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坑爹 (抓虫)
沈汶气愤,微撩了车帘,飞快地就把那个纸包拿进了车里,打开,饼软肉香,沈汶一口咬下去……“哎呦”大叫了一声,吐出一枚铜钱!车外张允铮哈哈笑起来。
沈汶从车帘缝儿中狠狠地把铜钱打在张允铮的背上,当然没用什么内力——怎么能打自己人呢?何况张允铮刚刚打完了火罗,身手的确狠辣矫健,看着十分解气。
张允铮摇着脑袋把饼吃了,扭头对车帘里皱着眉吃着肉饼的沈汶说:“不告而取是什么?别说你不知道。啧啧!没羞!”
沈汶满嘴的东西,可还是努力说:“混球……谁想和你说话!”
张允铮哼声:“混球?那是我给自己买的,你偷吃,你是什么?”
沈汶吃到了好东西就不管什么理亏,一边咀嚼一边说:“你该主动给我的!一点风度都没有!”
张允铮说:“干吗要对猪有风度?”
沈汶满口猪肉地说:“你才是猪!笨头笨脑的,没人理你。”
张允铮呵呵笑:“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在南方,天天来理我的人多了!还都是能书会画的大家小姐,没一个是爱吃的小猪!”那些女孩子当着他的面,一口东西都不曾吃过。
沈汶心知张允铮长得太英俊了,又带着股冷酷的味道,大概把他外祖家的女孩子们都迷住了,心中很为那些女子不值,反正张允铮也看不见,满嘴喷着饼子沫地说道:“你有什么好的?臭脾气,不让人,日后谁找了你谁倒霉,还不被你欺负死?整天还不够哭的呢,能书会画有什么用?还不如学了武艺能把你打一顿!”
张允铮切声道:“你个小鬼,懂什么人间情爱?我哥说了,我是我们家最好的男子,日后肯定有个好姻缘。”
沈汶知道张允铭对这个弟弟的爱护,现在借着人家的钱,可不能挑拨人家兄弟的感情,只好嘟囔道:“那是日后,反正现在你还是个混球!”
张允铮回头道:“把你吃的肉饼吐出来!”
沈汶咽下最后一口,抹了抹嘴,然后在车里做呕吐的声音,说道:“吐出来了!就在你车里的地板上!”
张允铮说:“你怎么能这么耍赖呢?!难怪从小名声就不好!”
沈汶嘿嘿笑:“你竟然去打听我的名声了?不是开始注意我了吧?”
张允铮语带鄙视道:“你别太高看自己了!先从猪变成人再说吧!”
沈汶反击:“混球!”
张允铮说:“猪!”……
两个人隔着车帘,一路走一路交换了许多已经丧失了敏感性、变得毫无意义的浅薄词句,最后张允铮到了严府的后门附近停下了,沈汶贴着车帘说道:“你就知道吵架,我还有正事要说呢!”
张允铮皱眉道:“谁不让你说了?是你自己在浪费时间的。”
沈汶指责道:“你出去了那么长时间,怎么没长大些?!”
张允铮马上问:“你觉得长?”
沈汶疯狂:“什么叫我觉得长?!我管你长不长的?!你又在捣乱!”
张允铮停了片刻,轻飘飘地说:“好吧!你不是猪了,你只是猪变的还不行吗?”
沈汶抓头:“我是鬼变的好不好!不是猪!你别弄错了!不对!我跟你说这干嘛?!……”
张允铮立刻说:“那也行,我不在意你又是猪又是鬼变的了!”
沈汶清醒了些,恶狠狠地说:“如果你不让我说正事,我们误了事,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张允铮叹了口气,语气低沉地说:“沈则天小姐,请讲正事!”
沈汶捶车板:“你这个混球!臭石头!二货!……”
张允铮咳了一下,沈汶以为有人,停了下来。她闭眼感触了下,周围没有人,就问张允铮:“你咳嗽干吗?看到什么了?”
张允铮带着一贯轻蔑的语气说:“哦,我哥说,有人要发疯的时候,咳嗽一下,也许能把那个人的魂儿给叫回来。你看你,果然回魂儿了,你难道不该谢谢我吗?”
