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点也不知道他在安排什么,也不知道那些杀手来来回回地在对他报告些什么,但完全安心。

或者,就像他把那方帕子忘在她身边一般安心吧。

 

 

食色性也

第五十八节·食色性也

承平苑。

名字叫苑,但不是官家的后花园,是妓院。

人去不堪的地方,是要去做不堪的事。

这是一般人都会有的想法。

所以,子韦与Anna便把每次见面的地方定在妓院。

在南京城里,早几年前就没人会对子韦出入花街柳巷这件事有什么奇怪了。

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怎么不引人注意而进出妓院?

有钱能使鬼推磨,最适用的就是妓院这种地方。

所以,日近中午的时候,子韦能在承平苑二楼一间精致的房间里搂着Anna庸庸懒懒地醒来。

昨晚太白楼的一切动乱都没影响到这两人的情致。

关上门窗,挑亮红烛,吃饭,喝酒,抽烟,跳舞,舞至兴满,便缠绵在了一起。

就在这不大的屋子里,子韦不知自己是疯到什么时候才昏昏睡去。

他只记得自己从未这样放肆地醉酒,也从未这样毫无顾忌地放纵自己对女人身体的欲望。

仿佛身体里一道封锁的门被突然打开,所有魔鬼全在一夜间被释放了出来。

他自然不会知道,打开这道大门的钥匙只是Anna悄悄放进他红酒杯子里的一小粒药丸。

子韦一动,被他搂在怀里的Anna也睁开了眼睛。

若子韦仔细看看,必看得出那幽蓝的美目中是丝毫不带睡意的。而子韦尚带着朦胧的睡意,感到Anna在他身上恰到好处的碰触,便翻身把Anna压到身下,慵懒而贪婪地吻着Anna那锦缎一般细致的皮肤。

“昨晚张合年差一点就杀了林莫然,在太白楼,可惜让他负伤逃了。”

听到Anna在喘息中说出的这句话,子韦立时停住了所有动作,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惊愕地看着身下喘息未定的Anna。

这一句话告诉了子韦几件事。

他接管的太白楼出事了。

张合年和林莫然正面交火,那林莫然的事马上就会被白英华放到台面上解决。

她向他借太白楼是与这件事有关的,她早知道,却没告诉他。

最要命的是,她若能知道这个消息,那不是她离开过便是有人进来过,不管是哪一个发生,都是在他丝毫没有觉察的情况下。

他怎么能不惊愕。

看子韦愣在那里,Anna轻轻环住子韦的腰,含笑撒娇似地道:“我要林莫然,你去帮我找来。”

子韦一时还没回过神来,“什么?”

Anna又道:“据报,林莫然藏在城西金陵学堂附近小巷子的一户人家里,去帮我把他抓出来。”

回过神来的子韦生出些许恼怒,翻身下床,从地上拾起自己的衣服穿起来,边道:“你能有人控制太白楼,有人跟踪林莫然,干什么还要我去抓!”

Anna从床上优雅地坐起身来,带着冷冷的笑,道:“因为如果你不去抓他,沈夫人就会抓你。”

子韦正把衬衣披上,听Anna这样的话,手停了下来,回身盯着她道:“你什么意思?”

Anna在床上拿起自己的衣服不紧不慢地穿着,“Nike一早开着你的车和张合年的人一起搜捕林莫然去了,这个时候你那耳目众多的二哥应该已经得到什么消息了吧。你要是不把林莫然抓回去,到时候在沈夫人面前反被沈子潇告上一状,你是知道后果的。”

后果?

