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高见。”宋子恒很是佩服,“父母肯酿这么多酒,实为娘子的功劳,他们平日并不敢冒这个险,倒是娘子,毕竟在岳父身旁耳濡目染,也学了几成岳父的高瞻远瞩。”
苏老爹被宋子恒拐着弯夸着,心下甚是妥帖,嘴上却道:“我自个儿的女儿,我还不知道她几斤几两?女婿快别说这话了,她哪来的眼光,只不过被养的不知天高地厚罢了,这回不过瞎猫碰上死耗子,不过女婿回去后可得好好与亲家说道说道,叫他们知道我这女儿有多不着调,平日万不可都听她所言。”
苏太太不满的道:“婉婉总归是立了功的,若没有她,你还能每日都喝上几杯红酒?就没见过你这么埋汰自个女儿的。”
宋子恒也道:“我知岳父对娘子期望甚高,然娘子如此已实为难得……”
“得了,我如今连自个女儿都说不得了。”苏老爹摆摆手,打断宋子恒的话,脸上却并无不悦,“不过你们说得对,她倒也是立了功的,若不是她不怕死活的怂恿亲家酿这么多酒,如今咱们也不能说想开铺子就开,至少还得等上一年。再者,尽早将铺子开起来,若卖得好,等明年开春,叫你爹娘直接包了山全种葡萄,尽管往大里干,便用不着缚手缚脚了。”
第五十章
“那日回去后便与爹娘说过此事,爹娘道岳父大人见多识广,一切只听从岳父大人的安排,不过只有一点。”宋子恒笑道,“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先确认红利如何分,那日我转述了岳父的提议,被爹娘好一通教训,我爹说便是自家人,也不能如此占便宜,若要叫岳父大人吃亏,还不如不做这个生意。”
“你爹真真是古板,我能吃什么亏。”苏老爹摆手道。
“我知岳父大人并不在意这些,但我爹坦坦荡荡半辈子,敢拍着胸脯道一声从未对不起过谁,岳父上次的提议,他委实不敢接受。”
苏老爹沉吟了片刻,问宋子恒:“亲家想要如何,可与你说过?”
“前期投入,无论是铺面和人工,都是岳父出的,您还要出力照看生意,如今说一句两家平分,已是我们舔着脸了,再多也使得,但若岳父再要推辞,别说我爹娘不肯同意,便是我也无地自容。”宋子恒语气坚定的道。
“子恒啊。”许是喝多了,酒气上头,苏老爹忽然在宋子恒面前换了画风,语重心长的道,“我也不怕你笑话,如今我的心思真不在生意上,我老了,没野心了,唯一的女儿也嫁人了,还是嫁给你们这样的人家,再没什么不放心的,我与你岳母,就等着你二人多生几个外孙,日后便只含饴弄孙,安享晚年。然你与婉婉来找我,也确实是个好机会,需要用上我,我不可能不帮,生意一事你家无人方便出面,既是挂在我头上,我拿一分利是必要的,待你日后高中,再找个妥帖的人将生意接过去,这一分利,我便当是女婿你孝敬我的,还给我外孙,也无人能说什么。”
“岳父既然也说就当我孝敬您,这一分利也委实太少了点……”宋子恒的话还没说完,却被苏老爹打断了,“子恒先听我说罢。至于我为何愿意帮你们将这生意做好,这话我与婉婉也说过,你现在还未走到那一步,却也不能不考虑,提前做起准备。女婿你家境平常,然我知你是有志向的,念书认字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手头有些银钱,日后便能多为百姓做些事。”
宋子恒闻言一阵沉默,半响后才道:“岳父所言甚是,子恒受教了。”
“无非是吃的盐比你多,见得多了,我年轻时走南闯北,也没少听闻书生一身傲骨,忧国忧民,却又徒劳无力的故事,所以啊,光凭这才华,是很难叫你们如尝所愿的。”苏老爹抹了一把脸,又道,“继续说这生意,红利的事咱们重新谈。”
听苏老爹这话有回心转意的样子,宋子恒这才笑道:“合该如此,岳父能想通,真真是太好了。”
苏老爹含笑道:“实则我见这红酒甚为叫人喜爱,无论爱不爱酒的人都喜欢,着实叫我惊讶,想来日后开了铺子,买的人应该比我料想的要多,既然如此,便不能小打小闹了,能做多大咱们便做多大。”
“一切全仰仗岳父大人,是以这红利,岳父若拿得少,更叫我于心不安。”
“不是我自夸,这事确实得靠我,若真做大了,除非你两个兄弟能立得起来,否则再难找到可靠之人托付生意,然我听婉婉说平日都在家教你那几个侄子认字,由此可见他们也想叫子孙出息,便不可能考虑接手生意。十之八九还是要落在我头上。”