沈汶恍然道:“你这个混小子,就是以欺负人为乐的是不是?!你以前欺负你哥,现在你来欺负我了!”
张允铮沉默了片刻,哼了一声说:“谁欺负你了?想跟我哥一样?别自作多情!”
沈汶咬着牙说:“你要是再和我吵架,我就去找你哥,跟他说我不带你玩了!我后面要干好多好多有趣的事呢,比今天的刺激多了!”
张允铮停了会儿,无精打采地问:“你要干什么?”没有带刺儿的口气,这是表示休战了。
沈汶确定周围没有别人后,小声对着车帘说道:“你去对你哥说,要找人落草为寇,山匪,水匪,都得有。水匪是在梁湖上。还有,得找人帮我开酒窖……”
张允铮点头说:“小酒鬼倒是很常见的……”
沈汶生气:“你又来了!”她现在明白张允铮大概原来被圈出毛病来了,对什么都要搅合一下。
张允铮撇嘴:“还有呢?”
沈汶想想说:“先把这些干了,以后再说以后的。”
张允铮又得瑟起来了,嘲讽地说:“你要干的事儿一句话就交代完了?!还说有趣?我建议你日后不要太高估自己的诙谐才能,自夸其实很没有风度。”这是在报复沈汶方才说他没有风度
沈汶见天已经过午了,一撩车帘跳了下来,气得也不顾男女大防了,往伸直了腿怡然地坐在车辕上的张允铮小腿上踢了一脚,说道:“我觉得这样有风度!”然后一溜烟地跑向严府的后门。
张允铮对着沈汶的背影说:“赖皮鬼!”
沈汶在后门敲了一下,里面等着的鲫鱼马上给她开了门,然后领她进了院子。沈汶早就告诉了她该在这里等着的钟点,倒也不奇怪。可是她受不了的是,鲫鱼本来就是个挺严肃的姑娘,现在更是眉头紧锁,步伐都僵硬了,弄得沈汶也跟着瞎紧张。一路没有人,鲫鱼拉着沈汶进了屋,才大声松了口气。
沈汶安慰她说:“你别瞎担心,这是内宅,几个仆人都在前院,二嫂都跟我说了。”
鲫鱼很郑重地说:“二夫人是贼大胆,万一有婆子到后面来怎么办?”
沈汶指着自己的丫鬟服说:“就说是镇北侯府的丫鬟随你过来的呗。”
鲫鱼不依不饶:“万一那个婆子说嘴,告诉了外面镇北侯府的车夫怎么办?万一那个车夫对别人说起怎么办?万一有人谈起你今天一天都在二夫人的院子里,可我就带了个镇北侯府的丫鬟去了严府怎么办?万一有人把两件事放在了一处……”
沈汶投降了:“箱子在哪里?!我赶快钻进去吧!”
鲫鱼让沈汶躲进了来时箱子里,找人来搬箱子,说这是严氏以前留在严宅的自用旧物,让人把箱子抬到了车上,回了镇北侯府。
到了沈坚的院子里,鲫鱼再次指挥人卸了箱子,抬进严氏的屋子。沈汶从箱子里跳出来,鲫鱼如释重负。严氏忙帮着沈汶脱丫鬟的衣服,笑着对鲫鱼说:“你去歇歇吧!”
鲫鱼又大声叹气,低声说:“谢天谢地!”出去了。
严氏低声问沈汶:“还好吗?都顺利吗?”
沈汶说:“还好。”接着把经过小声告诉了严氏,严氏听了笑起来。
不久,沈坚回来了,严氏一听声音,就小跑出去,拉了沈坚的手和他一起进屋。然后边给沈坚脱外面衣服,边把沈汶告诉她的对沈坚说了一遍。
沈坚点头听了,问一边坐着的沈汶说:“不会惹起太子注意吗?”
