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得不出阵了,他对着沈汶笑了一下,里面的阴沉让沈汶身后的沈毅全身戒备起来。太子说道:“沈二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皇帝是天子,天下最大的,你难道不知道吗?镇北侯是怎么教导你的?”
沈毅屏住气,沈坚脸上没了笑容,沈卓和沈湘都紧闭了嘴。
沈汶却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太子叔叔!我爹总是这么教导我:皇帝最大!可现在我没看见皇帝呀,只有太子叔叔呀!”只知太子,不知皇帝!众人暗抽气,童言无忌,可是童言也一向被认为有预言之力。
太子鄙夷道:“父皇在深宫,自然不是你这等小民能见的!”
沈汶瞪圆眼睛,点头说:“对呀对呀,我们见不到皇帝爷爷,所以公主姐姐才让我给太子叔叔叩头,不用给皇帝叩头了呀!”
什么叫不用?!四公主急忙说道:“你见到了皇帝自然要给皇帝磕头,现在你见到了太子就要给太子磕头!你竟敢不从吗?!”
沈汶忙点头:“我从呀我从呀。日后我见了皇帝,也一定磕头,还告诉他,我第一个给太子磕了头,第二个就给他磕头了!公主姐姐,还有没有要磕头的?是皇后奶奶吗?”什么叫第一个?什么叫第二个?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劲儿?!
四公主暴怒:“什么?!你竟然敢骂我母后?!我打死你!”皇后奶奶?!母后才多大?说完就举手,苏婉娘忙护住沈汶。
沈汶躲在苏婉娘身后大哭起来:“我怕了呀,好吧!我第一给太子磕头,第二给皇后奶奶磕头,第三才给皇帝爷爷磕头还不行吗?你们高兴了吧?别打我呀!……”
太子咬着牙说:“大胆!你竟然不敬……”
沈汶根本不让他说完,大声哭喊:“太子叔叔!我错了,根本不该说给皇帝爷爷磕头,我原来就想听我爹的话……可你这么生气,又是最大的君,我只给你磕头还不成吗?公主姐姐,我只给太子磕头可以了吗?……”
太子咆哮起来:“谁说过不让你给父皇磕头了?!你这个信口雌黄的……”
沈汶照旧大哭:“你从来没说过要尊敬皇帝爷爷呀!你只说要尊重你,我听你的还不行吗?呜呜,皇帝爷爷,对不起了!太子叔叔这么厉害,不先给他磕头,他会打死我的……”沈汶把“先”字说得格外清楚。
苏传雅也跟着哭起来:“别打呀别打呀……”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旁边的东宫官吏拉了下太子的袖子:“殿下,别……别说了什么了……”不能说了啊!赶快回宫吧!
太子气得脸恨不能拧在一起,指着沈汶道:“你这个……”
沈汶在苏婉娘身后放下袖子,颤抖着说:“太子叔叔,我都说不先给皇帝磕头了,你还这么生气,你到底要拿皇帝爷爷怎么办才高兴呢?”
周围的人们吓得都傻了,太子旁边的人脸色灰败。太子气得颤抖,指着沈汶道:“你这大逆不道的……”
沈汶大喊:“皇帝爷爷!救命啊!我说了你的好话,太子叔叔要杀了我呀!”
东宫官吏再也不敢停留了,拉了太子撞开人群就往外走,四公主仇恨地看了沈汶一眼,说道:“你等着吧!”
沈汶忙殷勤地点头道:“好的好的,我等着公主姐姐再来告诉我太子最大!”
苏传雅又拍手了:“最大最大!太子最大!”
四公主旁边的宫人哭着扯着四公主跟了太子的侍卫急速地走了。
人们渐渐散去,侯府的几个孩子目瞪口呆地看沈汶,沈汶懵懵懂懂地回望,脸上泪痕未干,问道:“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沈毅猛抬头看天,深吸了口气,然后才对着沈汶说:“没有!”
