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苦了宋子恒,宋家百来户人家,每家至少两对大春联,院门口一对,大门一对,有些家舍得红纸的,正屋正墙上也要贴一对,其他屋子上的门联,福字联,还有贴各种墙上的,贴树上的,灶上的,包罗万象。而且这春联还不能乱写,撇是撇,捺是捺,字体要工整对称,在苏婉看来,写一家的都够呛了,百来家的春联都要在这两日写完,她很是给宋子恒点了根蜡。
苏婉爱莫能助,这边的人都将春联看作是大事,开不得玩笑,她便是如今书法字有很大进展,也勉强称得上工整,却不能给宋子恒分担,若是被大伙儿发现她一个女人在写春联,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了,不过大娃二娃是宋家村的男娃,若能写上几个字,反倒是佳话。苏婉便叫他们单练了一上午的福字,然后帮着宋子恒写福字联,这个算是最简单的,而且也不是义务劳动,他们哥俩写多少张春联,过年便能得多少压岁钱,但若写废一张,便是一个板儿也没有了。半大的小子,在金钱诱惑面前,再无忐忑,挽了袖子便干起来。托苏婉的福,他们日后最拿手的便是写福字了,不过这是后话了。
大娃二娃兄弟承包了大半的福字,也算是帮宋子恒减轻了压力,宋家贴的福字联,便都是出自他二人之手,至于苏婉承诺的压岁钱,宋母高兴得不成样子,万不肯让她出,自个儿包了厚厚的红包分给哥俩,便是三娃纯围观,今年得的红包也比往年厚一倍。
一家子俱喜气洋洋的,新年的气氛甚是融洽。
第五十八章
从除夕上午,宋家的女人便在厨房里忙活开来了,不止宋母,便是宋奶奶也参与其中,苏婉在头天停了熊孩子门的课,被关狠了的熊孩子们一瞬间跑没影了,约了一群小伙伴满村的跑。也是天气好,腊月中旬下过一场大雪,之后便一直晴到现在,除夕这日更是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过年的气氛甚浓,大大小小都喜气洋洋的,虽然不知道他们在高兴什么,但不妨碍苏婉感染这种气氛,她父母离异,因为没条件将她带在身边,她便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后面各自有了新的爱人和孩子,对于自己这个头婚的女儿,双方都抱着亏欠的心态,也努力想过弥补,但苏婉那时正处于中二的年纪,连父母的面都不愿见,等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她便一个人开始北漂。
自从进了演艺圈后,苏婉再没有过年的概念,她一开始是群演,后来有意跟几个副导打好关系,便能接一些炮灰的角色,比如女主同学同事什么的,能露几个脸,刷刷存在感,有次人品爆棚的接了一个女三的角色,由此被经纪公司看中签约,那些年,她一年到头泡在剧组里,这个完了下一个,赶场似得,根本没时间过年,等混出来了,也不知道要跟谁一块过年了。
便是苏婉小时候与爷爷奶奶一块,也没见过这么氛围浓的年味,她跟着老人在老家小县城,她爸在北京工作,工作忙到死,两年回来一次,后来娶了新的妻子,又生了孩子,连户口都迁到北京去了,更不方便回老家过年了,苏婉印象中她爸带了老婆孩子回来过年的次数加起来也不超过两次,记忆中过年都只有她与爷爷奶奶,老人家没什么心思,虽也给她买新衣服塞压岁钱,年夜饭也整鸡鸭鱼肉,丰盛的摆一桌,从大年三十吃到亲戚来才吃得完,然而与宋家过年比起来,就有些像过家家了。
