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共潮生 作者:清音墨影


春江花月夜这首曲子,我不知道弹过多少遍,却没想到,它会带来一个刻骨铭心的你。

第一乐章,江楼钟鼓
那是我们初识的下午,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第二乐章,月上东山
那是你在洒满月光的琴房里偷偷地吻我,我记得那甜腻的味道

第三乐章,花影层叠
那是我看透了自己的真心,却不敢交给你

第四乐章,水云深际
那是我看着被时间改变了的你,心痛如斯,强颜欢笑

第五乐章,渔歌晚唱
那是我们再一次陷入这爱的深潭无法自拔,一切的一切,都是生来注定

第六乐章,洄澜拍岸
那是我知道你爱我,却不知道你可以为了我,放弃满世界的繁华

第七乐章,欸乃归舟
那是我们终于摆脱命运的魔咒,执手面对未来,淡然微笑

第八乐章,尾声
这不是尾声,而是崭新的开始

 

第 1 章
七月,这天没有似火骄阳,只有潮湿溽热的空气。我走在高档的住宅小区里,抱怨着即将到来的台风,只让这夏日变得更加酷热难耐,天已经暗下来,只等一场暴烈的大雨,冲刷尽绵绵的暑气。

“张老师来了,小宁快下来吧!”总算走到做家教的小朋友家,她的妈妈喊着,这是一个高贵的富太太,举手投足间,一股淡淡的香气直冲脑门。

10岁的简宁走下楼梯,她跟妈妈一样,举止文静,是个难得的乖学生。

“张老师好。”她冲我甜甜的一笑。

我跟她走进书房,那里静静的立着她的古筝,只是个刚入门不久的孩子,她的筝已经比我的好很多,我只有羡慕。抹,托,勾,挑,剔,我静静的听着自己和简宁在这架上好的古筝上发出不同的声音,竟没有注意到,外面已经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等我出来的时候,水已经积到脚背。

“海潮,你送送张老师好吗?”简宁的妈妈看我为难的样子,敲了敲书房的门说。

“不用了……”我刚想推辞,简宁的妈妈拉着我的手说:“外面还在下雨,你学校又远,反正我弟弟海潮也没什么事。让他送你。”

书房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一个高大的男人抱着手臂冲我们笑。他高,而且瘦,皮肤白皙,眉眼清晰俊秀,笑起来有种阴柔的邪气。

“走吧,我也在家闷了一天。”他拿着车钥匙,对我挑挑眉。艺术学校里多的是阴柔的男孩,许多腰肢柔软,皮肤细腻,举止温柔,他却是阴柔的男人,只一字之差,高下立现。

“你多大?”他开汽车来竟然十分野蛮,一路狂飚的速度,且在车流里左突右冲。

“21。”我坐在车里,并不舒服,无暇顾及隐瞒什么。

“比我小6岁。”他点点头,像是确定了什么。

我看着他的侧脸,鼻梁直挺,眉飞入鬓,没料到他转头冲我一笑,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嘲讽,还是挑衅。

“你姓江?”我忽然想起他的名字,海潮,再配上这个姓,忍不住笑出声。

“有什么好笑?我命里缺水,要不怎么今天要出门?”他一本正经的说,我仍然止不住笑。“你的名字很好吗?”

“张亦越。”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车里放的音乐竟然是小野丽莎,跟他的速度,跟外面的天气,完全不搭,跟他这个人,倒是挺配的。

车开到过江隧道口,堵的再也动不了了。

“我下去看看。”20分钟一动不动,他终于忍受不了。没多久,他一脸沮丧的回来。“隧道淹了。雨太大,来不及排水,车都陷里面了。”

“那我们掉头回去换条路?”我着急,晚上还有排练。

他斜眼看我,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回头看看,跟沙丁鱼罐头似的,都开不动了,怎么掉头?”
“那怎么办?”我束手无策。

