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捕夫人(晋江VIP完结)
作者:清闲丫头

文案
景四公子美好婚后生活的第一天,是从抄《列女传》开始的。

入坑须知:
# 青梅竹马,1V1,双C,婚后,傻甜傻甜的真言情伪探案文,谢绝考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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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景翊,冷月 ┃ 配角:查案子的,犯案子的 ┃ 其它:人在囧朝系列

家常豆腐(一)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姑娘们,丫头如约回来啦,谢谢你们没有抛弃丫头,群MUA~
之前一直在纠结于两人因何在一起,为何在一起,又如何再一起,后来突然发现,这是命定的一对,在一起对他们来说是常态,是一种丫头用逻辑解释不了的必然,于是他们的故事最好还是从在一起之后讲起咯~
再MUA~ 祝姑娘们看文开心,打滚求收~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新嫁娘词三首》唐?王建
景翊是在梦见了一只油汪汪的烤鸭之后活活饿醒的,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来的时候,狼藉一片的婚床上已经只剩下他光溜溜的一个人了。
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绑扎在窗框上的大红绸子洒进屋里来,映得满地都是暖融融的喜气。
昨儿晚上他好像是成亲了…
吧?
景翊还没来得及细想,床边已经有个老迈却响亮的声音嚎丧一样地喊了一声,“爷,您可算是醒了!”
这是齐叔的动静,景家大宅里的第二号大管家,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爷子说过,等他成亲之后,就让齐叔过来给他当管家。
他是景家老四,齐叔以前都是喊他“四公子”的,这会儿都改口叫“爷”了,那他脑子里那些零零碎碎的画面就不是宿醉未醒的幻觉了。
他还真成亲了…
好在他知道新娘是谁。
新娘是景府大宅对面冷大将军家的三闺女,安王府门下在刑部供职的女捕头,他从小到大的心头至宝,冷月。
他也记得新娘昨晚的模样。
叶眉,凤眼,雪肤,红唇,容妆浓艳,曲线玲珑,美得一塌糊涂,惨绝人寰,鬼哭狼嚎…
不对不对…
一塌糊涂,惨绝人寰,鬼哭狼嚎的那个好像是他来着…
不行,喝太多了,头疼,想不起来了。
反正就是他终于把心心念念十几年的人娶回家了,好事儿,值得好好大吃一顿的大好事儿。
景翊重新闭起眼睛,在被窝里洋洋舒泰地滚了一下,把那床艳红的双人锦被全裹到了自己的身上,才松软地说了一声,“齐叔,我饿了…”
齐叔哭丧着脸硬是把一套喜气洋洋的干净衣服塞进了景翊的被窝里,“爷,全家都饿了…夫人一大早就下了严令,等您醒来抄完一遍《列女传》,咱府上才能生火做饭,谁敢偷啃一口黄瓜都得卷铺盖卷滚蛋,您再不起床抄书就要出人命了啊!”
《列女传》?
他那个连《百家姓》《千字文》都没背全的宝贝媳妇当真知道《列女传》是什么东西吗…
景翊揉着额头爬起身来,“有这种事儿…怎么不叫我起来啊?”
齐叔眼瞅着就快哭出来了,当了半辈子管家,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全家没饭吃的事儿,“夫人不让叫,说是得让您睡饱了,自然醒,抄书的时候您才没理由打瞌睡。”
景翊半苦半甜地叹了一声。
“夫人现在在哪儿?”
“就在后院园子里舞剑呢,这都舞了一个早晨了…”齐叔抿了抿嘴,凑到景翊脸前小声地问了一句,“爷,您昨儿晚上是不是啥也没干就睡过去了啊…”
他干了什么吗?
