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江虽然觉得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心慌,但这是萧瑾瑜的命令,改不了。
“是,王爷。”
吴江拧着眉头出了门,景翊才看着桌上那帘圣旨重新勾起嘴角,“还需要继续帮你找身家清白背景简单胆大伶俐的仵作吗?”
“…先办完眼前事吧。”
景翊眉心轻拧,“你找这样一个仵作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萧瑾瑜没答,顺手在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折子中拿起一本展开,头也不抬了。
骗景翊是个技术活,他懒得。
就听景翊出声叹了口气,窗户一开飘出去了。
萧瑾瑜这才搁下公文折子,牵着一丝苦笑拿起那道圣旨,缓缓展开来扫了一遍,脑子里不知怎么就蹦出一句老话来。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个案子终于结束了~
小金鱼在多方蹂躏下还顽强地活着,不容易啊有木有!!!
咳咳,皇上就这么把小金鱼赏给楚楚了,顺应民意的皇上才是好皇上,对不对~
看在丫头如此亲妈的份上,让收和评来得更猛烈些吧~!MUA~

糖醋排骨(一)
《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孟轲《孟子公孙丑》
傍晚时分,楚楚背着自己的小花包袱钻进马车的时候,萧瑾瑜已经在车里了。
这人身上穿着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衫,手里捧着一卷书,带着清浅的倦意半躺半靠在炭盆边的一张卧榻上,宁静闲适得像幅画一样,把楚楚看呆住了。
萧瑾瑜清楚地感觉到楚楚盯在他身上的目光,还是不急不慢地把眼前这一页看完才抬起头来,抬头也是一愣。
这小丫头又换回了她刚到京师时身上穿的那套粉衣裳,绾着个光溜溜的丫头髻,跟那天在刑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毫不避忌地直直看着他。
那会儿他只是想去挑个仵作,才不过几天光景,这丫头片子居然就成了他未过门儿的御赐王妃,还要他在一年里最忙的时候撂下整个摊子跟她回家上门提亲。
他居然还都答应了。
像做梦一样。
萧瑾瑜无声苦笑,对这个还在看着他发愣的小丫头不冷不热地道,“好看吗?”
楚楚还真点点头,爽快干脆地答,“好看,特别好看。”
萧瑾瑜噎了一下,听她这毫无邪念的一句话,怎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专门就是用来摆着看的…一时间不拿书的那只手居然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了。
楚楚微微歪头又看了他一阵,拧起眉头,“好像…跟前几天不是一个人似的。”
前几天他也好看,可就是一直从骨子里透着种冷冰冰的威严劲儿,多看两眼就让人心里发慌,可不像现在这样,就像只生病的小兔子一样,安安静静窝在那儿,让人看着既喜欢又心疼。
得亏萧瑾瑜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否则这会儿嘴角肯定不会有这么柔和的弧度,“你说得不错…从今天起我就不是王爷了。”
楚楚一愣,睁大眼睛看了萧瑾瑜好一阵子,半晌抿了抿嘴唇,压低着声儿道,“咱们这是私奔啊?”
萧瑾瑜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谁跟你私奔…
显然楚楚已经可以部分理解萧瑾瑜的脸色了,“不然…你怎么就不当王爷了啊?”
“怨我没说清…”萧瑾瑜理顺了气儿,搁下手里的书,试着用最没有歧义的话说,“王爷这种身份出门在外不方便,容易招来麻烦,所以从现在起,我姓安,是从京城去苏州贩茶的商人,外面两个驾车的侍卫是我的随从,明白吗?”
“就像皇上昨天晚上那样?”
“差不多。”
“呼…”楚楚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早说嘛,吓死我啦!”
萧瑾瑜徐徐叹出一口气,是你吓死我了…
楚楚指着自己的鼻尖儿,“那我呢?我装成什么人呀?”
“你不必装…你就是楚楚,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楚楚眼睛笑得弯弯的,“好!”