沈湘过来,狠狠地捏住沈汶的脸蛋,咬着牙说:“你这个……小猪!”
沈汶哇哇叫起来。沈湘放了手,看苏婉娘问道:“你给她买的吃的呢?咦?你怎么还哭了?”
苏婉娘低头说道:“钱,丢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两者。
沈湘马上说:“我们一起去买。”
沈毅有些担忧地说:“还是回府吧。”
沈坚笑着说:“大哥,至少,今晚,应该没事儿了,我们好好逛逛吧。”
大家都笑了,苏传雅过来,去拉沈汶的手,一边问:“姐姐,我做的好吗?”
不等沈汶回答,苏婉娘一把拉过他的手说:“以后小姐说话的时候你不许说话,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苏传雅说:“当然懂,我和小姐吃一块点心。”
众人哄笑,一行人又逛了一个时辰的灯市才回了府。
回到了皇宫,三皇子与五公主道别时,俯在五公主耳边轻声说:“找几颗大的珍珠,明日交给我。”
五公主一惊,然后沉默地点头,两个人分开,消失在宫墙内。
四皇子一路不言不语,一直到睡了,也没说一句话。只是在外面的丁内侍知道,他入睡得很晚。
太子气得浑身抖着回到了东宫,幕僚和东宫官吏都被召集到议事殿中。
夜深了,烛光下,太子的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说:“宰了她!宰了她!让人宰了她!”
一个幕僚皱眉道:“殿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向皇帝那边交代。”
太子拍了一下桌子:“别只说什么当务之急,说该怎么办!”
一个人迟疑地开口:“可以说那侯府之女,愚钝不堪,胡言乱语……”
另一个说:“也可以说是侯府有意中伤,想离间太子与皇上的关系。”
还一个迟疑地说:“那女孩子年方八岁,看着并不伶俐。”
再一个叹息道:“不管怎么说,那些话都会传到皇上耳中,殿下还是要想想该怎么说些让皇上放心的话。”
太子又拍书案:“那个蠢货!那个呆货!我要杀了她!不,毁了她!让她生不如死!”
说这些话也杀不死人,一人小心地说:“我们找人去绑架了她如何?”
太子想了想说:“她还太小,太混!我要等着她长大些,让她倾心于谁,然后被辱被弃,被夺清白,被毁闺誉,被指为人可尽夫!让侯府蒙羞……”
几个幕僚都觉得太子有些本末倒置,现在是该想想怎么消除皇帝的疑心,而不是对一个小女孩发这么大的火。一个人再次努力说:“若是不与皇上解释一下,皇上也许以为殿下心虚……”
另一个说:“不见得,也许皇上以为殿下坦坦荡荡,不会让这些事缭绕心际。”
一人说:“还是该说一下,我觉得,就说那个女孩子蠢笨吧,无心之语,不要当真。”
又一人说:“还是不要说,或者,等着皇上开口,皇上不表示,就别主动提起。”
再一人道:“不如在日后的事情上,处处向皇上请教,说些自己不知深浅之语……”
旁边一人:“还是不要如此明显……”
太子又一次拍案:“到底该如何说?!”
众人安静了会儿,有人小声说:“还是请殿下明日一早就去请安,随机应变。”
次日一早,皇帝在寝宫里就知道了前一晚沈汶的那些“只知道有皇帝,不知道有太子”话。
皇帝哈哈一笑,“小儿信口雌黄,或者……”他皱了一下眉:“镇北侯说了什么?”