沈汶摇头:“我看了,火罗的脸没怎么肿,他该不好意思说什么。”其实前世,火罗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没公开抱怨,是翻译把沈坚的身份告诉了太子的人,太子还向皇帝告了一状,说沈坚想破坏两国盟约。
沈坚告诉了沈汶他怎么和沈卓一起与三皇子在郊外骑了大半天的马,他刚说完,杨氏让人过来叫他们,让他们去吃晚饭。
沈坚要去边关了,杨氏每次知道沈坚在家,就尽量要全家一同用晚餐。
大概是因为严氏还没有孩子,杨氏心里抱歉,所以从来不让严氏理事。与平时管着府中事物,也安排餐饮的柳氏不同,严氏去吃饭时只在一边摆个筷子,端上几碟菜,然后杨氏就会让柳氏和严氏一起入座。
因为沈汶在严氏这里,自然带了夏青与沈坚夫妇一同去了全家吃饭的大厅。他们走到半路,碰上了沈卓。他们还没有到厅门前,远远地就能听见里边沈强的啊啊叫声,接着就见沈湘一脸不快地带着春绿匆匆地进门,明明看见他们了,都没有停下等等他们。
沈汶小声问:“姐姐看着有些不高兴。”
沈卓也小声说:“过去我们出去骑马,总是带着她的。可是现在她大了,而且……今天她肯定是知道我们出城了……”他们去见三皇子,沈湘快十四岁了,自然不能带着沈湘,沈汶点了头。
沈坚打断道:“别说了!快去吃饭!”
几个人进了门,沈汶马上笑眯眯地往沈湘身边去,甜甜地叫了声:“姐姐,今天练武了?”在沈湘旁边坐下。
沈湘没好气地瞥了沈汶一眼,微皱着眉说:“你怎么不去练武场走走?还这么胖!真想当猪吗?!”
沈汶暗自翻白眼:这些人都怎么了?总把自己跟猪挂上钩?表面撒着娇说:“谁胖了?”
老夫人隔着桌子说:“汶儿不胖!看着有福相!”
沈汶心说这不就是在说我胖吗?沈湘猛地出手,拧着沈汶的脸蛋说:“看看这肉,还不胖?!咦,怎么还油乎乎的?!你吃了什么?”
沈汶挣脱开,使劲抹脸,委屈地说:“姐姐说什么呀!是桂花油。”
杨氏一边把沈强往桌子旁拉一边说:“桂花油好!湘儿,你也得有点儿女孩子的样子!也抹点儿吧!强儿,过来站着!一会儿吃的全掉地上!”
沈湘哼一声:“谁要抹那东西,像是吃了肉没擦嘴!”
沈汶心中暗跳,只能使劲撅嘴,表示不高兴,沈湘鄙视万分:“别撅啦,真跟猪一样了!”
杨氏说:“快别这么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你妹妹可不是猪,日后也许是个杨贵妃呢!”
这次沈汶和沈湘同时恶寒了,异口同声地对杨氏说:“娘!您这是说什么呀!”
老夫人也不高兴地说:“就是!当什么贵妃呀!这不是撑的吗?”
杨氏赶忙说:“就是说她长的样子呀,也不是真的去当贵妃。宫里可不是人待的地方,别说宫里,皇家的人可都不能碰……”
沈汶明显感到沈湘情绪低落了,不理自己了,自顾自地吃饭,再也没有说话。
晚饭后沈汶回了院子,苏婉娘早已回来,她接替了夏青,服侍沈汶洗浴,准备安寝。
两个人躺在床上,苏婉娘才小声问:“今天那位就是你去见的张大小姐吧?”这么机密的事,沈汶不会托付别人的。
沈汶点头。
苏婉娘感慨道:“你可别说人家浑了,人家哪里浑?那么精神,眼睛亮亮的,身手不凡。你说人家坏话,可会让人会错意的。”
沈汶不解:“怎么会错意?”
苏婉娘不想多说,只含糊着说:“反正不能随便说人家不好。”
沈汶不满地说:“他总说我不好的,总叫我猪。我那么胖吗?”
苏婉娘忙说:“不胖不胖!”
沈汶说:“那他就是在嘲笑我爱吃东西。”
苏婉娘惊讶了:“他竟然知道你喜欢吃东西?!”
沈汶问:“这不能让人知道?”