“从京城到苏州要走一段日子,偶尔要穿小道,彩礼带在车上恐怕会惹不必要的麻烦,等进了紫竹县我会让人去办,你不必担心。”
楚楚一边解下小花包袱搁到一旁,一边道,“彩礼不要紧,你去了就成。”
萧瑾瑜微怔,浅浅苦笑,她是说反了吧…
马车稳稳地跑起来,萧瑾瑜抬手指向对面的那张床,“今晚要赶夜路,你就睡在那吧。”
楚楚看了眼那张只能容下一人的床,“那你呢?”
萧瑾瑜轻轻拍了拍身下的卧榻。
楚楚皱眉看着那张窄窄的竹榻,“还是你去床上睡吧,你生病呢。”
萧瑾瑜摇头,“我喜欢在这儿。”
“那好吧。”
******
昨天晚上楚楚一直在激动,她刚到京城没几天就见着皇上了,皇上还赏她了,还是把那个管着天底下所有案子的王爷赏给她了,这一下子就把她最发愁的两个问题都给解决了。
既能跟着王爷学本事长见识,又不用再担心没人娶她,要是再让她找着六扇门,那这辈子可就圆满啦!
除了老天爷,也就只有住在她隔壁的吴江才知道她昨晚对着窗户口念了多少遍皇上万岁,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楚楚整晚感谢皇上的结果就是刚被马车颠了一会儿就两眼皮直打架,趴在圆桌边儿上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生生地把萧瑾瑜给看困了,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打了个浅浅的哈欠。
他昨晚在三思阁也是一宿没合眼,可入睡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还是在颠簸不定的马车上。
萧瑾瑜刚想喝点水提提精神,再继续看手里那本文集,手还没碰到榻边矮几上的杯子,就听楚楚的声音传来,“你困了?”
萧瑾瑜一怔,她这语气,这神情,好像…一直在等着他犯困?
楚楚坐直了身子,强打精神却还是满脸睡意地看着萧瑾瑜,“你困了就快点儿睡吧。”
萧瑾瑜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困得哈欠连天还不去睡,是因为他还没睡。
她难不成还怕他趁她睡着…他怕她才对吧。
萧瑾瑜心里苦笑,抬手把书搁到矮几上,“你先睡吧,我吃了药就睡。”
楚楚揉揉眼睛站了起来,“我给你煎药吧。”
“不用…”萧瑾瑜把身子坐直了些,抬手指了下放在榻尾的一个乌木大箱子,“帮我拿来就好。”
楚楚还以为萧瑾瑜是把一瓶药收在了装行李的箱子里,哪知道箱子刚开了个缝就有一股浓烈的药味涌出来,掀开一看,一个半人高的大箱子全被各种大小的瓶子罐子盒子塞满了,再仔细看看,瓶子罐子盒子上写的全都是药名,楚楚顿时把眼睛睁得溜圆,一点儿睡意都没了,吃惊地看向萧瑾瑜,“这些…全都是给你一个人吃的?”
萧瑾瑜扫了一眼叶千秋布置给他的这一箱子任务,“你想吃可以自己拿,不用客气。”
楚楚连连摇头,“我身体好着呢,还是给你留着吧…”楚楚重新看向箱子里的那座药山,“那你现在该吃哪一样呀?”
萧瑾瑜报一个名字,楚楚就找一样,一连拿出来七八样,萧瑾瑜才道,“就这些。”
楚楚看着萧瑾瑜这个吃两颗,那个吃三粒,服了药丸服药粉,服了药粉服药浆,突然想起来,自打见到萧瑾瑜起,就只见过他吃药喝水,没见过他吃别的东西,原来这个人还真是光吃药就足够吃饱了啊…
要吃这么多药,他的病得有多重啊?
可这么看着,虽然苍白清瘦得很,却也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难不成,是因为他那双腿…
萧瑾瑜吃完最后一种药,抬头看见楚楚正愣愣地直盯着他的腿看,干咳了两声,“我要睡了。”
楚楚一下子回过神来,“好。”
楚楚把药重新收回箱子里放好,转头见萧瑾瑜已经躺了下来,裹着被子,像是已经睡着了,就把摆在桌上的灯台拿了放在床头,脱了外衣钻进被窝之后鼓起小嘴把灯吹灭了。
灯刚一灭,就听见萧瑾瑜带着错愕的声音在黑暗里传来。
“你熄灯做什么?”