“岳父高见,实则是我兄长平日只会种地,便是有心想替岳父分忧,他二人加起来也比不过岳父。”
苏老爹被恭维得通体舒畅,笑着与宋子恒又喝了两杯,才道:“如今我这倒有一个注意,听与不听便只在女婿你了。”
宋子恒洗耳恭听状:“请岳父赐教。”
翁婿两个相谈甚欢,气氛正好,一顿饭自是吃到月上枝头,两人都喝醉了,被家丁送回房间便瘫在床上酣睡。
宋子恒酒品一如既往的好,并且他下午已洗过澡,苏婉便只给他擦了脸和脖子,再换了里衣,酒气倒不是很浓了。忙完这些她已经开始眼皮打架了,曾经的夜猫子,如今也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叫丫鬟打了水来,泡了个热水澡,一躺床上便沉沉睡去了。
宋子恒陪苏婉住了两晚,第三日歇过中午后,便赶了车带苏婉回去了,送走女儿女婿,苏太太既高兴又不舍,她高兴的是小夫妻俩感情好了,如胶似漆的,照着如今的情景,离外孙出来也不远了,日后她再没什么担心的。宋家千好万好,就是离自家远了些,来往忒不方便了,不图他们住在县里,便能在镇上,她偶尔去上一两次也使得了,亲家公亲家母议亲的时候接触过几次,还有亲家奶奶,俱是和气之人,可女儿嫁过去是弟妹,上头两个嫂子,谁知道好不好?
主要是那次家丁送女婿回去,回来后她仔细问过,家丁只看一眼,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那日李氏话最多,他听了几耳朵,便禀报了,苏太太后来一琢磨,心想这个李氏不像是个好相与的,而后苏婉回来,住得这么些日子,苏太太虽未说出来,却隐隐觉得她脾气比做姑娘家时好许多了,自个儿养了十几年的姑娘,受不得一丝委屈,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如今竟也学会了收敛,纵是交好的太太们都赞一句大方得体,苏太太心头也只觉酸涩,没有厉害婆婆,却有个厉害的妯娌。
苏太太收起了心情,问丈夫:“前两日我与你商量的事,到底如何说?”
苏老爹心情不错,笑道:“待我合计合计。”
“这有甚么好合计的,不就是几句话的事,照女婿对婉婉如今的看重,他定不会反对,你为何不先与他透个底?据说亲家平日都听女婿的。”
“婉婉与你说的?”
苏太太点头。
“你们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苏老爹一拂袖,踏进了客厅。“亲家再看重女婿,也不会事事听从,再者,你把女婿当何人了?当初他愿意娶婉婉,便知他有多孝顺亲家,他如今纵是再看重婉婉,也绝无可能放着亲家在宋家村,主动提出让婉婉来县里。”
苏太太一听,连连点头,问道:“那你说如何?若是女婿不提出来,亲家更不可能说,难道叫咱们去提?”顿了顿又道,“也不是不可以,就怕亲家觉得咱们管太多,更不同意了。”
“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自有办法。”苏老爹道,“下个月铺子便能开起来,年后能分一次利,见着钱,亲家心中开怀,那个时候顺势提一提,他们同意的机会也大许多。再者,到明年,他们也成亲一年了,若婉婉怀孕了,自然无法侍奉公婆,反倒要公婆照顾她,然婉婉从小娇惯,怀孕折腾一番,为着她肚子着想,亲家也愿意她回娘家住的,若她没怀孕,自然是夫妻俩聚少离多的缘故,为着孙子,亲家更是愿意的,只有一点,现在你给我好好绷着,万不可提前在亲家和女婿跟前透露出这个意思,若亲家知道咱们这么早便在筹谋着,恐怕要心生芥蒂了。”
苏太太没在意丈夫徒然加重的语气,只眉开眼笑道:“我自不会拖你的后腿,只要你能把这事办成,叫我做什么都行。”
宋子恒是算了时间回去的,如今天气不热,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风吹着也不冷,秋高气爽天气格外舒服,赶路的过程自然也轻松愉快,过了松林镇后,太阳渐渐的往西边落,染红了半边天的云霞,苏婉背对着宋子恒靠在他身上,欣赏着日落的整个过程,太阳渐渐隐没在视线中,晚霞依然灿烂燃烧,美不胜收。
苏婉和宋子恒已经到家了。
“三叔,三婶。”牛刚停下来,苏婉还没下车,便见着几个孩子笑嘻嘻的跑过来,三娃一把抱住苏婉的腿,“三婶你可回来了。”
“这么想我啊,还是想我带好吃的回来?”