他现在只能记起来,昨儿一大清早冷月从凉州办案回来,在大理寺门口一下马,二话不说就把他从里面揪出来,非要立马跟他拜堂成亲。
反正这桩亲事都定下好多年了,他俩也都到了嫁娶的年纪,新房都是现成的,全京城里没几个人不知道,亲朋好友一招呼就全来了,她想拜,他也二话不说就跟她拜了。
然后…
客人来得不少,太子爷都亲自来了,他喝来喝去就喝多了,谁把他塞进洞房的他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单从罚他抄《列女传》这件事上看,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
但是…发生了什么?
景翊到底还是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
人娶回来就好了嘛。
景翊深深吐纳,唔,好想吃烤羊肉啊…
越想就越想吃,居然好像已经闻见一股似有若无的烤肉香了。
不行,再饿下去真就要饿出毛病来了。
景翊打着哈欠拍了拍齐叔的肩膀,“你先忙去吧,夫人一向温柔娴淑,通情达理,我去跟她说说…一个时辰内一定让你们有饭吃。”
“哎!”
齐叔抹着激动的泪花奔出去之后,景翊半睡半醒地穿好衣服,洗了把脸,捧了一壶茶走去后院。
八月仲秋,桂花开得正好,满园馥郁。花枝掩映中,一个身形高挑的红衣女子正旁若无人地舞着手里的长剑。
近几年京里爱舞剑的女人蓦然多了不少,但极少有她这样一个人在花丛里舞着玩儿还舞得杀气腾腾的。
她舞得再怎么杀气腾腾,他看着还是赏心悦目。
她就是站在那儿不动,他还是觉得她赏心悦目。
景翊慢悠悠地凑过去,规规矩矩地站定,两手端端正正地捧着茶壶,连说了三遍“夫人早”,舞剑的人看都没看他一眼。
景翊又连说了三遍“我错了”,冷月还是没搭理他。
景翊叹了一声。
“夫人,我刚才答应了齐叔,一个时辰内一定让他们有饭吃,食言是会有损威信的,你说对吗?”
舞剑的人连挽几个剑花,步法快到整个人化成了一片红影,一声不吭。
“夫人,你可能有所不知,《列女传》这部书共有七卷…等我全抄完咱们府上就横尸遍野了,就先抄个两卷,好事成双,你看行吗?”
“要不…抄三卷?三阳开泰嘛…”
“四卷?四喜丸…四季平安,平安是福嘛…”
“五卷也行,五福临门呢…”
“六卷…六六大顺,逢案必破?”
“七卷…”
“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同心,十全十美…夫人,茶我放这儿了。”
“夫人,茶是南边进贡的普洱茶,醇香怡人,颇具美容养颜之效。”
“夫人,舞一会儿就歇歇吧,别累着,我看着都心疼呢。”
“夫人,我抄书去了…”
那团红影中终于传出来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气息丝毫不乱,稳得像是坐在椅子上说出来的,“回房换身衣服,晚会儿有客人来。”
客人?
照京里的习俗,成亲第二天新娘子是要回门的,但冷大将军长年驻守在北疆军营,冷夫人前段日子去凉州探亲还没回来,冷月的两个哥哥都在外面带兵打仗,两个姐姐一个跟了苗疆的什么头头,一个在太子府上当侍卫长,家里什么人都没有,索性就不用回了。
至于什么客人要来,兴许是没赶上昨天喜宴的。
昨儿有什么该来却没来的人?
还重要到需要他再去换一身衣服。
记不得,记不得了…
“这是刚才起床的时候刚换的…”景翊低头看了一眼紧绑在自己身上的这件无比鲜艳红袍,“不过这身衣服确实紧了点儿,也短了点儿,还花哨俗艳了点儿,是挺难看的…以前从来没穿过,不知道齐叔从什么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
“嗯…那是我的衣服,新买的。”
“…我就说嘛!人长得漂亮穿什么衣服都好看,人长得丑穿什么衣服都浪费,这么一件花色入时裁剪精良的好衣服,往我身上一招呼就白瞎了…夫人你舞着我这就回房抄书去!”