苏婉娘叹气——这两个人有问题了,相互如此随便,日后怎么办?只能说:“尽量别让人知道,这些都是你的私事……”她把后面半句“只有你亲近的人才该知道”咽了回去。沈汶还太小,别让她往那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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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确如沈汶所料,没把火罗被打当回事,主要是因为他的人没看出火罗被打了,真以为火罗只是跌了一跤。太子更注意的,是自己的人引领火罗观赏京城风景,竟然被人骚扰了。这是不是为了丑化自己的形象?
太子问道:“沈家的人今天干什么了?”
一个幕僚说:“沈二公子和沈三公子与三皇子一起在城外骑马,到下午才回城。那时我们的人已经回来了。”
太子思索着:“他们两个人是不是为了避嫌才出城?这事是不是预先设计好了?现场可能有他们的手下在行事。”
一个幕僚说:“镇北侯府的人说,今天镇北侯府没其他人出来,也没有护卫出府行动。”
太子还想让人再多查查,另一个幕僚低声说:“这些日子皇上每天都要招我问询太子日常事宜,太子近期最好少动作。”
东宫的官吏中,有许多皇帝钦点的,可真正进入太子核心的幕僚,却大多是吕太傅的班底,有那么一两个皇帝的人,也早就被太子收服成了手下,成了双面间谍。
他们无法不听从太子,从太子对别人家小的手段就可以看出,如果得罪了太子,一家老小全得死。可是如果向皇帝告发太子,太子又没有谋篡皇位,罪不至死不说,现在除了一个太子和一个皇帝看不顺眼的三皇子,也没别人了。一个弄不好,人家父子和好如初,自家性命和老少同样不保。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的情形是,太子十拿九稳是未来的皇帝,太子这帮幕僚都死心塌地跟着太子了。
太子带着明了的冷笑道:“父皇最近新纳了几个人,其中从江南来的薛美人格外入了父皇的眼,据说已经连得恩宠十几天了,父皇这是对本宫严加防范呢!”
一个幕僚小心地说:“就是皇帝想要培养一个皇子,也得至少十几年,那时,殿下的根基已深,实在不足为虑。”
太子鼻子出气,才说道:“怕只怕父皇一旦有了新的皇子,就不会再给本宫十几年了。”
众幕僚都一时沉默。若真是那样,他们都是辅助了太子的人,日后就再也没有了前途。
一个幕僚小声说:“太子殿下不必忧虑,皇上这段时间宠幸了许多嫔妃,可是尚无一人有孕,也许,上天早已属意太子……”
一句“尚无一人有孕”触动了太子的心病,若是上天属意他,他怎么能没有孩子?!太子暴躁地将手边的茶杯重重一放,说道:“别说了!”
大家一时噤声,太子想到自己的后宫和太子妃,烦得都想暴起杀人了。他努力平息下怒意,挥手让幕僚们退下。看着那些人一走出大门,太子立刻让人招来最年轻的几个侍妾——他需要进行一些实质性动作,来改变自己无子的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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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远侯府这边,大早上,平远侯就听说两个儿子离府了。离府就离府吧,关键是,大儿子带了所有从小跟着他的心腹打手还有二儿子的贴身小厮,二儿子竟然亲自当车夫,把家中最大的马车驾出去了。平远侯已经完全肯定:他们没去干好事!
他拿着核桃球转了半天,让人盯着大门,他们一回来就报信,自己先去张允铭的地方看看。
张允铭的书房乱糟糟的,所有的书都摊开放着,平远侯皱着眉翻捡了半天,最后觉得如果张允铭在这里藏了什么,别说别人找不到,张允铭自己也找不到。平远侯又去了张允铭的卧室,这里有人收拾,自然干净些,但他好好地检查了床体和各种家具的抽屉,一无所获。
平远侯穿过柳林,到了张允铮的院落里。
为了保住张允铮这个秘密身份,看守着这片柳林的不下百人。张允铮以张允铭堂弟的身份回来了,有时住在客房,可许多关键的物件都还是放在这里,他自己也常常到这里过夜。
虽然平远侯有兄弟一大家子,但他们都在临街的另一处大院落中,那边人们像常人的家一样,松快混乱,平常家长里短不断。可这边,一墙之隔,就是另一个世界。
平远侯府五百家丁都是以前的军士,巡逻防卫异常严密,把平远侯的府邸围得跟铁桶一般,风吹草动都逃不开平远侯的眼睛。现在两个兄弟竟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他眼皮下鼓捣东西,这是没把平远侯放在眼里!