“等呗,也就四五个小时,就能回去了。”他竟然闲闲的放倒座椅躺下。

“晚上我还有排练呢。”我急的直搓手。
“别排了,车里好好呆着吧。”他似笑非笑,一点不急,我看了更来气。

确实,也没第二条路,又不能飞天。我像泄了气的皮球,软在座椅上。

“有男朋友吗?”他转了个身侧躺着,一副要跟我聊天的架势。

“没。太忙了,哪有时间。”我没好气地说。

“哟,忙什么呢?”他饶有兴趣。

“多着呢。”忙着赚钱,四处代课走穴,剩下时间全泡琴房里了,你退一步,人家就进十步,这些,富家子弟怎么懂。

“去过维也纳吗?”大概是见我没什么兴趣,他换了个话题。

“音乐之都啊,想去,可是一直没机会呢。”我有点起劲,他一下子问到的,就是我最想去的地方。

“嗯,很美的地方。”他开始絮絮叨叨的说维也纳的美景。

大约学音乐的人对声音都特别敏感。他躺着,说话的声音不那么顺畅,却如淙淙流水,划过毫无棱角的圆石,就这么叮叮咚咚,声声敲击在我的心上,外面大雨冲刷着挡风玻璃,雨雾里看不清远处,像瀑布一般。

我不敢转头看他,偷偷往后视镜里瞄,竟然对上他的犀利目光,我眼神立刻一缩,低头假装看自己的手指,脸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他说了一会,坐起来说:“口渴,去买点水喝。”说着就开门下车。

我朝窗外看,他往后走了不少路,翻身跳过马路中间的隔离带,走到旁边的人行道上,找到一家便利店。暴雨里他只是一个小小身影,奇怪的是我竟看得真切,忽然反应过来,他居然没有打伞。

他拎着一只袋子,装了不少东西,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全身湿透。

“怎么也不打伞啊?”我接过他手上的东西,看着他的头发啪啪滴水。

“下那么大,打什么也是湿透。”他笑笑,毫不在意,从后座拿了只靠垫,擦头发上的水,样子好笑的很。

车里的冷气开的很足,风嗖嗖的,我伸手关掉空调,他停了一下,问:“冷了?”

“淋湿了再吹冷风,要感冒的。”

他爽朗的笑笑,在袋子翻着,边翻边问:“你爱吃什么蛋糕?蓝莓还是芝士?”

“芝士的好了。”我就爱吃又甜又腻的芝士蛋糕,吃下去会有满满的幸福满足。

小野丽莎还在低回的唱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找我说话,多数是他问我答,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也说些在国外读书的事,两个人又都不敢多喝水,嗓子干的直冒烟。

堵塞的情况比想象的还糟糕,等他精疲力竭的开回我的学校时,已经10点了。我一惊,时间竟然像飞一样,就这么度过了几个小时。

“今天真不好意思,耽误你那么多时间。”我下车,走到他的车窗边真诚的道歉。

“没事,我本来也没什么事。跟你聊聊也不错。”他很爱笑,昏黄的灯光也掩不住眼里的灼灼光芒。

我落荒而逃,上了楼,从寝室阳台往下看,还看见他黑色的卡宴停在原处,溶在夜色里。

“花月夜,你想什么呢?”我的好姐妹刘黎问我。她学琵琶,我们俩曾经心血来潮的排过次春江花月夜的二重奏,仗着还有点姿色,骗到了点人,从此她被叫做春江,我被叫做花月夜。

“没什么。”我拿着脸盆,打算去洗澡。

“在想送你回来那小开?”刘黎在阳台上往下看。

“什么呀,是学生的家长。”

“这种小开没一个有真心的,你可别上当,玩玩可以,别动真心啊。”她追着我喊。艺术学校里被骗的小妹妹不是一个两个,我如何不知道。只是睡觉的时候,老听见那把柔软低沉的声音。