苏婉喜欢这样的氛围,热闹又鲜活,在她看来年前的一切准备工作都新鲜,比如宋母提着刀满院子捉鸡来杀,大妞二妞两个拿着自家做的剪纸贴在窗上,宋子恒兄弟几个搬了梯子在院门口贴春联挂灯笼,旁边碗里盛着小半碗浓稠的糨糊,苏婉一早上起来便看到张氏在锅里熬这个,这时候还没有胶水,用糨糊正好。
中午饭不是大头,虽然也有鸡鸭鱼肉,但是这几天连着吃,连孩子们都不稀罕了,匆匆扒完饭。烧完饭后,灶里并没有熄火,烧了一大锅水在那里等着,饭后一个个排着队,开始洗澡洗头换新衣裳,这才是熊孩子们最期待的节日,往年他们所谓的新衣裳,除了前头两位老大,其他都是大的穿不了传给小的,虽对小的来说是新衣裳,但毕竟是被穿过的,至于大人们只洗了澡换身干净衣裳便是,而今年过年却是人人都有新的棉衣,费了好些棉花,幸好自家种了些,没花钱去买。
全家人洗完澡,花了整整一个时辰,之后便是洗衣裳,张氏他们先洗好,这会儿已经挑了一桶衣裳去河边了,苏婉跟着她们去过一次,便再也不肯去了,河里的水冰死人,手都冻麻了,还怎么搓衣服?好在她也就两个人的衣裳,在家用井水洗,也用不了多少,宋家人便睁只眼闭只眼了,比起河水,井水堪称温暖,至少没有刺骨的寒,若是宋母他们不在,宋子恒还会悄悄给她烧点热水洗,不过今儿过年,宋子恒便大大方方给苏婉烧了小半锅热水。
宋母早知道她这个儿子擅长阴奉阳违,一点子心思别人看不到,却瞒不过他老娘,连吐槽的心情都没了,朝他翻了个白眼。不过想想小儿媳妇的身子,确实不敢叫她去河边洗衣裳,到现在还无消息,要是受了凉更不得了。
一家人忙完,围着火盆聊天吃花生,花生是宋母自个儿炒的,大大的铁锅里倒小半盆沙子,然后倒了带壳的花生进去慢慢翻炒,炒出来的壳有些黑,看着脏兮兮的,剥了壳,花生米却格外的香脆,若无人拦着,苏婉一次可以吃半盆,只是容易上火,宋子恒不让她多吃。
除了花生,还有炒得焦黄的南瓜子,南瓜子的肉小小粒,一开始吃没什么味道,后头越吃越香。孩子们喜欢那些油炸的,麻花,地瓜丸子,豆腐丸子,吃得满嘴油,彼此吃肉还香些。
到了申时,天黑下来了,女人们这才开始整治年夜饭,因为江州一带有守夜的习惯,不像是现代守到凌晨,看完春晚放了鞭炮就能睡了,这边是一夜不睡,所以年夜饭要慢慢做,慢慢吃,吃到子时也是有的。
宋母也不吝啬,点了两盏油灯,一盏放堂屋,一盏端去厨房,这会儿院里又来人了,竟是宋子恒老叔一家,他老叔家孩子养活的少,只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都成婚了,小女儿二妹还没出嫁,这会儿拖家带口的过来,又带了锅碗瓢盆并一些肉和菜,挤了满满一屋子。
许是知道苏婉正好奇,宋子恒在她耳边小声解释道:“咱家住的屋子是祖宅,年夜饭要请祖宗,明儿一早也要拜祖,是以老叔每年都在咱家一块守岁。”苏婉听了并不惊讶,宋奶奶还在世,宋老爹和兄弟虽分了家,关系也依然亲近,老叔会打些猎物,每每得了野味,自家有必然要送一份来宋老爹,当然宋老爹也不例外,用不着宋奶奶唠叨,自家有的也常送一份给弟弟,连养鱼养藕都是兄弟两一块包了干的。
古代的兄弟关系,比现代要亲近许多,绝不只是过年走亲戚而已。
老叔家带了这么多张嘴过来,也不白吃白喝,肉和菜带了不少来,还有宋家没做的小吃,藕丸子,韭菜盒子,糍粑等等,有这些吃的,年夜饭再晚吃也不饿。老婶也不见外,进屋寒暄完,便带着两个媳妇和小女儿一道去厨房帮忙,就跟在自家似得。苏婉也跟在大伙儿后头进了厨房,悄悄捂了嘴在嚼藕丸子,宋子恒趁人不备塞给她的,说是等她从厨房出来,这些吃的便见不着了,可见熊孩子们的战斗力。
