔,接着似乎是在无奈地苦笑:“看来你确实耿耿于怀。”
“我担心你。”苏冬突然换了副表情,语重心长地说:“韩睿这个人太复杂,你……”一语未毕,眼角余光便瞥到宽大的落地窗外停靠下来的银色跑车,她顿了顿,这时只见方晨拎了包包站起身,说:“我该走了。”
“要和他出去?”
“嗯。”
“看来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自有分寸。”方晨笑了笑,扬长而去。
是韩睿亲自下车替她开得车门,然后问:“等下想去哪里吃饭?”语气寻常得与这世上万千饮食男女毫无二致。
其实自从那个GOODBYE KISS之后,他们的关系仿佛在无形中又很自然地更进了一步。以往走在外面,他多半是用单手揽着她的腰,不折不扣地向众人诠释着她的身份——正风光得宠的女伴。可是如今,也不知道究竟是从哪天开始的,他突然变得更习惯牵着她的手。看上去身体的接触倒像是更疏远了,可是实际上,她却觉得恰恰相反。
就连钱军那样的大老粗,也有好几次不自觉地将视线放在他们相握的手上,表情里有说不出的怪异。
偏偏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韩睿却对这种变化若无所觉,反倒将这个动作越做越自然,有一次带她出席某场酒宴的时候,甚至还一边与某帮派大佬谈天说地,一边在桌下不动声色地玩弄她的手指,仿佛这才是他打发时间的最好工具。
可也正因为如此,恐怕人人都更加笃定了她的地位,于是她便也和韩睿身边的一众弟兄逐渐熟络了起来。
有一回就她一个人坐在车里,很随意地与充当临时司机的阿天闲聊。
当初韩睿受伤的时候,阿天也曾在她家里住过几晚,对她很是尊重,现如今更是一口一个方姐,十分乐意开着车子为她服务。
她仿佛不经意地问起:“你什么时候跟着韩睿的?”
年轻的男人扶着方向盘想都没想就回答:“有好几年了。我不大会读书,从小就出来混。”说完还不好意思地盯着前方的路面笑了笑。
“那他是什么时候回国的?”方晨又问。
阿天作了然状,噢了一声:“大哥告诉过你他原来在美国?大概三四年前吧,其实我也差不多就是在那时候来的,先认识了谢哥,然后才被带到大哥身边做事的。嘿嘿,想想时间过得可真快。”
“看来他以前在美国的生活,你都不了解?”
“方姐想知道什么?”阿天疑惑地扭头看了看她,大概是会错了意,想了想之后才陪笑着道:“其实大哥平时很忙的,听说美国那边生意更多,所以每隔几个月就要去一次。而且,一忙起来根本没时间顾得上干别的事情。”
解释的意图这样明显,令方晨不禁失笑:“你想到哪里去了?”她歪着头挑眉,“你以为我担心他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
阿天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心想女人么,通常不都爱打探这些?否则她干嘛要那样问?
方晨说:“我只是无聊,好奇一下罢了,你别放在心上。”
“不会不会。”阿天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而且今天的事他是绝计不会告诉给大哥听的,倘若到时候大哥怪他多嘴,那岂不是自找苦吃?!这样主动往枪口上撞的事,他可是坚决不会去干的!

  

  晚上去吃道地的川菜,照例是选在隐密的包厢里,就只有她与韩睿两个人。
有时候方晨会禁不住地猜想,是不是身分特殊而敏感的关系,似乎这个男人并不喜欢与陌生人有近距离的接触,所以无论走到哪里,要么他的身边总是环绕着一众手下,众星拱月的同时又恰到好处地将他与潜在的危险隔绝开来;要么就干脆挑选离人群越远越好的位置,就比如现在。
“你不觉得坐在大厅里吃饭更加热闹?”快要结账走人的时候,她故意问。
她承认自己有些恶趣味,其实想要听到韩睿亲口承认自己怕死简直就是妄想,但她还是忍不住试探他。
果然,坐在对面的男人只是抬眼觑了觑她,不动声色地抛出理由:“我不喜欢热闹。”
骗谁呢?她在心里暗暗鄙夷——他所经营的那些圈钱的场所,哪一个不是人声鼎沸?
“你又在怀疑什么?”韩睿问。
“哎,你不要这么多心好不好?”她扬起嘴角回给他一个笑容:“其实珍惜生命是个好习惯,干嘛不承认?”
可是韩睿却没有笑,一双狭长深黑的眼睛看着她,“那你也应该知道,跟在我身边可能随时都会有危险。”
“所以呢?”她也看着他。
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她依稀看见他的眼神倏忽闪了一下,犹如暗黑的天边稍纵即逝的流星。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却只是说:“过来。”
“什么?”
