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院里头的太阳也没了,苏婉并小绿两人将屋内行李整理好,铺了床,晒过的衣物都放好,笨重的家具家丁临走前帮着搬进屋了,只剩下些桌椅,她们两个人也抬得动,一边搬东西苏婉一边与小绿商量晚饭吃什么。
原本苏婉有些担心,听闻小绿自从被苏太太买进来,便是一直跟着原主的,原主从小被娇养,根本不踏进厨房,她以为小绿的厨艺估计也就这样了,哪知自从原主嫁人后,小绿便一直在厨房帮忙,算是尽得苏家厨娘几分真传,苏婉听得大喜。
刚开始搭伙过日子,苏婉也不指手画脚,只叫小绿拿出真本事,今日在这屋子里第一顿饭,须得吃丰盛才行。
先头苏太太怕苏婉没经验,考虑的不周到,一早上便叫家丁拉了不少米面油盐,并鸡蛋鱼肉还有些蔬菜送过来,堆在灶房里,恰巧今儿一早出发时,宋母也在车上堆了不少吃食,那过年没吃完的腊肉腌肉,肥美的香肠,香喷喷的腌鱼,还有在地窖里存放的红薯,马铃薯,大白菜卷心菜等,这么多食材,苏婉他们大半个月不用去买菜都够吃了。
小绿在灶房挽袖子准备大干一场,苏婉检查了熊孩子们的练字情况,便也去了灶下,她不会做饭,打打下手还是够的。
刚蒸了米饭,院里传来些许动静,苏婉一边拿帕子擦了手,一边迎出去:“相公,你回来……”话还没落音,苏婉便哽在喉里,脚也不迈了,看着宋子恒并几个陌生男子过来,进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许是瞧见苏婉脸上有些窘迫,宋子恒连连唤了一声,“娘子。”有些愧疚的解释道,“这是我学里几个同窗,向来关系极好,今日听闻我们在这边落脚,十分客气的要来贺咱们乔迁之喜。没有提前告知娘子,是我的不是了。”
苏婉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她刚刚窘迫,主要是因为想起自个儿现在形象似乎很乡土,因着下午搬东西整理房子,她从曾夫子家回来后特意换了件深色的衣裳,头上还扎了快蓝底白花的花头巾,如此不修边幅,一副乡村标准打扮,与前世见人必要妆容完美从头发武装到脚趾活得甚是精致的她相差甚远,如此这般形象见客,苏婉恨不得从头过一遍。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形象瞧在宋子恒一群同窗眼中,却是眼前一亮,因着君子不该盯着朋友之妻总看,他们很是礼貌的回避了视线,但是来时那一瞥,却如何也忘不了,几人心下暗忖,原先听闻子恒岳家是商户,其岳父是县里有名的暴发户,他们心下十分为同窗担忧,暴发户家的女儿,岂不是满身铜臭味?真真是可惜了子恒如此人才,竟被人挟恩以报,娶了这么个商户之女。然而今日一见,子恒娘子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般穿金戴银,膀大腰圆满是富态相,不施粉黛,衣着简朴,却更显得清水出芙蓉,便是一副“乡村标准打扮”,也半点不显土气,单看外貌气质,谁也瞧不出她竟出自商户之家,不知晓的还以为是清贵之家养出来的,但无论如何,配子恒却是正好,才子佳人,一番佳话。倒是他们先前着相了。
虽是初见有些尴尬,宋子恒的同窗在他们家这顿饭吃的倒是宾主尽欢,小绿这近一年的厨艺不是白练的,整治了一桌香喷喷的菜出来,苏婉心想小伙伴聚在一起自然是喝酒吃肉胡天海侃,她当年最喜欢拖着闺蜜去路边烧烤摊吃着烤肉喝着啤酒吹吹牛逼,现在想想不知多爽了,遂很能理解宋子恒他们,不用宋子恒说,她做饭时便给了大娃二娃一串钱,叫他们去巷口买几坛酒回来,要说文人扎堆住的地儿,别的摊子不见得有多少,却最是不缺卖酒的,熊孩子很快抱了几坛酒回来,苏婉装了些从宋家带来的麻辣藕片,又叫熊孩子剥了一大碗花生,没弄多味花生,只放了油炸过后,又倒了白糖、花椒粉、辣椒粉与干红椒炒了会儿,简易的酒鬼花生便出炉了,一块儿端上桌,让他们喝酒吹牛去,熊孩子们也交给宋子恒负责,苏婉与小绿在里屋吃了饭,便洗了澡洗了头坐在窗前擦头发。
