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公共舆论完全偏向镇北侯府。
有朝臣上表,说后宫料理不周,有碍朝廷安稳。虽然没有直指皇后下毒,却也点出了后宫的不善。
宫里的皇后气得砸了一屋子的瓷器,就如她昨日说的,沈汶根本没事!她就是装的!当场就该命人砍了她,看她还敢不敢在地上躺着!
宫人看皇后气成这样,更不敢告诉她她头发掉得多了,只想着怎么能够趁着皇后还没发现以前,赶快换个差事才好。
皇帝对皇后的失误很不快,将原来宠幸的姚才人连升了三级,根本没经过皇后,直接下了旨。接着还提了一个妃子协助皇后管理后宫。按理说,这些事都该是皇后定裁,皇帝这么干,就如公然打了皇后一个耳光一样,让皇后十分丢脸。
太子觉得很不对劲儿!
沈汶怎么能这么开口胡说八道的?哪个人胆敢如此激怒皇后?这么做的人,如果是有意的,要么是极傻,要么是极大胆!
虽然她的逻辑作为一个八岁的女孩子的确也说得通,可如果是有意为之,那这个女孩的心计就太深了!可太子想到沈汶的样子,在感情上怎么也接受不了那个满脸涂红让他生厌的女孩子会有什么心机胆色!这时就看出沈汶给他留的第一印象是多么重要——他从心里看不起她!
太子相信如果沈汶不是蠢到了家了,满嘴里跑舌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是沈汶受人指使!
太子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查。
侯府来的人说,是那个他们派去的女孩子让沈汶带了银饰,并不是沈汶自己选择的。沈汶事后被吓糊涂了,脑子有些不清楚,把皇后想成了个妖怪。
镇北侯府里的眼线还送来消息:老夫人都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杨氏,也没告诉镇北侯,可见沈汶说的话,不是镇北侯府的态度。镇北侯府里的那些人,都被好好地查过,谁也不像能指使沈汶说出那些话的样子,也没有迹象表明他们事先知道沈汶会说什么。至于其他人,镇北侯府里的主人,每人身边都有几个盯着的人,全府上下都查得门儿清,根本找不到什么隐身人。
如果镇北侯府里没有谁能教沈汶说出那番话来,沈汶必然是自做主张。难道镇北侯府世代忠良,却出了一个不敬皇家的异类?!可如果沈汶是自己的主意,那沈汶想干什么?!若是老夫人或者杨氏玩这么一手,别说太子,皇帝都会有警觉。可一个八岁的女孩子,能懂多少事?她处心积虑地冒犯了皇后之后,得到了什么?死!就是当时不死,日后也没有好下场!
太子怀疑:沈汶当时真的死了吗?
他找到御医仔细问过,御医说那个女孩子当时的确没脉了!皇后的茶里也真的有毒。御医的结论就是那个女孩子对药非常敏感,只一点点就能感觉到,知道皇后下了毒,自己吓死过去了。
太子还不放心,又派了御医去以求教为名,仔细问了施和霖在侯府的施救过程。施和霖也说当时没脉了,是他的徒弟段增死马当作活马医,在心脉上的穴位扎了针,才把人救了回来。他甚至把那几个穴位都好好讲解了,御医说的确是有启动心脉的功效。
太子深觉宫中的御医无用,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他自然不知道,就是当时御医下了针,沈汶不想醒过来,还是不会“活”过来的。
难道沈汶是用了假死药?可假死药哪里是那么容易找到的?!这种东西断不会在药店里标着“假死药”出售的,肯定是有个什么江湖异士才有,或者世代相传的不传之秘。侯府没有秘密了,沈汶连府门都不出,哪里能找到药?……
兜兜转转,最后的结论是沈汶当时是真的死过去了。
那沈汶是故意找死的吗?她难道是想让皇后当众下手杀了自己?!她才八岁,有哪个八岁的孩子这么用自己的命开玩笑?这也与许多对她心机的猜测冲突——有哪个真的聪明的人会把自己弄死?