见她不动,韩睿干脆兀自起了身,修长的双腿绕过黑檀木餐桌,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知晓自己嘴角边不知何时沾上了一小抹辣渍,替她擦掉之后,这个英俊冷酷的男人倾身抽了张纸巾,再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手指擦拭干净。
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似乎安之若素,那张脸上平静无波,可是方晨却突然呆滞了两秒。他的手指温热,隐约带着薄薄的茧,从她的唇角边掠过的时候竟然引来一阵奇异的感受。
似乎是为了掩示莫名的窘迫,她偏过脸去清了清喉咙,然后才理直气壮地质问:“你是存心看我笑话吗?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提醒我嘴边沾了东西呢?”
“没有。”虽然是在否认,但韩睿的表情却显然并不配合,唇角和眼尾都各自扬起了一个微小却着实愉悦的弧度。
他其实很少这样笑,只是忽然间觉得她的样子堪称可爱。虽然与斯文淑女沾不上边,然而恰恰是因为那点污渍,仿佛令她平日里那份冷静自持的气势弱下去许多。
他没料到会看见这个样子的她,正如没料到自己竟会那样伸出手去替她擦拭一样,动作流畅自然到令人讶异的地步。
事实上,他也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习惯方晨的存在。在更多的时候,他确实有某种错觉,以为她和他已经相处了很长的时间,因为他们的性格在许多方面都是那样的匹配,甚至,堪称默契。
最后开车回去,一路上方晨只感觉车内空气异常沉闷。开车的人不说话,于是她也不愿开口,低头玩了一会儿手机,结果突然接到报社总编打来的电话,说是临时有个学习培训任务,单位决定安排她去参加,地点在偏离市中心很远的郊区某宾馆里,为期五天。
“明天下午报到。”她觉得出于基本的尊重原则,还是有必要知会韩睿一声的。
韩睿说:“自己小心点。”
她扬了扬眉稍,毫不掩示地表达诧异:“多谢关心。”
韩睿转头看她一眼,仿佛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微一点头:“不客气。”
培训的宾馆地处偏僻,但是条件却很好,据说是市里某位领导的亲戚投资兴建的。就因为有后台,所以丝毫不受地理位置的限制,也完全不用担心客源问题。
倒是为了这次各杂志社和报社的集体活动,他们特意事先预留了客房出来。方晨与另一位同行住一个标间,那女孩子名叫郑玲玲,年龄与她一般大,却是今年刚刚加入记者行业的,算起来工作时间还不到三个月。或许是性格相近的关系,两个人很快便熟络了起来,同吃同住,就连上下课都结伴而行。
到第三天的时候,郑玲玲有些按捺不住了,晚上盯着电视屏幕叹气:“我想逛街。怎么办?”
方晨盘腿坐在另一张床上,说:“再忍两天。”
“哎,你说那些主讲人为什么这样死板?上课还要签到。就算当年读书的时候也没严格到这地步啊。”
方晨笑了笑,“你过去经常逃课?”
“不逃课的学生生涯是不完整的。”郑玲玲眨着眼睛反问:“难道你没逃过?”
“有吧。”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晨点头,不过似乎是已经非常遥远的事情了。
不一会儿,郑玲玲又提议:“闷死了,干脆出去走走。听说旁边那个天然湖的湖水又清又凉,天才刚刚黑,我们转一转再回来。”
外头的空气确实好。虽然位置偏,但难得宾馆建得依山傍水,四周更是绿树成荫,风景倒是十分不错。
走不出多远便看见那个纯天然的湖泊,其实在逐渐深沉的暮色里倒也看不清湖水究竟有多么清澈,只是靠得近了便感觉悠凉的水汽扑面而来。
方晨穿得少,出门时只在T恤外面套了件中长的开司米外套,就这样抱着胳膊,同郑玲玲站在湖边天南地北地乱聊。
女人的话题永远不外乎吃饭逛街和八卦,加上这几天封闭式的培训已经足够挑战耐心的了,于是她们都很默契,谁都不想在这种时候再谈起工作。
郑玲玲不但对于购物和明星八卦很有研究,甚至还研究过一段时间的神鬼论。从东方的传说探讨到西方的灵异事件,讲到最后,她才想到问方晨:“你信不信世上有鬼?”
“不信。”方晨一边回答一边移动脚步,打算换个站姿。可是几乎就在她话音刚刚落下的瞬间,斜后方的草丛里便传来一阵穸簌的响动。
两人俱是一惊,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方晨眼尖,只见一个人影匆匆闪过,一晃便不见了,或许是跑得太快,又或许只是被夜色巧妙地掩盖了。
郑玲玲心里发毛,拉住方晨的衣袖说:“我们回去吧!”