景翊窝在书房里抄到第二卷开头的时候,齐叔带着一身浓郁的烤羊腿的香味红光满面地走了进来,精神奕奕地道,“爷,安王爷来了,在前面客厅坐着呢,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齐叔说的什么景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的注意力早在齐叔进门的一刻就被那股烤羊肉特有的浓香吸走了。
这样的浓香绝不会是他凭空想象出来的。
“厨房里生火做饭了?”
齐叔连连点头,“是呢,我们刚刚才吃过…夫人亲自下厨做的烤羊腿,说是昨儿大家伙儿辛苦了,爷既然答应抄七遍《列女传》,她就不难为大家伙儿了…”
“等会儿!”景翊一个激灵,手一抖,差点儿把笔扔出去,“七遍,还是七卷?”
“七遍啊,夫人在厨房里烤羊腿的时候还直跟大家伙儿夸爷有长进呢,说让你抄一遍,你非要抄七遍,还说七星高照啥啥啥的…剑风有点儿大,她也没咋听清楚,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景翊直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七遍啊…
景翊深深吸了口气,默默地吞了吞口水。
烤羊腿啊…
他最爱吃的就是羊肉啊…
冷月最会做肉,做得最好的就是烤羊腿啊…
难怪刚才坐在这儿抄书的时候就总觉得哪里有股隐隐的烤肉香…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景翊哀叹了一声,“夫人是不是还说…我得把这七遍《列女传》全抄完了才能吃饭?”
“呦,这个还真没说,不过烤羊腿已经全吃干净了…您还是自己问问夫人吧,夫人就在前面跟安王爷说话呢。”
景翊这才听出齐叔话里的重中之重,“安王爷来了?”
“是啊…夫人一大早下帖子请来的啊,爷不知道?”
景翊发现,在他晕了一晚上之后,不知道的事儿实在有点儿太多了。
安王爷萧瑾瑜是与当今圣上一母所生的七弟,跟景翊是同年生人,时年十八,在朝中掌管三法司,他俩虽然有些私交,但说到底他和冷月都是听这个人的吩咐干活儿的,眼下正值秋审,萧瑾瑜忙得焦头烂额,脾气一点就着,但凡是在三法司里供职的人全都躲他走,好不容易因为成亲向大理寺告了三天假,冷月怎么还把他往家里请?
兴许她昨晚提过…
也兴许与昨晚发生的事情有关…
景翊揉了揉还在涨着发疼的太阳穴。
“我知道的…吧。”
“…”
景翊一路想破脑袋也没想起来冷月昨晚到底有没有跟他提过为什么要在新婚次日把安王爷请到家里来,一进客厅,看见茶案上那个堆得满满的果盘,空荡荡的肚子动情地咕噜了一声,更想不起来了。
景翊客客气气地给座上的安王爷问了个安,一入座就迫不及待地从果盘里抓起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还没往嘴边送,冷月就凉飕飕地一眼看了过来。
景翊立马两手捧着把苹果往安王爷手里一送,带着一脸家和万事兴的笑容热情洋溢地道,“王爷吃苹果,莱州产的,又脆又甜呢…别客气!”
萧瑾瑜玩味地看着手里的苹果,“你怎么知道这是莱州产的?”
景翊一愣,一笑,“王爷怎么知道这不是莱州产的呢?”
“因为这是我路过京郊果园的时候买的。”
“那什么…王爷就是王爷啊!随手一买就能把土生土长的京城果子买出莱州的风韵来…”
景翊话没说完,萧瑾瑜就转手把那个带有莱州风韵的京城苹果不轻不重地搁到了桌上,云淡风轻地截断了他的话,“你婚床底下有具焦尸,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家常豆腐(二)
景翊一时没转过弯儿来,“我婚床底下…有什么?”
冷月起身在客厅里绕了一圈,把门窗统统关了个严实,才压低着声音一字一句地替萧瑾瑜重复了一遍,“焦尸,就是用明火烧烤过,外焦里嫩的那种尸体。你的鼻子不是比狗的还好使吗,今早起床的时候就没闻见屋里有烤肉味?”