楚楚一愣,“睡觉呀。”
“你睡觉…熄灯做什么?”
“灯亮着我睡不着。”
所以她才要等着他睡了才去睡。
萧瑾瑜没再出声。
楚楚躺在床上把自己包裹在松软的被子里,马车里漆黑一片,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全是那个装满了药的大箱子,还有萧瑾瑜吃药的时候轻轻皱起来的眉头。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种感觉以前就有过一回,还是她很小的时候,那次是因为她养的一只兔子突然有一天不知怎么就不吃不动了,不管她怎么仔细照顾,还是没几天就死了。
那是她验的第一具尸体,也是唯一一具她没能找到死因的尸体。
打那以后她再没养过什么活物。
可是…王爷跟兔子,有关系吗?
楚楚正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萧瑾瑜几声压抑的咳嗽,吓了一跳,“你还没睡着呀?”
听着萧瑾瑜在黑暗中拿起杯子喝了点水,放回去之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楚楚趴在枕头上,脸朝着萧瑾瑜的方向,“生病了要多睡觉才好得快。”
“嗯。”
萧瑾瑜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儿睡意。
“你要是睡不着,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原来我小时候睡不着的时候,爷爷都是给我讲这个故事的,一会儿就能睡着。”
静了一阵,才传来萧瑾瑜漫不经心的声音,“好。”
楚楚清了清嗓子,用清甜的声音认真地讲起来,“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你知道老和尚讲的什么吗?”
“嗯?”
“老和尚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
“…”
“你知道老和尚讲的什么吗?”
“我知道…不早了,快睡吧。”
******
这一夜过了之后,萧瑾瑜再没让侍卫赶过夜路,都是白天视天行路,晚上就在热闹市镇里找家不好不差的客栈落脚,四人每人一间客房,各睡各的。
晚上还好,天色不沉就落脚在市镇里,萧瑾瑜不出门,但会让侍卫陪她出去逛逛,几天下来楚楚跟这俩侍卫都混熟了。
白天就不一样了,萧瑾瑜像是很吃不消车马颠簸,第二天开始就连书也不看了,只静静躺在那,不大说话,每天吃药的样数越来越多,却几乎不吃什么别的东西,楚楚再闷得慌也不敢去扰他,索性就躲在一边温读《六扇门九大神捕传奇》。
一连看了几天,她还看得津津有味,萧瑾瑜已经看不下去了。
有一天天气晴得特别好,萧瑾瑜精神也稍微好些,终于忍不住问她,“你一直在读的…是什么书?”
“不告诉你。”
萧瑾瑜一愣,“为什么?”
楚楚看着这些天像是消瘦了一圈的萧瑾瑜,皱起眉头,“你是病人,不能惹你生气。”
他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她这么说,他就一定要知道了,“说吧…我不生气。”
“真的?”
萧瑾瑜点点头,一本书而已,有什么好气的?
“《六扇门九大神捕传奇》,董先生讲,我背下来的。”
萧瑾瑜一阵咳嗽。
楚楚急得跳脚,“你说了不生气的!”
“我没有…”
“你说了!”
“我没生气…”
在六扇门这件事上,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生气了。
接过楚楚递来的杯子,喝了点水定下喘息,萧瑾瑜指指那本子,“能让我看看吗?”
楚楚犹豫了一下,“可以,不过…你看了不能生气,这里面讲的可全是六扇门的事儿。”
萧瑾瑜点点头,他就是想看看她脑子里装的那个六扇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楚楚把三本里的其中一本拿给萧瑾瑜,萧瑾瑜翻了几页,又让她把那两本也拿来了。
楚楚看着萧瑾瑜的神情还真不像是生气的,不但不生气,还看得很认真很投入,心里不禁一阵高兴,赵管家说的也不全对嘛!