“好。”再度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方晨才微微皱着眉头转身。
其实她本来还有些受惊,只是在看到人影之后,反倒镇定了下来。
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早在上个月,她就发现自己似乎偶尔会处在被人监视的状态下。初时她还疑心是不是过于敏感了,可是直到半个月前,才终于可以肯定自己的判断。
那天她照例在社里加班,晚上九点多接到阿天的电话,说是韩睿让他来接她回家。
其实根本没必要,因为要从报社回家的方法有很多,无论是公车还是地铁,抑或是出租车,都十分方便。
所以上车之后问起原因,阿天却只是应了句:“大哥说太晚了不安全,让我负责将你送到家门口才准离开。”
能有什么不安全的?以前也不是没有加班过,更晚的时候都有。
可是自从那天之后,阿天就几乎成了她的专职司机,日日尽职地负责接送,引得好几位同事来问她,那个年轻的酷哥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对此方晨很无奈,偏偏又不方便多作解释,所以每次都只能含糊其辞,结果更糟糕,旁人都只当她默认了,就连平时最热心的工会大姐也不再忙着替她介绍对象。
但是和韩睿见面的时候,她却从来没问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是个随便浪费资源的人,似乎他每做一件事,目的都很明确,所以她几乎可以认定自己身边确实是有麻烦了。
她把这事交给韩睿去处理,自己则一直保持沉默。只是唯一令人奇怪的是,她能有什么跟踪的价值?

  

  郑玲玲回到房间后,惊魂甫定,拍着胸口说:“看来做记者这行也不好,本来我是胆子挺大的一个人,感觉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自从上回跟去现场报道过一起公园奸杀案之后,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太危险,随时有可能飞来横祸。就像刚才,那个黑影你看清了么?离我们好像也不太远啊,不知道他要干嘛?”
方晨原本还在想着心事,听她这样一讲,心里不禁有些愧疚,出声安慰她:“没事的,或许是那人迷了路呢。”又故意开玩笑:“社会版是比较残酷一点,要不等你这次回去干脆申请调去娱乐版吧,反正你对八卦那么热衷。”
“你怎么知道我正有这个打算?”
“因为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方晨笑嘻嘻地催她:“你先去洗澡。”
等郑玲玲进了浴室,方晨才在床边坐下来。
手机就握在手里,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拨个电话出去将这个突发事件和谁说一说,结果偏偏这时候屏幕一亮,伴随着铃声和震动一齐传来。
虽然吃惊,但她还是很快地接起来,听到那个微低而清冽的声音问:“你在做什么?”
他很少问她这个问题,通常打电话来只是交待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方晨照实回答:“刚回到房间里。”
“多少号?”
“啊?”她一愣。
“你在几号房?”
十分钟后,高大英俊的男人如从天降一般出现在门口,面对着她的惊讶,他仿佛心情不错的样子,双手斜插在黑色风衣的口袋里,神祗般垂下寒星似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出去坐一下。”
“你来干什么?”从最初的吃惊中回过神,方晨坐在一楼大厅的茶座里问。
韩睿给自己点了支烟,语调平淡地说:“来看看你。”
倘若换作其他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恐怕多半会带着溢于言表的笑容,因为要同女友一道感受自己出其不意的举动所带来的堪称浪漫的惊喜,可是却只有他,讲话的表情仿佛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这两天过得怎么样?”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又问:“是不是后天就能结束?”
“按照课程安排应该是的。”方晨转了转手里的茶杯,看着他:“你到底有什么事?”
“怎么?看来你不相信我的话。”在袅袅的烟雾中,他似乎笑了一下,夹着烟的那只手随意曲着,肘部支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整个人都似乎与宽大的深色沙发融为一体,他看着她,目光深浅难辨,“还是说,你认为我不应该做出这种事?”
这确实不是他的风格,所以她很诚实地点头,又想了想,索性告诉他:“我刚才好像被人跟踪。”
她说完后仔细观察他的反应。果然,韩睿似乎并不怎样吃惊,至少脸上的神情分毫未动。
她的心里突然不知是种什么滋味,只是盯住他继续问:“你应该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吧?”
“跟我作对的人。”他的声音越发的淡。
“那为什么要跟踪我?”