几个在明处守卫的家丁对平远侯行礼,平远侯表面平静,可心里憋着气。他先到了张允铮的书房兼打斗室。厅房空旷,就是书架上有些图书,书案上有文房四宝。平远侯觉得张允铮这点很好:什么东西都放得整整齐齐的,连边边角角都码得笔直,让人一眼全能看清楚。他把书案上的纸张很快地就翻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
接着他去了张允铮的卧室,这里也是非常简单整洁。床头柜上摆着几本书,其中一本像是张允铮的笔迹。平远侯拿起来,竟然是已经装订成书了的“江南美食记”。他翻了翻,写得详细而生动。平远侯认为男子应以智勇服人,写个什么美食谱之类的,真是弱毙了,玩物丧志!他冷哼了一声,把书顺手往床上一扔。
书打在床柱上,“咚”地一声响,平远侯皱了眉:李氏因为负疚,给张允铮的家具都是最好的,木头坚实,可这声音听着稍有些薄。他俯身反复敲来敲去,终于发现一处,敲起来听着像是空的。表面摸摸,没什么缝隙,他起身,攒了力气,用力将床挪开了一些,从墙壁处反看床,果然,床的主柱从外侧被挖了个铜钱大的小洞,平时把床抵在墙边自然看不到。
平远侯骂了一声小崽子,小心地从里面掏出数张薄纸,正是张允铮记下的听北戎壁脚的记录,还有沈坚他们总结下来的笔记。他是为大家留个记录,以防日后策划时遗落了什么事项。
平远侯读完,眉头紧皱,怕自己看漏了什么,又从头到尾读了四五遍,才把纸重新放回洞里,运气将几百斤的床推回了墙边。
平远侯手转着核桃球出来,让人们好好看守,自己慢慢地回了书房。布置了人把书房围好,丈外看守,除了两兄弟,不许其他人接近,然后就等着那个两个混蛋回来。
李氏午饭时请平远侯来用餐,平远侯说有事,先不过去了。李氏不疑有他,还让人给平远侯送去了美餐,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宝贝儿子有被痛打一顿的危险。
平远侯吃了午饭,又等到近酉时(下午五点),才有人来报说大公子回来了。
不多时,张允铭因进府时被告知侯爷在书房等着他,就往书房走来。他心情轻松,今天他要干的部分很容易:让几个人说些话挑起众人的愤慨,将太子的那几个人拉出来,折腾一通放了,再让人进林子逐开闲人,给张允铮他们清场子。在楼上看着火罗被人扶着出来,路都走不动了,他就知道这件事定是圆满成功了。从头到尾,他远远看着,根本没出面。
事完后,他带着十几个人到馆子里大吃了一顿。这些人都是他和张允铮的小厮,从小陪着他们练武习文,算是铁杆小弟。干了事儿,不能不好好犒劳一下。
这顿午饭吃了一个多时辰,直折腾到了下午,大家才酒足饭饱,十几个人,化整为零,分路打道回府。
张允铭心满意足,微笑着进了书房,对着平远侯行礼道:“见过爹。”
平远侯平视着他,手里玩着核桃球,没有答言。张允铭这次仔细看平远侯的脸色,见平平板板的,是大怒的样子,忙小心地赔笑着说:“爹可是有什么担心的?他说去外面转转,不该有事。”
平远侯还是不说话,张允铭看看旁边,准备找个椅子先坐下,父亲看来是生张允铮的气了,也难怪,张允铮现在有了个堂弟身份,就有些不顾忌的意思,平常总出去……
平远侯见张允铭眼睛转到一边去,气得将核桃球啪地拍在书案上,两个核桃球同时碎了。
张允铭吓一跳,看了看书案,劝道:“爹,你不用这么生气!那核桃球其实很便宜,这书案可是紫檀的,坏了不好修补……”
平远侯低声喝道:“你给我跪下!”
