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终于听懂了其中一个名字:“杀星?是杀人的星星吗?”
老道士看他终于有了点儿兴趣,也不好打击他,只好耐心解释道:“煞星,是凶煞之煞。其恶在于,若犯其一,其以十倍之恶相还。血腥无忌,不择手段。”
小孩子哇了一声:“那这颗星星是不是最厉害的了?”
老道士摇头道:“按道理说,天道以正气为上,仁慈珍爱之心当可化解所有煞气恶气,使之不以为害。”
小孩子不信地说:“哪里会有人喜欢煞星呢?”
老道士也点头:“的确,煞星必与常人有异,命中夺父母之命,自然不得父母之爱。加之其生性急爆,鲜得人真心善待,自然而然,成其凶煞之道。”
小孩子打哈欠说:“那他不还是最厉害的了?”
老道叹气:“所以我才想让你学星象,看看是怎么回事呀!此煞星之出,未见血光。可若是没有夺人性命,怎么能是煞星呢?就算不是福星,也不能算是祸星。但这的确是煞星!煞气冲天,位置和时辰都无误,算来将纠缠无数血腥。可为何……”
小孩子马上说:“那我就更不知道了!”他扭头看窗外:“看,那只鸟有个红肚子!”
老道士放弃了:“去吧去吧!你怎么能算是灵通之人呢?!”
小孩子站起来往外跑,嘴里说:“一定是有人骗了您,您去找他吧!”
老道士掐算了半天才说道:“不是呀,这孩子命中注定是个通晓古今灵达彼岸的人啊!这是怎么了?怎么全对不上了呢?”
三月又到了天子亲耕皇后亲蚕的典礼之日。这次,镇北侯府没有收到什么点名的帖子。未婚的贵女不去参拜也是经常的事,只需将老夫人和杨氏的名字报上去就行了。老夫人和杨氏这次也不管什么影响了,双双抱病,送上了告罪的帖子。
深夜皇宫,皇后的储衣阁。
窗户无声打开,一个黑影翩然而至,和那些挂在墙边的衣服影子混在一起。阁中无人,在班的宫人要侍候皇后入寝,无人看守紧锁的放衣服的屋子。
次日大典皇后要穿的几套衣服被平摊在长案上。那个黑影到了案前,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打开,又拿出一把小刷子,小心地沾了些小瓶里的粉末,轻微地掸了一些在那些衣服的衣领和袖子的边缘处。然后他收好了瓶子,从窗口飘出,消失在了黑夜里的层层宫殿间。
皇后心绪烦乱地为亲蚕典礼梳妆准备。她一想起去年她在京城几百命妇贵女面前出的那个大笑话,就觉得胃部隐隐作痛。忽然,头部一麻,她猛回头,正看见几日前才换上来梳头的宫女面露惊恐地把一小把长发往袖子里藏去。
皇后一下把宫女推翻在地,喝道:“推出去,杖百!”她最珍爱自己的头发!
那个宫女大哭起来:“我真没有用力呀,皇后的头发本来就掉了……”
皇后气愤地说:“动手呀!快点!”几个太监上来把哭叫着的宫女堵了嘴拖了出去。
皇后扭回头,看着铜镜里自己狰狞的面容,愤怒得喘气。她原本乌黑的头发的确渐渐稀落了,御医前来看了,只说是思虑太过,肝气不舒,让皇后好好休息。他们也仔细检查了皇后的各种饮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所有的饮食都是用银器呈上,还有人一一试食,根本没有问题。但这一年来,怎么老掉头发?而且,以前白皙的皮肤也有些泛黄的感觉。
院子外的哭叫声渐渐少了,最后只剩下了板子声。
屋里没有人上前,皇后扭脸喝道:“你们在等什么?!要是误了时辰,全都杖毙!”
几个宫女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有一个人战战兢兢地过来,极为轻柔地给皇后梳理头发,皇后皱着眉头,有时感到头皮处一紧,想到不能马上再仗责一人,只能厉声说道:“你小心些!”