想来想去,太子觉得若是沈汶自作聪明,被皇后提到了席前,就忘了身份,头脑发热,想什么说什么,没了规矩,可接着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吓死过去,这样才多少说得过去……
这事糟糕到这种地步,要么是沈汶设计的,要么是皇后大意了。太子更倾向于相信是最近春风得意的皇后大意了。皇后选择的环境不对,不该选择当着这么多人训诫那个女孩子,出任何失误,都会让皇后当众丢脸。若是选个无人旁观的场合,不就根本不会有这些枝节?
他不知道,就是皇后选个无人的场所,沈汶还是会“死”,照样要皇后担个毒死人的罪名。
太子很愤怒:那个女孩子又蠢又笨,鲁莽而无赖,怎么就总捏不住她呢?算了!这个女孩子就算是无心所说,那些什么“太子最大”、“皇后老奶奶”和影射皇后下毒之类的话,也太险恶了。这样的人,哪怕是个八岁的孩子,也不能留着,一定要找个机会除了她!
一决定了要杀了沈汶,太子所有的疑虑就迎刃而解了:管你是有心无心,有意无意,愚蠢还是聪明,一死了之!什么伎俩在死亡面前都不值得一晒。
太子让人好好监视沈汶,看看她和什么人有过密的联络,并且把她所有的行踪都一一报来。
沈汶自然知道自己这次闹大发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攻击太子和皇后,依太子狭隘的心胸,该是要除掉自己了。她此时有恃无恐——只要镇北侯还握着军权,皇帝就不可能灭门。太子想动手,也不敢明着的来,肯定是私下或者借个别的方式,沈汶自持有千年的游荡和意识力,目测太子不会如意。
她这两次与太子和皇后的交锋,还真都不是为了装傻,而是为了达到了她目的:离间太子和皇帝,让皇后在众人面前失手。她需要为镇北侯府做出舆论上的铺垫,因为总有一天,人们要面临选择——是相信镇北侯,还是相信太子,甚至皇上!
至于太子是不是会怀疑她天资极为聪颖之类的,沈汶倒是不担心。因为就如八岁的沈汶无法说服自己的家人相信自己高瞻远瞩,能执掌命运一样,太子也不会相信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能有什么深谋远虑。
她一击而中,马上偃旗息鼓,醒来后一直在院子里装傻。平时白天都猫在屋里,看看书,在帐子里长久地打坐。到晚上才出院子来回遛遛,顺带看看有什么人会来探侯府。她在拖时间,让对方缓和下来,忘记自己的锋芒毕露,好再次轻视自己。
她这边老实得无以复加,让太子那边先是自觉大惊小怪,后来就真的慢慢地放下了警惕。因为如果一个人聪明,平常生活里就免不了要指手画脚,露出些本性来。可沈汶却日复一日地无所事事,琴棋诗书画,没有任何闪光之处,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心智。他哪里知道沈汶前世就是个喜静不喜动的人,又捱过了千年的寂寞,让她韬光养晦,真是轻而易举。而且,太子已经决定要杀了她,就不浪费心思琢磨她的性情,只在日后找机会行事就是了,他现在开始为别的事烦心。
三皇子自从母亲去世,就一直情绪郁闷,在宫中整日练拳使剑,谁也不爱搭理。突然听说皇后竟然当众毒杀镇北侯的幼女,想到对自己母亲下手的十有八-九就是皇后,心中自然激愤。
他最近听到了些风言风语,说皇帝是因为自己与镇北侯府有往来,才迁怒陈贵妃,撤走了谷公公。知道皇帝不喜自己与镇北侯府接触,三皇子就不能去给人家惹麻烦了,这种敏感时刻,就只给沈毅送了个帖子,慰问了一下。
让他惊讶的是,沈毅在回执中不仅谢了他的问候,还邀请他出城骑马,如以往一样,根本没有避讳他的意思。
三皇子深觉沈毅仗义,他虽然知道自己这么做会让父皇不快,但他心中就是憋着股火儿,非要和皇帝作对才能发散一点,就与沈毅约了日子,出城一起骑马。
这一开了头儿,后面隔三差五,三皇子和沈家兄妹就总一起出去。沈湘年纪最小,骑马时总是落在后面。三皇子有时会不自觉地回头,看看那个红色的身影是不是跟得上。