三娃一脸的纯真:“都想。”
苏婉笑了,摸了摸他的头,又看了大娃二娃一眼,大娃忙道:“三婶,我想你可不会这么肤浅!”
宋子恒笑道:“那你是怎么想三婶的?”
二娃一脸坏笑:“昨日我还听大哥念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的。”
话刚落音,宋子恒正好握着手中的缰绳不轻不重的往他们身上抽了一下:“不好好念书,竟看这些东西。”
大娃憨厚的脸上写满了“人干事”,他根本听不懂二娃在说啥好吗。
“三哥,三嫂。”宋小妹听到动静也立刻出来了,脸上同样漾满笑容:“昨儿听爹说三哥和三嫂今日该回来了,这几个一天都没肯出去,就守在院里,一听到动静便往外跑,可算是等到你们了。”
第五十一章
宋子恒在熊孩子们的拥簇下将牛车赶进了院子,苏婉在拉着宋小妹叙旧:“多日未见,小妹越长越水灵了,瞧这小脸蛋,白嫩嫩的。”
“三嫂别打趣我了。”宋小妹经常个被苏婉翻来覆去的夸着,倒不像以前那般脸红,大大方方的任她打量。
宋子恒将板车卸下来,把牛牵进牛棚中,回到堂屋,问道:“小妹,爹娘呢?”
“爹和大哥二哥去地里了,娘她们在后面收谷。”
宋小妹的话刚落音,院外便传来动静,张氏李氏各挑了一小担谷子进来,宋母在后头跟人聊天,走得便比他们慢些,张氏与李氏一进来,看见墙角屋檐下立着的板车,便知是宋子恒接苏婉回来了,张氏扬声问:“三弟妹,你回来了吗?”
“大嫂一回来便喊我名字,可见是想我的。”苏婉应了一声,走出来一看,问道,“今次就这些收成吗?”
“怎么会。”张氏失笑道,“这是最先晒的那些,已经晒干了,便挑回来,那些还没干的,反正要继续晒,便放那儿了。”
苏婉点头道:“大嫂二嫂也累了,快放了担子进了歇歇吧。”
张氏李氏将东西放好,才到井边打水洗了把脸,进屋后,李氏见着苏婉越发白皙细腻的肌肤,半是羡慕半是没滋味的道:“弟妹这些日子在娘家过得舒服吧?也就是爹娘开明,换了其他公婆,出了嫁的女人哪能动不动就回娘家住十几天。”
“嗯。”苏婉淡淡嗯了一声,随手递出一个盒子,“前些日子在我爹铺子上选的,虽不是什么珍贵物什,我瞧着做工倒也精巧,想着大嫂二嫂应该会喜欢。”
因着苏婉递向的是张氏的方向,张氏便先接了过去,李氏一双眼睛眼巴巴的看过去,盒子打开,见着里面别着两对一模一样的耳环,眼睛顿时便亮了,张氏忙盖了盒子要退回去:“这不能收,三弟妹,太贵重了。”
“大嫂不收,难道是嫌小?”
