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二婶王氏这样行为,她穿越过来半个多月,几乎隔三差五都要见一次。王氏也不知跟她娘什么仇什么怨,在人前称得上一句性情爽利,偏到了她娘跟前就挑鼻子瞪眼的。
这还算什么,刘青发现,蒋氏对李氏只要一有不满,王氏立刻上去煽风点火了,芝麻大的小事也能被她搅和成大事。
有根搅屎棍在家里,长此以往,蒋氏的嫌恶憎恨,恐怕只会越来越深。
刘青心说王氏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其他妯娌她都不敢欺负,就看在李氏没丈夫,性子又软弱怕事,任她揉捏,这才越来越张狂。
偏她初来乍到,自个儿也没本事替李氏出头。
现在好容易刘延宁回来了,当着刘延宁的面上,蒋氏也不能对李氏随意打骂,少不得公平行事。至少借刘延宁压一压王氏的气焰,王氏以后也不敢再这般肆无忌惮。
更何况刘青猜测,王氏这时候发难,说不定也存着挑事的嫌疑——虽然李氏平日是个受气包,今天儿子回来了,说不定会硬气一回,与她争一争。
就凭王氏那张利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沉默寡言的李氏哪里说得过她?挑事的脏水儿指不定都泼到李氏身上,她半点不沾。
这会儿李氏确实不能接话,但她不一样啊。她身体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见母亲受了气站出来很正常。一旦跟小辈吵起来,王氏再能搅和,便也落了以大欺小的下乘。
只是刘青想得很好,李氏紧紧拉着她不放,她也只能放弃了这个打算。到底她初来乍到,或许看事不全面,万一李氏有别的用意呢?
刘青只能抿了抿唇,学李氏的样子垂头不作声。
见母女俩又是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王氏心里未免失望,眼底又闪过一丝不屑。
都说了林氏实诚,也没让李氏尴尬,连忙接话道:“就这点事,我忙得过来,大嫂和二嫂都回去罢。”
安氏也附和着,意有所指的看了王氏一眼:“延宁难得回来,大嫂心里激动也正常,二嫂也是当娘的人了,哪里会不知?”
王氏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我虽然当了娘,可没有个出息的儿子日日在书院念书,倒真不知大嫂的心情。”
说罢,王氏也不再搭理众人,冷哼一声便出了灶房。
“大嫂也别介意,二嫂就是这性子。”安氏细声安慰李氏,笑道,“好容易忙完了,大嫂带二丫回屋歇一歇罢,下午还要下地呢。”
李氏尴尬的点了点头,与林氏打过招呼,便同安氏一起出了灶房。
刘青自然紧随其后,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王氏那番话,恐怕不单纯是与李氏有过节在找茬,听着倒更像是心里不平衡。
想想也是,王氏最大的儿子,也就是这具身体的二哥刘延林,小名叫大林,就比刘延宁小一两岁,也算是青壮年了,每日跟着大家下地,晒得黝黑发亮,与文质彬彬的刘延宁比起来,还真是云泥之别。
花钱供着难别人念书,自个儿子却只能跟着他们刨地,王氏不平衡也是人之常情。
难怪对着刘家人,安氏都是闷不做声,只当出气筒,好像矮了他们一头一样。
到底是刘家所有人齐心协力供她儿子上学,她已是得了天大的好处,如今受点委屈也不算什么。
思及此,刘青十分庆幸自己没有一意孤行,她真要闹开来了,李氏确实能立威,只怕也给了不愿意出资之人借口。
母女俩一回屋,李氏忙关上了门,便拉了刘青坐下,一声声问:“你大哥回来了?几时回的?你可见到了他,他近来是胖了还是瘦了?”
刘青心知李氏心切,一一回道:“大哥是巳时回的,胖瘦我瞧不出来,不过气色很好,白里透红的。”
李氏忍不住噗嗤一笑,拍了拍刘青的手,嗔道:“白里透红说的是女子,你可别乱用。”
刘青从善如流的改口:“那大哥就是风度翩翩。”
“我们二丫还知道风度翩翩呢。”李氏难得心情这般好,打趣了刘青一回,才收起了面上的笑意,颇有些愁绪的道,“听闻你大哥今儿还请了镇上的林大夫过来……可是给你看病?”