第六十六章
也不知道堂屋里那群人喝了多久的酒,苏婉头发都擦干了,也去隔壁瞧了洗完澡,已经爬上床的几个孩子们,苏婉喊他们熊孩子还真没喊错,头一回离开家这么远,离开父母,他们哥几个竟然适应的特别好,白天有好吃的,按时写完字苏婉也不约束他们,往外跑是男孩的天性,当然他们更愿意称之为探险,小不点大的三娃也不例外,几个人已经附近的院子周边转完了,苏婉有理由相信,再过不了几个月,整个县城也拦不住他们了。
吃得好,到处都是新奇的玩意儿,几个孩子竟然不哭闹要爹娘,饭后洗完澡,爬上床就睡了,兄弟三个睡在同一张床上,而且是头一回有自个儿的屋子,不用跟爹娘挤在一块儿,心里头别提多美了,睡得十分香甜,头挨着头,呼呼声大作。
苏婉看了他们一眼,才放心的提着灯出了屋子,把门关上。站在院里还能听到堂屋的动静,苏婉也不进去,对跟在自个儿身后的小绿道:“不早了,你也回屋歇着罢,明儿一早起来收拾便是。”
小绿回厨房收拾了一阵,这才回了自个儿屋里,苏婉也早回了屋,合衣歪在床上眯了会儿眼睛,油灯一闪一闪的,昏黄的光晕甚是催眠,她不知不觉便睡过去了,再醒来时感觉自个儿被人抱住了,苏婉茫然睁开眼,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宋子恒将被子盖在她身上,才瞧见她醒了,睡意惺忪的看着自己,竟有几分像那眨着眼睛的奶猫儿,看着甚为可爱,不由得一笑,致歉道:“我见娘子合衣歪在床上,被子也没盖,怕你着凉,想把你移进被子里,谁知却把你吵醒了。”
“我本就睡得不沉,外衣也没脱。”苏婉这才缓过神来,一边说着,掀开被子站到地上脱衣服,一边看宋子恒,“几时了?相公的同窗们可走了?”
宋子恒显然已经洗过澡了,带着沐浴后的清爽,伸手替苏婉将脱到一半的外衣接过来,亲自帮她脱了,并笑道:“已经送他们走了,临走前叮嘱我须得向娘子致谢,今日多亏款待,叫他们喝了这顿痛痛快快的酒,那几道下酒菜,尤其是花生米与藕片的味道真真是极好的。”
“这值当什么,他们若喜欢,下次再来时,我提前让小绿多做些,走前叫他们都装点走——今日委实是太突然,便没准备这些。”
宋子恒已经将苏婉脱得只剩里衣,这时节还冷,屋里也寒意阵阵,苏婉忙掀了被子回到床上,宋子恒将灯吹灭了,摸黑坐到床边,一边道:“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提前说与娘子,才叫你措手不及的,原本我想再过几日,等娘子对这边熟悉了以后,再叫同窗们过来坐一坐,哪知他们如此热情,竟今天就要跟过来,我也不好拒绝,委实难为娘子了。”
“我倒不为难,只是准备不足,他们不嫌饭菜粗陋便好了。”苏婉回道,忽然又笑了,“我倒是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态,听说相公娶了个商户女,先前我在老家是没办法,如今住到县里来了,离你们学里又如此近,他们总要看看这个商户女是如何糟蹋咱们风光霁月的宋才子的。”
宋子恒听得顿觉窘迫,虽然娘子是调笑的语气,但真真是说了个准,那些通常们每每听到他娘子的门第,总是唉声叹气,一副可惜了的样子看着他,还时常安慰于他,他也替娘子说过话,道自个儿并不委屈,娘子温婉贤淑,堪称妇女之典范,已然让他心满意足,没想到这话一出,同窗们的同情之色更重了。其实他也明白,当日他大婚,好些关系好的同窗都去了,因此他娶妻的来龙去脉他们都清楚,当然未尝没有他自己的透露在内,那时他对妻子并无好感,并未想过为她遮掩一二,毕竟这婚事本就是她胡搅蛮缠得来的,自己本不想娶,且看着她也不是个能过苦日子的,成了亲日后若不孝顺他爹娘,大伙儿都知道她的品行,自然也就能理解他的难处。