热火朝天的忙了一两个时辰,戌时左右,年夜饭终于端上桌了,堆满一桌子,碟碗多的几乎放不下了,还有些碗层起来,香味溢满整个堂屋。
院门打开,在外头放了鞭炮,从戌时初开始各家各户都在放鞭炮了,声音此起彼伏,跟接力赛似得,已知大伙儿几乎都是这个时间吃年夜饭。
堂屋正墙面,桌子的前方,点了香烛,倒了酒,一群人便轮着个磕头祭拜,到苏婉这儿,宋老爹还说一席话,女子不入家谱,便在这个时候介绍给祖宗认识,更重要的是求保佑,苏婉也听得几耳朵,宋老爹的话很是深奥,比文言文还文言文,有几句意思大概便是咱家的媳妇,请祖宗保佑儿孙满堂之类的。她也没作声,老老实实跟着宋子恒一块儿跪拜。
请祖宗用了饭,大伙儿这才开动,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心里高兴,宋母也大方了一回,叫张氏去屋里搬了一坛葡萄酒出来,连几个小子都各倒了小半杯,可见宋母今儿有多高兴。
这顿年夜饭吃虽没吃到凌晨,但也差不离了,主要是有酒,宋老爹和他兄弟便开始侃天侃地,宋子恒兄弟几个并两个堂兄弟也不拦着,过年高兴,只在一旁凑趣,不断的劝酒,宋老爹他们便喝嗨了,一坛葡萄酒喝完,又搬了一坛水酒出来,幸好古代的酒度数都不高,混着喝也没太喝醉,倒是彻底尽兴了。
收拾桌子用不着宋母和老婶子,几个媳妇都能弄好,烧水的烧水,洗碗的洗碗,抹桌子的抹桌子,长辈们便在堂屋发压岁钱,宋家几兄弟都没分家,压岁钱宋母他们给了便是,不过苏婉是新嫁媳妇,头一回打发侄子侄女们,这钱给的天经地义,她错算了宋子恒两个堂兄弟也会今夜带孩子来,洗碗的时候便找借口回了趟屋里,多取了几个红包,因着不清楚宋子恒这边亲戚具体有多少孩子,备红包时苏太太便尽管往多里准备,还道便是多了也无事,放那又不会坏,日后还用得着。
说是红包,其实就是红纸里面包几个铜钱,苏婉原先给几个侄子都是八个铜板,取“发”的谐音,但这会儿老叔家的孙子孙女来了,也给这个数她倒是无所谓,就怕太多了叫他们有心思,她又不能给不一样的数,想了想干脆每人给六个,六六大顺,也是好兆头。
然而苏婉已经减少了红包分量,一出手这土豪作风仍然叫人咂舌,她原先并不知晓,这红包也不是每个小孩都有的,只有一个儿子的亲戚,收红包的便是那个儿子,孩子多的便给最小的孩子,一般来说一家只一个孩子收,苏婉给自个儿亲侄子侄女都发倒没什么,她高兴就好,宋子恒堂哥的孩子也每人一个,一开始他们还不当回事,以为顶多就一两个铜板,宋婶子还对宋母道这个媳妇娶得好,大方,会做事,如此一来也没花几个钱,倒叫孩子们都高兴了。
万万没想到,苏婉比她想的要大方多了,打开红包竟然每人六个铜板,这哪是会做事,分明就是撒钱!宋老叔两个媳妇面面相觑,这红包是拿了,日后她生了孩子,她们也得还回去,给这么多真真是多余,若几个孩子给的数不一样,被李氏瞧见估计又要闹。不过转念一想,这妯娌两又放心下来了,子恒媳妇还真如大伙儿说的那般,是个不计较的主儿,日后是该多来往。
于是苏婉不知道自己当了一回善财童子的结果,就是不但自家两个嫂子,另外两个堂嫂都对她热切许多,时不时跑宋家院子来与她说话儿。
孩子们倒是真的兴奋,揣了红包都跑到院子里捉迷藏去了,跑得一身汗出来,半点不觉得冷。屋里的大人们围着火盆,听着外头的嬉笑声,脸上也带着笑。
到了后半夜,苏婉开始撑不住了,周围的聊天声也渐渐小了,她不知不觉靠在宋子恒肩上睡了过去,耳边听得一阵鞭炮声,猛然惊醒,差点没吓得从凳子上跳起来,宋子恒忙揽了她的肩,还好宋家众人也都起身要去院里放鞭炮,并未注意到她的动静。
瞧见外头天有些蒙蒙亮了,苏婉半哑着声音问道:“什么时候了?”