张氏哭笑不得:“怎会嫌小,这对耳环看着便是纯银的,想来不会便宜,弟妹若是给块布或是些吃食,我便也厚着脸皮收了,这银耳环是万万不能要的。”
李氏内心很是想要,此时却也不说话,她娘家自来不富裕,早些年她娘生不出儿子,一口气生了一串女儿,后头总算给她们生了两个兄弟,但那么多张口,光凭她爹娘干活,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嫁进婆家,总归是不用担心饿着肚子了,上头嫂子也不是富裕人家,有着例子,公婆也不嫌她没有嫁妆,妯娌两个并不区别对待,除了前几年生不出儿子很有些忐忑,丈夫平日说早晚休了她,终究也没为着这个休妻,对她还是不错的,再生了个白胖的儿子,李氏觉得她嫁人后反倒事事如意起来,再后来,她小叔考了秀才,眼见着还要精进考状元当大官,当初那些因着她丈夫和大伯要赚了钱供小叔子念书,觉得这是个无底洞便不肯让闺女嫁进来的人家,如今见着她妯娌两个眼睛都绿了,暗地里怕是没少悔青肠子。
但是享小叔的福,李氏还没想过要怎么享,她自来不是有见识的人,以前觉得日日吃饭吃肉,便是享福了,后来小叔娶了妻子,因着她,他们家倒是隔三差五的杀鸡吃肉,她又开始羡慕小叔媳妇起来,可这弟妹虽然没个娘家兄弟,腰杆子倒比谁都挺得直,有个会挣钱的爹,爹亲娘疼的,连公婆平日都不肯说几句,自己更是霸王性子,吃不得半点亏。她早些还说些风凉话,然自儿子跟着大娃二娃一块学字,她常日听大嫂说什么若大娃二娃能学着小叔一半,就谢天谢地之类的话,也慢慢转过弯来,指望小叔,到底不如指望自家儿子不是?大娃二娃都般大小子了,大嫂都敢想这些,她儿子年纪小,希望就更大了。
李氏到底不是傻子,知道为着儿子,也该像大嫂一样,把苏婉将活菩萨供着,万一得罪了她,不愿意教三娃,岂不是断儿子前程?可她自来学不会奉承,掐尖要强倒是信手拈来,况且见着苏婉那张脸,她便没个好心气,说到底是嫉妒,脸也撕破过,再难拉下脸来讨好,索性婆婆有句话没说错,苏婉这性子虽有些盛气凌人,到底比那些不依不饶的强上许多,得罪了她,被她发过一通气,便揭过去了,只要不叫她吃大亏,向来是不记仇的,便是自个儿让她闹不愉快,也从没有牵连到三娃身上过的。
李氏如今转过弯来,打定主意要学几分分寸,只要不将苏婉得罪狠了,她便不会与自个计较。是以此刻纵是再想要将那对耳环收进手里,却又担心苏婉只是做样子,并不诚心要给,若大嫂一推却,她便收了回去,自个莽撞岂不是叫她不痛快?于是虽眼睛还不停往盒子上瞅,却也学了半分不动声色,闭口不开。
李氏竟然不说话,苏婉倒有几分惊讶,但也没表露出来,摆手满不在乎状:“嫂子喜欢,便是它的价值了,别看它不重,伙计说却是京中流行的款式,县里还少人带。”
宋小妹好奇的拿了一只起来,掂量一下道:“京里的人竟还喜欢这样轻的耳环?中看不中用。”
“人家要的便是这份轻便。”
张氏不懂欣赏京里的审美,但见这耳环确实轻得很,心道她们两对耳环,也比不上人家半个镯子贵,又瞧着苏婉神色,便收下了。妯娌两戴好,各自一瞧,心里头都美滋滋的,李氏道:“还别说,京里流行的款式就是好看,平日何曾见过这么漂亮的耳环?便是轻便,戴着也舒服。”
更重要的是又能叫村里人羡慕了,李氏平日羡慕苏婉,便喜欢以这种形式找平衡,前次地里活忙完,她忙穿了苏婉给的布裁的衣裳出来,都几个月过去了,依然还有妇人羡慕她有个大方的妯娌,给的布都是少见的。如今戴上这对耳环,够她炫耀一年了。
宋母从外头回来,一眼便见着两个儿媳耳朵上的东西,便道:“子恒和他媳妇回来了?又给你们寻了些什么?”凑近了一看,咂舌道,“乖乖,竟是银耳环,还一人一对?真真是个不会合计的,手头有点钱也禁不住这么花啊。”
顿了顿,又扫了两个媳妇一眼,道:“不过你们弟妹就是这个性子,因着是一家人,对谁都掏心掏肺的好,你们也别见她不在意,拿了东西,可要记人的好才行。”
张氏李氏连连称是。
苏婉从厨房出来,听到宋母这番话,笑道:“许是娘见着大嫂二嫂都有,你却没分,吃味了吧。”
宋母笑骂道:“你个不知好歹的,替你说好,你倒这么编排我。”
“便是吃味,也没关系,你是我娘,我短了谁的也不能短了娘的啊。”
宋小妹不由的上前挽住宋母的另一只手,道:“三嫂这张嘴真真是厉害,不知情的人还真道你是我娘的女儿了。”
张氏凑趣道:“小妹这是怕娘更疼三弟妹,吃味了吧?”