时值春末夏初,在蔚然的树木和青丛间,一队少年男女尽情地催马飞奔。浑身大汗的驰骋中,三皇子觉得自己慢慢地从母亲逝后的阴郁里解脱了出来。
太子知道三皇子如此公然和镇北侯的孩子们厮混,比以前更亲密,就难忍心中怒气。镇北侯的公子们不用几年就会成为掌兵之将,沈毅日后必然袭爵,成为率领二十万众沈家军的新一代镇北侯!三皇子与这些人交厚,代表了什么?!连陈贵妃的死都没有给三皇子一个教训,看来得有更厉害的手段才行。
沈汶知道沈毅是故意的。皇后当众给自己下毒,激怒了沈毅。老夫人拦着不让告诉镇北侯,镇北侯不知道底细,自然就没有指示,这就造成了沈毅自作主张,和三皇子更紧密地在一起了。
沈汶虽然知道沈毅这种少年心性实际上是把镇北侯府置于更危险的境况中,可此世有她,事情就会不同。她甚至欣赏沈毅这种反抗,说明沈毅无法接受皇后当众毒杀自己妹妹的事,不像老夫人和父亲那样,会一味忍让。有这一股不服之心,才能理解她的心思。沈汶决定,沈毅将是她第一个告知未来的亲人。
四皇子听说了宫中发生的事后,又在夜里偷偷地笑了半天。
他完全肯定这也是一招棋。这棋下得虚虚实实,摸准了皇后要当众侮辱沈汶,借机行事,让沈汶当场“气绝”。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口舌之争,而是要把皇后恶毒的意图和肆无忌惮的行为完完全全地展现给众人。他甚至猜想到了,无论那杯茶里有没有毒,沈汶都会倒地不起。他不知道沈汶能闭息,只是猜测沈汶也许是提前自己服下了药物。他认为镇北侯府里的那个棋手无所不能,自然没有太子因为轻视对方而产生的理解误差。
众目睽睽下,皇帝或者是太子,为了不让沈汶真的死在宫里,肯定要把沈汶马上送出宫,沈汶全身而退,半点没受到伤害。离开皇宫后,自然就被“神医”“救活”了。而后又借用了皇宫里御医的判断,逃脱了假死的欺君之罪。而皇后则百口莫辩,落下了个毒杀国之栋梁之幼女的嫌疑……
对皇后,四皇子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他看出这招棋是要皇后的好看,心中只觉得痛快。
与太子不同,他敏锐地察觉了这个下棋人的目的——他还是在削弱太子的羽翼!这招棋表面上是针对皇后的,可实际,是暗指太子。皇后如果出了什么事,太子就少了宫中的支持。
他思前想后,觉得苏婉娘与这下棋的人关系极为密切,不然无法操纵八岁的沈汶。他也不相信沈汶凭着自己的智慧,能想出这样的招数来。他非常想问问苏婉娘她的主人到底是谁,当然,这也许只是他想见到她的借口,毕竟,一个人这么一夜夜地躺着,心里总要想念一个人。
这件事弄得皇后灰头土脸,没时间管四皇子的事。四皇子一个月后,突然说不想吃秦全的药了,不管秦全给什么,四皇子都一概不碰!除了每天需要秦全帮着抬他出来晒晒太阳,四皇子甚至不再见秦全。
就这样,四皇子的身体竟然渐渐好起来了!御医再给开药,四皇子也不吃了。说吃了难受,不吃药了,死了就死了。
进了五月,四皇子已经能下床了。不拉肚子,元气恢复,天天晒太阳,脸色也不再那么枯槁。
他不想在秦全的医馆干坐着,就每天让丁内侍雇了车,驾着他去观弈阁。本来四皇子最怕人看他走路,可现在却大庭广众下瘸着个腿,扶着丁内侍一拐一拐地走入观弈阁中去看人下棋。
四皇子自然不会对别人说自己的身份,刚去时就被包官人连蒙带哄地拉着下了几盘棋。后来,许多棋手都与四皇子下过棋。
镇北侯府的三子沈卓和平远侯府的大公子张允铭自从观看了季文昭在观弈阁解局后,就成了观弈阁的常客。两个人常在观弈阁相遇,见面就谁也不服谁,非战上一局。
上得山多终遇虎,两个人终于与四皇子相遇。
那天,沈卓进门看见了坐在一角看着别人下棋的四皇子,自然装着不认识。他陪着三皇子去苏婉娘家见到了四皇子后,就没有再正式地接触过,虽然他还帮着把四皇子的玉佩扔在了街角。四皇子眼眸一掠,就也再不往这边多看。不多时,张允铭摇着扇子进来了。
张允铭今年满十六岁,已经自认为是成熟的青年。平素附庸风雅不说,还常摇头晃脑地吟诗作赋,虽然被那些正经文人目为东施效颦,可他自己觉得十分高人一头。
他看见了沈卓,笑着行礼道:“沈三公子,近来可好?”
