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有根起先还不以为意:“这是做什么?”
“熬骨头汤,三弟妹说的,估计是想吃了,你好好看着吧,听说要小火才能熬出那个味道。”
宋有根脸色顿时变得严肃了:“好,交给我吧。”
夫妻俩如今把苏婉的话当圣旨也不为过,她认真教他们儿子念书,前日晚上,两个孩子还拿了张写了字的纸给他们看,他们自然看不懂,儿子说那是爹的名字,他们都会写了,宋有根这个汉子听得都有点泛泪,张氏更是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眼,才细细的折起来,放在自己唯一一个装银手镯的首饰盒子里,可见有多珍视这张纸。
张氏从来没如此感激过苏婉,她原想两个儿子都是不聪明的,小叔教了许久也教不会,可她还是想叫他们认字,不求像小叔那般出息,就看看三弟妹,念过书的人说话都不一样。而后三弟妹果真开始教儿子们了,张氏心里到底期望,又没抱太大希望,哪成想他们如今真的会写字了,张氏恨不得给苏婉跪下磕几个头,只求她日日这样教才好。
张氏回了厨房,见宋母打了水在用抹布擦灶上,想了想道:“娘,刚刚三弟妹说了个新吃法呢,教我们将肉切成片裹了糯米粉下过煎……”
“照子恒媳妇说的做罢,总归她比我们会吃。”
张氏便笑道:“那我就这么弄了。”
李氏哼了哼,见不得张氏这么讨好苏氏的架势,但想到原本小叔是没让自己儿子也学认字的,谢天谢地苏氏喜欢自己儿子,便连着一起教了,如今是真的万不敢得罪她丝毫了。
宋小妹想到她三嫂今儿舀点葡萄酒来给爹娘尝尝,心里头高兴,又有点失落:“可惜三哥不回来……”三哥那么聪明,自然知道这些酒要怎么卖,卖多少钱最好。
不过三嫂说这酒多放几日更好些,而且才这么点还不够卖,家里剩下的葡萄全摘了酿酒也不见有多少,还得去山上采野葡萄,再问问其他人家吃不完的,都收了过来,恐怕要到下月才能酿了酒拿去卖。想到这儿,宋小妹便把遗憾的心收了起来。
跟年夜饭一样,中秋节也是晚上才是重头戏,月挂枝头,摆了桌在院中吃饭吃月饼,气氛是挺好的,偏偏有人煞风景的说道:“我听说城里过中秋,晚上都有庙会的,还有放花灯啊,江州城想来更热闹了,小叔倒是享受了。”
李氏这话道不是存心针对苏婉,不过她想来尖酸惯了,语气里自然的带了点嘲讽,一时间大伙儿都小心的看向苏婉,苏婉不吭声,张氏反应过来,忙道:“想来三弟妹在娘家时应该也逛过庙会吧,倒不如给我们讲讲?”
张氏是好心,可苏婉哪里会,总不能把电视剧里那套搬出来,索性冷了脸不说话,众人只当她在气李氏不懂眼色,倒是宋小妹无心解了围,她一直惦记着屋里的葡萄酒,这会儿便自冲苏婉眨眼睛:“三嫂,咱们不是准备了好东西给爹娘尝鲜的吗!”
苏婉恍然大悟,忙起身,宋小妹跟着过去,从厨房里拿了个大碗进了苏婉屋子,熊孩子们想跟过来,被她无情的关在门外:“不许看。”
其他人坐在桌上伸长脖子等着,不一会儿苏婉和宋小妹出来,苏婉端着油灯,宋小妹捧着碗,走近时正好风吹过来,一阵浓郁的香味便在院中弥漫开来,李氏急得站起来:“这是什么?”
苏婉叫人拿了一叠干净的碗过来,每只碗里倒了两口酒,众人接过,只见白瓷碗里装着暗红色的液体,在月光下照着竟有几分剔透,先前浓郁的香味便是这东西散发出来的。分了酒,倒没人动,宋小妹解惑道:“这是我跟三嫂酿的葡萄酒,你们小口的喝一点,味道可好咧!”