“我娘的心早往三嫂身上偏了,没见着三嫂一回来,娘脸上的笑就没断过吗?”宋小妹这话倒不只是凑趣,也有几分认真加感慨。
说起来,往常日日相处,她倒也不觉得,三嫂去娘家一趟再回来,很多事便看得真真切切的,别看三嫂进他们家们时日最短,还不到一年,在她娘心里分量怕是半点不比大嫂差,大嫂孝顺,对她娘恭敬有余亲近不足,二嫂更是一张嘴只会掐尖要强,不会讨人欢心,三嫂性子虽叫人不敢招惹,对人却如她娘所说,真真是掏心掏肺的,对她就不用说了,便是别人家说婆媳难处,放她身上也半点没用,三嫂孝顺大方,想来是识得字能看书,嘴巴也能说,对她爹娘更不像大嫂二嫂那般怕,倒是十足的亲近,她娘自然也真心喜爱,时常被逗趣,三嫂回娘家的这些日子,娘怕是没少想她。
便是奶也都瞧在眼里,那日在她面前透了几分,叫她好生与三嫂学着,做媳妇的,只会孝顺都没用,能叫人欢喜才是真本事。
苏婉投其所好,给宋母的是一个款式没甚看透,却一看便知分量十足的银镯子,亲自给宋母戴在腕上,宋母只觉手腕都沉了一截,眼睛都笑成一条线,嘴上却道:“这么重,干活也不方便了,你花这个冤枉钱做什么。”
“便是不重,娘也舍不得戴着去干活的。”
“它能叫娘开心,岂是冤枉钱?”说着,苏婉又给宋小妹点了个赞,“小妹所言甚是,娘干活时收起来便是。要我说,也忙不了多久了,等过两年,家里条件好了,也雇几个长工丫鬟干活,娘啥事都不用操心,安心做个穿金戴银的老太太便是。”
“还穿金戴银的老太太,你当我是地主婆啊?”宋母被逗笑了。
苏婉拉长声音道:“怎能是地主婆……”
“这还差不多。”
宋母的话刚落音,苏婉又悠悠的道:“日后相公出息了,当了大官,也给娘请个诰命,您就是老封君了,还做那地主婆干甚,岂不是自降身价?”
宋母半响没出声,指着苏婉的手都在抖,竟是笑岔气了,好半响换了口气,才道:“真真是心大的,竟连地主婆都看不上……”
众人只当她故意开玩笑逗宋母开心,苏婉倒有了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慨,真想看看日后她说的一一都实现了,是不是能捞个先知当当。
听得外面阵阵笑声,其中他娘的声音最大最畅快,在书房里拿了卷书的宋子恒也不由的笑了。心道他娘子的法子虽简单些,却也极为好用,如此一来,别说家中无人对她多日不归一事说道,便是外人,也无甚可说的,比起对得起婆家,她们谁也比不上她娘子。
与此同时,宋子恒也深深认同了他岳父说的那番话,真真是有钱好办事,换了大嫂二嫂家的情况,外人怕是没几个能理解他们家体恤亲家只一个女儿,真真要被唾沫淹死了。
第五十二章
晚饭后,宋子恒没有回房看书,他明日一早便要会书院,得趁着晚上与爹娘商议清楚。
自打谈生意起,怕孩子们嘴上每个门把,听了几耳朵便出去与人说嘴,这个时候都是避开孩子们的,张氏李氏各自哄了孩子回屋再出来时,会议已经切入正题了。
“岳父如今有了新的打算,他县里有两间上好的铺子,原是租出去的,正好这两月到期,岳父打算这次将铺子收回来,重新打理过,年前便能开张了。”
“这敢情好,有现成的铺子,也方便许多。”宋母搓着手,笑逐颜开,先前儿子回来一趟,也说亲家甚为看好这门生意,但毕竟没亲耳听见,她倒有些放不下,这会儿便问,“不过亲家如何急在这时?”