后面的宫女颤着声音说:“是,皇后,我会很小心的……”忙藏起一缕头发。
皇后梳好头后,几个宫人捧上了典礼要穿的礼服,为皇后上装。一个宫人注意到衣领处有些白色微尘嵌在绣线中,想为皇后拂去。可衣服已经在皇后身上了,难道要打皇后一下?而且如果拂尘的话,皇后必然责备管衣服的人没有尽到职责。想到方才皇后才命人行杖,那个人离死差不多了,这个宫人没有做声。
皇后穿着华贵的礼服,雍容地走出殿门,坐入软轿,当然不会注意到,在她的行动间,那些粉尘轻轻飘起,有些被她吸入了鼻中。忽然,她鼻子微恙,举手用衣袖掩鼻,打了个喷嚏,又吸入了袖边的粉尘。她也自然不知道,这种粉尘,附着在她各种衣服上,她已经吸入了一年多……
同样的庆典,同样要接受几百命妇贵女的膜拜,但是皇后却觉得今年的气氛与去年完全不同。她没体会到去年在心中涌现起的那种天下在我手中的骄傲,那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得意,相反,她只觉得每个向她施礼的妇人可能在心中正回想着她去年的失常,每一个对她的微笑是对她的嘲弄……
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盛装在桑林间行动的众人,心里想的是:这些人不知道在她背后与多少人嚼舌头根子,说什么“还记得去年亲蚕后的大宴吗,皇后当众下毒,想毒死镇北侯的幼女。镇北侯的母亲当场要自尽。一国之母,怎么能干这么蠢的事?……”
皇后只觉一股邪火在心腹中燃烧,看着妇人们就没有什么好脸色,在亲蚕典礼后一语不发地离开。
大家都看得出皇后情绪不好,到了晚宴时,有许多命妇就告假不来了。
晚宴上,皇后入席后,席中的妇人们都静悄悄的,毫无什么热烈的气氛。就是旁边的丝竹管弦也无法掩盖住满堂的紧张和警惕。
皇后见到这种情形,更是气闷,无法下咽席上的食物。
众人见她不吃什么,就更不敢吃了。如此,就证实了皇后心中的猜测:大家都记着去年的下毒事件,今年的宴席上也是菜碟满满地,许多食物都没有被碰过。
皇后冷笑着说:“大家是不喜欢宫中的饮食吧?怎么给本宫剩下这许多?”
众妇人纷纷谢罪,很多人拿起筷子,夹起食物来放到嘴边。可皇后看着,大多人都只吃了极小的一口,然后就放下了筷子。有人还用袖子掩口,看来是将吃的东西吐在袖中了。
你们都相信是本宫下了毒那个女孩子才倒地不起?她根本就没有吃!就是本宫下了毒,你们是谁?还觉得本宫会随便毒你们?!你们也太高抬自己了!
皇后气得发抖,可又无法发作。能拿刀逼着这些妇人把东西吃下去吗?她们只需说什么没有胃口就可以不吃了。这些都是朝廷命宫世家大族的夫人贵女,不能无故降罪。
一场宴席草草收场,皇后阴沉着脸离席而去,其他的嫔妃纷纷窃笑。
回到寝宫,皇后让人去招太子前来。
在前殿陪伴皇帝的太子也没什么好心情。自从他立为太子,已经差不多一年半了。这一年半中,他提出的许多有关政事的建议都被皇帝斥为“不够深思熟虑”“难以实施”“尚显浅浮”等等,反正没什么好话!弄得他尽量不再说什么,凡事只按照皇帝的意思去做。虽然皇帝有时说一些他该积极行事的套话,他自己已经明白自己并没有得到皇帝的欢心和接纳。
这些,都无法与母后深谈,母后就知道让他拼命做事,讨好皇帝。母后不明白,许多事,如果做的不对,还不如不做!
太子进了皇后的寝宫,尽量堆起笑脸,向皇后行了礼。
皇后却没有什么笑容,摈开宫人后,淡淡地问道:“镇北侯的那个蠢货,你准备怎么办?”语气不满而冰冷,像是责备太子无能。
太子低声说:“父皇已经采纳了孩儿的建议,今年会开冬狩。届时,不仅权贵府中的公子们,就是小姐们也会被邀前往。”
皇后慢慢地出了一口气:“要到冬狩啊,这之前,没有机会吗?”