刘青点头道:“大哥说主要为爷奶看看,顺便给我也瞧瞧。”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没事,也不用喝药,就是叮嘱奶每顿都给我炖完鸡蛋。”
李氏脸色微变,勉强笑了笑,摸着刘青的头道:“你没事娘就放心了。”
刘青自然知道她真正担心的不是这个,不过她现在还是少不经事的孩子,也不好表现得太成熟,便索性扯开了话题:“娘,那个林大夫认得大哥?我听见他对大哥叮嘱了好多回,要大哥安心在书院备考。”
“你又忘了?林大夫是林夫子的族叔,你大哥开蒙便拜在林夫子门下,林夫子对你大哥亲如子侄,连带着林大夫对咱们家也颇为照拂。不然以林大夫的声望,除非大户人家他会亲自上门看诊,咱家可请不动他的大驾。”
第七章
虽然忙了大半日,这会儿歇下来难免有些精力不济。但刘青和李氏各有各的心事,都睡不着,便和衣躺在床上细声聊天。
大多是李氏在说,盘算着刘延宁明年中个功名,便可张罗一门好亲事,刘青也跟着说一户好人家。
刘青沉默的听着,心里想的是考不考得上还难说。
倒不是她不信任刘延宁,古往今来多少文人骚客名落孙山,不是他们没有真凭实学,考不过别人也不是他们缺少才能,说到底是本身不适合科举考试这个制度。
同理,刘延宁看着聪明清醒,满身书生气,也不能保证他完全适合这个制度。
更何况刘延宁实在太年轻了。
科举里头多的是活到老考到老,本就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多的是人比刘延宁有经验阅历,他这般年轻,能一次就中的概率实在太低。
倘若一举考中当然皆大欢喜,不说多的,刘延宁就是勉强中个童生,身上也算有了功名,她都有信心刘家人会愿意一直供下去,刘延宁真要是聪明人,多考个几次,适应了规则,希望自然更大。
现在难的是刘家的这境况,他们的父亲去世,没了劳动力,刘大爷和蒋氏也上了年纪,真正出力的还是刘家三兄弟。
王氏如今对着她们母女便吹鼻子瞪眼,明年刘延宁真要颗粒无收,指不定就带头闹分家了。
现在刘家看着一团和气,但是人都有私心,即便刘大爷两老真心想供孙子出息,可他大儿子没了,如今还指着其他儿子养老,也不能罔顾其他们的意愿。
完全靠刘家出力供刘延宁,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刘青正在心底琢磨的时候,屋外冷不丁响起蒋氏的大嗓门:“二丫,二丫!你个臭丫头死哪去了!”
李氏连忙起身,一面拉着刘青起来,一面扬声道:“娘,二丫在屋里,您找她有事吗?”
“不找她是在外面叫魂吗!”蒋氏扯着嗓子骂道,“二丫你个臭丫头,还不给我滚出来!”
蒋氏这大嗓门一听就是来者不善,刘青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她毫无应对野蛮长辈的经验,这段时间与蒋氏的交锋,被压制到根本无还手的地步,现在一听蒋氏的喊她,便不可自抑的紧张起来。
“二丫这就来了,娘您别着急。”李氏扬声替刘青应道,又推了刘青一把,低声安抚,“二丫别怕,你大哥就在前边,奶不会打你的。”
刘青点了点头,调整状态打开门出去了,心里还在想李氏软弱归软弱,心里头倒是清醒。
“做事拖拖拉拉磨磨蹭蹭,像什么话!”蒋氏瞪了刘青一眼,一扭身道,“跟我去灶房。”
刘青点头,紧紧跟在蒋氏身后,还以为被抓壮丁来了。
没成想进了灶房,蒋氏指着灶台上一碗白白嫩嫩的鸡蛋羹,没好气的道:“给我把这碗鸡蛋吃了,快一点,吃干净些!”
刘青委实震惊了,老大夫吩咐的时候,她有打量蒋氏的神色,蒋氏当时满脸的不乐意,她还以为蒋氏会把这话当耳旁风呢,没想到蒋氏居然是面恶心善的人?