“五更天放鞭炮,约莫寅时四刻左右。”
大概凌晨四点,苏婉不由的伸了个懒腰,终于熬过去了。
放完鞭炮,又过了会儿,男人们带着小子都出去了,大年初一开祠堂,女人不能去,倒是能瞧热闹,李氏便拉了堂兄弟的两个妯娌一道跟着去了,苏婉眼皮都在打架,便坐在火盆便眯了会儿眼睛,然后张氏开始做早饭了,她见状也跟了去。
大年初一的早餐也是有讲究的,要吃麻糍,麻糍做起来也甚是有趣,除夕这天下午,宋母将糯米蒸熟了,端了木桶去隔壁财富娘家,他们家有个石臼是专门用来打麻糍的,苏婉也才知道,一群人跟了过去看,热腾腾的糯米倒入石臼中,宋子恒兄弟几个便各握一根棒槌交替猛捣,趁热打铁,捣烂糯米之后还要用力打一阵,使它烂成米泥。宋家没给钱,只是出炉的麻糍给了财福娘一块,热腾腾暖乎乎的麻糍沾了糖来吃,颇有滋味,剩下的便整成一大块阴干。苏婉第一次瞧见打麻糍,看得破有滋味,而且不仅宋家,周围邻居也陆续端了糯米过来打,过年都图个喜庆,每家打的麻糍财福娘都要吃一块,吃不完放起来,也尽够春节吃了,是以他们家一般过年都不用自个儿打。
昨儿打的麻糍已经阴干了,不知何时被切成了方方正正的一块块,整齐码在竹篮里,张氏取了小半盆,分别用不同的做法,加瘦肉一块煮了咸汤,又用油炸了加糖,还蒸了好些,吃甜吃咸自个儿随意,其他人回来便直接直接用早饭了,饭后孩子们都回屋补觉了,苏婉见状,也回了自个儿屋里,脱了衣裳躺床上便睡着了。
第五十九章
苏婉这一觉直接睡到中午,吃饭时分被宋子恒从床上叫起来的,苏婉揉了揉眼睛,一边换衣服一边瞧着宋子恒,一向白皙的眼下也有些暗淡,眼睛里头微微发红,不由得问:“相公上午没歇会儿?”她自个儿睡得太沉,完全没察觉旁边是不是有人躺过。
宋子恒摇头,笑道:“跟大伙儿在大院玩了会子牌九,便没睡。”
苏婉对牌九没什么兴趣,她早前见过一回,并不爱玩,但冬天这儿的人们没什么娱乐,倒人人对这项游戏充满了兴趣,可惜的是这些娱乐与女人们无关,她们备年货操持里里外外,一直到除夕都歇不下来,而且要不是初一有不动针线的说法,苏婉觉得张氏她们这会儿定捧了一堆衣裳在缝补了,所以苏婉这会儿特别期望宋子恒早日高中,那时候她就把要交际的太太们发展成自个儿的牌友,搓麻将斗地主什么的,总比现在无所事事强。
不过苏婉有些疑惑,那大院就是个空架子,没门没窗的,四面透风,冻死个人,去哪玩不好竟去大院?
将这好奇带出来,宋子恒便道:“娘子怕是不知,每年大院都会生了火,大伙儿围在旁边烤火,甚是有趣。”
“除了你们男子,女子可以去吗?”
“当然,过年并不拘这些个,便是小妹,也偶尔会去那做针线,与交好的姐妹们聊天。”
想象一下宋家村百来户人,大院面积倒是大,但是几乎满村的人都围在一起,怎是一个盛况了得?苏婉听得来了兴致:“下午我陪相公去看看。”
宋子恒本想下午睡会儿觉,再看看书,见苏婉感兴趣,也就改了主意,点头道:“那饭后娘子便随我去罢。”
吃完饭,几个孩子没来闹苏婉,他们穿戴整齐,被张氏李氏各自叮嘱了一遍,带着弟弟妹妹们高高兴兴的跑出去了,然后没一会儿,宋家院子涌来一大群孩子,嘴里说着吉祥话,宋母便把桌上的花生瓜子抓了一大半,每人兜里塞一把,苏婉在旁边兴致勃勃的看着,等孩子们都出去了,才看向宋小妹道:“小妹,我与你三哥等会儿去大院,你一块去吗?”