太子摇头道:“那个蠢货平时不出府,就是出来,也总是与兄长同行。若是镇北侯的儿女在京城无故被伤,恐人们评说对父皇不利,也引起父皇猜疑。”
皇后皱眉道:“那冬狩又能如何?”
太子更压低了声音:“孩儿已经让礼部在有关冬狩的准备条例里明言,各府不得多带护卫,以免混乱。镇北侯府也不会带几个人。狩猎之余,孩儿将举行晚宴,那时,就会有前来刺杀孩儿的刺客……”
皇后终于微笑了,也小声说:“镇北侯府没几个护卫……”
太子见皇后笑了,心中喜悦,再说道:“孩儿根本不会让镇北侯府的护卫在跟前。我会将那个蠢女调到我的席位附近……”
皇后点头:“如此,她被杀,就是巧合了,算是她倒霉……”她停顿了一下,皱眉道:“若是他们府不来人怎么办?或者那个蠢货不来怎么办?”
太子娓娓道来:“镇北侯府乃是武将之首第,镇北侯的儿子们绝对不会不来,以免让人指为怯懦,为镇北侯丢脸。至于那个蠢货,只要她的兄长前来,我自会让人在侯府中说服她、或者说服杨氏让她前来。若是镇北侯府真的一个人都没有来……”太子笑了一下:“我会让人散布流言,指刺客与镇北侯有关。他们府中无人前来,那不是就落实了嫌疑了吗?可以借机好好查查侯府。”
皇后欣慰地说:“我儿真是聪明!这是一箭双雕,既除了那个贱人留下的祸害,又除了那个蠢货!”
太子低头行礼:“母后夸奖了!”
皇后又叹息道:“一剑杀了她真是便宜了她了!她该死得很惨才好。”
太子马上回答:“孩儿尽量安排,让母后如愿。”
皇后舒心地笑:“你真是本宫贴心的孩子。来,与娘用用晚点,本宫方才都没吃下什么东西……”
虽然不饿,太子还是躬身说道:“谢母后。”
两个人心里憎恶沈汶,就一口一个“蠢货”、“蠢女”,怎么也不愿把对方看得严重,觉得那样就掉了身份,太看得起沈汶了。
不久,皇帝果然颁了圣旨,说朝廷常年不行冬狩之礼,现太子有心,将代皇帝进行一次冬狩,以示我朝青年擅长弓马,能绥远定国,等等。圣旨广邀文武百官和权贵青年前往参加或者观赏,并督促京城的命妇贵女不要错过这一次盛礼。
另外,随圣旨而来的礼部条文中提到,太子的东宫侍卫队和皇帝的部分御林军将承担保卫职责,各府不必多带护卫。
明白人谁不知道,冬狩之时,太子或者皇帝在场,谁敢多带护卫?这不是给自己找嫌疑吗?礼部这么明白地写出来,倒有些奇怪了。
侯府接到了圣旨那天,老夫人和杨氏把孩子们都叫了去。沈汶冷眼看着,老夫人和杨氏脸上都没有任何忧虑的神色。
沈汶其实也把原来提着的心放下了——弄来弄去,太子还是选择了前世的方法。可细想这也是应该的,除了季文昭,太子身边的人没有变,出的主意自然是因循前世的发展:对于太子那边,这是条新的计谋,可对于沈汶,却是已经发生的过往。
老夫人说道:“皇帝要行冬狩之礼,咱们沈家是武将里的第一家,冬狩上可不能让沈家失了面子。”
沈毅行礼道:“祖母放心,我一定领着弟弟们好好争取。”
沈坚也笑着说:“祖母,大哥的箭术京城第一,这次狩猎,就是不争头名,镇北侯府也不会落于人后的。”
沈汶同样骄傲地笑着,连连点头,可她却是知道沈毅会在这之前就被招往边关,不会参加这次冬狩。
杨氏点头说:“好。我看着圣旨上说要命妇贵女也前往观礼,我就不去了,湘儿跟你们去,你们要多照顾她。”
沈卓低声说:“她还用得着我们来照顾?”