萧瑾瑜一边看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说…这些是谁讲的来着?”
“董先生,我们镇上添香茶楼的董先生。等到楚水镇的时候我带你去添香茶楼听,这些事儿从董先生嘴里讲出来,可比写在纸上的有意思多啦。”
萧瑾瑜轻轻点头,“董先生叫什么名字?”
楚楚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茶楼里的人都叫他董先生。他是从京城来的,跟我们那儿的说书先生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楚楚一边说一边比划,“我们那里说书,都是一男一女,女的抱着琵琶,男的拿着红牙板,边说边唱。可董先生是拿着把扇子,捧着个茶壶,边说边喝。所以…茶楼里愿意听董先生说书的人不多,老板都是让他在早上茶楼里人最少的时候出来说的。”
萧瑾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三本,能借我看看吗?”
“你愿意看?”
“他讲的…挺真的。”
“这就是真的!”
“嗯…”
“你喜欢就拿着看吧,”楚楚心里都乐开花了,“慢慢看,不着急!”
“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新一个案子开始啦~ 小金鱼要被带去见家长啦~ 当然不能让他那么顺利就见到的是不是~
暖心暖胃的红枣姜汤过去了,现在是糖醋排骨啦,偶尔出现肉末肉渣神马的,乃们懂的~!
PS:此案为重口味刑侦美剧后遗症作用下的恶趣味之作,饭前饭后慎入,切记切记!

糖醋排骨(二)
再往后两天,萧瑾瑜除了解决掉几本加急公文之外,在马车上的时间都消磨在那三本《六扇门九大神捕传奇》上了,还看得既投入又仔细,楚楚要是不知道,还真会以为他在看什么案卷公文呢。
可这样的注意力转移丝毫没对他的病情有什么帮助,相反,外面驾车的两个侍卫清晰地听着萧瑾瑜的阵阵咳声从车里传出来,越来越重,越来越频繁,越听越揪心,也就不禁把车赶得越来越慢,直接导致他们当晚行到升州边界城门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半个时辰了。
侍卫略心慌,出来前吴江就铁着脸再三警告他们,要是敢办砸王爷的事,回来就让他们到西北守边去,守成骨灰再提回来的事儿,“爷…肯定是守城的偷懒耍滑,关门关早了,我去把门叫开。”
“罢了…”萧瑾瑜自然明白吴江精心挑选的这两个老江湖为什么会误了时辰,也幸亏他俩慢了些,他这会儿还能有力气开口说话,“过来的时候可留意到附近有没有村子?”
“有,东边那片是个挺大的村子。”
“找村长家借宿一晚吧。”
“是,爷。”
马车重新跑起来,楚楚看着靠在榻上轻轻合着眼睛的萧瑾瑜,一脸好奇,“你跟这个村的村长是老相识?”
萧瑾瑜已经懒得对她黑脸了,就只轻轻摇了摇头。
“那咱们干嘛要去他家呀?”
“能当一村之长,要么是德行不差,要么是家境不差,借宿方便些…”
楚楚激动地小手一拍,两眼发光,“你别说,还真是呢!我们镇边上小王村的村长就是个大好人,他们村谁家有事他都帮,村外的事要是让他遇上他也帮,大邹村的村长也是,每年插秧的时候都带人帮村里的几个老人家寡妇家干活,啥报酬也不要…还有周李村的村长,他倒是没那么爱帮人,但他家可富了,盖了七间房,养了八头猪呢!”
萧瑾瑜在她把每头猪的名字都数说出来之前随口应付道,“是吗…”
“真的!等到了楚水镇我带你去看看就知道啦,他家的猪养得可好啦,比谁家的猪都能吃,长得又白又壮实!”说完又补了一句,“你也该多吃点饭。”
萧瑾瑜闭着眼都能看见自己脑门上的黑线,这个“也”是从哪儿来的…
萧瑾瑜黑着脸半晌没出声,楚楚抿抿小嘴,又问了一句,“那…他们怎么知道哪个是村长家啊?”