沈卓骄傲地半抬头:“张大公子好,我近来很好,尤其是上次我赢了你一子半,心中更是快意。”
张允铭微叹:“少年人就是容易满足,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三公子尚需时日啊!”
沈卓坏笑:“我的确不以己悲,只是替张大公子悲了悲。张大公子最近四处招摇,棋艺明显下降!”
张允铭展开扇子,一只手背在后面,扇了扇,摆出了一副自认洒脱的姿态,说道:“上次我本是想让三公子高兴一段时间,三公子罔顾了我的好意啊!”
沈卓咬牙,目光闪烁:“你不信自己棋艺下降了?别说跟我,就是周围选个和我年纪相当的,就能把你打败。”
张允铭哈哈一笑,环顾四周,自然就看见了四皇子。
四皇子虽然才是个和沈卓年纪相仿的十三岁少年,但是也许是大病之后,勘破了尘间纷扰,坐在那里,面容平静,目光澄净,有种文质彬彬的大方气度。
张允铭见了马上很喜欢,上前搭讪行礼道:“这位公子贵姓?可否愿意下一局?”
四皇子带了些少年人的不好意思回礼道:“我姓蒋,能得公子指点,自当奉陪。”
张允铭就在四皇子的棋桌前坐了,两个人下起棋来。张允铭虽然年纪大些,可四皇子独处深宫时有更多的时间研习棋谱,这段时间躺着没别的干,就是在脑子里一遍遍地把季文昭的棋局复盘,棋艺上已入上乘。一局下来,竟然赢了张允铭五子。
张允铭不可置信地看着四皇子,施礼道:“这位公子虽然年少,但棋艺精湛,令在下佩服。可否留下地址,容在下上门拜访?”
四皇子腼腆地微笑了一下,说道:“我……家中不便……”
张允铭只道是对方也许不喜人上门,也不多问,就说:“日后相见,一定再次手谈。”说完将手中扇子合上递来,笑着说:“此是我所画的垂钓图,若公子不弃,可留纪念。”
四皇子笑着接了,说了声多谢:“身边没有东西,只有下次见公子时,再还礼吧。”
张允铭忙说:“不必不必,只要公子喜欢就行。”
在一旁的沈卓讥笑道:“你就知道到处送你画的扇面,画得又不是那么好。日后人家回的礼肯定比你给的好,亏你一点都不害羞。”
张允铭也不生气,笑着说:“文人以文会友,我与这位公子以棋相交,三公子还是要好好学学。”
说完告辞走了,自始至终没发现四皇子身后低头坐着的人是个太监。四皇子没有起身,自然也没发现四皇子是个瘸子。
沈卓成功地祸水东引后,也就笑着离开了。
当夜太子就得到了消息:四皇子在观弈阁与平远侯的大公子下了盘棋。张大公子好像没有看出那是四皇子,当时镇北侯的三公子也在,但没与四皇子搭讪。
太子皱眉思索,怎么也想不出这个到处与文官攀关系的张大公子为何要结交四皇子,或者四皇子为何要结交张大公子。难道真的就是为了下盘棋?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四皇子尽快回宫吧。
次日,御医们带着宫里的太监们到了秦全的医馆来接四皇子回宫了。
各色车辆到了医馆前,秦全兴奋得满脸流汗,可四皇子看着他就跟看仇人一样,只给了几个白眼,丁内侍也对他没个好脸色。
送走四皇子后,秦全到处跟别人说是自己治好了四皇子,但施和霖不失时机地笑话他说因为他不治了,四皇子才活了下来,不然四皇子早死在他手里了。
秦全十分委屈,见人就跟人说自己多么不容易,可大家看到他得了那么多好东西,没几个人说他好话。他说自己治好四皇子的话,自然就没人应和了。