当时宋子恒没想过为一个自己毫无好感的人着想,自然是先给自己找后路,现在才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如今越是为自家娘子解释,人家越当他忍辱负重,娶这么个妻子有苦都不能往外说,人家父亲可是他爹的救命恩人,一个不好就可以指着他们宋家骂忘恩负义救命恩人的独女都能苛待了,本朝科举虽重文采,但是一个平行有亏之人,是无法参加科举考试的,是以当初原主挟恩求报要嫁给宋子恒,宋子恒半点办法也没有,一个舆论不好,他日后便全毁了。
只是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看走眼了,娘子虽性子骄纵些,那也是岳父岳母宠得,心地却是极好的,且事事为他着想,致力于改变家中状态,他倒是越来越后悔当初为何没有替娘子掩饰一二,导致学中人人以为他宋子恒家有悍妇,被同情他倒是无感,只是累得娘子被人误解,他越解释越解释不清的状态,委实有些郁闷,是以今儿同窗们闹着要过来,他虽嘴上说为难,请他们见谅,却也没有多想让他们真的见谅,他说的不信,合该让他们亲眼瞧着他娘子究竟有多好。
于是推诿一番,宋子恒便愉快的带人回来了,当然结局很圆满,同窗们自见过他娘子,便是惊鸿一瞥,之后瞧他的眼神也不再同情了,到后来喝完酒告辞时,一个个竟满口子称羡他家有贤妻,确实叫人艳羡。
宋子恒的显摆妻子之路,第一步便取得圆满成功,被显摆的人们果然羡慕嫉妒了,还有两个喝高了,竟大着舌头问他娘子有没有妹妹,没有亲妹堂妹表妹也可,宋子恒听完差点没把脸拉下来。
思及此,宋子恒再不知如何回答苏婉的话,他知自己娘子聪慧,此时便摸不准她是真的说笑,还是心有芥蒂,是以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正犹疑间,苏婉轻轻一笑:“相公在担心什么,觉得妾身是如此小心眼之人?大伙儿会如此想,已是人之常情,我倒要谢谢相公那几位同窗,毕竟他们是真正关心你的,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要来咱们家了。”
“娘子说的是,这几位同窗都是我平日最交好的,虽称不上莫逆之交,但自打进学里便有的交情,也不差了。”
“那妾身今日可在相公同窗面前丢了相公的脸,想来他们日后更要担心相公了,真真是对不住。”
苏婉这是真正的玩笑,不带任何试探成分,她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同样的脸,上辈子能做女神,到了古代自然也能做,不过就是不修边幅罢了,天生丽质遮不住,想来与宋子恒的小伙伴们想象中的形象相去甚远,已足够让他们颠覆了。苏婉半点不担心。
然宋子恒对她这话却莫名的认真,将她整个人揽进自己怀里,很是郑重类似于承诺的语气道:“娘子如此聪慧,嫁与我只怕让你委屈了,也是我无能,倒让娘子过得比未出嫁前差许多,子恒心下只对娘子的不离不弃感激不尽,娘子万莫再提这样的话了,退一万步讲,便是娘子真没表现好,我又岂能是如此负心忘义之人?”
苏婉顿了顿,摸着黑双手拂过宋子恒的眼睛,她能想到说话时这双眸子里盛着怎样的神情,微微一笑:“是我错了,相公万莫生气才是。”
宋子恒却格外认真,长叹口气:“生气倒不至于,只望娘子多给子恒一些信任罢。”
这便换苏婉不知如何回应好了,信心她当然能给,也确实越给越多了,但她知道宋子恒要的,并不是嘴上说的一点,他骨子里有霸道,要的便是全心全意,而苏婉做不到,历史上宋子恒的原配妻永远是个不定时炸弹,在这个炸弹出现并且消失在他们中间之前,她心头始终悬着一把刀,随时都能掉下来将她伤个半死不活。
苏婉开始沉默,半响后,宋子恒又道:“忘了问娘子,今儿去曾夫子那,可还顺利?”