宋小妹想了想,点头道:“索性也无事,一道去罢。”
最后一道去大院的不止他们三个,除了宋奶奶腿脚不便,不想出门,宋家其他人都一道去了。
大院除了盖几片瓦,砌几面墙,其余啥的没有,叫大院也甚是贴切,苏婉以前还道这是谁家破成这个样,没成想竟是宋家村民过年活动的地儿,有一些人家没亲戚可走的,便从大年初一到元宵都耗在大院了,火从早上一直烧到晚间,甚是热闹。
今儿一早拜完租,村长便叫几个儿子在大院烧起了火,没那么大的火盆,便搬些石头围成一圈,村民也会自发过去帮忙,还带了不少柴火堆在那儿,陆续有村民带了自家的凳子过去烤火聊天,男人们聚在一起玩牌九,女人们则拿竹子插着麻糍递到火堆中间去烤,也有烤红薯的,香味飘满整个大院,在外面跑累的孩子们便冲进来,趴进女人的怀里催一声拷好了没,得到否定的答复,抹了把满脑门的汗,又一头栽到外面去了。
这画面竟是如此鲜活,她原先穿越到这儿,满心的不乐意,也总是用一种怜悯的心态对着古代原住民,岂知他们没有自己的快乐?苏婉刚在心底惊叹了一回,脚一踏进人群,便被众人热情的包围住了,实是苏婉平日大门不迈,却满村子都是她的传说,那些大嫂大婶没甚顾忌的,一好奇便直接去宋家瞧瞧新鲜,像宋小妹这般的姑娘们,常日听人提起,但除了一些关系近,那住得远几乎要绕过大半个村子才能到宋家,又没甚个理由,哪好平白无故的登门,便只能听听过个瘾了,今儿终于见到,眼神堪称闪亮。
苏婉被七大姑八大婆围住,宋子恒还未出门的妹子也同样受此待遇,让苏婉觉得心理平衡了许多,宋子恒兄弟三个也被几个热情的汉子拉了去玩牌,就此分成了两拨人。
大伙儿对苏婉和宋小妹的热情,也就维持了半刻钟,之后便丢开了,苏婉便安静的坐在一旁听她们八卦,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也别有意趣,且让苏婉十分好奇甚至惊叹的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大娘们情报简直惊人,陆续来了好几个跟苏婉一样的新媳妇,大娘们一听她们娘家是哪儿,爹叫什么,便能知道她们娘家的许些事,话题还能由此展开到新媳妇们娘家姐妹嫁的婆家那些事,有个大娘听说某家媳妇娘家有个妹子还没说亲,一拍大腿就道她娘家有个侄子,长得那是一表人才,田产颇丰,改明儿回了娘家定要说道说道,如此夸了一阵,然后新媳妇就在一旁点头,道明儿定与爹娘禀明之类的,似乎就这么说定了的样子。
这就叫说媒吗?能不能严肃点?
苏婉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第一次认同原主自个儿选丈夫的行为,她早知古代都是盲婚哑嫁,群没料到连媒人都如此不靠谱。
大年初一这般热热闹闹的过去了,初二新嫁娘回娘家,江州一带的风俗,初二初四都是回娘家的日子,往常初二都是宋有根兄弟轮着去接了出嫁的妹子回来,初四张氏和李氏回娘家,不过今年苏婉新嫁,便由着她先,大姑子初四再回来,张氏李氏索性也都初二回去。
张氏李氏娘家离宋家村都不远,步行大概一个半时辰便到了,车便给宋子恒和苏婉用,因去县里与张氏李氏娘家顺了半条路,出发前牛车上便拉了十来个人,再加上各自准备的年礼,真真是满满的一车子,当然也有好处,人多暖和,中途宋有根宋有福两家下车,苏婉又觉得盖着被子也风飕飕的了。
宋老爹体谅亲家就这么个女儿,苏婉出嫁后,就他们两口子在家过年,想来甚是孤单,便叮嘱他们在苏家住一晚,第二日再回家便是,苏太太却甚是不舍,想要多留他们住两晚,大过年眼睛都红了,道:“子恒别见怪,往常我们一家三口过年,倒是清静,只是今年婉婉不在家,这个年都过得不像样子了,我心里头空荡荡的,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
宋子恒不停作揖道:“岳母心情小婿甚是理解,平日不能带娘子回来多看望二老,也甚是愧疚不安,然小婿家就这一辆牛车,明日要去接大姐回来,委实不能再住了,还望岳母理解,待走完亲戚,元宵节前,女婿定陪娘子回来多住几日。”
苏老爹问:“子恒是元宵后回书院吗?”