他抓到林莫然,白英华处置子潇。

或者是子潇有理有据地向白英华参他一本,他被白英华处置。

太白楼出事倒还没什么可参的,但和张合年的人一起满世界搜人这件事就大了。

这个时局不稳的时候,军火商人是各方势力拉拢的对象,却也是所有正经买卖人避之不及的。

和他们混在一起就意味着搅入了政治势力的争斗里,这是这个年头谁也不想沾惹的麻烦,何况是从不涉政的沈家。

子韦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英华愠色满满的面容。

像被一盆冷水从上到下淋透,子韦觉得全身发冷,呆立了良久,才毫无表情地道:“好…我去。”

子韦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外衣穿好,在承平苑莺莺燕燕的注视下走出去的。直走到大街上,迎面的冷风才把他唤醒过来。

子韦刚刚清醒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个问号,这事要发生在子潇身上,他会如何?

可这事永远都不会发生在子潇身上。

因为他已有一切,不需要费这样的力气去折腾。

世道就是如此,永远不会存在绝对公平的竞争。

既然不公在先,又何怪他不讲情义呢?

如此想着,心里生出的一点负罪感便在冷风里随着子韦嘴角的一丝冷笑而烟消云散。

车不知道何时还来的,停在承平苑门口。子韦习惯性地把手伸进裤兜找钥匙,突然想起车既然能被Anna的人开走,钥匙必是不在的,但这个想法刚生出来,手指已碰触到了兜里的钥匙。

微愕。

苦笑。

再看到这车便感觉心里不甚舒服,子韦就在最近的沈家商号取了匹马,策马扬尘而去。

金陵学堂附近的小巷。

金陵学堂。

子韦也曾在金陵学堂读书,对学堂附近的小巷并不陌生。那附近的巷子里住的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这些年世道荒乱,巷子里五六成都成了空屋。

一个人负伤而逃,说明他是有求生欲的,那便不会躲进空屋等死。

这年月人人都怕惹上麻烦,若是素昧平生的人断然不会将一个负伤的陌生人收留下来。

那便是熟人。

住在金陵学堂附近的熟人。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虽然子韦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很荒唐,但这想法却挥之不去。

巷口,子韦勒缰下马。

小巷幽深,只有稀疏的犬吠随着子韦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若是负伤逃来,总应会有血迹留下,可子韦从巷口走到巷尾都不见丝毫血迹。

没有血迹,那便可能是骑马或坐车来的,可地下却连车辙和马蹄印都没有。

Anna那般神通,她口中的消息不大可能有假,那就便是还有线索没被他发现。

于是子韦又从巷尾一步一步慢慢往巷口走回去。

巷子里约有十来户人家。

有人住的房子,大门前总是干净的,门口也有些新鲜的脚印。

有人在家的房子,门都是虚掩或是从内拴上的。

如此,有人常住且有人在家的便只剩下三户。

虽不及子潇的身手,翻墙上树的活子韦还是做得来的。一番查看下来,三户都是寻常人家,没有任何藏匿伤者的迹象。

一阵思虑,子韦叩响了这三户人家其中一户的门。

开门的是个中年妇人。

“夫人,”子韦有礼地道,“请问江天媛江小姐是住在这里吗?”

见子韦西装革履,与这小巷人家是格格不入的,妇人不禁警觉起来,问道,“你是什么人啊?找她做什么啊?”

子韦见这妇人并不认得自己,松了口气,忙堆起笑容,道:“她是我姐姐。我从英国回来探亲,昨天刚到南京,不巧弄丢了她写给我的地址,只记得是在这巷子里,却不记得是哪户人家了。”

子韦最大的本事就是让女人在他面前放下所有戒心。

这妇人见子韦一副不经世事的洋派少爷模样,便打消了疑虑,抬手往前指了指,道:“这巷子里就只住了一个小姐模样的人,想必是你姐姐了,就在一进巷口第四家。”

子韦道了谢,待那妇人进屋关了大门,才向那户人家走去。

门口干净得很,应是不久前洒扫过的,一把半旧的铜锁在外面牢牢锁住大门。

细听,微有人声。

院中有人,却大门紧闭,必定有见不得人的事。

后退几步,跃上墙头,在墙边一株老树的隐蔽下向院子里探望。

一眼看到院子里情景,子韦差点从墙头摔下去。

院中石桌旁,一女子坐在子潇怀里,子潇微颔首吻着怀中伊人。

子韦虽只能看到那女子的背影,但只看身形便知是江天媛。

看不到她的表情,子韦却能清晰地看到子潇的神情。

那是种他从未在子潇脸上看到过的深情。

尤其是对女人。

他甚至都不确定,子潇这之前是否吻过别的女人。

更别说是这样的认真。

子韦比谁都清楚,此情此景的认真深情在任何一个男人脸上都是装不出来的。

院门紧闭,是为了金屋藏娇?