简宁的课一周一次,连上了好几次,也从来没见过他。我忙着带好几个学生,双休日全在外面奔波,又搬了次家,跟刘黎找了套两室户,搬了出去,宿舍里连热水也常常供应不上。学校里老有来接女朋友的好车,卡宴似乎特别多。

天气慢慢入秋,夜里已经要盖薄被子。一天晚上已经快11点,我刚上床打算睡觉,忽然接到个电话。

“张亦越,你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寝室?”那声音劈头就问,有点气急败坏。我没有男朋友,谁这个时候查岗?忽然一个激灵,这声音我曾经听了整整五六个钟头。

“江海潮?”我难以置信。

“你干嘛呢?我等一个晚上了。”他还是怒气冲冲。

“我搬出来了,你干嘛等我?”我一时只觉得头脑短路,完全反映不过来。

“搬哪儿了?”

“就学校对面的小区里呢。”

“能出来吗?我今天吃到一个特别好吃的芝士蛋糕,就给你打包多带了一个。”他已经不再生气,声音一下子软下来。

我跟梦游似的,穿好衣服又走出来。他的车就停在小区门口,高高的杵在那儿,我一眼就看见了。

他见我来,打开车门跳下来,抱着胳膊笑着说:“搬家了也不说一声,害我等那么久。”

我还是控制不住惊讶,张口结舌的问:“你等我,请我吃蛋糕?”要不怎么说小开泡妞都有一手呢,我算是领教了。

“是啊。”他转身从车上拿下一个蛋糕,漂亮的白色纸盒,打着紫色锻带花结。“找地方吃去。”我以为搞艺术的人才比较疯狂,没想到他也一样。

“这么晚了,去哪啊?”我头昏脑胀,这个祖宗,真让人吃不消。

“你地头,你说啊。不去什么茶坊之类的地方啊。人家不让外带的。”他转身锁上车门,拎着蛋糕好脾气的等在路边。

“去琴房吧。”我想了半天,也找不到什么什么合适的地方。

我们学校的琴房是一片矮矮的平房,藏在竹林后面,一般人真找不到。一人一个小小的塑料板房,冬冷夏热。

我开了门进去才想起来,琴房夜里没电。

“没事,挺好,月亮很亮的。”他跟着进来,逼仄的空间里除了古筝,正好只能放两张椅子。我们俩坐下,面对面坐着,膝盖碰膝盖,蛋糕就放在腿上。他身后就是扇窗,月光柔柔的撒进来,看不清五官,只能看见他脑袋和身体轮廓的一圈银光,像天使一般。

我低头用小勺舀蛋糕,不知道什么味道,满脑子都在想,千万不能上他的钩。

“好吃吗?”周围太过安静,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是偷偷的在问。

我的心尖嗖的一下抽住,慌乱的回答:“好吃。”抬起头,正对上他幽黑的眼眸,他的眼神迷离,竟像带着水汽。

他跟我对视一眼,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探身,吻住。

我睁大眼睛,脑子嗡的一下,想伸手推开他,却发觉手脚像打了麻药一样,动弹不得,我睁着眼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倒觉得月光亮的耀眼,晃得我眼晕,只好闭上了眼。

“砰”的一声,刚舀了几口的蛋糕翻倒在地上,感觉有软软的颗粒覆在我光着的脚面上。我脑袋往后缩,想躲开他,却发觉一只手牢牢的托住后脑,手掌太宽大,我甩不脱。

他的唇间有残留的芝士蛋糕味,甜甜,腻腻。我实在憋得透不过气,用力推他的胸口,才把他推开。嘴唇上全是一片湿润,我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愣在那儿,大口大口吸着氧气。