不过刘青并没有看到鸡蛋就扑过去,仍站在蒋氏身后,迟疑的道:“奶,鸡蛋这般金贵,攒起来还能卖钱呢,就这么给我吃会不会太浪费了?”
“算你懂事。”蒋氏脸色缓和了些,蒸鸡蛋的时候她也是一阵心疼,想到以后日日要给这小讨债鬼煮鸡蛋,她心里就不得劲,可老头和林大夫的叮嘱,她也不能不听。
想到这里,蒋氏又瞪了刘青一眼:“吃完鸡蛋给我多长些肉出来,瘦成这样好像家里亏待了你似的,没得让你哥又放心不下,耽误他念书!”
刘青心说胖瘦又不是她能控制的,何况原主本就是被饿死的,也没冤枉他们。
不过在蒋氏跟前她可不敢顶嘴,知道蒋氏改变态度是因为刘延宁,她也就放心的端起蛋羹,两三口便吞下了。
其实这蛋羹并没有多好吃,自家养的老母鸡下的蛋,醇香是醇香,奈何蒋氏舍不得放一滴油一粒盐,以刘青的口味来说太过寡淡。
不过在这个缺衣少食的时代,也算是难得的美味了。
刘青安慰自己要求不能太多,放下碗后也不用蒋氏吩咐,自个儿把碗刷干净了。
见刘青这般自觉,蒋氏也没挑毛病,摆了摆手道:“行了,回屋去罢。”
刘青从小性子也算活泛,见着蒋氏虽仍对自己横眉瞪眼的,却知道蒋氏这会儿心情并不算差。
不然以蒋氏的性格,今儿出了血,哪里只会骂她几句?起码要上手掐几把才解气。
想到这儿,刘青迟疑的伸出手,扶住了蒋氏的手臂,在蒋氏反应过来之前,紧张又不失讨好的仰头,冲蒋氏笑道:“我……我扶奶出门。”
十多岁的小姑娘了,脸才巴掌大,瘦得没几两肉,感觉风一吹就要倒。往常蒋氏最看不惯二丫,跟她娘李氏十足的像,一副受气包模样,瞧着就晦气。
只是这会儿小丫头难得鼓起勇气,腆着笑脸亲近自己,一向无甚神采的眼睛睁得老大,里头泛着水光,显得明亮又可爱。
蒋氏瞧着这双眼睛,本想推开刘青的动作,却不知为何僵住了,由着刘青扶自己跨过了门槛,才默然的抽出手,面无表情的道:“我还没老成这样,用不着扶,你自个儿回屋去罢。”
对方这么油盐不进的样子,刘青心里也不失望。
感情都是一点点处出来的,更何况她发现蒋氏对她带着天然的偏见,更不可能因为她的一点讨好,蒋氏就放下成见接纳她。
刘青已经打定主意走持久战。这具身体到底是蒋氏的亲孙女,一点一点磨,只要蒋氏不是铁石心肠,早晚被她拿下。
只希望她的努力,能让蒋氏对李氏多一分袒护,对刘延宁再加一些信任和耐心。
刘青扬着笑脸,冲蒋氏道:“奶也回屋歇着罢,那我走了。”
蒋氏摆了摆手,转身回屋子之前,又想到什么,回身道:“等等,鸡蛋的事,除了你娘,不许告诉别人。”
刘青心里了然,面上却一派懵懂的点头。
蒋氏也不再管她,扭头又走了,心里知道二丫胆子小,嘴巴又笨,她都开口了,这丫头定不敢同别人吐露一句。
以往她瞧着二丫这性子上不了台面,现在想想倒也有省心之处。
蒋氏心情有些复杂的回了屋,一边关门一边嘀咕道:“以往还不觉得,今儿瞧二丫是真的太瘦了,三丫比她小一岁,看着还更壮实呢。咱们也没短了二丫的吃喝,怎么就长成这样。”
刘大爷正小心翼翼的擦着烟枪,他平日没别的爱好,干完活回屋,就喜欢喝点小酒抽抽烟。
农家都会自个酿酒,自家种的糯米,半吊钱的酒曲,能酿数十斤米酒,比不上外边买的好喝,但也够他们爷几个一年喝的量。
至于这烟就难得了。南边不产烟草,再说田地用来种粮食和菜都不够,也没人舍得拿来种这些玩意儿。镇上倒是有杂货铺卖烟草,可一般人家,喝点酒也就算了,抽烟委实是奢侈。
