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们分道扬镳,林霁远和陆晔钧去法兰克福,说是有些私事要办,又格外开恩地,放未若一天自由活动的时间,让她可以去看看在慕尼黑读书的好朋友罗敏。
未若总算得以真正地放松精神,好好地休息一天。她在罗敏的家里窝了一天,吃吃喝喝,聊了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忽然间,有一种重新拾回青葱岁月的感觉。
“听说韩苏维明年夏天就要回国了。”晚上,未若挤在罗敏的床上,两个人对着天花板发呆,沉默间,罗敏忽然开口说。
现在未若听到这个名字,已经不像原来那样难受,但心里,还是有些微澜,说话也有些不自然:“嗯,他马上就要毕业了。”
罗敏翻了个身,面对着未若:“我在网上碰到他,他一直都说,是自己不好。”
未若笑笑:“原来他也知道。”
“当然,既然家里早就给他安排好结婚的对象,他又没打算抗旨,为什么还来招惹你?”罗敏有些愤愤不平地说。
“算了,只是谈了场恋爱而已。他以前对我也不错。”这么长时间以来,未若早就已经想通,既然命里注定,他不是那个良人,那么,就当他是年少轻狂的时候,一段单纯的回忆好了。
罗敏叹了口气:“他还说,希望以后能跟你做朋友呢。”
未若想了想:“做朋友好啊,能做朋友,就说明我和他都真的放下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放下了,可是近来,想他已经不是自己最常有的念头了。也许,她的努力,慢慢有了效果。
罗敏拍了拍她的肩膀:“未若,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头脑特别清楚的人,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你都知道。”
“大概吧,多谢你的夸奖。那现在该做的,就是睡觉,明天一早还要去法兰克福跟两个老板汇合呢。”未若把脸埋在枕头里,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这两天奔波的,确实有些疲劳过度。
法兰克福是欧洲的中转站,整个机场里,每天起起落落的飞机无数,却一向井然有序,耳边交错响着不同的说话声,德语,英语,法语,所以当未若走进候机厅,听见陆晔钧大声喊着的“乔未若”那三个字,只觉得格外鲜明亲切。
未若转头看见两个穿着一样深色西装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拖着旅行箱,陆晔钧还是那样笑意盎然的,林霁远也是一贯的无声无息,面无表情。未若点头微笑,快步往他们的方向走过去。
刚迈出两步,身后又有人叫她的名字。
“未若。”
那熟悉的男中音,直直刺入她的胸膛。
“你好。”她先是强迫自己微笑,然后才慢慢转身,看上那张曾经亲昵的脸。“好久不见。”
韩苏维似乎更成熟了几分,连眼镜也换了副细黑框的,未若只觉得他整个人,竟然有些陌生。
“我来,是有东西要给你。”
未若低头,不再看他。
东西,是以前她留在他公寓里的东西?
韩苏维伸出手掌,掌心里,有一只水晶做的天鹅,小巧精致。
未若猛地抬头,看见他的眼神,似有些犹豫,又有些痛楚,一闪而过地划过眼底。
“未若,我知道,千错万错,都是我不好。你以前说过,爱情要像水晶那样纯净,可我给不了你。”
未若无话可说,分手的时候,他曾经那样决绝,她早已经断了任何念想,却没想过,在这么久以后,他会说这样动情的话。
“我只希望,这样的爱,会有别人能给你。”他拉起未若的手,把那只天鹅放进她的手心。“就像你一直想去的新天鹅堡,我不能陪你去了,只能送你一只天鹅。但是我希望,有人能陪你去。”
手里的天鹅,小小的,只堪一握。未若捏紧了拳头,那天鹅伸展着的翅膀,刺痛着她的掌心。
她想过无数次,再见到他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情景,他一定会若无其事地装作跟自己没任何关系吧,可现在,在这个象征着离别的机场,他说出了这样的话,心底里,自然是有一点点感动的。
可除了感动,她竟感觉不到其他任何一丝情绪。磨了自己半年的心痛,忽然一下,无影无踪。抬头看了看他,仍旧是曾经那熟悉的眉眼,可感觉,却忽然不一样了。
他说出这样的话,一瞬间让她坦然了。能给她爱的,并不是眼前这个人,能完成她的梦想的,也不是这个人。那么,自己为什么还要为他伤心难过呢?