他也不说话,只对着我笑,嘴角翘着,眼里竟然有醉意。我腾的站起来,想往外走,门却被他堵着。

“别生气。”他拉我的手。

我触电般一甩,甩掉了又不知道该干嘛,只好站在那里。

“别生气。”他站起来,又说了一遍。他比我高很多,我只到他的肩头,他的黑影压着,我只觉得愤怒。

“我得回去了。”我僵着身体,僵着声音。

“好好。”他忙开门往外走。我两步超过他,走在前面。穿过竹林,黑黢黢的,我在心里一直骂自己,干嘛跑这地方来,纯属自己找事。

一路都是我前他后,走到他的车边,他快走两步拉住我,我扭头不去看他。

“张亦越,我……”他竟然语塞。我在心里暗笑,这样的人,什么经验没有,现在装什么纯情骗我。我撇着嘴,不打算理他。

“我先走了,你早点睡。”他拉住我,我走不掉,僵持半天才悻悻的放开,准备上车。“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

我在心里说,找我做你的小玩具吗?可说不出口,只好快步离开,丢个背影给他。

秋风瑟瑟,我一路克制不住发抖。冲回家钻进被窝,还是抖,抖的像片风里的叶子。

手机闪烁,他发来的短信。

“张亦越,对不起。”

我懒得回他。

又闪,又是一条短信。

“张亦越,我是真喜欢你。”

我还是懒的回。谁相信他的话。

“张亦越,别不相信我。”

“张亦越,我今天太鲁莽,你别怪我。”

“张亦越,月色太好,我就情不自禁了。”该死,他还煽情起来了。

我关掉手机,蒙头睡。翻来翻去,老觉得嘴唇发烫
第 2 章

那一日以后,他又销声匿迹了。

确切地说,只是匿迹而已。声,常常发。总给我发短信。

“张亦越,你干嘛呢?吃早饭了吗?”

“张亦越,今天刮风,冷,多穿点。”

“张亦越,我又喝多了,头昏。”

他总爱连名带姓的写在短信里,我每每不屑一顾,多数时候发个“嗯”或是“噢”敷衍他一下,克制着自己的心神,他并不是我的谁。我得弄清楚。

天渐渐冷下来,秋风扫落叶,满地希希索索。

“张亦越,今天我生日。”

我想了想,怎么说也得有点礼貌,于是发了条“生日快乐”回去。短信刚传出去,电话就响,我没反应过来就按了接听键。

“张亦越。”他的声音隔着话筒,仍然直灌耳底。“出来陪我过生日。”他那边嘈杂的很,大约是在什么娱乐场所。这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深呼吸,回答说:“不行,我在排练呢。

“很多人呢,我也不会吃了你。”他大概是在笑。

那更加不行了,很多人,我招之即去?

“真不行,你们好好玩。”说完,我就烦躁的想挂电话。

“那好。”他那边滋滋啦啦了很久,才说。我没说话,默默的按了通话中止键。对着电视,我看不出来在放什么。

“刘黎,你说小开有没有真动心的时候?”我忍不住自讨没趣的问。

“有些小开会,但是你那个对你肯定不是。不然怎么可能第二次见面就强吻你?你见过良家男生这样的吗?”刘黎啃着苹果,毫不留情的浇冷水。

也对。我看着手指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噼啪乱跳。

11点半,我准备上床睡觉。电话又响。看来以后得早点关机。

“张亦越。”他的声音不复清澈,干哑着,舌头也打弯。

我不说话。

“能跟我说生日快乐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个人真是难缠。

“当面说。我就在你楼下,你不下来,我就按喇叭。”

他话音刚落,果然听见刺耳的喇叭声。

“好,我下来。”我当机立断,他这么闹下去,我和刘黎准得进派出所。

他的车窗打开着,探出一个面孔通红的脑袋,远远的就散发着一股酒气。

“生日快乐。我可以走了吗?”我走到车窗前,硬邦邦的说。

“不送礼物给我?”他说着,又按了下喇叭。

“等着。”我几近崩溃的又跑上楼,从自己的书桌上拆下hello kitty的纸巾盒,拿下来给他。他居然笑,忙不迭的套在自己车里的纸巾上,然后看着傻乐。

“谢谢。”大概是喝了酒,他笑起来五官凑的特别紧,透着股孩子气。

“不客气。”外面有点冷,我紧了紧衣领。

“就想生日的时候见你一面。我现在可以回去了。”他说着就要打火。

“你醉成这样还开车?”我着急着说。

“那我去你家借宿一宿?”他转过头冲我暧昧的笑。

“下来,打车回去。”我心里烦,竟命令着他说。

他一愣,脸上的笑一下子收敛住。半晌,又笑开了:“你真关心我。”