“正是。”
“如此甚好,别理你岳母,天色不早,你们自去罢。”苏老爹摆摆手,爽快道。
宋母一早便在等,两个大的昨儿下午便回来了,小的是他们体谅媳妇离家远,一日来回太赶,便是她大女儿宋小芬,每每也是初二来,住一晚再回去。宋母这一等便等到日落时分,宋子恒赶着牛车姗姗归来。
刚进到院子,牛还没牵进牛棚,宋子恒便被他娘拉住了胳膊,宋母紧张又急切的问:“为何这么晚才回来,可是……生意之事耽搁了?”
“与生意无关,岳父道红酒卖得比预期还好许多,自从前些日子与县里最好的酒楼合作,光是酒楼每日都要销掉十几斤酒,店里的生意也不差,岳父想着如此一来,那些酒绝对撑不到新酒酿上来了,便打出了限量的牌子,每日只卖五斤,想多买一斤便要加一倍的价格。”
“加……加一倍?”宋母声音都变了,“这可有人买?”
宋子恒无奈点头,“不但有人买,连带着红酒名气越发大了,那些酒怕是撑不到六月末了。”
宋母闻言既是高兴又是后悔:“早知如此,当日就该酿一些便是。”
“我听闻爹娘将村里能收的葡萄都收回来了,也是尽了力的,当下应该多种些葡萄才是,这些酒咱们县里都不够卖,更别提去江州城开铺子了。”
宋子恒说这话时,已经进了堂屋,宋老爹并其他两兄弟也俱在,听得他这么说,宋老爹敲了敲烟枪:“亲家竟想去江州城做生意?”
“以岳父的能力,想来在江州城不是问题。”
李氏兴奋地脸都红了,急忙问了一声:“那这红酒卖了多少钱?”
“铺子开张也有月余,共卖出一百五十来斤红酒,其中五十斤红酒是给酒楼卖的,折了八成,如此也得了六十两,另外另外有二十五斤是加倍买的,得了七十五两,剩余的一共得了一百五十余两,如此加起来便是近三百两。”
第六十章
众人听得直吸气,李氏颤着声音道:“这……这么多……”
其他人的表现并不比李氏好些。在整个宋家村,宋家的家底还算是厚的,最起码他们家能养得起一个读书人,光这点就叫人高看一眼,宋老爹和宋母尚强健,宋有根宋有福兄弟更是干活中的好手,农忙时宋子恒也能帮着,是以,一年到头除去全家花用,包括宋子恒书院吃住、以及平日书墨纸笔等,也能净得十来两银子,宋母都小心存着,日后给宋子恒赶考用。
便是如此,他们也从未想过,一个月便能挣这么多银子,就像从天而降一般,忒不真实了点。
“正是。”宋子恒点头道,“岳父原想叫我这次便将红利带回来,只是我想着家中并不缺这些钱,不若趁着元宵去一趟县里,再者,咱家是包山种葡萄,还是如何,爹与岳父共同商议后再做决定也可。”
宋老爹来回搓着手,脸色也甚是兴奋,还有些难以置信:“一个月赚了三百余两,你们兄弟惊得一成,便是三十两,子恒加上你岳父给的,这个月也有近百两了,如此一来,你日后赶考的花用,岂不是都有了?!”
李氏心思细,听得公公这么说,先是一顿,见其他人只顾着激动,忙添了句道:“便是只拿这分红利,也尽够小叔赶考的费用了。”再用不着他们出钱。
宋子恒闻言,也顿了顿,颇为歉意的看了苏婉一眼,心道看来如今还是无法叫娘子肆意快活,他要更努力些,争取早日考中才是。却还是接过了李氏的话:“二嫂放心,如今自然不会再……”
话还没说完,便被宋有福急急忙忙打断了,他瞪了李氏一眼,忙道:“咱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如今有能力资助弟弟念书,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宋有根也道:“二弟说得事,也亏了三弟妹,咱们才能有这门进项,日后叫爹娘好生歇着,供三弟念书的事,交给我们便是。”
宋老爹等他们兄弟几个说完,才道:“给你们兄弟的钱,再没有叫你们拿出来的道理,但如今咱们并未分家,吃住都在一起,既是如此,子恒的费用,合该我出才是。”
李氏想到公公手上两份红利,道是日后给孙子的家产,不由得脸色变了,她才三娃一个儿子,原就亏了,现在公公都将钱给了小叔,日后能留给她儿子的还剩多少?李氏很想出声反驳,但她瞅着丈夫发黑的脸色,以及瞪着自己那凶狠的眼神,愣是不敢说话,想了想还是作罢,不论如何,自家那一分利要保住了,一个子儿也不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