刘家早些年境况还不错,村里数一数二的大户,刘大爷倒也抽得起。后来刘老大去世,刘延宁念书,从镇上读到县里,样样都要花钱,刘大爷只能把烟戒了,多省几个钱给孙子买纸笔。
烟是戒了,刘大爷心里还是舍不得,这柄烟枪还是他爹留下来的,铜的,值好些钱,镇上的地主老爷用的也是这种。他就等着有朝一日,自家孙子高中,他荣升为老太爷,天天端着烟枪走街串巷。
是以,刘大爷对这烟枪十分爱惜,无事就拿出来擦一擦,生怕显旧了不好看。听到蒋氏的话,也一时顾不上打理,擦完又用红布小心翼翼的包起来,放回了柜子里,这才转身,一边脱外衣,一边不在意的道:“都是吃一样的饭菜,二丫和她娘瘦成那样,可见命里福薄。”
蒋氏到底没多上心,听老伴说得有理,便也丢开了去,脱了衣裳躺回床上。
刘青回了屋子,习惯性的敲了敲门,道:“娘,我是二丫。”
李氏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娘还能不知道是你?敲什么门,直接进来罢。”
刘青吐了吐舌头,忘记这儿不流行敲门了,一把将门推开,瞧见李氏和刘延宁都坐在床沿,冲着自己笑。
李氏温声道:“二丫,把门关上。”
刘青关了门,还插上了门栓,这才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床边,她们母女的屋子小,屋里除了床和柜子也没别的家具,她只能脱了鞋子,跟李氏他们一快挤在床上。
第八章
明明自己和儿子中间隔了一个位置,就是留给女儿的,女儿偏偏往她身后挤,李氏不由拍了拍她的头,笑道:“先前还整日缠着我问你哥呢,怎么你哥回来,连喊一声都舍不得?”
李氏这话倒不假,刘青刚穿越过来那会儿,旁敲侧击的打听过刘家很多事,刘延宁这个唯一的亲哥,自然是重点关注对象。
不过李氏可能一心沉浸在兄妹俩终于亲近起来的喜悦中,只记得刘青问刘延宁的事,不记得旁的了。
李氏对面的少年听到这番话,眼睛也明显的亮了起来,目光转到刘青身上,满脸的期待。
刘青仍躲在李氏身后,冲刘延宁眨了眨眼睛,并不为自己这把年纪还装可爱感到羞耻,很不见外的道:“哥哥定不会怪我的。”
刘延宁此时见着自家妹子,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哪里舍得怪罪,眼底满是笑意的道:“妹妹近来性子要活泼开朗许多了。”
“可不是。”如今一双儿女都在跟前,李氏再无平日的郁气,脸色更是平和,朝刘青笑道:“你奶喊你出去做什么了,这么高兴?”
“奶喊我过去吃鸡蛋羹,可香了,就是奶没给搁点盐,味道有点淡。”
“你还想搁点盐呢?小馋鬼。”李氏戳了戳刘青的额头,脸上的笑意越发温柔。
小女儿鬼门关里走一遭,现在性子越来越活泼了,在人前还是那般胆小,到她跟前却是撒娇淘气都会了,母女俩这些日子感情与日俱增。
对于女儿的亲近,李氏心里自然欢喜。
刘青连忙抱住李氏的手,讨好道:“我想带回来给娘吃的,只是奶在旁边盯着,不让我回来。”
“傻孩子,你奶给你煮鸡蛋,想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你可不能辜负她的一片心意。”
“我知道。”刘青认真的点头,“奶对我可好了。”
李氏忍不住戳穿道:“是鸡蛋羹好吃罢?”