“谢谢你,我会好好的。”未若点点头,淡淡地对他微笑,就像她曾经对每一个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微笑一样。
“未若。”韩苏维忽然拉住她的胳膊。“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他急急地问,带着慌乱。
“我想,应该可以吧。”未若这一次,毅然决然地转身,只留给他一丝背影,毫无犹豫。过去的岁月,在这机场的大厅里,随着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慢慢地被抛诸脑后。
陆晔钧看她终于走过来,轻舒了一口气。旁边的人,一直没有说话,现在却忽然转头对着他说:“晔钧,以后我们不用经常来法兰克福了。”他叹着气,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
“是啊。你妈妈……哎,你也别太伤心了……”
“十年前就知道有今天,心理准备早就做好了。”
“不过医生说的那个检查,你打算做吗?”陆晔钧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我不想做。毕竟,我还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万一做了,可能就是一辈子的包袱。”林霁远苦笑一下。
“也好,别想太多,那种病,也不是绝症……”
林霁远看着那个向自己走来的纤长身影,打断陆晔钧的话:“我打算调乔未若做我的助理。”说完,又再补充了一句:“她很聪明,能力也不错。”
说起公事,陆晔钧也正经起来:“她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但是霁远,如果你对她真的有意思,我劝你还是不要。一旦工作上这么密切的话,感情上的事情,就说不清楚了。”他见乔未若越走越近,便凑在林霁远的耳边,又揶揄了他一句:“你见了才她几次,就这么念念不忘?”
林霁远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若有所思的寒光一闪,欲言又止。
“对不起,让你们等了那么久。”未若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
陆晔钧冲她挑了挑眉毛:“男朋友?”
未若苦笑:“不是。普通朋友。”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底无比坦荡。
可她脸上到底还有些无奈的苦涩,陆晔钧还想问什么,林霁远却拉着箱子往前走:“不早了,走吧。”说完便一个人走在前面。
陆晔钧走在未若身边,低了头好奇地问:“听说你跟林总去啤酒节玩了?”
“没有玩,只是喝了一杯酒,吃了点东西,坐了半个多小时就回去了。”未若老老实实地回答。
“噢。”陆晔钧却沉思着,进安检的时候都差点走错路。
回去的路上,仍然没有碰到以前的同事。未若觉得好笑,这一下,跟过去就这样彻底地告别了?
她摊开手掌,摩挲着那只小小的天鹅,冰凉顺滑的水晶,映着头顶的灯光,反射出七彩的光芒。她只觉得眼睛刺痛,于是便小心地拿丝巾包好,收回到包里。
不知道是不是动作太大,她身边,睡梦中的林霁远轻微地动了两下,在回程的飞机上,他终于在起飞以后不久就开始睡觉。他闭着眼睛的面孔,棱角分明,却显得温柔很多。未若关了顶上的灯,拿出耳机开始听歌,她可不想不小心吵醒了这个人,到时候,又不知道该跟他聊什么。
回到A城,已经是星期五了。未若回到家里,如释重负地软在沙发上,这一趟,总算安全平稳地回来了。收拾行李的时候,她把水晶天鹅放在了飘窗上,这是个很好的位置,想看见的时候,它便在那里迎着阳光,不想看见的时候,只消把窗帘刷的一下拉上,它便被隐在厚实的亚麻布背后,就如那段尘封的记忆,明知道它在那里,但只要看不见,也就无所谓了。
第 8 章
星期六的下午,林霁远在书房里忙着看报表,无意间抬头看了看窗外的白云蓝天,忽然觉得,在这空荡的家里,再也坐不住,于是起身出门,去了离家不远的A大。
他其实曾经是个挺喜欢热闹的人,以前上学的时候,最爱在放学以后去操场上踢球,只是如今那样肆意挥洒的青春,早已经成为历史。
在从家里近郊的别墅里搬出来的时候,他刻意挑了现在这个小区,离这座城市最大的学校A大不过十分钟的车程。他喜欢A大里喧闹的人气,而自己虽然有名校的文凭,却是连一天普通的大学生都没有做过。每每一个人觉得坐得快要长霉的时候,他就会到A大的操场上转悠,就像今天。
偌大的草坪上,很多人在踢球,多得甚至分不清哪些人是哪支队伍,但他们仍旧踢得欢快,笑得放肆。林霁远在场边的看台上坐下,迎着阳光,看着草坪上的人群。
远处的沙坑那边,有人在练跳高。那是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孩,他面对着横杆,急速起跑,姿势优美的高高跃起,却在下落的时候,带着横杆一起倒在软垫上。
看着他倒下,林霁远笑起来,那样的高度,自己曾经毫不费力地就跃了过去,只是,那已经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
那个穿白T恤的男孩爬起来,架好横杆,三步并作两步地,再度回到起点,重新开始。
林霁远的心底,那无名的惆怅再度抬头。他起身离去,不再想面对这个操场。每次来这里,都是这样心情低落的收场,却每次都忍不住想来。
路过图书馆门口的时候,他看见前面并排走着一男一女,那女孩的背影,有些熟悉,他们边走边笑,距离虽然不远,两个人却聊得开心,一点没发现背后有人。
“学长,你最喜欢的作曲家是谁?”那女孩笑着问。
“贝多芬。”她身边的男人也笑着答。
“嗯,还好你不喜欢瓦格纳。”
“为什么?你不喜欢瓦格纳?”