伺候的孙公公小声说:“听说那个女孩子八岁上下,长得蠢胖,昨夜与太子和四公主对话时,嘴边还有点芝麻粒。镇北侯长子本来不愿她开口,可她说自己想与四公主说话,才让她到前面来见了四公主。听报说,沈毅一直在后面看那个幼女,好像要随时阻止她,不像是知道会发生什么。”
皇帝沉思着说:“让那个孩子进宫,见见皇后。”
孙公公应声说是,皇帝又笑了一下:“太子还是沉不住气,才成了太子几个月,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惹镇北侯府的人。朕这么多年,也没公开留下把柄。这事后,他就是百般解释,也在民中留了口实。”
孙公公低声为太子说好话:“开始,是四公主起的意,太子倒是没……”
皇帝呵呵打断:“他那个小心眼朕还不明白?指使自己的妹妹四公主去打头阵,自己在旁边掠阵。上次在长乐侯府里,吃了个小亏,他就心里放不下。这一年了,想找回来。专门地跑到灯市上去截人家,可还是没得手……”
外面有人告说太子前来请安了,有时太子会来向皇帝请安,同用早膳后一起去上朝。
可今天皇帝微笑着摆手着:“让他等等,朕还想在床上坐会儿。”
孙公公为皇帝加垫了靠枕,心知雁过留痕,那些话还是在皇上心里落了影子。
皇帝可不觉得自己是忌讳太子,他不快的是:众目睽睽之下,太子没有让那个女孩子给皇帝叩头!只一个劲儿在那里斗嘴,没一句话说皇帝怎么神圣不可侵犯,怎么不能让那个丫头随便开口就挂在了嘴上。在他看来,太子应当借这个机会当场遥遥跪拜,领着众人山呼万岁才对。这么看来,还真像那个丫头叫出来的:太子那时只想着怎么让人尊重他,没想到该怎么尊重皇帝!这点,皇帝决定还是该给太子一个教训。
果然,太子等大半个时辰,皇帝用了早膳才见了太子,然后一起上朝。时间紧迫,太子也没有时间提起前夜的事,毕竟那只是件小事,提出来,反而显得心虚。
这一日,太子在朝堂上每次开口,都被皇上笑着打断,转头问其他朝臣的意思。太子后来不说话了,又被皇帝说不专心朝政。太子饿到了下朝才吃了点东西。傍晚想找机会去见皇上,却说皇帝要早些休息,去了姚才人那里了。
太子忙去见皇后,把元宵夜和今日朝上发生的事情仔细讲了一遍。其实在白天,四公主也已经来过了,皇后早知道了前后详情。
皇后听太子说完,笑着拍拍太子的手说:“皇儿不必担忧,你父皇今日让人传了话来,说找日子叫那个女孩子进宫让本宫看看,你看,这不就是给你出气的安排吗?本宫寻个京城命妇都到场的日子,狠狠地羞辱那个丫头一场,让她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
太子笑了笑,可接着小声说:“可父皇,会不会多心……”
皇后又笑:“怎么会,你可是一个你父皇称心如意的儿子,不然怎么会册封你为太子呢?”她强调了“一个”。
太子松了口气,对皇后说:“多谢母后。”
皇后也笑了:“皇儿多礼了,现今是正月里,要高高兴兴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别多想。”
可这事情其实没过去,太子接着做的几件事都被皇上批了“思虑不周”“心急气浮”等语。太子格外谦恭守礼,在朝上对皇上毕恭毕敬,一点都不敢违拗,动不动就行礼谢过皇帝的指点。
旁边人看着,明白这是皇帝得知了那元宵夜的传言,敲打太子呢,而太子则在表示服从皇帝。原来和谐的皇帝太子关系中,出现了第一条细细的裂纹。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一大章,抱头。
☆、会诊
元宵节当夜,苏婉娘把季文昭说的告诉了沈汶,深夜里又低声哭了一场。沈汶虽然陪着苏婉娘流了泪,但心中更多的是放松:季文昭算是彻底与太子断了瓜葛,这两年,前世曾为太子获得了君臣称赞的那些政事建言就不会出现了。