一重惊愕未消,一重惊愕又起。

子潇吻上江天媛的玉颈,江天媛伸手宽开了子潇的西装外衣。

再往下是什么场景,子韦再清楚不过。

慌忙跃回巷中,逃也似地快步走回巷口,跃上马背扬鞭而去。

听着马蹄声很快消失,子潇松开了搂在江天媛腰上的手。

江天媛也从子潇怀里站了起来。

子潇本在院里等手下报告,却听到巷中的对话声,没听清说话内容,却辨出那熟悉的声音。

子韦跃上墙头之前,江天媛正好从屋中出来,子潇一句话没说便把她拉进了怀里。

让他惊讶的是,他什么都没说,江天媛却像是什么都知道,配合得自然妥帖。

松开江天媛,子潇还是道:“对不起。”

“我是挺想抽你的,”江天媛不带一点愠色,整了整衣服,波澜不惊地道:“不过,你该先跟子韦谈谈了。”

一怔,刚才她明明是背对着院墙的,怎知是子韦?

看出子潇的疑惑,江天媛一笑,道:“下流招数只能对下流的人起作用。”

子潇点头。

江天媛转身向屋里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带着点淡淡笑意,轻描淡写地道,“对了,只是做戏,下次别这么认真。”

子潇微愕,鬼使神差般地冒出一句话,“你以前也做过这样戏?”

江天媛笑着摇头,“我从来都是一个人,没有一个人唱的戏。”

转身,走回屋里。

从来都是一个人。

过去是,现在也是。

以后,不得不是。

 


来者犹可追

第五十九节·来者犹可追

日西斜,蔷薇往沈府外走去,走到门房那里,对职守的家丁不冷不热地道:“我出门替大少爷办事,天黑前回来。”

之前在白英华身边做事时,出门报备这些手续对她是不存在的。而今被白英华遣到了恒静园,只做了个寻常丫鬟,蔷薇虽打心眼里不愿意理会这些狐假虎威的门房,但也不得不循规蹈矩一些了。

家丁提笔在记录簿上写下,一边头也不抬地问:“出去办什么事啊?”

蔷薇不耐烦道:“问那么多干什么,快把门牌给我,耽误了大少爷的事你担待的起吗?”

家丁抬头瞥了她一眼,冷笑道:“呦,咱们大少爷还真是慈悲为怀,一点也不记仇啊。是不是大少爷看上你的姿色,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喊你一声姨奶奶啊?”话音一落,门房的几个家丁婢女都哄笑了起来。

之前这些人每每见她都是点头哈腰,生怕巴结不够,如今却又成了这副嘴脸。蔷薇气得脸色煞白,却也说不出什么。怪也只怪自己先前侍宠称骄,从没给这些地位低的仆婢们什么好颜色,到这时候也只能打碎牙齿或血吞。

“这是怎么了,”蔷薇正尴尬着,一个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女子声音响起,“何事如此好笑啊?”