张允铭愣住:“我怎么了?”
平远侯看着张允铭,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你干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张允铭认为平远侯还是在诈他,就忙说:“我干什么了?爹为何这么生气?”
平远侯早就知道这个儿子善于狡辩,此时三句话里面两句都可能是假的,一句真假难辨,还不知道是哪句,就懒得和他斗嘴,看地上光秃秃的,舍不得让他直接跪地上,从座下抽出椅垫扔给了张允铭:“跪下!我等着那个孽障回来一起说!”
张允铭想不出哪里事发了,只好接了椅垫一旁跪了,郁闷地想自己都多少年没跪了,好像一下就回到了七八岁。
平远侯再也不说话,只皱着眉生闷气,张允铭庆幸自己大吃了一顿才回来,肚里有食,心里不慌。
晚饭时李氏知道丈夫与大儿子在说话,就又让人来送了餐饭。张允铭跪了半天,膝盖有些疼,见平远侯在案子上开始吃饭,也没叫自己,就乘机蹲坐在脚上,以示抗议,等着平远侯来训斥自己,好搭上几句话,探探父亲的口风,看看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可平远侯虽然余光里看到张允铭偷懒,只皱了下眉,却没有说话,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让大儿子歇歇也没什么。
到天擦黑了,前面才来报说堂公子回来了。
张允铮见沈汶进了门,又赶着车在城里兜了半天圈子。他午后只吃了一个肉夹饼,饿得半死,进了府门,听说侯爷让他过来,就急匆匆地跑来。进了书房的门,张口就说:“我正饿着呢,让他们快给我弄饭!找我有什么事?”
平远侯一拍案子:“你还说要吃饭?!也去给我跪下!”
张允铮这才扭脸,见张允铭跪在那里,他本来正饿着,心火就大,立刻就暴燥起来。他从小被圈养,脾气急躁,见着父母发火是常事,李氏只能抹泪,平远侯心中歉疚,也从来没有真的惩罚过他,结果弄得张允铮根本没建立起对父母的恭敬感。虽然他在天眼中看到了缘由,心里原谅了父母,但那种正规人家从小培养出的对父母的礼遇是没法建立起来了。
张允铮对着平远侯大喊道:“我哥做错什么了?!”走过去拉张允铭,他过去最恨张允铭,可也最依赖张允铭。平时他怎么欺负张允铭都没事,可如果见张允铭在别人那里受了委屈,他是肯定要去抱不平的。
平远侯气得指着张允铮大骂:“你这孽障!做下了什么?!快给我说出来!”
张允铮这是头一次见到张允铭跪着,这个哥哥一向是家中的楷模人物,从小巧舌如簧,什么事都能糊弄过去,把父母蒙得团团转还总拿他比着自己的,永远说他是多么多么懂事,今天竟然落到这个地步,这事情一定大发了!张允铮以为父亲大概从哪个多嘴的下人口中已经知道了事情始末,哥哥只不过把责任担了下来,不等张允铭阻止,就梗着脖子说:“我做了什么用不着我哥顶着!不就是扮成太监把火罗揍了一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平远侯当场惊呆:“你……你扮成太监……打了北戎可汗的二儿子火罗?!”
张允铮一扬头:“当然,打得他哀叫连连,坐在水里起不来了!肯定断了七八条肋骨!”张允铭连连拉张允铮的袖子也没挡住他的话。
平远侯手抖着,指着张允铮:“你这混蛋!你这是要让我们灭门啊!”
张允铭忙说:“也没那么严重啦!只是少年不羁之气,弟弟看着火罗那个拽样子不服气……”
平远侯对张允铭喝骂道:“你骗谁?!今天不说清楚了,我打死你!”
张允铮立刻犟嘴道:“灭门?我不这么着,人家也正捉摸着灭咱们家满门呢!你不想着怎么救全家,就想着打死我哥,你是谁的爹?!”他平时就知道怎么戳父母心窝子,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