他俩能被吴江从上百人里挑出来,这点儿眼力肯定还是有的。
萧瑾瑜知道也不敢说了,“回头自己问他们吧…”
这种危险的事,还是交给手下人去干吧…
******
不到一刻,马车就停到了一户农家大院门口,敲开门一问,还真是村长家。
“您几位是…?”
萧瑾瑜颔首施了个礼,脸上带着谦和的笑意,“在下安七,是京城明清茶铺的掌柜,受几户官家之托去苏州采办些过年用的好茶。路上偶染微恙耽搁了些行程,误了进城的时辰,还望老先生行个方便,容我主仆一行借宿一晚,安某必重谢先生。”
楚楚站在萧瑾瑜身后暗暗吐舌头,要不是知道他是个总冷着脸的人,她还真会以为他就是个好脾气的生意人呢,他装得可真像!
村长被萧瑾瑜这一口一个先生叫得发飘,看着萧瑾瑜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还是个坐轮椅的,话也说得从容恳切,又看楚楚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那俩随从虽然人高马大,倒也长得一脸忠厚老实相。
家里能住一回从京城来的大老板,过年出去喝酒说起来也长面子,村长就乐呵呵地答应了。
“正好,我婆娘带着闺女儿子走亲戚去了,家里有地方住,马车停后院就行,安老板快进屋吧!”
“多谢先生,叨扰了。”
“没事没事…”
等萧瑾瑜让侍卫塞给村长二两银子的食宿费,村长乐得眼睛都没了,“我一个大老粗不会做啥好吃的,你们等等啊,我到对面叫大成家媳妇来做,我们村的媳妇里就数她做饭最香!”
“不必麻烦,先生容我们借厨房用用就好。”
村长一拍脑袋,“瞅我这一脑袋瓜子的土坷垃,你们从京城来的,哪吃得惯村里的饭啊!正好,我们村还有个在城里酒楼当厨子的大师傅,我这就把他喊过来!”
“不必了…我有恙在身,颇多忌口,让我娘子随便做点就行了。”
娘子?
村长看着楚楚一愣,这丫头是他娘子?
怎么京城老板家的娘子是这副模样,水灵灵俏生生的是不假,可这打扮还比不上对面大成家媳妇媚,他还只当她是这大老板的随身丫鬟呢。
楚楚脸上一热,说好了是未过门的娘子,他怎么张口就叫娘子了呀!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沉沉缓缓的,说到娘子俩字的时候有意轻了一轻,听起来却像是带着一重含蓄的温柔,楚楚第一次知道这两个字念起来还能这么好听,而且这么好听的两个字说的还是她。
见楚楚小脸泛红,村长只当是萧瑾瑜把话说破让这小娘子不好意思了,赶紧道,“也好也好,厨房里鸡鸭鱼肉肘子排骨啥都有,想吃啥就做啥,要是缺啥材料就跟我说,我给你们找去。”
“多谢。”
“那你们先忙着,我给你们收拾屋子去。”
“有劳了。”
******
萧瑾瑜跟楚楚和侍卫一块进了厨房,俩侍卫生火蒸饭,楚楚就在厨房里翻找食材,一边翻一边问萧瑾瑜,“你想吃什么呀?”