宋小妹说着,迫不及待的抿了一口,她这是第三次喝了,前两次只是尝尝味道,但是每一次都感叹:“比前日尝得又好吃了许多。”
宋母也抿了一小口,咂舌道:“葡萄做的?味道咋怪怪的……”虽是这么说,却忍不住又抿了一小口,喝到嘴里也挺香的,跟一般的酒不一样,酒味也淡。
倒是号称不爱喝酒的宋老爹,喝了一口便停不下来,一下子全喝光了,还在回味无穷:“这酒好啊,比那买来的酒都好喝!”
“还是爹识货呢,这哪是普通的酒能比的。”苏婉笑道,“不过这酒还没完全酿好,放的时间越长越好,今儿是拿出来给你们尝尝鲜的。”
宋小妹迫不及待的道:“爹娘,你们说多做几缸这葡萄酒拿去卖,是不是……”
宋小妹的话还没说完,被院门口的动静打断了,宋老爹奇怪道:“谁家赶的牛车?大过节的,谁还赶路不成……”
却听到牛车在他们院前停了的样子,随后便听到有人说话,忽然宋母站了起来:“子恒回来了?”
苏婉跟着大家往外走,一踏出宋家院子,果然看到月光下站在牛车边的男生,眉目清俊,长身玉立,一回头,那双仿佛流着光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

第三十二章
宋子恒的突然回来震惊了宋家所有人,宋母愣愣的问:“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跟夫子去江州城了吗?”
宋子恒刚从他娘子漂亮的眸子中回过神来,听到他娘的问题,居然下意识的顿了顿,眼神闪了好几下,才轻声回道:“前日便去了江州,今儿下午回的书院,夫子体恤,破例放了一天假,本打算明日再回来,便去岳父岳母那里贺节,哪知岳父岳母如此客气,竟非要使人现在送我回来。”
宋子恒的话刚落音,赶牛车的苏家家丁便跟一行人打了招呼,恭恭敬敬的拎上一个包裹道:“这是我家老爷太太给亲家贺节的,还请笑纳。”
宋母收了,看着天色已晚,本想叫苏家家丁在这里歇一晚,家丁推辞不肯,赶忙又让大儿媳去装几样月饼点心拿过来当回礼,目送着家丁赶着牛车离去,一家人才重新回到院里坐下,宋老爹满脸笑容道:“这才是团圆嘛!”
宋母问过儿子还没吃晚饭,忙把月饼点心往他跟前推了推,自个儿进了厨房,要亲自给儿子做顿吃的,也不要人帮忙,把进来想替她的张氏都赶了出去。
宋子恒吃了块月饼,喝了几口水,捏了桌上一粒圆滚滚不知用什么做的点心放进嘴里,牙齿一嚼,又香又脆的味道溢满整个口腔,还有些别的滋味,甜,咸,以及微微的辣,咬到后面带着花生的香脆,竟是格外的好吃。让人吃了一粒还想再吃一粒。
不用想,定又是他娘子想出来的新鲜吃食,宋子恒见怪不怪,又捏了一颗放进嘴里,微微侧头,双眼含笑的看着身侧之人,“娘子是如何想出将花生如此处理的?”
苏婉一脸高深状:“若有心琢磨,什么东西想不出?”
宋子恒眼底笑意更甚,唇角弯起一个赏心悦目的弧度,又压了压,故作正色状,深以为然的道:“娘子所言甚是。”
宋小妹急着插话:“这多味花生说难倒也不难,精心点都能做好,另有一个,三哥你也不得不佩服三嫂呢!”
众人都知道宋小妹想说的是什么,也不吭声,由着她一人说完。之前用来盛酒的碗中还有两口没分给大家的,宋小妹忙端了来递到宋子恒跟前:“你尝尝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爹都喜欢极了。”
宋子恒端着碗看了片刻,又闻了闻,挑眉道:“葡萄酒?”
宋小妹一脸惊奇:“你也知道?”
“书上看到过,只是没想到你们竟能做出来。”
宋小妹道:“不是我们,都是三嫂想出来的。”
宋子恒已经低头抿了一口,细细品味过后,才展眉笑道:“果然名不虚传,不是一般米酒可以比的。”
宋老爹也咂了砸嘴,点头道:“可不是,你媳妇酿的酒好喝!”