一群仆婢立时停止了笑声,蔷薇转头,见是念和。

子潇院子里的当家丫鬟,也是全府上下最会做人的婢女。如今,也正是她顶上了蔷薇的位子,成了沈府的大丫鬟,典管着沈府上下所有女婢。

看看蔷薇的脸色,念和心里已有了数,不温不火地对门房家丁道:“聊天叙旧也要看个时候,若耽误了主子的事就是咱们失职了。”

家丁忙取了块门牌递上,念和接过,拿到蔷薇面前,温和含笑道:“妹妹早去早回,免得大少爷和少奶奶挂念。”

蔷薇面无表情地拿过门牌,匆匆浅浅地行了个礼,转身走出了门。

目送蔷薇走出门去,念和才看向门房的几个仆婢,沉下依旧温和的声音,道:“今日且不罚你们什么,若有下次,休怪我不讲人情了。”

“是。”

走过两条街,蔷薇还是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被门房羞辱是她自己埋下的祸根,她不怨谁。

但念和来为自己解围,这让她感觉像是吞了个苍蝇一样,难受得要命,却又说不出来。

世人皆知文人相轻,其实女人尤甚。

尤其是对从来就看不顺眼的女人。

看不顺眼,因为念和的人缘从来都比她好。念和来沈家没多久就讨得沈家上下一片欢心,把她派去伺候喜怒莫测的二少爷,却连子潇也对她偏爱有加。

两人是一起进府的,若非蔷薇与白英华是远亲的关系,近水楼台,这大丫鬟的位子恐怕一早就是念和的了。所以蔷薇对念和总是没什么好感的,如今被念和撞见她的难看,还替自己解围,这让蔷薇更难以接受。

这次出来,说是替子轩办事,其实只是灵玉让她上街买束绣线。

之前,这样细碎的活都是她吩咐别人去做的,所以门房问起来,她实在不想说出口。

锦绣绸缎庄,灵玉点名要沈家这个绸缎庄的深月白色绣线。

蔷薇一进门,店伙计就迎了上来:“是蔷薇姑娘啊,您这回是需要些什么?”

蔷薇道:“深月白色绣线。”

伙计又道:“现在店里深月白色绣线有好几种,材质色泽都不一样,不知蔷薇姑娘想要的是哪种?”

蔷薇在身上取出一方折起的帕子,打开帕子,取出包在里面的几根线头,道:“照这个拿。”

“好,您请稍等。”伙计说罢,转身走去后堂拿货。

“我道是谁呢,”蔷薇正随意看着货架上的锦缎,突然听到身后熟悉的女声响起,“原来是蔷薇姐姐啊。”

蔷薇忙回身来,确认是白英华房里的映容。

蔷薇离开庄怡园后,便是映容与白英华最近了。才一段时日不见,先前唯唯诺诺低眉顺眼的小婢女此时竟是这么一副开朗精干的模样了。

还没等蔷薇说话,映容便道:“好段日子不见姐姐,姐姐这是来为大少爷办事吗?”

蔷薇只得硬着头皮道:“是大少奶奶找些绣线。”

听蔷薇这样说,映容立马皱起了那好看的眉头,道:“姐姐那么聪明,怎会做这样的傻事啊。”

蔷薇听的一怔,不等开口,映容把蔷薇拉到一边,放低声音道:“你别看夫人表面上那么维护大少奶奶,其实还是对她有些看法的。前些日子还听夫人念着,大少奶奶进门都快一年了,肚子里居然没有一点消息,不知道她一天天的都在干什么。而且,我前两天还听到夫人和沈谦管家说,准备给大少爷纳妾呢。”

蔷薇满不在乎地笑笑,“这些与我何干啊?”

映容叹了一声,道:“姐姐难道没有想想,夫人先前那么疼爱姐姐,怎么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把你调走呢?大少奶奶的出身摆在那里,大少爷若是纳妾,想必也就是从府上女婢里挑选了。姐姐和夫人是远方亲戚,这又被夫人调去了大少爷房里,这里面是什么意思,姐姐不会不明白吧?”

蔷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映容看了看周围,又小声道:“以姐姐的聪明美貌,别说作妾,如今就是想要当大少奶奶也不是难事吧。”

微愕,蔷薇沉下了脸色,道:“这话不要乱说,被人听到是要有大麻烦的。”

话虽这么说,但映容却分明听出蔷薇声音里的欣喜和轻松。

映容一笑,道:“映容就等着姐姐的好消息了。”

拿了绣线走出锦绣绸缎庄,蔷薇突然感觉天气晴明了许多,夕阳西下的景象也不是出门时看到的那样凄凉了。

大丫鬟再大也不过是个奴才,小妾再小到底还是主子。

若能当得主子,谁还去在乎奴才品级的高低呢?