他好像真的闻见了…
不但闻见了,还深深地陶醉地使劲地闻了好一阵子…
景翊的胃里泛起一种微妙的翻滚感,一股隔夜的酒气返上来,一时没压制得住,掩口转身趴在椅背上连连干呕,呕得两眼都泪光闪闪的了。
昨晚果然是出事了…
萧瑾瑜的额头也隐隐有点儿发黑。
这叫什么形容…
冷月倒是松了一口气, “王爷,你看他这德行,我就说这种事儿他下辈子都干不出来吧。”
景翊抬起头来万般感激地看了冷月一眼,不是感激她对他德行的肯定,而是感激她从早晨到现在一口饭都没让他吃,否则…
想到“吃”这个字,景翊又是一阵干呕。
萧瑾瑜默默地点了点头。
“好…这案子可暂不报京兆府,但要在秋审结束之前把完整的卷宗呈送上来。”
冷月一喜,屈膝向萧瑾瑜一拜,“谢王爷成全!”
王爷成全她什么了?
今天一天下来,景翊已经习惯于自己不知道很多事了。
有些事还真的是不知道比较好…
冷月喊来的家丁要搀他回房歇息,景翊死活不去,硬是回了书房,趴在书房的卧榻上慢慢熬过这段汹涌如怀胎三月一般的干呕之后就昏昏睡过去了,直到冷月进来把他推醒,塞给他一碗小米粥。
天已经黑透了,书房里孤灯一盏,橙黄的光晕把冷月那张本来没带多少好气的脸也映得格外温柔。
“吃完了回房睡去,都二更天了。”
景翊抱着粥碗靠在榻上,“你煮的吗?”
冷月“嗯”了一声,景翊才动了勺子,一口粥送进嘴里,轻抿,景翊微微眯眼,缓缓吞了下去。
唔…
果然是她亲手煮的,还有没煮开的硬米粒子呢。
冷月很会做肉,但只要是做除肉以外的东西,那就是一锅灾难。
景翊一口不剩地把这碗灾难吃了个干净,吃完舔了舔嘴角,把碗一搁,朝着房梁立起了三根手指头,“我景翊对梁发誓,床下之人不是我带回来的,不是我奸的,不是我杀的,不是我烤的,不是我藏的,有一个字违心之言,就让我上一根梁断一根梁。”
“我知道不是。”
景翊端端正正地两手一拱,“谢夫人信任!”
“那是个男的。”
“男的…床底下是个男的为什么还要我抄《列女传》啊?”
冷月挑了挑细长的眉梢,微眯凤眼看着眼前这个颇委屈的人,“为什么床底下是个女的你就该抄《列女传》呢?”
景翊蓦地觉得脊梁骨上一阵发寒。
“嘿嘿,嘿嘿,嘿嘿…其实我觉得吧,抄书乃温故而知新之举,无论什么情况下多抄几遍都是极好的…”
冷月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两把,“别想那些没用的了,回房睡觉去吧,什么时候我在你床底下发现个女的,我会让你抄《烈士传》的。”
“…”
景翊往下一出溜,又在榻上窝了起来,“大丈夫一言九鼎,言出必行,在那七遍《列女传》抄完之前,我是无颜回房睡觉的…就让我睡在书房里好了。”
冷月翻了个白眼,新婚第二晚睡书房,他是怎么想的?
“你是没脸回房,还是没胆回房?”
景翊坦然摇头,“都没有。”
“不就是一个死人吗,昨儿晚上你还在外面灌酒的时候我就已经把尸体挪走了,人都死了,有什么好怕的啊?”