四皇子在回宫的路上想起了当初在苏婉娘家策划时,他心中对那些人的担忧。现在所有参与的人都安然撤出。也许太子会让人追查他被撞倒时施和霖的动向,可谁也不会想到接骨的是比自己都年少的段增。接骨后的症状正巧和病弱体虚相应和,蒙过了御医。这些人中最犯险的是这三个多月给他提供了庇护的秦全,但却因为担了“谋害”他的庸医之名而不会被皇后追究。至于其他人,连面都没露,更是无从查起。
四皇子再次在心中感慨安排了这系列行为的人心思的巧妙,他发现对方最大的特点,就是防护意识很强,涉入了局中的人,都得到保护,明显是个心怀仁慈的人。对方既然给自己重接了腿,受人恩惠,不得不报,自己就算进了局,从此就不会再置身度外了。对方隐身镇北侯府,肯定是打算支持三皇子上位。三皇兄为人真诚,心地单纯,比太子好得多,自己在一边帮个手,自然是责无旁贷。
他心中没有恐惧,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生命中出现了一个新的岔路,看着满伏了危险,可却比以前母亲安排下的路更有生机。
进了宫,四皇子马上被招去见皇后。四皇子扶着丁内侍的胳膊走到皇后面前,看着瘸得比以前更厉害。这三个多月的病把四皇子弄得骨瘦嶙峋,说几句话就上气不接下气倚着丁内侍。
皇后用厌恶的眼神看着这个残废,说了几句多加休养的场面话,就让他下去了。皇帝听说四皇子在外面病了这么久,现在好了回来了,竟然也要见见他,四皇子只好又去见皇帝。
也许是久病初愈,一路颠簸回宫,加上刚去见了皇后,见到皇帝时,四皇子看着是在强打精神,可显得萎靡不堪。
他在丁内侍的搀扶下摇摇欲坠地向这个久已不见的父皇行礼,皇帝淡淡地问:“皇儿感觉可是好?”
四皇子有气无力地说:“多谢父皇相问。此次孩儿大病一场,算是死里逃生。想向父皇求个恩典。”
皇帝不动声色地问道:“皇儿要何赏赐?”
四皇子摇头道:“孩儿病重昏迷时,几次梦见了母亲,深觉是母亲救了孩儿的性命。望父皇允许孩儿去皇陵为母亲守灵十年,以报母亲生育和再造之恩。”
皇帝已经听说那个给四皇子治病的秦全是个庸医,四皇子如果不是停了药,大概活不下来。现在听他这么说,言语里根本不提那个郎中的名字,可见他也认为那个人没给他治好病。
听了四皇子要求去守陵的要求,皇帝禁不住冷笑了一下:为身为妃子的母亲戴孝或者守孝,都要看皇帝对那个妃子的宠爱程度,更别说去皇陵为那个妃子守陵了。皇子只能为先皇守陵。四皇子这么说是在表示自己的不满吧?任他在外面病得半死不活了几个月,竟然没有把他接回来好好治疗,所以这么赌气地说要离开皇宫。
皇帝放下心来:这样心有怨意才是正常的反应,如果安安静静地回来了,倒是会让人怀疑他滞留在外是他自己愿意的了。
放缓了语气,皇帝尽量说得慈蔼些:“皇儿还太小,这次伤了身体,还是在皇宫里好好静养吧。”说完就示意四皇子退下,四皇子一脸无奈地谢了,被丁内侍扶起,瘸着腿走了出去。
看着他走出了宫殿门,皇帝对在一边的孙公公说:“四皇儿虽然是个无用的,还算是省心。日后跟太子说一声,就让四皇子去守皇陵吧。”你不是要去给你母亲守吗?我就让你守一辈子吧。
孙公公应了,知道这是皇上不喜四皇子在皇帝还健在时说什么守皇陵的话,心中不由得骂四皇子幼稚:母亲已经死了,现在又惹得父皇不喜,日后太子登基,可不就剩下守皇陵一个出路了?