“很是顺利,照我娘打听过来的规矩备了束脩六礼,曾夫子收了后赠了每人一本字帖,下午他们便在那儿练字,想是拜了师,也知道字的重要性了。我叫夫子娘子转达了相公的话,夫子回道相公得了闲随时去便是,不拘什么规矩礼数。”
“如此想来,曾夫子也不是古板之人。”宋子恒在心下点头,真心道,“多亏了岳父岳母费心。”
“我娘平日无事可做,咱们这回倒给她打发时间了,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不值当相公挂在心上。”
“我自然知晓,娘子才是为夫该挂心之人。”宋子恒如今脸皮练厚了,逮着机会便调笑两句。
苏婉比他脸皮更厚,笑嘻嘻点头:“正是,相公心里除了记挂妾身,还能记挂谁?”
宋子恒再一次调戏被反调戏,投降了,镇定的转移了话题:“除了束修六礼,可还要备些其他东西?”
“其他倒不用,该买什么书多少钱自有规定,只他们午食都在夫子那儿用,是以每月没人都上交一百文充作饭食和笔墨费,我寻思着倒也不贵,小子们多能吃。”
宋子恒也点头:“确实不贵,但娘子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须得盯着他们好生学习,别辜负了娘子一番心意才是。”
夜里夫妻两说了不少话,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苏婉一觉醒来天便亮了,宋子恒正下了床在窸窸窣窣穿衣裳,见她睁了眼要坐起来,忙道:“昨夜睡得晚,这会儿还早,娘子继续睡罢。”
苏婉摇头道:“有一上午的时间,够我睡回笼觉了,相公早上要去书院,大娃几个也要去学里,我起来和小绿给你做早饭。”
宋子恒笑了:“早饭何须娘子亲自做?便是来不及,街上到处是卖包子油条的,两三个铜钱便能吃个饱。”
苏婉却摇头:“你不懂。”对几个熊孩子来说,第一天上学可是大事,她小时候最期望自己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是被爸爸妈妈牵着送上学的,只可惜这就是个梦,到她上辈子死都没办法实现的梦,如今轮到熊孩子们去上学,他们爹妈不在身边,宋子恒又早早要回学里,没这个闲工夫,便剩下她这个监护人了,有她陪着去,他们也不至于看到那有爹娘送进学里的同窗们心生羡慕了。
怀着这种弥补小时候遗憾的心态,苏婉破天荒早起了一回,站在屋门口喊熊孩子们起床的时候,差点把熊孩子们吓坏了,居然连三婶都起来了,是不是他们睡过头了?今儿是去上学的第一日,若是迟到,被夫子打手心还好说,要是夫子一气之下不要他们了,他们回家可是要被老爹大伯扒皮抽筋的!熊孩子们差点吓哭,一个个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匆匆穿了衣服,滚出了自己房间。
苏婉还不知道自己给熊孩子们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她去了厨房,从柜里拿洗漱用具的时候竟见着一排排碗摆得整整齐齐,正巧小绿端了盆水从外边进来,她回头便道:“小绿你起这么早,昨儿夜里吃的碗筷都收拾好了?”
小绿摇头,脸上有些赧然:“我昨夜也睡过去了,一起来碗筷已收拾好,想是姑爷昨儿送走同窗后整理的。”
苏婉点头,她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听完便拿了东西出去洗漱了,院里宋子恒已洗好了脸,苏婉问:“相公早饭想吃什么?”
“跟往日在家一样便可。”家里生怕他们多花钱,主要是他爹娘想着些许人都指着他娘子,县里花费高,他娘子又是个花钱没数的,便想着索性自个儿辛苦些,多装些家里的粮食过来,宋子恒估摸着这几个月他大哥二哥都会找机会进城送粮食,放着不吃不是个事儿。
苏婉也想到了,心里叹气,公婆太体谅她了也不好,不过做人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脸上便没表露出来,只道:“我再叫小绿去买几根油条回来罢,撕碎了拌在粥里味道正好。”
宋子恒点头:“娘子决定便是。”
第六十七章
这厢气氛轻松的商量着早餐吃什么,那边熊孩子们手忙脚乱的从屋里爬出来,瞧着三叔三婶脸上犹带着笑意,竟是十足的轻松惬意,还有些转不过弯来,大娃愣愣的问:“不是上学迟了吗?”