“你总归是一条人命。下来吧。”我越想越郁闷,一不小心差点现了原形。

他摇摇晃晃的开车门下来,连站都站不稳,扑在我身上。他全身都是酒气,熏的我头晕。

我连拖带拽把他弄到小区门口,打了辆车,把他塞进去。一路上,我们两个都没说话。

“张亦越。”我想关车门的时候被他拉住。

“嗯?”他的脸色迷茫,像个迷路的孩子,我的心一下子软下来。

“谢谢。”他的眼里透着真诚。

“没事。早点回去休息。”我说完就关上车门转身往小区里走,生怕再呆下去,自己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回到家里,刘黎还没睡,看着电视等我。“你真要当心。那厮段数挺高。”

我愣愣的坐在沙发上,没话说。

“哎,你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

我一听见喜欢两个字,嘴唇火火的开始发热。他白皙的脸,他的笑,他的声音,像车轮战般出现在我的脑海。

“妹妹,就算喜欢他也不能当真,玩玩可以,别动真感情,别上床。”刘黎拍着我的肩膀说。

“别说的你很有玩玩的经验似的。”我只好用笑来掩饰心底的不安。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她丢下一句话,去洗手间刷牙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去上课,看见他的车停在楼下,心里又是一悸,他万一回来拿车,还指不定碰上什么事呢。我只好下了课就躲在琴房里练琴,一直练到琴房关门,才战战兢兢的回家。还好,他的车已经不见了。天上划过一颗流星,我来不及许愿,心情有些失落。


江海潮像个幽灵一般,总是出现了又消失。他不来骚扰我的日子,我觉得无限轻松。除了偶尔发条短信,他几乎不跟我联系。去简宁家上课也从来没遇见他。我整日奔忙,像个陀螺。满脑子就是赚钱练琴练琴赚钱。

刘黎常常接到外面的活,有时候是给别人暖场,有时候是什么地方开业,我们两个同进同出,赚了不少钱。她长袖善舞,活都是她联系的,我只要跟在后面,数数钱就行了。

“张亦越,你干嘛呢?”赶场的路上,接到他的电话。会这样叫我,带着一丝慵懒的,只有他。

“赶场呢。”我奔波了一天,头昏昏沉沉的,心情极为恶劣。

“去哪?”

“波特曼酒店。”我没空跟他瞎扯,随口说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我和刘黎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合作春江花月夜,一曲下来毫无波澜,心如止水。台下掌声雷动,我们也只淡淡的站起来鞠躬微笑。直起身子的一瞬间,我看见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睛,满场灯光也遮不住它。他居然没有笑,绷着脸,轻轻的鼓掌,嘴唇紧抿。

我心跳一下加快,头晕目眩。

退场以后,我和刘黎收拾好东西往外走,没出后台门,就看见他站在墙角。

“春江你先走。我一会就会来。”我只得跟刘黎交待一句,硬拖着脚步走到他面前。

“张亦越,你今天真漂亮。”他就站在我面前,背靠着墙,还是没笑。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他不笑了,心情反而更加发毛。

“谢谢。”我挤出一个笑容,心里一直打鼓。

他忽然同时掐住我的两只手腕,低头就要把嘴唇凑上来。我这次已经料到,扭着头一直躲。
“张亦越。”他忽然放弃,两只手改成牢牢抱紧我的姿势。这次我没躲掉,只觉得全身骨头勒的生疼。

“张亦越。”他在我耳边叫。我不答,五脏六腑却渐渐抽紧。

“我到底哪儿不好?”他不再叫我的名字,改用低沉的声音,闷闷的问。

“没哪儿不好。”

“那你干吗不待见我?”