沈湘用肘子杵了一下沈卓,脸上却不无自豪。
老夫人点头说:“这样好,汶儿就别去了,在府里陪着我这个老太太。”
沈汶高兴地撒娇说:“祖母,您哪里老了?我才不想去呢!又冷又冻,家里多暖和!”
大家笑了,纷纷散了。
沈汶和苏婉娘一起往回走,沈汶低声对苏婉娘说:“你等着,有人会给你行贿让你说服我去冬狩,你尽管拿钱,别客气。”
苏婉娘笑:“小姐说‘不想去’目的是让他们行贿吗?”
沈汶凑到苏婉娘耳朵边说:“不这么说,怎么能调动他们在府里的人?你明天别总在院子里,得给夏紫留出些空儿来。你去施郎中那里,把段增找来,我又得请他帮忙。哦,你还要去打听,看谁到我母亲和祖母那里去说舌,让我参加冬狩。”
苏婉娘点头,再小声问道:“可小姐真的想去吗?”
沈汶说:“当然了,我不去,还真不放心我那几个兄姊。”
苏婉娘说:“有大公子在,应该不会有事。”
沈汶摇头:“我大哥快要去边关了。不过这样也好,让他们更放心。”
苏婉娘皱眉了:“大公子不在?!那真的会没事?”
沈汶抬头看天:“婉娘姐姐,你又不信我了。”
苏婉娘扶了沈汶的膀子,低声说:“我信你呀,可我这心里,有时会发慌……”
沈汶反手抱了苏婉娘的手臂笑着说:“我就知道婉娘姐姐心疼我,我说我赚了吧?来,亲一个……”算是给你启蒙吧。
苏婉娘一推沈汶:“你真没羞……”两个人嬉笑着走回了院子。
次日,苏婉娘对院子里的人说她要去看看她的弟弟,大半天不会在院子里,让大家都各司其守,不要偷懒。
苏婉娘走后,夏紫端着茶水,到了沈汶的门前说道:“小姐,我给你送茶来了。”
沈汶早就严阵以待:正在桌子前面写字,忙笑着说:“瞎子姐姐请进。”
夏紫进来将茶放在桌子上,沈汶也不端,还继续写字,嘴里说:“多谢了,你去忙吧。”
夏紫迟疑了片刻,笑着说道:“小姐听到大家昨天在议论什么了吗?”
沈汶无知地抬头:“议论什么?”
夏紫绘声绘色地说:“在说冬狩呀,大家说咱朝好久没有狩猎了,这次狩猎,京城的青年权贵肯定都会去,到时候,可得有多少英俊男子呢……”
沈汶捂脸道:“哎呀!你说什么呀!羞死人了!谁管他有什么英俊男子之类的!”
夏紫忙说:“好啦好啦,就是不去看那些男子,野外山川多好玩呀,小姐常年不出府,有这么一个机会……”
沈汶又打断道:“谁想看那些!大冬天的,风又冷,手会冻僵的!我可不耐烦出去。”
夏紫劝道:“到时候带上手炉不就成了?穿得暖和点儿,如果婉娘姐姐嫌苦,我可以陪小姐去呀。”
沈汶摆手道:“我可懒得去。有那时间还不如在家睡会儿懒觉!大野地里有什么好玩的?还狩猎?!血呲呼啦的,恶心人……”怎么能听你的话?苏婉娘还得借此收钱呢。
夏紫没劝成,悻悻地走了。沈汶把那杯茶泼了。
傍晚时,苏婉娘回来了,神情有些怔怔的。等到没人时,苏婉娘小声地对沈汶说:“你想不到是谁让我劝你去。”
沈汶也好奇:“是谁?”
苏婉娘低声说:“是钱嫲嫲。”
沈汶也震惊了:杨氏的陪房?!
苏婉娘小声问:“她说她怜惜我要独自一人抚养弟弟,给了我一些钱。然后让我劝劝你去冬狩,说那里有好多青年才俊,能有助你日后挑选夫君。”
沈汶笑:“刚才瞎子过来也说了这么一通话,我还不到十岁,他们想什么呢?”
苏婉娘疑惑地摇头:“怎么会是钱嫲嫲呢?你能想出她是为了什么吗?”