宋子恒已经将酒都喝完了,支了只手撑着头,面对着苏婉,清透的眸子竟比碗中的液体更显流光溢彩,苏婉被他这样直勾勾的盯着,竟破天荒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端起跟前的碗一饮而尽,放下碗后才觉得自己表现有些失常,这才重新淡定下来,一转头,宋子恒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和神情,只是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苏婉才察觉不对,不由挑眉笑了:“看相公这情形,竟是喝醉了一般?”说到这里脸上笑容更甚了,还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戏谑,显得眼神熠熠生辉,“这酒虽有些后劲,也比一般的米酒更易醉些,但相公才喝小两口,不至于这么快就醉了吧?”
宋子恒看着那双溢满戏谑的眸子,只觉比天上的月亮还亮些,一看过去便舍不得移开视线,若不是此刻一家人都在这儿,宋子恒倒真想调笑一句“酒不醉人人自醉”了。却只是掩下心头的些许遗憾,笑道:“在岳父那儿喝两杯,有些头晕罢,倒被娘子看出来了。”
恰好宋母端了刚炒好的饭菜出来,一听这话忙道:“那赶紧吃了饭去歇着罢。”
宋小妹本来想问三哥对这葡萄酒有没有些意见,如今也不说话了,索性明日还有一天,倒不急于一时。
宋子恒吃完饭,又歇了片刻,跟大家讲了些在江州的情形,李氏还惦记着城里晚上的热闹庙会,感叹了一声,宋子恒便笑道:“昨儿晚上在江州城,也有庙会,听说连续办三天,有小吃叫卖,也猜灯谜,亦有人摆了地方让投壶,投中一支便可选一件礼物。”
宋小妹也来了兴致,忙问:“那姑娘们也可以去玩吗?”
“也有不少戴了面具的女子,应该也有未出阁的姑娘。”
宋小妹满眼艳羡的感叹道:“想来一定很好玩。”
张氏便打趣道:“等爹娘给小妹选个城里的女婿,往后啊,你就天天出门逛庙会都行!”
苏婉倒不全然是向往,可宋子恒这番描述,也不避免勾起了她的些许心思,她经历的,远比这热闹许多,如今虽身处宋家村,像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类似隐居一般的生活,但那些繁华热闹,仍是她过去生活的一部分,此刻难免有些怀念,若是未穿越过来,她今晚会在做什么,去旅游,跟闺蜜吃了饭看过电影然后去商场血拼过瘾,还是邀一群狐朋狗友喝酒搓牌胡天侃地?苏婉想得入神,冷不丁放在身侧的手被握住,温暖干燥的触感紧紧包裹着她。
其他人谈着热闹的话题,有说有笑,周围还有孩子们三不五时爆发的阵阵笑声,热闹又喧杂,无人注意到的这边,苏婉只感觉耳边有热风吹过,不烫,却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像过电一般。
喧闹中,她听到他轻柔的声音:“往后我都陪你去逛庙会。”
苏婉歪头看他,他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给的承诺不见得她就很想要,可是这样的夜色这样认真的眼神,在耳边呼出的热气都像一股暖流直涌进内心,信一次又何妨?
“你自己说的。”
眼前的女子扬眉含笑,明艳的五官带着几分张扬的感觉,一点也不温婉贤淑,并不是时下所欣赏的美,宋子恒却只觉得眼前都亮了,当下便要点头,话还没说出口,一个小人儿硬生生挤在了他们中间:“你们在说悄悄话?我也要听!”三妞瞪大眼睛,看着桌下悄悄握着的手飞快分开,赶忙把自己的小手也伸了过去,“我要牵手,三叔三婶带上我啊!”
宋子恒腾地站起身,动作太急差点没把旁边的三妞掀翻,忙伸手扶了她,道,“不早了,我去洗漱。”这话自然不是对三妞讲的。
苏婉刚好看到宋子恒匆匆离去时,耳边泛起的一抹红色,心里头发笑,但抬头见其他人都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忙挤出了一抹羞涩的笑容,颇有些夫唱妇随的意味道:“我回去给相公收拾衣服。”
苏婉刚进屋,还能听到宋小妹发现新大陆的似得凑到宋母旁边说:“娘,三哥一直拉着三嫂的手不放呢,我都看见了!”