 


有梦都惊破

第六十节·有梦都惊破

蔷薇这样一路想着,路过一个巷口时没注意从哪儿冒出个人影,还没回过神来,一张湿漉漉的帕子就捂在了她脸上,还没来得及害怕,人已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蔷薇发现自己正躺在张陌生的床上。

头仍是晕晕的,蔷薇勉力坐起身来,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衣衫已被宽解开来,凌乱地披在身上,再看床上,一片狼藉。

房中桌边,一个衣冠齐整的年轻男子正饶有兴致的低头品茗。

蔷薇一声尖叫,忙用被子遮挡住自己的身体,瑟缩到墙角。

男子牵起一抹带着邪气的笑意,抬头看向花容失色的蔷薇,道:“每一寸地方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了,还藏着掖着干什么?”看着蔷薇煞白的脸色,那男子不忘补道,“不只用眼睛看,还有用身子看。”

蔷薇被这突如其来的灾祸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天,才落着泪道:“你…你怎么不杀了我…”

男子大声笑了一阵,像是笑够了,才道:“就这么点胆色还想当沈家的大少奶奶?还是省省力气,给我做个妾算了!”

蔷薇大惊。

方才的恐惧都被他这句话惊得一干二净,蔷薇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你…你是什么人?”

男子一笑,不答,却道:“我只是想跟你做个生意,你就当我是个商人吧。”

这个男子竟然对自己了如指掌,肯定是盯上自己很久了。蔷薇一时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东西能和人来做生意,不禁问道:“你想干什么…”

男子慢慢悠悠喝完杯子里的茶,不紧不慢地道:“很简单,你告诉我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你回去继续竞争沈家的大少奶奶,我保证没人会知道你被男人碰过。怎么样?”

咬着嘴唇,蔷薇颤抖着声音道:“如果…如果我不答应呢?”

男子抬头环视了一下屋子,道:“我一时忘了,你们这些足不出户的丫鬟怎么会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呢。”

蔷薇这才打量起身处的房间。

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些摆设,和寻常卧房没什么不同。

看着蔷薇恐惧中带着迷惑的神情,男子含笑道:“这地方雅称青楼,俗名妓院,听说过吗?”

当妓女,还是当丫鬟?

蔷薇此时才突然觉得,当个丫鬟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张口无声,好半天,蔷薇才脱力一般地道:“你想问什么…”

见蔷薇开了口,男子笑着道:“这就对了,想当主子除了有主子的姿色,还得有主子的胆识嘛。我想知道的事也很简单,你只要把所有你知道的关于林莫然的事告诉我就行了。”

蔷薇一愣,“林莫然?你是说…小姐带回来的那个林大夫?”

男子点头,“看来你见过他。知道什么就全告诉我,要有半句瞎话,你这辈子就别想再出这个门了。”

深深呼吸,极力平静下心神,蔷薇一边努力回忆,一边断断续续地把林莫然来给子轩诊病和林莫然如何识破白雨泽下毒之事讲了出来。待说完的时候,蔷薇已完全平静了下来,补道:“自从进了恒静园我就很少出去,林先生一直住在二少爷的园子里,只来过恒静园两次,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不过,听二少爷园子里的人说,他住在沈家是因为做错了事,被二少爷软禁在园子里等候处置的。”

男子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了一想,才道:“你最好说的是实话,否则我可不保证今天的事能瞒沈家人多久。”

蔷薇忙道:“我发誓句句属实!”