沈汶蹙眉想了半天,才不确定地说:“反正不外乎钱,权和亲情。钱的话,这么多年,她在我母亲身边是月银拿得最高的人了,而且,母亲的钱有时是她管着的。权……”
苏婉娘说道:“你还记得那年你母亲静卧养胎,老夫人让我来管事的事吗?会不会是那件事惹的?”
老夫人接了手,当时没用杨氏的人,也许因为以往杨氏管家,老夫人总挑刺儿时结下过梁子。前世,老夫人让沈汶帮忙,后世,顺手就点了苏婉娘。这也许伤了钱嫲嫲的自尊心,毕竟,杨氏管家时,她是助手,结果让苏婉娘抢了先。
沈汶低声说:“难怪那年到了年夜下,你都没理完事。”
苏婉娘点头说:“我那时就觉得她不帮忙,也没多想。”
沈汶眯眼说:“亲情就更好说了,她有一大家子,要是卖主能救了家人,她这么做也是有道理。”前世,侯府覆灭,若想活命,卖主何尝不是一条路?
苏婉娘深皱眉:“她陪了夫人这么长时间,看着夫人长大嫁人生子,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沈汶也感难受,低声说:“肯定有她的理由。如果有人拿着小哑巴威胁你,你该怎么办?”
苏婉娘厉色道:“这种行卑鄙手段的小人怎可与之谋?若是主人强悍如你,必然向主人坦诚,同心对外。若是主人暗弱,那就是逃走,也不能掺合在里面!不然日后也没有好下场,还要担个背主求荣的臭名。”
沈汶点头道:“她肯定是觉得‘主人暗弱’,侯府没有胜算了,毕竟,那边是太子。”
苏婉娘看沈汶:“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们有多少胜算,但是我一定和你走到底,死了也没什么。”她停了一下,说道:“小哑巴也会!”
沈汶把手捂在胸前,含情脉脉地看苏婉娘:“婉娘姐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苏婉娘笑着一推沈汶:“去你的!”
与此同时,杨氏看着正逗自己的小儿子的老夫人说:“母亲,皇家多少年也不举行一次狩猎了,好不容易这么一次,京城里年轻的子弟都会去的。咱府的沈卓也不过十四五,有的人家还有更年少的。汶儿以前的名声不好,这次给她好好打扮了,在人前露个面,也许能给好的人留下个好印象,日后也好说亲。”
小婴孩正抓着老夫人的手指站了起来,老夫人看着眼前“啊啊”地叫着的小孙子,满脸是笑,凑上去亲了亲婴孩的小脸蛋。听了杨氏的话,一时没回过味来,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汶儿今年夏天才满十岁吧?倒也不急。”
杨氏叹气:“说是十岁还早,可是十二三不就得看看亲事了?十五一及笄,就能定亲了。女孩子可不像男孩子,不能过了十五再开始找人家,要早点儿准备。话说咱们可得给湘儿看看了,汶儿不也就过两年的事?这两年里,哪里还会再有这么一次狩猎?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了。您也知道汶儿那个性子,最是绵软不过。说话举止都没有湘儿那种厉害劲儿。人们亲眼看了,自然喜欢。她的名声不就好了?”
老夫人皱眉道:“你还记得去年带着汶儿入宫,出了那档子事情?”
杨氏当时怀着孕,大家都瞒着她。她是事后沈汶完全恢复了,才得知始末,根本不知道当场的惨烈情况,这时说道:“那不是皇后的事情吗?把汶儿当时吓昏了。这次皇后肯定是不会去的。”
老夫人说:“但是太子会去。”
杨氏说:“太子又能怎么样?他难道还没王法了?总不能拿剑来杀汶儿吧?况且有大郎他们,湘儿也会和汶儿在一起,应该没事。”
老夫人不想多说了。两人的关系从杨氏险些流产,老夫人出来管事后有了好转。尤其杨氏生下了儿子,老夫人经常要与孩子玩,与杨氏自然就争吵少商量多了。老夫人不觉得自己是因为想看孙子才对杨氏让步,而是觉得是自己年纪大了,心胸比以前开阔了,所以不想吵了。
小婴孩一屁股坐了下去,被震得眼睛瞪得溜圆,老夫人一边去拉小婴儿粗壮的手臂,一边点头说:“你是当娘的,你来做主吧。汶儿若是想去,就让她去吧。哎呦,我的孙儿呀……宝贝呀,摔着了呀,看看,一点都没有哭,真是宝宝啊……”把小婴孩拉起来,抱到了怀里一个劲儿拍后背给他压惊,又使劲亲了半天婴儿细嫩的脸颊,像是要把他吃了。
当晚晚餐时,杨氏对沈汶说:“汶儿,冬狩,你还是跟着哥哥姐姐们去吧。”
沈汶在椅子上扭动:“娘,太冷了,我可不想去。”
杨氏皱眉道:“你看你,这么大了,还扭来扭去的!去吧,见见世面,也可以好好玩玩。明天就让人给你们准备衣服,多做几件大毛发烧的。汶儿既然不打猎,就要做得好看些。湘儿做短装……”
沈湘说:“我要红色的!”