宋母笑着点头:“小声点,他们脸皮薄经不起玩笑。”
苏婉默,光叫别人小声些,您老的嗓门可一点没降低。
宋子恒洗完澡回屋,刚好见到苏婉从柜里捧出了两套衣裳,借着月光看见衣裳的颜色,便知是给自己做的。宋子恒想起上次在家时,她还兴致勃勃的拿了针线要学做衣服,顿时有几分欣喜,竟这么快便做好了?
苏婉也笑着招呼道:“站在门口作甚?过来试试这衣裳合不合身,过完中秋天便凉了,先带两套秋衣去书院备着。”
说着已经抖开了上面那件青色的。宋子恒洗了澡穿的便是里衣,直接套上去便好,他也不自个儿动手,走到苏婉跟前摊开了双手,苏婉没说话,直接给他把衣服套上,系上腰带,又理了理领口,只对着窗外的月光打量了几眼,点头道:“挺合身的。”
宋子恒却摸了摸针脚,缝的细密又整齐,想来不是新学者能达到的水平,不知为何心头竟有些低落,低头看了床上另一件,道:“那件也试试吧。”
另一件是月白色的,怕穿着单调,便在袖口和衣襟两边各绣了一圈云纹,夜里看不清,手摸上去便能感觉到,精致的绣纹,更不可能是她做的。宋子恒心头的欢喜当下便少了一分,但见她端详着自己,似是很满意的这两身衣裳的模样,也不忍说什么,由她打量了片刻,才径自脱了衣裳。
苏婉把衣服摊在床上仔细叠好了,一边叠一边道:“我说小妹手巧,都没量过,竟也能做的如此合身。”
宋子恒看着她弯腰给自己叠衣服,满头青丝垂下,心中竟是一动,控制不住的伸手将她头发别到脑后,再回过神来时,双手已经从身后绕过去圈住了她的腰。
苏婉身子一僵,却没吭声,继续叠衣服。宋子恒只当自己喝多了,酒气发作,却舍不得把手挪开,甚至身子都贴上了她的后背,脸埋在她的发丝上,若无其事的问:“娘子那日还在学针线,学得如何了?”

第三十三章
“那个啊,我原是想好好学,后来发现这活对我来说太难了,只能无奈放弃。”苏婉说着回头看了宋子恒一眼,“相公不会笑我半途而废吧?”
“怎么会。”宋子恒虽是习惯性温和的语气,心头确有几分低落,只答了一句便闭口不言,随后干脆把脸也贴在苏婉脖颈间。
如今天气不算很热,两个人这样贴着倒也不十分难受,苏婉索性只做不知他的情绪,若无其事的叠好衣服,这才动了动脖子,对趴在她身上的人道:“起来啦,衣服叠好了。”
宋子恒却头也不抬,闷声道:“不起。”
苏婉简直要笑了,干脆掰开宋子恒横在自己腰间的手,很不客气的把衣服放到他手中,道:“好,不起就不起,衣服你自己去放。”
明显是忽悠的语气,连三妞三娃都不会上当,宋子恒居然乖乖听话了,拿了自个儿的衣服打开箱子,里面装的都是苏婉常穿的衣服,他将衣服放在最上面,重新关上盖子,心情竟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回到床边,苏婉已经脱了鞋躺在了里面,宋子恒将床帐放下来,整个人也躺了进去。
苏婉见状似笑非笑的道:“哟,宋才子今儿不头悬梁锥刺股了?这么还早便打算歇了,可见是偷懒的。”
“娘子好生霸道,为夫多日未归家,如今想早些歇着竟也不许了?”
见宋子恒配合着委屈,苏婉反倒一横眉,冷笑一声道:“你整日在外头,只顾自己风流快活,可曾想过我?”
“确实没想到娘子如此不讲理,为夫整日在书院,寒窗苦读,又如何风流快活?”
“哼,好一个寒窗苦读。”苏婉继续冷哼,做足了蛮不讲理状,“整日寒窗苦读的人一声不吭跑去了江州城,你就是这样寒窗苦读的。”
“冤枉啊,为夫去之前不是已经叫人给家中托信了吗,何况夫子的决定,我如何敢不从?”宋子恒语气似乎更委屈了,小身板还配合的趴到苏婉肩上做娇花状。
还越来越来劲了。苏婉肩上被他枕着的地方热的几乎要出汗,便没心情配合他玩下去,推了推宋子恒,却没推动,便伸出手扇了扇风:“靠这么近,你不热啊?”