那女孩摇摇头。“倒也没什么不喜欢,只是我的前男友特别喜欢他。”
林霁远一怔,难怪前两天在自己的车上听见瓦格纳的歌剧,她忽然皱了皱眉。
“乔未若,你放心,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希特勒喜欢的作曲家。”那男人竟然亲密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霁远下意识地转了个方向,不再情不自禁地跟着那两个人,慢慢地往A大门口走,准备回家,插在裤袋里的左手,却渐渐握紧。
未若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下意识地觉得好笑。汤教授今天死活要把她约到图书馆,说是有很好的工作介绍,虽然自己再三强调已经找到工作了,还是逃不过去,没想到到了图书馆才知道,汤教授是做媒来了,想把自己的博士生介绍给未若。说起来,这个李骏也是自己的学长,书读得多了,倒也没什么陈腐之气,反而是等汤教授一走,就立刻对未若说:“乔未若,我刚失恋,没心情找女朋友,要不我们先做普通朋友,把汤教授糊弄过去再说。”
未若一愣,马上点头:“学长,我也刚失恋,也没心情找男朋友。”两个人随即大笑起来。
毕竟是一个学校一个专业的,他们可聊的话题也不少,聊着聊着,竟聊了一个多钟头,李骏想起来自己还要去市图书馆还书,两个人这才走出来。
未若开了车,还在琢磨刚才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问李骏喜欢哪个作曲家,得到贝多芬这个答案以后,竟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要是再认识一个喜欢瓦格纳的,她就得好好重新考虑一下,自己是不是还不够成熟了。
星期一早上一到办公室,未若就被王经理叫进办公室,他递给未若的,是一张调岗单,赫然写着乔未若的名字,要调去的岗位,是总经理助理,甚至连右下角那格里,林霁远三个字都已经签好。
“小乔,恭喜你。”王经理根本没问任何问题,便笑着对未若伸出了手。“出去一趟就被林总看中,不容易啊。”
未若木木地伸出手,轻轻跟王经理握了握,似乎并没有人问过自己肯不肯,就已经决定了她在宏远的命运。
王经理似乎看出来未若有些迷茫,示意她坐下,和颜悦色地说:“是不是有点担心?”
未若没说话。
“总经理助理这个位子,不知道多少小姑娘想去,林总能挑中你,是你的实力,也是你的运气。别犹豫了,林总虽然平时严肃了点,但我想他既然亲自要你去,自然不会对你不好的,放心吧。”
听着王经理安慰的话,未若慢慢点了点头。在德国的时候,他说的那句“我有什么好怕的”还历历在耳。
也罢,无论是福是祸,总要去了才知道。
未若抬头笑了笑:“谢谢王经理。”
这天下班,未若走到楼门口的时候,破天荒地看见林霁远在门口等车。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公司里相遇。下班出来的人很多,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一直点头应着,但无非是客套的“林总再见”“再见”等等一类的套话。
未若远远地站在门边,看着那个身影。他跟韩苏维差不多高,但比韩苏维更瘦一些,两个人都有点冷淡的感觉,但明显林霁远要拒人千里的多,以至于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未若还是能感觉到他散发出来的气质。斟酌了一会,未若脑海里蹦出了两个字:落寞。想到这两个字的一瞬,未若便觉得,这个词,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而事实上,不光是他落寞,做了他的助理没多久,未若自己也觉得寂寞了很多。
十五楼,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除了林霁远的办公室,在他门口的未若的办公室,加上一个会议室,茶水间,洗手间,便什么都没有了,空荡的吓人。这里最缺的,就是人气。
林霁远的前任助理俞瑛回家养胎之前,只花了一个星期时间跟未若交接工作,因为这工作交接起来,并不困难,工作量也不大。
而林霁远,是一个比未若想象中更加boring的人。他不爱说话,所以也不爱出去应酬,况且做到他这个位子,也很少需要出去应酬。
但是,他可能是全公司每天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的人。
俞瑛交待过未若,正常上班时间是9点到5点半,但是她要每天8点半到,6点钟走,因为早晚各一次,她要跟林霁远汇报当天和明天的行程,问他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安排。
即便这样,未若从来没有哪一次到公司的时候,是比林霁远早的。据说,他一天呆在公司里的时间,至少超过12个小时。他没有女朋友,一个人住,从不出去消遣,除了每周一和周三晚上9点,要去家附近一家游泳馆游泳。
一天午饭,未若还是跟原来人力部的许言和李真一起吃川菜。她整天跟林霁远一里一外坐在十五楼上,虽然公司里的头头脑脑认识了很多,但是吃饭,还真找不到人陪。庆幸的是,林霁远也没有让她陪他吃饭。
“未若,林总是不是特别凶?”许言探着脑袋,好奇地问。
“凶不至于,只是闷。”未若摇头说。
“怎么个闷法?”