我忽然火大,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大着嗓门叫:“你什么意思?我干嘛要待见你?我很好骗很好欺负吗?那好啊,就玩玩呗,谁怕谁!”话一说完,气就全泄光了。我转身就走,对自己全是懊恼和鄙视。

他两步追上我,搂住我的肩膀,眉开眼笑的说:“你以为我是跟你玩玩的吗?好啊,那我们就玩玩看。”


学校里漂亮女孩多的是,每天豪华跑车进进出出,打扮得花枝招展,曾经我最鄙视这种女孩,现在竟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

晚上回家已经是12点。刘黎还在电脑前坐着。“今天又上哪儿疯去了?”

“海边。”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今天坐了一整天的车,全身骨头都快散了。

“我看你是越玩越开心,都快找不着家了吧?”刘黎坐到我身边,鄙视的看我。

“没有。”江海潮活动是特别多,上山下海,无所不能,只是我一直坚持,不肯跟他在外面过夜,该上的课还是上,该带的课还是带,自己赚钱。他也不勉强我,经常有那么一瞬间,我会恍惚的觉得,我们俩,跟这城市里所有普通情侣一样,真心相爱着。遇到这种时候,我就进浴室对镜子拍打自己的脸,张亦越啊张亦越,你喜欢他,但不能爱上他,你们只能是随便的关系。每次提醒完自己,还是觉得泥足深陷,拔不出来,可怕的是,我竟然还不想拔出来。

今天在海边,我们脱了鞋狂奔,奔得累了就四脚朝天躺在沙滩上,他转过脸喊我:“张亦越。”我转过头,他的脸离得很近,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他的眼睛清澈俊秀,像两汪清泉。我不敢再看,只好抬头看天,天压得特别低,淡蓝的颜色直扑下来,白云朵朵,我忽然觉得,就这样什么也不想,该多开心。

“花月夜。”刘黎看我愣神,拍拍我的脸。

“嗯?”我醒过神来,看着她。

“你算陷进去了。”她点头,确定的说。

我倒在沙发上,抱着靠枕,闷着声音说:“我知道,可我竟然觉得挺不错的。”

“哎,妹妹,想着要保护自己啊。别把身体弄坏了,其他都是次要的,感情浪费了,咱还有的是,对吧?”刘黎把我拉起来,谆谆教诲。

我听话的点点头:“我知道。”心里想着,这感情出去了,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第 3 章

“好吃吗?”江海潮笑眯眯的看着我问,我和他见面的机会不多,都忙,每次的主要活动都是吃。

“嗯。”我点头。一周没见,他似乎憔悴了点,不变的是晶亮的眼睛。

“走,去外滩吹风。”

对于他心血来潮的各种活动,我早已经适应。

外滩人很多,我面对着黄浦江,对面的高楼大厦映着岸这边的西式钟楼,每每让我觉得气氛诡异。

“张亦越。”他从后面抱着我,下巴放在我的头顶上。

“嗯?”我没有回头。

“我们在这儿站一夜怎么样?”

“神经病,冻成冰雕啊。”秋风吹着,一点也不温暖。

“我从小在北京长大,大学毕业才来上海,就特别喜欢这条江。”

“难怪你这么贫,原来是北京孩子。”我捂着嘴偷笑。

“我难得动个真情,你就扫兴!”他一边说一边使劲挠我,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若是永远这样开心,多美好。只是不知道这幸福是否就像对岸的灯光,天亮了就要灭的。


“花月夜,晚上我们相亲去。”吃午饭的时候,刘黎正色跟我说。

我一口汤差点喷出来。“去……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