宋子恒不起来,脸却转为正面朝下,刚刚蹭几下苏婉的领口已经拉开不少,他入目的便是她的锁骨,细细的一根弯出优美的弧度,像一根白玉钗似得,泛着盈白的光泽,宋子恒张嘴,牙齿轻轻咬上那里。
苏婉冷不丁发出一声尖叫,声音虽不大,在这个时候便显得有些暧昧。宋子恒倒还不察,只是耳根有微微泛红而已,他想不通自己今日为何频频失常,竟做出如此举动。然而做便做了,又不好直说,只能粉饰太平。宋子恒牙齿松开,语气还一如之前:“娘子可还觉得我在外头风流快活。”
苏婉生怕自己不配合,他又张口咬下来,忙做忏悔状:“相公一向好学,方才是妾身误会了。”
宋子恒这才顺势起身,翻了个身,平躺着床上,与苏婉之间隔了半臂距离,眼角余光瞥到她用手摸上了锁骨,忽然觉得热气上涌,忙用手扇了扇风。
除了一点点湿润,并没有摸到牙印,苏婉放心下来,遂闭上眼睛,耳边却听得宋子恒恢复了一贯的语气在问:“娘子不如和我讲讲这葡萄酒是如何酿成的?”
“还没酿成,只是半成品而已,不过味道已经出来了。”苏婉便把和宋小妹一起酿酒的起因经过都说了一遍,宋子恒听后沉吟了片刻,问:“这酒你想拿去卖?”
“若能补贴家用,又有何不可。只是不知相公如何看待?”
“能卖出去自然不错,可若是直接拿去酒铺里卖钱,或是去镇上县里组个摊子卖,也是不成的。”
“为何?”
“卖给酒铺,先得看人家收不收,求人办事,一来价格被一压再压,二来这酿葡萄酒并不复杂,只是起先没人想到葡萄也能酿酒罢了,娘子能想出来,常年酿酒的酒铺掌柜自然也能琢磨出来,到那时便用不着收咱们家的酒了。但若自己摆了摊去卖,更是行不通,租摊买些便宜家用倒可,有着闲钱买这酒喝的人家,必不会往小摊上多看一眼;然自家开铺子就更不成了,那便成了商户。”
宋子恒分析得头头是道,苏婉不住的点头,又问:“那待如何?”
宋子恒却只是一笑:“那该问娘子才是。”
“问我?”苏婉发挥演技,满不在乎的翻了个白眼,“要我琢磨些吃的可还行,赚钱从来不是我的强项,你别找我。”
“那若我今日不回来,娘子待如何做?”
“问爹娘他们啊。”
“爹娘和兄长都只会种田,从来不懂这些。”
“那就去找我爹。”苏婉似是觉得这个提议很靠谱,腾地翻了个身,变成侧卧,正对着宋子恒,双眼发亮,“你们家不能开铺子,那让我爹出面不就好了,反正也是往外请伙计,谁知道这背后是谁家的?”