刘青不高兴的嘟着嘴,抱着李氏的手臂晃了两下。
刘延宁只看着母亲和妹妹的互动,眼神温和,心里更是柔软成一片,爹已经去世,母亲和妹妹性子又柔弱,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自然要肩负起责任。
只恨他太过无用,连念书都是爷奶和叔父们资助,家里的寡母和幼妹更顾不上,如今妹妹性子变得活泼,还能把娘哄得开怀,他心里如何不欣慰。
刘延宁舍不得打破这美好的时刻,看着刘青滚到李氏怀里撒娇,把李氏哄得眉开眼笑,他的嘴角也跟着上扬。
“多大年纪还这般闹,快起来。”天气酷热,李氏被刘青磨出一身汗,不由轻轻推了她一把。
刘延宁如梦初醒,想起自己回来的用意,忙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李氏道:“妹妹瘦弱,林大夫说是饥饿劳累所致,不好生将养,恐怕有碍寿元。家中境况我也知道,前些日子替书肆抄书攒了些钱,娘拿着,倘若家中顾不上,手头有银子,也不会饿着您和妹妹。”
听到儿子说“有碍寿元”,李氏是真被唬了一跳。
她的命不好,娘家父母早逝,没给她留下一个兄弟姐妹,好不容易嫁给了大郎,大郎也英年早逝,外边都说她命硬,克死了爹娘不够,又把大郎克死了,婆婆这么多年对她仍是满怀恨意。
她以前不信命,可说的人多了,她也难免害怕,女儿上次从鬼门关里走一遭,就已经让她心惊胆颤了,生怕被他们说中了,她克完丈夫又来克女儿。
好容易女儿从鬼门关回来,林大夫又说有碍寿元。
什么叫有碍寿元?难道她女儿真的天生短命相,享不了福?
李氏眼里闪过一丝绝望,如果这一切真是因为她……
刘青把李氏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着急,想开口宽慰,又怕自己表现得太过成熟懂事,被李氏和刘延宁看出端倪来。
好在刘延宁心思细腻,刘青看得出来,他哪里看不出来?连忙宽慰道:“娘别担心,林大夫说妹妹身子弱,但是没伤及根本,现在好好养着,活到七老八十不成问题。”
李氏心里的苦,从来不肯让儿女担心半分,方才是因为一时突然没了方寸,此时已经调整过来,明知道儿子是在安慰自己,李氏还是勉强露了个笑意,点了点头:“延宁说的是,咱们二丫是有福气的。就等着你考个功名,当了官,以后你妹妹就是官家千金,福气还在后头呢。”
说罢,李氏顺手接过刘延宁递过来的荷包,接到手里一看才吓了一跳:“这么多?”
刘青眼睛一亮,连忙凑过去瞧:“多少?”
李氏正盯着手中的银袋发懵,并未回答刘青,倒是刘延宁看着妹妹小财迷的样儿,忍俊不禁的道:“不多,也就半吊钱。”
刘青都想吹口哨了,看不出来,这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哥哥,居然还这么能赚钱。
如果是刚穿来那会儿,她还真不清楚半吊钱的分量,如今都待了这么久,该摸清的也摸清了,哪里会不知道,这半吊钱都够管刘家老老小小好几个月的吃穿用度呢!
重点是刘延宁给了蒋氏两吊钱,还能留下四分之一,塞给李氏备用,这份心性和周全,也不是一般少年能做到的。
刘青抬头看了刘延宁一眼,心情归结成一句话,大概就是——少年,我看好你哟!
李氏自丈夫去世后,手头就再没摸过这么多钱,又是毫无经济来源的儿子给她的,震撼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跟烫手山芋似的,连忙把钱塞回刘延宁手里,又叮嘱道:“你爷奶和叔父他们供你念书不容易,这钱虽然不多,也是你的一片心意,合该拿来孝敬他们。我跟你妹在家中,吃穿用度都有,这钱也使不上。”
李氏心思清明,到底没让刘延宁把这钱攒下来自己用,一家人省吃俭用供儿子念书,自家儿子该孝敬的也得孝敬。
更何况她也知道公婆的性子,对她和二丫再苛刻,确是一心一意对大儿子好。其实家中干活的多,每年也能攒下不少,且刘家原就是家底丰厚的,供她儿子念书还不至于如此吃力。
如今婆婆抠成这样,是为给延宁攒赶考盘缠的——明年童试就在县里考,童试过后有府试院试,那得去州府考,紧接着后边还有乡试,最后还要进京考会试。
学费都是其次,这些赶考的盘缠才是大头。
自家延宁能读书,倘若真能到进京赶考的地步,那是祖宗保佑,已是天大的好事,真要有这造化,他们就是吃糠咽菜,也得送延宁进京,不能因为穷而耽搁了延宁。
所以这钱就是给婆婆了,婆婆也舍不得用,最后还是攒起来留给延宁的。
不过最后一番心思李氏没说,只把家中境况讲给刘延宁,语重心长的道:“娘说这些不是叫你心生负担,你奶他们怕你有压力,影响到念书,所以从来不提,只是娘觉得你年纪不小了,该承担的也得承担起来,倘若连这些压力都承受不了,谈何进京考状元?”