“我不饿,你们吃就行了。”
他一向受不了车马颠簸,更别说这还是一年当中他身子最糟糕的时节,萧瑾瑜一丁点儿食欲都没有,只不过是招架不住村长的热情劲儿,才跟着躲到这儿来避一避。
“那…我给你煮个汤吧,你都一整天没吃饭了。”
萧瑾瑜想说不用,抬头向楚楚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禁愣了一下。这丫头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神情就像是刚开口求了他一件什么事,急等着他回答,却又生怕听见他说不答应似的,眼睛里带着毫无遮掩的担心害怕,好像只要他一摇头,她立马就能委屈地哭出来。
萧瑾瑜轻轻点头,“好…”
楚楚挥了挥抓在手上的那根山药,“那我煮个山药排骨汤吧,你得吃点肉才行。”
“好。”
萧瑾瑜刚一答应,楚楚眉眼间立马就带上了笑,什么小心紧张担心害怕一下子全都没影儿了,抱着山药拎着排骨蹦蹦跳跳地煮汤去了,好像先前那个看得他不忍心摇头的小丫头根本就没存在过一样。
看着她一边跟俩侍卫说笑一边忙活得不亦乐乎,萧瑾瑜好一阵子才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先前…是头晕看错了罢。
两个侍卫焖了一锅饭,炖了一锅白菜豆腐,反正看样子王爷也不会吃他俩折腾出来的东西,他俩把自己填饱了才是正经事。
俩人都捧着碗埋头吃了一半了,楚楚把汤锅盖子一掀,俩人顿时吃不下去了。
跟汤锅里涌出来的香味一比,他俩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自己捧在手里的这碗东西…
楚楚盛了一碗端给萧瑾瑜,也给他俩一人盛了一碗,他俩毫不犹豫地把自己那碗白菜豆腐泡饭搁到了一边。
萧瑾瑜在楚楚一脸期待的注视下拿起勺子,一口汤刚刚咽下,就听楚楚迫不及待地问,“好喝吧?”
萧瑾瑜很诚心地点头,没出声,只是舀了块炖得绵绵的山药细细嚼着。浓郁的香味挑逗着萧瑾瑜这些天来被闲置得有些迟钝的味蕾,一块山药吃下去,萧瑾瑜正式发现自己饿了,饿坏了,低头一口接一口地吃起来。
一路上都没见过他这么投入地吃东西,楚楚美滋滋地道,“这是跟我爹学的。”
“你爹的厨艺一定很好。”
楚楚一边欣赏着萧瑾瑜像作诗一样优雅地啃一块排骨,一边道,“也说不上很好,其实我家还是我奶奶最会做饭,她做什么都好吃,我爹就只有这个排骨汤烧得最好,因为经常做。”停了停,又补上一句,“每次收完一具尸他都会煮一回。”
两个侍卫脸色顿时一暗,一口汤滞在嘴里咽不下去又不敢喷出来,萧瑾瑜拿勺子的手僵了一僵,一时决定不了还要不要继续啃那块排骨。
楚楚又添了一句,“他说这个叫尘归尘土归土。”
萧瑾瑜默默把勺子放回了碗里。
“你吃饱啦?”
“嗯…”
萧瑾瑜还没把碗搁下,村长笑着就进来了,“两间屋都收拾好了,安老板和娘子一间,两个壮士一间,乡下屋小,就委屈你们凑合一晚上了。”
萧瑾瑜微怔了一下,才转手搁下碗,“劳先生费心了…”转头对楚楚道,“我去马车上清点账目,晚上睡觉不必等我。”
楚楚一时没听明白,倒是村长把话接了过去,“钱是小事,身体是大事,安老板既然病了,还是好好歇一晚上,明天精神好了再忙吧。”
“都是官家的生意,马虎不得。”
楚楚这才反应过来,他又有公文要看了吧,“我知道啦。”
“你俩照顾好夫人,不必跟来了。”
侍卫别无选择地迅速把嘴里的汤咽下去,“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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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说不让等,那就不等了,楚楚早早地就钻进被窝吹了灯,不过还是把被窝空出了一大半。他只说不让等,可没说不来,他病着呢,可不能把他冻着。
村长家被子里套的是当年的新棉花,又松软又暖和,楚楚躺下没多会儿就睡熟了,一觉睡到大天亮,睁眼看见那大半边被窝还是空的,被窝下的床单也还是平平整整的,根本不像有人睡过。
楚楚记得他批公文速度很快,马车里那两三本公文可不够他看一晚上的,难道是有什么大案子啦?
楚楚一骨碌爬起来,飞快收拾好,刚从屋里跑出来就见萧瑾瑜坐在客厅里,村长正眉飞色舞连说带比划地跟他讲着什么,萧瑾瑜就静静听着,满是疲惫的脸上挂着有点儿发僵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