男子一笑,道:“好,我暂且信你了。”说着,站起身来,背对床榻,“把衣服穿上,走吧。”

听着身后匆忙的穿衣服声,男子在棱角分明的脸上浮出一丝冷冷的笑意。待声音停了,男子才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已穿好衣服站在床边的蔷薇,桃腮上还带着依稀可见的泪痕,如被冷雨打过的蔷薇花,美艳中透着凄楚,惹人垂怜。男子走近几步,蔷薇心里一慌,向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床边上,男子却在距蔷薇一步之遥处停下了来,冷笑,道:“这样的美人,真是便宜沈子轩那废人了。”说罢,侧身让出路来,手向门口一挥,道,“请吧,未来的沈家大少奶奶。”

看着蔷薇仓皇地跑出房间,男子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走到门边小心地把门关上,待转身回来时,张合年已站在桌旁。

方才,张合年就藏身在门口的屏风后。

男子丝毫没有惊讶,走到张合年面前,颔首而立,全不见方才的邪气,毕恭毕敬地道:“老爷,看起来林莫然就是您要找的那个人了。”

张合年冷哼一声,道:“打一开始就觉得他不对劲,他倒真有胆子来自投罗网。”

稍一思忖,张合年目光落在面前男子的身上,带着些清浅的愠怒,道:“你也真是不长出息,杀人的胆子哪去了?你也是个男人,脱个女人的衣服怎么跟绣花似地,还连眼都不敢睁开一下!”

男子低垂着头,小声道:“您只吩咐脱了她的衣服…没说要做别的…”

张合年气不打一出来,不等再开口教训这男子些什么,门突然被叩响。

“老爷。”

叩门的男子在外低声叫了一声,才推门进来。

那人进门便报:“老爷,查到沈子潇的车昨晚在太白楼茶室后门停靠,林莫然逃走后他的车也开走了。据报,当晚这辆车曾在金陵学堂附近一条小巷出现。我们查过,这巷子里只有一户人家可疑,是新近搬来的一个年轻女子,叫江天媛,是金陵学堂新雇佣的化学老师。而且查证晌午有个年轻男子也找过这个叫江天媛的,据描述,那个年轻男子像是沈家三少爷沈子韦。”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张合年嘟囔了一句,微微蹙眉,道:“暂时不要惊动沈家的人,先把那个江天媛住的地方监视起来,一有异动马上回报。”

“是。”

来报信的男子说罢便退出房间快速离去了。

张合年看看仍颔首恭立在他身边的那男子,摇了摇头,沉声道:“听命。”

男子忙挺身站好。

张合年瞪了他一眼,道:“你就留在这过夜,睡过三个女人再回来见我。”

男子一怔,半晌,才颔首道:“是…”

 

 

江风,渔火,对愁,眠

第六十一节·江风,渔火,对愁,眠

郭元平从沈家出来就径直回了学校的住处,将两本账簿放到一起细看,除了字迹不同,内容果真是一模一样的。

既然货物名称可能有假,郭元平便把目光转到了记账时间上。

从头翻到尾看过来,郭元平不禁生出了另一个疑问。

账簿上的记录时间上只出现过三个日期。

一日,十一日,二十一日。

不是所有的月份都有三次记录,但是只要有记录,必是在这三日中的。

这三天有什么特殊意义?

或者,每隔十天意味着什么?

又或者说,对于商人来说,这样三天代表着什么?

想了一下午,直想到天黑也没想出什么头绪。

郭元平苦笑,到底自己不是商人,不知道他们脑子里琢磨的是些什么。

收好这两本账簿,郭元平从堆满了书的桌子前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已有些酸痛的肩臂,才想起还没吃晚饭却已经快过了宵夜的时间了。

穿好衣服走出学校,郭元平在夜色下慢悠悠地走着,去为自己找点能当晚饭的宵夜。

夜,无星无月。

一个人走在颇为清静的街上,郭元平脑子里还是账本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数字。

挥之不去。

苦笑,沈子潇,上辈子是欠了你多少啊?

在这样的夜色里想起子潇,顺理成章地想起读书的时候一起瞎混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