刘青听得连连点头,没想到平时不声不响、人人揉捏的李氏,竟然还有这么一面。
恐怕都是穷闹的,吃人嘴软,自个儿子都靠蒋氏他们资助上学,所以面对蒋氏他们的打骂,李氏再聪慧也只能逆来顺受了。
李氏难得这般长篇大论,刘青和刘延宁都没吱声,老老实实听着她的教诲。
“你爹不在了,娘也干不了多少活,如今你能进学,还能上县里的书院,全靠你爷奶和叔父们供你。这份情谊你得知道,牢记在心,无论以后如何,得要报答他们的恩情。”
“娘说的我都知道,爷奶他们那里该孝敬的,儿子并没有落下,只是爷奶和几个叔父得恩情要报,该孝顺娘的也不能少,这一份是特意为娘和妹妹准备的,您就收下罢。”
儿子坚持要孝顺自己,李氏如何不高兴,这钱却是不愿意收,只问:“你爷奶那里给了多少?”
“两贯钱。”刘延宁并不隐瞒。
李氏沉默了片刻,才拍着刘延宁的手,心疼的道:“要备下这么多钱,你平日还要念书,想是受了不少苦。”
刘延宁摇头道:“儿子只是抄书而已,费些功夫罢了,还能多看看书,比起下地干活,已是十分轻省了。”
“各有各的不易。”李氏抿了抿唇,又把钱袋推了回去,“你抄书不容易,这钱还是留着自个儿买书,在书院里吃点好的,你看你瘦的。”
这母子两个,一个坚持要给,一个坚持不肯收,谁也不妥协,僵持之下,刘青在旁边也看不下去了,仍不住道:“娘就收了罢,你们再推下去,天都要黑了。”
“你个丫头就知道吃,不知道你哥攒这些钱不容易?”李氏以为刘青舍不得这钱,气不过拍了她一下,“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李氏没有多用力,刘青却抱着手背装可怜:“我这不是在出主意嘛,娘又冤枉我!”
“出的什么馊主意?你就是自个儿嘴馋!”
见刘青努了努嘴,似乎有话要说,又迟疑着不敢说,刘延宁问:“妹妹想说什么?”
刘青捂着手腕,低头道:“奶说了,要我好好吃鸡蛋,养得白白胖胖,不让哥哥担心,哥哥就能安心念书了。”
李氏闻言一愣,嘴唇蠕动了片刻,到底没再吱声。
刘延宁摸了摸刘青的头,温声道:“妹妹说得是,娘手头有傍身银子,儿子在书院才能安心备考,您就别再推辞了。”
第九章
下午,刘延宁想要跟随大部队去干活,被刘大爷严厉禁止,要他留在家中看书。
刘青仍然被蒋氏指派去菜园里拔草。
蒋氏大概是心疼那个鸡蛋,见不得刘青吃了好的不干活,还给刘青规定了任务量,道她回来要检查。
当然看在刘延宁的份上,蒋氏定的任务并不重,只要刘青不偷懒,天黑之前都能干完。
刘延宁不好忤逆蒋氏,毕竟蒋氏也的确照顾着刘青的身体,才只让她负责家中的菜园子,这会比她小的三丫都跟着大人去地里干活了呢!
然而刘延宁又舍不得妹妹辛苦,刘大爷他们一出门,他便来了后院,要替刘青干活。
“妹妹去荫下歇着,这里我来就好。”
刘青仰着头,一脸的高兴又迟疑,嗫嚅道:“可是爷叫哥哥在屋里看书……”
“该看的书,我回来前已经看完了,夫子这次放我回家,也是叫我放下书本,多陪陪家人,妹妹不必担忧。”
刘青歪着头,一脸懵懂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