“谁说迟了?”苏婉挑眉,“快些洗漱了来吃早饭,曾夫子那儿距离有些远,须得早些出发。”
熊孩子们:这种被催的恨不得屁滚尿流爬起来结果啥事也没有的感觉太酸爽……
只是一家人吃完早餐,宋子恒准备去书院了,苏婉也打算领着熊孩子们去上学,只是他们一个个刚拿起自个儿的书本,还未出院子,苏家的家丁便赶了车过来了,笑容满面的道:“太太道,知晓小少爷们头一回去上学,想必对路途不甚熟悉,姑爷一早要回书院,也抽不得空,小姐更不方便亲自出门相送,便叫我来接一接,这几日都由小人领着小少爷们来回,多过几趟便熟悉了,小姐与姑爷也不必费心。”
苏太太绝对是面面俱到,苏婉不无遗憾的点了点头,倒是宋子恒面上全是笑意与感激,忙道了谢,看着熊孩子们一个个爬上牛车,跟着家丁走远了,他这才回头看了看苏婉:“娘子,我也去书院了,你昨夜没睡足,不妨在家补一补眠。”
“我知晓,相公放心罢。”苏婉笑着送了宋子恒出院子,回头脸上便有些无奈,好嘛,她光想着弥补儿时的遗憾,却差点忘记这边的习俗了,看来到县里来也不是十足十的好,上头公婆不在跟前,可这边又有面面俱到的娘家亲妈,她还是继续安心做宅女吧。
苏婉决定以后安心宅着了。
回到床上补了一眠,醒来已经是日晒三竿了,苏婉来这边近一年,自己看天色还是估不准时间,出了屋子,见小绿在扫院子,便问:“大概几时了”
小绿抬头瞧了眼天色,道:“巳时三刻的样子,小姐有事吩咐吗?”
好嘛,十点都不到。苏婉摆摆手:“忙你的罢。”
小绿将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也不过半刻钟的事,她自来干活麻利,这些日子又在厨房锻炼出来了,以前对自家小姐还有几分惧意,十分拘束,随着苏婉多次回娘家,小绿对她也渐渐放开了,听人说嫁为人妇后女子性情多多少少会有变,小姐怕是嫁得如意郎君,夫妻恩爱,性子也变得平和了,如今小绿在苏婉面前总算放的开了些,忙完之后问苏婉还要她做什么,苏婉只叫她搬两条凳子到院里来晒太阳,小绿遂搬了凳子来,苏婉坐了,喊她坐下说说话,她却只摇头:“回来伺候小姐前,太太交代了,若是我敢在小姐面前偷懒,就将我卖出去。”
苏婉笑,为人母亲果然有操不完的心,想是如今发现女儿性子变了,苏太太又担心她被丫鬟拿捏住,也不想想她女儿先前那性子,除非大变活人,再变哪能就有这么大差距?也是他们一番爱女之心,心里头本就没把女儿想多坏,只管把她往好里想,所以现在才会对她的改变半点都不起疑。
连宋子恒都怀疑过她几次,苏老爹苏太太绝对是这世上最信任原主的人了,所以这份信任也顺理成章的延续到她身上。
苏婉心头感慨了一番,对连连摇头的小绿道:“我娘吓唬你的,再说了,你是来照顾我的,现在我想与你说说话解闷儿,你都不肯,岂不是照料不周?”
因看苏婉尤带着笑意,小绿也不怕,道:“不若小姐给我找点活干,我一边做活一边与小姐说话儿。”
这是委婉的提醒苏婉找些针线活给她干了,自家小姐不会做针线,太太送她过来也有这个意思,以往住姑爷家,听闻姑爷妹妹很会做这些,有她帮衬着,小姐拿不起针线倒不显不出短处,反正都有人做,可如今他们搬出来了,但凡碰到些缝补上的事,总不能叫姑爷大男人拿针线吧?
苏婉也恍然大悟:“过了冬,天很快便能转暖了,也是该备些春衫了,先给相公做罢,去岁小妹给他量体时我便在一旁,知晓他的尺寸。”亏得苏婉收拾东西来时,很有先见之明的带了几匹布以备不时之需,不但宋子恒要备两套春衫,三个熊孩子也可以各备两套换洗了,这下子小绿确实有的忙。
进了屋里开箱子,拿了匹青色棉布出来,小绿不知道从哪儿摸出裁布用的剪刀尺子出来,这边家具简陋,家里的桌子不方便带来,屋里只有床,索性就把布摊开在床上,咔擦咔擦剪起来,苏婉在一旁笑:“有备而来呢,针线是不是也带了?”