她到现在都想不通,景翊这点儿兔子胆,连景家老爷子都说他不是干刑狱的材料,安王爷怎么就非得向皇上举荐他来当大理寺少卿?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已经在大理寺干了大半年了,居然还没被吓出什么毛病来。
景翊微微颔首,浅浅地叹了一声,深深地道,“人虽然已经走远了,可房里还残存着他不屈的冤魂散发出的袅袅余香,恐怕会绕梁三日而不绝的…”
“…”
不可思议的事果然很难长久。
冷月跟他大眼对小眼地对看了半天,到底看不过他那忧伤而执着的眼神,还是妥协地叹了口气,“行…你想睡在这儿就睡在这儿吧。”
“谢谢夫人成全。”
景翊翻了个身,安安稳稳地闭上了眼睛。
冷月拿着空碗朝门口走了几步,还没出门,犹豫了一下。
唔…还是不想一个人睡。
冷月调头走回榻边,在景翊后背上戳了戳,“我想起来…有件事要跟你说。”
“唔?”
冷月红唇轻抿,“我告诉你,你不能张扬出去。”
景翊本来已经有了点儿朦朦胧胧的睡意,一听这话,顿时不困了,端端正正地坐起身来,认认真真地看着冷月,“好。”
她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冷月又抿了一下嘴唇,“你听完之后要保持安静,不许哭,不许笑,不许出动静。”
景翊一声不出地用力点了点头。
冷月把声音放低了些,“你知道我把那具焦尸挪到哪儿去了吗?”
“…?”
冷月把声音又放低了些,“就在你书案旁边那个放字画的大箱子里。”
“…!”
冷月慢了半拍,伸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捂上景翊的嘴,景翊已经一嗓子嚎出来了。
嚎了一嗓子还不算,又“噌”地从榻上窜了起来,猴子上树一样地扑到她身上,冷月一时不备,重心不稳,两人抱成团状“咚”一声栽到了地上。
护院循着景翊这声鬼哭狼嚎赶过来的时候,俩人还没从地上爬起来。
打头的护院杵着一根棍子,呆呆地看着滚在地上的两个人,“爷,夫人…出什么事儿了?”
“夫人她把…”冷月一把狠掐在景翊的大腿上,景翊的舌头飞快地转了个弯儿,“把我弄疼了!”
“…”
“那…”打头的护院憋了半天,憋得脸都红了,才磕磕巴巴地憋出一句,“夫,夫人慢用,小的告退了。”
“…”
护院们一走,景翊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拉起印堂发黑的冷月,一溜烟奔回卧房,把房门从里面一栓,倚在门闩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日子没法过了…
“夫人…咱们把他送到衙门去不行吗?”
冷月坐在梳妆台前气定神闲地拆着首饰,也气定神闲地回了他一句,“不行。”
“夫人,你看啊…你不是老说死者为大吗,他现在是咱们府上最大的,让他委屈在一口箱子里,不合适的,对吧…”
冷月在镜子里看了景翊一眼,“你是说把他放出来溜溜?”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他在咱们家里,就他一个不会喘气的,如此特别,还独守在一口冰冷的箱子里,他得多孤单寂寞啊,各衙门停尸房里有铺位有铺盖有熏香有灯火,还有很多他的同道中人…你就当是可怜可怜他吧,行吗”
“不行。”
“那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吧…”
“等你不会喘气了,我会可怜你的。”
要是哭对她有用,景翊一定会哭给她看,可惜他小时候就试过很多回了,没用。
“真就不能再商量商量吗?”
冷月拆下头上最后一根银簪,散下满头青丝,转头斜了他一眼,“这案子王爷交给我了,我爱放哪儿就放哪儿,你要是这么不愿意让我放在你书房里,我明儿把他挪回来就是了。”
“…我愿意!”
冷月满意地转回头去,声音也软了几分,“那你明天继续在书房里抄《列女传》吧,这事儿查清楚之前府上的人我一个也不信,你在那儿待着我还放心点儿。”
景翊愣愣地看着拆完首饰开始梳头的冷月。
她这话的意思是…
“你让我抄《列女传》…是为了让我在那儿看守尸体?”
“也不全是…还为了找个理由不让你吃东西,不然你今天肯定吐得还要惨,伤了胃怎么办?”