太子听了也笑了,从心里彻底把四皇子划去:本来就是一个残废,父皇现在说让他去守皇陵,还能有什么别的出路吗?四皇子与平远侯的长子下了棋什么的,也就无足轻重了。现在就剩下了三皇子和五皇子了。五皇子尚且年幼,还可以等几年,三皇子是当务之急。
作者有话要说:
☆、道谢 (抓虫)
四皇子这次回宫后,一反过去深居简出的习惯,变得经常外出了。他去的地方不多,除了像过去那样到茶楼喝茶,就是去观弈阁看棋或与人下棋。
去观弈阁是真的,去茶楼有时是假的,从后面的密道出来,上了轻便的马车去苏婉娘家外等着看苏婉娘。
苏婉娘母亲潘氏越来越不好了。自从她给了苏婉娘绣了地点的锦帕,她就像卸去了担子,日渐衰弱。到了六月里,施和霖和段增都说,她熬不过这个月了。
沈汶在家装傻“养病”,平时根本不出府。现在知道苏婉娘母亲不行了,就让苏婉娘回家,去家中守着,院子里让夏紫来伺候自己。
知道母亲没多少日子了,苏婉娘带着弟弟苏传雅日夜在母亲身边,哪里有时间出来?所以四皇子来了几次,都无功而返,在外面等了一两个时辰也没有见到人。
最后丁内侍实在看不下去自己殿下的这种软弱,当四皇子再次在外面傻呆呆地干等时,对四皇子说道:“殿下,他们医了你,怎么也得去说声谢谢吧?”
四皇子眼睛亮了:“对呀,要去说声谢谢!”
他原来不敢公然进去,是怕不请自来,让主人尴尬。现在决定了主动去见苏婉娘,他立刻就开始整理头发衣服什么的,然后脸红了。
丁内侍仔细观察了周围,确定没有可疑的人后,就扶着四皇子下了车。四皇子瘸着腿走到门前,抬起手来,鼓了半天勇气,轻敲了一下,里面没有反应,四皇子就在那里干站着,怕多敲惹人厌烦。等了半天,丁内侍等不急了,就使劲敲了两下门。
四皇子怒目丁内侍时,一个小男孩开了门,眨眼看他们。四皇子扭脸看他,张口结舌,丁内侍见势说道:“我们是来向苏小娘子致谢的。”
小男孩点头让他们进了院子,自己去里屋找苏婉娘。
苏婉娘听苏传雅说有个一瘸着腿的人来找她,就知道是四皇子,匆忙地看了下自己的衣着,让雇的妇人去里间看着母亲,自己到门口将四皇子迎进外屋。
四皇子见苏婉娘娥眉微蹙,眼底带着青晕,怕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忙行礼道:“我是来道谢的,如果……你见了施郎中和段郎中他们,也请转达我的谢意。我无法去找他们致谢。”
苏婉娘忙回礼,点头说:“蒋公子不必挂怀,他们今明日肯定会来,我定将你这番心意告诉他们。”她抬眼看四皇子,四皇子这个月虽然缓过来了一些,可还是比以前消瘦许多,脸色也略显苍白。苏婉娘想起四皇子这几个月断腿再接、装病等等折腾,心中怜悯,就说:“公子请坐吧。”人家腿刚好,就让人家这么站着,多不好。
四皇子当仁不让地坐了,苏婉娘去倒了茶水端上来,放到了四皇子旁边,小声问道:“公子现在感觉可好?”
四皇子拘谨地点头:“很好。”
当着苏传雅,苏婉娘不敢让四皇子正常地走路,只能隐约地问:“可还疼吗?”
四皇子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摇了一下头,红着脸低声说:“比以前,好许多了。”
苏婉娘又暗叹,想起一些常识,就说道:“听说,该多喝些骨头熬的汤。”
四皇子这几个月被秦全灌了多少按施和霖的方子煎的药或者段增偷放在车里的驳骨丸,自觉骨头应该有了足够的养分,可听了苏婉娘的话,还是委屈地说:“没人给我熬汤,嗯,也不敢让人去做,免得……惹了嫌疑。”
丁内侍终于放心了:四皇子看来并没有傻掉!
苏婉娘立刻更加同情,思前想后地说:“我熬了汤,也没法给你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