小绿埋头工作,一边回道:“太太想是小姐没经验,想不着要准备这些,便叫我带了以备不时之需。”
一边晒太阳,小绿在缝衣服,苏婉也没闲着,见小绿针线筐里还有丝线,便拿了来打络子,还是上次宋小妹教的那种手法,苏婉手艺不算精致,色彩搭配却是她最拿手的,打出来的络子外观漂亮又别致,就是速度太慢,一个多小时才打出个成型的半成品,小绿做活时抽空瞧了她一眼,也是惊讶:“小姐这颜色搭配得可巧妙,便是咱们铺子里卖的络子,也没见颜色如此漂亮的。”
苏婉确有几分得意,“改明儿多做一点,放铺里头去卖,我也是能靠双手养活自己的人了。”
“小姐说的什么话,老爷太太在,怎用小姐操心这些个。”
苏婉抿唇一笑,瞧了瞧天色,道:“看样子快午时了罢?”
“差不离了,我去做饭,小姐午饭想吃什么?”
“就咱们两个人,随便炒两个菜,炖个汤罢,晚间他们回来,再做过饭。”苏婉想吃火锅,其实想吃很久了,只是在宋家不方便,因为没有合适的锅子,她打算下午借去酒铺的名义,跟小绿在街上找找有没有小一点方便搬上桌的炉子和锅,顺利的话,晚上就能吃上火锅了,苏婉不介意中午吃清淡些。
还真被苏婉找到了吃火锅的工具,在一间打铁铺里,一共两层,下面是炉子放炭火,上面的锅子,看着虽粗糙,但已经有火锅的雏形了,在小绿看来奇形怪状的东西,苏婉却眼前一亮,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铺子里头在打铁,炉子烧得通红,整间铺子都热烘烘的,前头摆了许多器具,想来店主很有生意头脑,不像别的打铁店只接订单,也做些成品摆出来卖,打铁匠的娘子见苏婉上门,先在里头瞧了几眼,过了一遍穿着打扮,便立刻带了笑迎上去:“这位妹子想订点什么器具?”
苏婉也不直说,只笑道:“我瞧着你们这儿东西挺新鲜的。”
“大妹子可真真是有眼光的。”铁匠娘子常年帮着丈夫做生意,早已练出一双厉害眼睛,又瞧着苏婉神情与打扮,想她应该不是个太纠结的,先前便见她在看那吃甂炉的锅具,想她是有几分兴趣的,便也拉了她往甂炉锅具旁走,直接道;“我自来是个爽利的,只问一句,大妹子可是瞧中了这个?”
“瞧中说不上,觉得有几分稀罕罢了。”苏婉随意笑了笑,心里头却清明,这里的南边,想是广东了,那一带也爱吃火锅,清汤的,味道不属于麻辣锅。
铁匠娘子掩唇一笑,张口就倒竹筒般的倒了出来:“我一瞧妹子就是个有眼光的,果真如此,这玩意儿来历可不简单,那日咱们知县夫人亲自派贴身丫鬟拿了张图纸来叫我家的打了给送去,知县夫人娘家是南边的,想吃娘家吃食难怪咱们这边没有,连这锅具都不简单呢,这叫打甂炉,说是熬了浓稠的大骨汤,滚烫的倒进锅里,锅底下烧着炭,直接将青菜萝卜片土豆片肉片什么的放进去,煮熟捞出来就吃,有那爱吃辣的锅里加了辣椒,亦或是用个小碟子装了酱油醋和辣椒粉,煮熟的菜在碟子里蘸一蘸,味道别提多香了。知县家的甂炉锅子做好,我便叫我家的给自家也打了个吃,连我那不爱吃白菜的小儿子都吃了许多片白菜叶,我家的说这么好吃的东西,不能光自家用,又打了一套放店里卖,只是问的人倒多,却没几个像妹子一般识货的,听了价格便走了。”
“想来这套锅子不便宜了?”
铁匠娘子笑道:“一文钱一文货,大妹子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我瞧着你穿戴这身行头,都能买两三套锅子,买回家一吃,只有赞不绝口的份,又怎会在意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