奶奶个熊…
他媳妇到底是跟谁学坏的!
冷月一缕一缕地梳着如瀑的长发,淡淡然地接着道,“也顺便饿饿府上其他的人,把他们饿到差不多的时候,我把他们全都叫到了厨房里,让他们看着我把一只羊腿从生烤到熟,还让他们每个人都吃了一碟,有几个人反应不大自然,我今天下午查了一下他们的底细,准备明天探探他们,你要是有兴趣,我明天可以把他们带到书房给你瞧瞧。”
直到冷月梳好头发,换好衣服,躺进被窝里了,景翊还杵在原地犹豫不决。
那床…毕竟是被当成棺材盖儿用过的…
冷月在松软柔滑的被子里翻了个身,转面朝里,露给景翊半片香肩,“你要是不想睡在这张床上,还可以睡在这张床下。”
“…”
比起睡在棺材里面,他倒是宁愿睡在棺材盖上。
何况棺材盖上还躺着他昨儿刚娶回来的媳妇。
那可是他惦记了十几年都没能碰过一下手,昨儿个清早却突然吵着闹着非要立马跟他拜堂的宝贝媳妇啊。
幸福来得确实有点儿突然,但景翊向来不是个好事的人,只要现状是安乐美好的,他才懒得去追究前因是什么。
现状…
除去那个不会喘气的不算,一切都很美好。
景翊更衣,上床,熄灯,落帐,在黑暗中循着一股暖香搂了过去,自语般地轻道,“能叫你一声夫人真好…”
话音未落,手下丝缎般的触感一空,脑门儿上硬硬地挨了一巴掌。
“唔…”
景翊脑袋里还在嗡嗡作响,黑暗中传过来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你今天早晨起来的时候没觉得身上疼吗?”
景翊愣了愣,揉着一跳一跳发疼的脑门儿老老实实地答道,“嗯…疼。”
“哪儿疼?”
“哪儿都疼…”
“是不是觉得全身的骨头架子像是被拆散了又装上了再拆散了?”
“唔…是…”
“是不是还觉得腰酸背疼得像是骨头被人掰折了一样?”
“嗯…”
“知道为什么会疼吗?”
“唔?”
“我暴揍了你一顿。”
“…”
“记得我为什么揍你吗?”
“不记得…”
黑暗里冷月半晌没出声,突然翻了个身,叹了口气。
“你娘说得对,你还真是记吃不记打。”
“…”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收求评~~~

家常豆腐(三)
第二天一大清早,冷月披衣起床的时候景翊也醒了,景翊打着哈欠软糯糯地对冷月道了声早,冷月黑着脸瞪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下床,径自坐到了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收拾起头发来。
景翊被瞪得一愣,浓重的睡意散了一半。
他怎么觉得…
昨晚好像又发生了什么。
景翊从床上坐起来,透过梳妆台上的铜镜看着冷月那张阴惨惨的脸,发现铜镜里的人不光脸色很沉,连眼底的颜色也有点发沉。
冷月从小就是这样,一夜睡不好,第二天起来眼底一准儿是发青的。
昨晚一定又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还是想不起来…
但总不能天天有人往他床底下塞尸体吧?
景翊深深吸了口气,徐徐吐出,屋里没有任何不美好的气味。
景翊坐在床边弯腰穿鞋的时候还特地壮着胆子往床底下巴望了一眼,除了他前两天顺手塞到下面的一口箱子之外,床底下连层薄尘都没有。
这口箱子…
景翊隐约记得,昨晚就快睡过去的时候冷月好像对他说了一句关于床底下有个箱子的话,他虽然没睁眼,但也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
景翊觉得,以这个箱子为引,应该可以比较和气地聊出些昨晚发生的事情来。
“小月…”景翊用成亲前对她的称呼漫不经心又自然亲切地唤了她一声,空手拢了拢散在肩上的发丝,带着晨起的慵懒徐徐地道,“我记得…你昨晚好像问过我床下那口箱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