“我爹这些日子常请朋友喝酒,俱对红酒喜爱非常,便是与我娘交好的那些太太们,也都尝了还想尝,我爹便琢摸着,瞧着大家这态度,便是年前开张,也能赚上一笔了,真是万幸,爹娘酿了这许多酒,勉强够撑到明年葡萄成熟了。”
宋母道:“这都是你的功劳,酿酒的法子也是你想出来的,你为咱们家做的,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苏婉刚想谦虚一二,宋子恒却笑道:“年前酒铺开张只是其一,其二定要与爹娘仔细说说,因着岳父万分看好这门生意,他是想做大的,不光在咱们县里,便是江州城,以至更远的地方,只要有机会,他都想试一试。若是开张生意不错,明年开春,岳父想问一声爹娘愿不愿意包了后山,专种葡萄树?他说估摸着想做大,咱们一家人是干不完的,与其累着,倒不如多请些人手,爹娘只需督办,最要紧的是将酿酒的过程给捂严实了。”
宋子恒说完,又顿了顿,再继续道:“毕竟做生意也有风险,岳父也说爹娘若不愿意,他有别的法子,咱们家尽管酿,有多少酒酿多少,完了都送到他铺里,只当代售,卖多少酒,便给多少钱,剩下的他再自己找人种葡萄酿酒。”
这话一出宋家人都沉默了,全都看着宋老爹,指着他做决定。夜色太暗,宋老爹的脸色模糊不清,他正啪嗒啪嗒吸着旱烟,这烟丝是子恒媳妇特意捎回来的,说是亲家平日也爱这个,质量好,抽着带劲,又不那么伤身子,他饭前便兴致勃勃的试了两口,确实更带劲,心里头欢喜,便也比平日多抽了一顿,子恒媳妇带的烟丝够多,他抽到年后都没问题了。
宋老爹整个人隐没在烟雾中。
反倒是苏婉笑了,打破了此刻沉默的氛围:“这不过是我爹一时的想法,具体好不好,还得看开了铺子的生意,照我说,咱们就看年后手上能得多少钱,再决定要做多大。”
宋子恒回头对苏婉笑了一下,眼底有波光流动。宋母也道:“子恒媳妇说的是,可不就这个理儿。”
宋老爹终于说话了,他长叹一口气,道:“亲家是有见识的,他年轻时,家中可不比咱们富裕,孤儿寡母,田产都被那起子黑了心肝的给占了去,他偏不服输,一时意气跑了去学人跑商,迫于无奈入了贱籍,整日跑南闯北不得归家,如今打下这门家业,靠得便是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与好眼光。”
听到这个话题,宋奶奶来了精神:“亲家那事我也听说过,可不容易了,他爹那几个兄弟趁他爹病逝,硬占了他们家田产,他娘那么早也撒手,说不得也是被气的,造孽哟。”
“可不是,亲家如今想来也是有怨气的,是以,便是再不得儿子,也不肯过继族里子侄。”
宋奶奶听得媳妇附和,更是义愤填膺起来:“想也没这么好的事,当年被逼得走投无路,怎的不见族里替他母子出头?如今见着亲家有出息,倒是攀上来了,也不想想,亲家这般气性之人,没出族已是宽忍,怎的还想要人家业?”
正式会议不知不觉变成八卦苏老爹当年的苦逼史,苏婉从没听过这一段,心道莫怪这个子嗣天大的年代,苏老爹没个儿子竟也不从族里选一个过继来,这个年代将子嗣传承看得甚重,虽不是亲生,但只要未出五服,便是过继,与亲生的也没甚差别了。而且苏太太都偶尔会提到她娘家,苏老爹的亲戚却一句也为听过,她那时还以为苏老爹没个亲戚,未曾想就是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