“因为我们关系特殊。”
确实,在人前已经做得足够特殊了,才会招来这种事。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站起来,“所以你是来保护我的?你早就知道他们跟过来了对吗。如果有心注意的话,这种事应该瞒不了你的。那么,这才是你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这样的聪明敏锐,几乎一语中的。或许是她的语气太过笃定,又或许是韩睿并不打算再隐瞒,他缓缓开口问:“你怕吗?”
“会有生命危险?”
他的样子看起来仿佛是在沉思,修长的手指靠近茶几上那只晶莹剔透的烟灰缸,将那吸剩下的半截烟蒂细细捻灭,而他的眼睛则盯着那一点猩红的火星,直到它彻底熄灭消失掉,他的目光却仍旧没有移动。
“那倒不会。”他说,“但是这类事情太平常,或许以后还会有更加严重的。”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也不知究竟在思考着什么,终于抬起眼睛看了看她:“你可以考虑从现在开始远离我。”
其实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甚至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不再作声,可是仿佛就在某个瞬间,方晨只觉得这样的对话有些怪异,于是语言快过思维,几乎想都没想,甚至连之前的隐忧都暂时抛到脑后,只顾着哂笑道:“真是令人感动,你竟然这么为我着想。”然后才反应过来,或许是因为自己根本不习惯他这份突如其来的体贴——如果,这能称之为体贴的话。
他一向都是那样的强势,几乎从一开始就以志在必得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容不得她有半点的回绝与反抗。可是如今却突然说出这样的提议来,不能不令人心生疑惑。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韩睿也在对面笑了一下。
他明明是在笑,微微抿起的薄唇在那张英俊迫人的脸上形成一道慵懒随意的弧度,可是却好像一下子又恢复成了那个心思深沉而冷峻的男人,如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就连眼神都在灯下闪着隐约的锋锐的光,又仿佛天边的寒星,与一切的温暖绝缘。
“其实到了这一步,就算你现在离开恐怕也晚了。”他轻描淡写地分析着一个事实,并且成功地将刚才那个提议的可能性彻底否决掉了,就像是在否决一个与自己处在对立面的人一样,“跟着我,反倒能让你更安全一点。”他说。
短短的一两分钟时间,前后态度却简直判若两人。原本还以为这个男人是真的良心发现想要放过她了,可是如今看来,大约只是她的错觉罢了。
方晨想了想,便顺着他的话问:“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仿佛听不出她的嘲讽,韩睿只是掏出烟盒,再为自己点了支烟。
这一次,他低垂下目光,像是在仔细研究着那根洁白细长的香烟,连她的话都懒得再回答了。气氛再一次陷入到方晨一贯所熟悉的沉默中去。

  

  一直到第二天傍晚,韩睿才带着他的手下们离开。
站在宾馆外的车道旁,他照例还穿着来时的那件长风衣,领子很随意地竖起来,头发似乎也剪短了一些,即使四周暮霭沉沉,但整个人却依旧显得精神熠熠。
再反观方晨,则难得的有些气色不佳。
全是因为昨晚回去之后辗转反侧,几乎闹到天将亮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她几乎就要疑心是不是自己多年前的失眠症再度爆发,那么或许好久不见的心理医生陈泽如这个时候又该派上用场了。
好歹最后睡了两三个小时,偏偏接下来又有一整天的培训课程,好不容易挨到现在,情绪自然好不到哪去。
她开口,神色漠然:“你们走吧。”
韩睿扬扬眉,好像还从来没有人对他下过逐客令。
他身体微动,旁边已经有人将车门拉开来。他一手扶在车顶,临上车之前又转头看了看她,说:“明天我让人来接你。”
“随便。”方晨却只是心不在焉地应着,只想趁早回到房间补眠。
车子开动起来,后视镜里那个正沿着宾馆台阶往上走的身影越退越远。
这时候,谢少伟合上手机盖,面色微微沉了下来:“哥,查过了,这次跟来的照例是新面孔。”
“看来对方倒是很谨慎。”韩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将目光从后视镜中收回来。
“嗯,而且动作越来越紧密。你看要不要留两个人下来?”
“他们无非是就是想看看我会不会出现。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第一时间要做的应该是回去交差。”微微挑高的薄唇边噙着一抹冷笑,韩睿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再多给他们一点时间去准备。”
“可是,哥……”向来心思缜密冷静的谢少伟此时却难得显出一丝犹豫:“如果强子说的是真话,如果上次那件事真是商老大在背后操纵的,那他肯定不会再放过下一次机会。我认为我们这样要冒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那只老狐狸向来狡猾,而且为人太过谨慎小心,倘若不让他看到足够大的成功的希望,又怎么能引得他再次出手?”对面车灯射过来的光线划过韩睿平静的脸:“一切照计划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