“说不上来,每天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也就一早一晚汇报请示的那一个小时,他除了发指示,也很少说话。其他时候,都没什么太多交流。”在德国还能聊上半个小时,回到了中国,他们根本没什么话说,未若想,也许在德国,是啤酒的作用,让他和她,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他骂过你吗?”李真也凑上来八卦。“听说他有好几个助理,都是被骂走的。”
“有啊。今天还骂来着。”未若低头,搅着手里的沙冰。
“骂你什么了?”
未若回想一下,其实,也不能算骂。只是今天交给他的报告,有些小小的打印错误,林霁远叫了未若进去,极为一板一眼地拿了笔,当着她的面,把所有的错误全部一个一个圈出来,包括标点符号,行距,对齐格式,他一言不发,只是那样慢慢,慢慢地在纸上画着小圈,就已经让未若的面红耳赤。圈完了,仍旧一言不发地,抬眼看了看未若的脸,把那份报告递还给她。
他一个字也没有说过,却比骂人更让人心惊胆战。那纸上的小红圈,配合着他正经的脸色,只令人无地自容。
未若说完,自己还是心有余悸。
“这有什么了不起,回来改改就是了。真是挑剔。”许言听着未若说完,愤愤地为她打抱不平。
未若倒是觉得,自己很能理解林霁远那样的一丝不苟,她自己也一直难以忍受任何拼写错误,学了四年德语,多少也学到了一点德国人顽固的严谨。只是这样十几页的报告,自己怎么检查,出点错误都在所难免,只是没想到林霁远比她更加细心而已。
“别说了,快吃吧,等下还要帮林总带三明治回去呢。”未若低头吃饭,已经出来半个多钟头了,也不知道老板会开完了没,回去得晚了,害他饿肚子,总归不好。
好在等她打包了午饭回去的时候,看见会议室里的一群人刚结束会议,站起身来商量着去吃饭的事情。
林霁远基本没有跟一群人出去吃饭的习惯,他大概也知道,跟他吃饭,谁也吃不好,都得当成应酬。除了有时跟某人约好出去吃饭以外,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默默的在办公室里,等着未若给他带午饭回来,或是索性让她在出去吃饭之前,帮他叫好外卖。今天,他也是在大家离开会议室之前,就自己回了办公室。
未若刚把三明治送进他的办公室,转身出来就看见陆晔钧的笑脸。
“陆总。”陆晔钧是这里的常客,又年轻,不摆架子,未若已经跟他很熟悉。
“小乔,林总在吧?”
未若点点头。“嗯,刚开完会。”
陆晔钧推门进了林霁远的办公室,看见他正低头吃着东西。
陆晔钧拉开椅子坐下,张望林霁远的办公桌,像发现什么珍宝似的,捏起一个纸杯,做惊讶状:“哇,还有热咖啡啊,又是你最喜欢的那家店,走路要走十分钟哎,我就说,她果然伺候你伺候的很好。”
林霁远皱皱眉头,伸手夺回他手中的杯子,继续低头咬三明治:“少大惊小怪。”
陆晔钧一脸严肃地问:“说真的,霁远,你把她看在身边,感觉如何?”