“这可不行,一旦败漏,可是要坐牢的。”
苏婉似有些不耐,又翻了个身,重新变成平卧,“那你说如何。”
宋子恒反倒伸长手将她揽入怀中,语气一片温柔:“娘子倒是提醒了我,开铺卖酒的事可以让岳父出面,但日后酒卖得好,要酿的酒便多,需要的葡萄也越多,种葡萄和酿酒想来是爹娘擅长的。”
苏婉不信他真是被自己“提醒”才想到的,恐怕一开始便有这个念头,特意试探她是什么想法,当然苏婉自己也是在试探,宋子恒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宋老爹有钱有人脉,这酒一旦能打入本县有钱人的圈子,日后只会越来越远,挣钱自然不成问题,便是宋子恒也可以利用一二,他日后必定是状元,由他将葡萄酒引入读书人的圈子,时人爱附庸风雅,打开京城市场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世人常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出嫁之人还时时惦记娘家要被人戳着脊背骂的,即便酿酒的法子是苏婉想出来的,在世人眼中也与苏家无关,她让苏家进来掺一脚,已是不占理,必须要让宋家先提出来才行,是以她刚刚与宋子恒迂回了好几个回合。
毕竟她占了人家唯一闺女的身体,总要为他们考虑些,再说看着虽是苏家占了便宜,然宋家一无根基二无本钱,就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捏着方子也没用,倒不如有钱大家一起赚。
“这法子好,相公书念得多,见识也多。”苏婉脸上露出了笑容,“日后若生意做得大,爹娘能种出个葡萄园来才好,再也不愁葡萄不够吃了。”
“就算种不出葡萄园,也不会短了你的葡萄吃。”宋子恒也忍不住笑了,低头看着她的双眼,“若真有那一天,娘子便是咱们宋家最大的功臣。”
宋子恒虽是笑盈盈的,眼神却深邃无波,仿佛能将人吸入深处。这点探究之意还不至于让苏婉慌乱,她脸色都没变,眼神一转,便拍了下头,叫道:“早知道还得叫我爹帮忙,今日就装点葡萄酒让那苏福带回去了!”苏福便是送宋子恒回来的苏家家丁。
“瞧你这一惊一乍的性子。”宋子恒笑着握了她的手,“因是请岳父帮忙,更应咱们亲自登门拜谢才是,让苏福顺便捎话算什么。再说,你记起要岳父帮忙才想着送酒回去?”
“苏福来得匆忙,我如何记得这么多,再说,爹娘又不计较这些。”
“即便岳父岳母不计较,咱们该尽的心也要尽,不是吗。”
“行了,你有空多陪我回去走两趟,他们便心满意足了。”
宋子恒哭笑不得,到底是谁爹娘?也是被爹娘宠着才能养出如此性格。宋子恒之前升起的些许怀疑,倒彻底消去了,他更愿意往巧合方面去想,妻子嫁进来也快有大半年了,家务女红俱是一窍不通,便是自己爱吃,在厨艺上也一塌糊涂,只对吃食有着无穷的热情,才能时不时想出些稀奇古怪的吃法,这边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术业有专攻了,能琢磨出葡萄酒的做法也不算特别稀奇。
何况子不语怪力乱神,他方才怎会有如此荒唐的猜测。
宋子恒这会儿一想,又觉得有些对不住苏婉了看,握住她的手一直不放,甚至在她想抽出来的时候手指插了进去,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宋子恒笑盈盈的看着苏婉:“娘子知道为夫如何今夜赶回来的吗?”
“你不是说去我爹娘那儿,被我爹娘派人送回来的?”
“那是为夫早料到岳父岳母会如此热心,这才去的。”
苏婉睁大眼睛做不解状:“为何?”
宋子恒的脸贴近了她,飞快的在她唇上轻轻掠过,蜻蜓点水一般,用轻得近似针落地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道:“因为相思……”
其实不止如此,若不是他魂不守舍之情表现太明显,夫子如何来的体恤他新婚燕尔之意,又如何主动提起明日准他一天假,他又如何去岳父岳母那儿登门贺节,又如何能被当日送回家?

第三十四章
天快亮了,苏婉头一次在没人叫的情况下醒这么早,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黑色发丝,当然不是她的。也不知道昨晚宋子恒怎么睡的,整张脸都埋到她脖子上了,及腰的头发散的到处都是,枕头上,她脖子上,还有脸上鼻尖,难怪夜里做梦都感觉自己身上压着一座大山。
苏婉的手被紧紧握住,这倒依旧保持着昨晚睡去之前的姿势,十指紧扣,一整晚没动过,她感觉到整只手都僵硬了,习惯性的动了动食指,感觉麻麻的。
只是轻微的动静,窝在苏婉颈间的人忽然被噩梦惊醒一般,眼睛猛然睁开,眼底竟然一片清明,不知道的人根本不相信他是刚刚睡醒。宋子恒无意识的跟苏婉对视了一秒,瞬间从她身上弹开,转而平躺在床上,看见外边已经大亮了,下意识要抬手扶额头,这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攥着一只细白滑嫩的手,触感好的一塌糊涂,宋子恒的指腹不由轻轻摩擦着苏婉的手背,接触的部位好像过电一般,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直从指间传到心底,令人不由的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