杨氏对沈湘马上舒了眉头,笑着点头:“知道知道,给你做鲜红色的。”
在一边坐着的小沈强见没人理他,“啊啊”地大叫起来,旁边的老夫人笑着说:“你可不能去,在家待着吧!”小婴孩把手里攥着的小勺子“啪啪”地打在桌子上,脸涨得通红。
杨氏叹道:“这个小祖宗啊!怎么这么爱折腾!你看毅儿的孩子,那叫乖,天天悄没声的。”
老夫人笑:“那孩子才出了月子,当然跟猫似的。强儿是大孩子了,自然有脾气了,是不是?”伸手撩起围嘴给沈强擦流下的口水,还摸了摸他的大脑袋。
沈强身子一弹一弹地在椅子上起伏,又“啊啊”大叫起来,震得人耳朵里有回音。
杨氏又皱眉:“你怎么这么闹?!”
老夫人忙说:“哎呦!孩子正吃饭呢!可不能说他!宝宝是高兴,对不对?多吃点?”
沈湘瞥了一眼沈强说:“还吃?他吃得都快比小妹多了!以后还不比她肥?”
沈汶哀怨地看沈湘:“我肥吗?只是有一点点胖好不好?”
老夫人笑着说:“挺好挺好!我看着喜欢!哪里肥了?来,强儿,再吃一口……”
当天晚上,沈汶正脱衣服,苏婉娘在一边对她说:“我让弟弟对段增说了,段增下次会亲自送他过来,你们就可以见面了。”
沈汶点头,看着自己浑圆的腰身,深深地叹了口气。
苏婉娘笑着说:“你叹什么气?你开始抽条了,这一年,你至少长了三寸,脸上也瘦多了。”
沈汶扭脸看苏婉娘纤细得像能被一手抓住的窈窕柔软的腰身和胸前的曼妙,惆怅地说:“我喜欢你的身材!“
苏婉娘笑得弯腰:“这可不能换呀!“
沈汶在长铜镜前扭来扭去,摇头道:“难怪母亲责备我说‘我这么大了,还扭来扭去’,我是显得一点也不幼稚了,根本没有了以前的专业感!我恐惧的事终于成了现实!“
苏婉娘笑个不停:“你恐惧的什么事?”
沈汶深叹,低声说:“我原来想当个林妹妹,哦,就是迎风落泪对月伤心,经常要哭湿几条手绢,没事儿去把花儿埋了之类的。”
苏婉娘止了笑,也小声说:“你不是一直是这样的吗?这个样子大家已经都熟了呀。”
沈汶沮丧地摇头:“可是被我这个身材毁了!毁了啊!婉娘!我这么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了!”
苏婉娘又开始笑,沈汶却不笑,对苏婉娘严肃地说:“我现在只剩下‘愚蠢’这一面箭牌了,咱们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个,千万不能连这层掩护都没了。”
苏婉娘忍住笑点头,沈汶又来回看了看自己似是要发育但是明显是属于薛宝钗之流的身材,深恨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嘴,造成了现在这种不可挽回的局面。
过了几天,段增陪着苏传雅来了。
到了沈汶的院子门口,苏传雅一见沈汶就热情地扑过来,手里摇着一叠纸:“小姐,帮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