这个问题,倒让林霁远想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说:“不知道。”抬头看了看陆晔钧不相信的眼神,才再开口,慢慢地说:“你说的确实没错。”因为被卡在公事和私心之间,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只好在大部分的时候,保持沉默。他吞下了后面一半话,端起咖啡,心不在焉地喝着,明明是自己最爱喝的摩卡,也加了一份巧克力酱,完全符合他有一点喜欢甜食的习惯,只是他仍在思考,食不知味。
未若改完了报告上所有的错误,又瞪着屏幕检查了半天,才小心地附在邮件里,发到林霁远的邮箱,还极为惴惴不安在邮件末尾表了一番态,感谢林总的教诲一类,自己也觉得颇为虚伪。
没过几分钟,那封邮件刚显示为已被收件人读取后不久,林霁远走了出来。未若只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误,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却没想到,林霁远伸手递了一样东西给她。
是一张停车证,但不是普通的停车证。大厦的停车位,多数都在地下的停车场,停车麻烦不说,还要多走不少路上来。而这张停车证的位置,就在宏远大楼的正门口边的一块空地上。那块地方,总共也没多少车位,都是留给总监们的,即使是总监,也要看部门重要性的,不是人人都有。
未若接过来看清楚了林霁远给她的东西,慌忙解释:“林总,我都是乘地铁来上班的,不用停车。”
“以防万一。”林霁远说完,不等未若感激,转身便走。
未若没来得及说谢谢,傻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腰背纤瘦,走起路来稍微有一点不平衡,那完美挺拔的背影,就只有这一点点缺憾,未若看着看着,忽然没来由的,觉得心底一阵微酸。
林霁远走到门口,刚准备转身推门进去,看见未若还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不由停下脚步问道:“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未若慌乱地低头,看见桌上一个小小的饭盒,忽然急中生智,拿起透明的盒子对着他远远地晃了一下:“林总,我姐姐去新疆,带了很多马奶葡萄回来,很甜,你尝尝吧。”说完,便走过去,递到他的手里。
他伸了手接过那个小盒子,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未若甚至能感觉到,刚喝完咖啡的他,身上有一点点香甜而温暖的气息。她抬了头,笑着说:“都已经洗过了,直接吃就行了。”
“谢谢。”她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依旧低沉,却有一点温柔,未若看见他果然是在微笑,他的笑容不多,也极为短暂,很快便会恢复平时的模样,未若暗想,也许他并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时候,比平时更为英俊。
第 9 章
天气渐渐转凉,A城的冬天,并不太冷,但总是少见阳光,室内也没有暖气,晚上睡觉前,未若窝在被子里,跟爸妈打电话:“妈妈,我都说过了,老板人很好,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只是妈妈仍然不放心:“我听你姐姐说,你们老板又单身,又有钱,他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吧?我跟你说,有钱人最不能相信了,没一个是有真心的……”
未若无可奈何,妈妈是中学语文老师,前两年升了副校长,教育人的本事日益渐长。
“不会的,我都做他助理好长时间了,他也没怎么样,我跟他只有公事上的关系。而且他平时对我不错,只是闷了点,我们平时都没什么话说的。”
“未若你当心点,话少的人坏心眼更多。你可不要跟他出去应酬,喝醉了就容易出事了啊。”
“他从来不要我陪他出去应酬,知道我不能喝的。妈妈你放心好了。”未若解释着。“就像今天晚上他就出去应酬啦,我不是好好的在床上跟你打电话吗?”
“好好,你自己注意就好。过年回来想吃什么?”未若的妈妈总算换了个话题。
未若躺下说:“还有两个月才过年呢,让我慢慢想嘛,到时候给你开个清单好不好?”说完了工作,她便恢复了小女儿的神态,开始轻松地东拉西扯着聊天。
做了林霁远一段时间的助理,未若发现,他虽然要求高,但是总有道理,倒很少刻意刁难,而且,她也揣摩出了他的习惯,在一直淡定的脸上,要是微拧了眉头,就已经是不满,要是轻轻点头,就说明他相当满意,若是他笑起来,那简直是心底里乐开了花。她暗自庆幸,还好两年的空姐不是白当的,她看人心思,迎合别人心理的本事,到底还是练出来了一些。陆晔钧曾经八卦地提过,林霁远无意中透露,未若是他有史以来,最聪明,最体贴的助理。
最聪明,未若没觉得,她不过是小心翼翼地琢磨着他的喜好而已。
最体贴,未若只觉得有些迷茫,这些,不就是她应该做的吗?
只是无论如何,她觉得自己跟林霁远,已经过了刚开始那略显尴尬的磨合期,现在的一切,都已经迈上正规,他们像所有的老板和助理一样,默默地发展出了那点默契的感觉,至少,她现在看见他,再也不会怕,不会慌乱了。
自从林霁远给了她那个黄金车位,她便常常开车上班,尤其是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在清晨的寒风中走到离家十分钟远的地铁站,不是件轻松的事情。这种时候,未若就觉得,林霁远真是个体贴的好老板,除了不会跟她笑眯眯地打哈哈,总是沉默着,偶而还会用冻得死人的眼光看看她,几乎也没什么缺点。
她下了车,走到公司旁边的咖啡店,打算买点早饭,这天气实在太冷,她根本爬不起来做早饭,只好在楼下买个三明治或者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