她特意要挑选苏婉娘作为自己的帮手就是为了季文昭。苏婉娘的父亲肯定是被太子而害,不然前世苏婉娘也不会那么舍身忘死要杀了太子。季文昭虽然精于谋略,但内心深处还是有正义感,不会干残害无辜的事。让季文昭查清了苏婉娘父亲的案子,就认清了太子的面目。无论他多么野心勃勃,都不会投靠这种行事无所顾忌的小人。
这一举多得的事,怎能让沈汶不救苏婉娘?哪怕是因为苏婉娘过早地惊动了对方沈汶也在所不惜。
苏婉娘也把自己又碰上了以前自己撞的人的事告诉了沈汶,并说了自己这次还误踢了人家一脚,把那人的腿给彻底踢坏了,所以约了那个人五日后去自己母亲的家里见见那两个郎中。
沈汶觉得有些古怪,有个念头隐约一闪,但又抓不住。接着想起那天沈卓也会带着三皇子去那里,也把这事对苏婉娘说了。
两个人都怕这是一个要刺探三皇子的阴谋。虽然苏婉娘根本不知道三皇子会那天去,对方就是知道了,也无法保证苏婉娘会邀请他,可两个人还是仔细地回顾了苏婉娘遇到那个人的过程。最后讲到苏婉娘离开,那个人还坐在地上起不来,跟在寺里一样,可见伤得不轻。如果说是安排好了被踢,以便那天与三皇子碰上,这也太牵强了。
沈汶和苏婉娘都想不出怎么才能让一方不来,只能希望那天两拨人在不同的时间到。毕竟,谁也不能完全肯定那被苏婉娘踢坏了腿的一方是敌是友。
元宵节次日,沈毅早早去请安,赶在大家来请安之前把前夜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老夫人。
杨氏虽然出了孕期头三个月,可老夫人让她还是多静养,不要管事儿。这次胎气不稳,一直要小心才对。所以府里的事还是都要先过老夫人,然后她再下达给钱嫲嫲或者苏婉娘等去做。
老夫人边听边笑,到后来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沈毅也禁不住微笑。
老夫人笑后,又沉静下来,小声问道:“汶儿,是故意的吗?”
沈毅摇头说道:“不像,妹妹当时刚与苏传雅分吃了个点心,嘴都没有擦干净。然后又沿街吃了许多东西,一点也不把遇上太子的事放在心上,没看出有什么心思。”
老夫人沉吟着,这时外面传来了声音,几个孩子一个个走进来,沈汶哈欠连天地进来,摇晃着对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笑着受了礼,看着沈汶问道:“昨天晚上汶儿去灯市玩得好吗?”
沈汶忙打起精神,使劲地睁眼说:“好呀好呀,张家姐姐给了我块点心,我和小哑巴分着吃了。然后,婉娘姐姐把买吃的钱丢了,姐姐给了钱,婉娘姐姐给我买了炸果子,糖面球,腌红果,津梅子……”
老夫人笑着打断道:“这么多吃的,还有别的事吗?”
沈汶摇摇头说:“没什么了……”
老夫人诱导:“你还见到别的人了没有?”
沈汶眼睛一亮:“哦,一个公主姐姐给了珠子钗子,一个公主姐姐告诉我太子最大!”
一屋子的人都笑,沈汶茫然地看大家,老夫人叹息道:“应该是皇帝最大。”
沈汶固执地说:“可是那个公主姐姐说了,太子最大,要让我给太子磕头呢!”
老夫人看着沈汶幼稚的圆脸,笑着说:“汶儿还是个孩子呀。”
沈汶使劲摇头:“不是了不是了,我比小哑巴大!”
大家又笑,老夫人不再说什么,让孩子们去吃饭了,留下了苏婉娘说:“汶儿心性单纯,你要帮着多看着些。”
钱嫲嫲也说:“是呀,你现在不仅管着她的院子,府里的事儿也都知道了,时常给二小姐提个醒,懂得些轻重。”钱嫲嫲自从杨氏静养后,就有时往来在杨氏和老夫人之间,协调府中的事情。
苏婉娘一宿过去,眼睛还是肿的,行礼道:“我一定好好照看小姐。”心说什么心性单纯,这府里的人大概没有比她心眼更多的了。
钱嫲嫲关心地问道:“你的眼睛怎么这么肿?这得哭了有一夜吧?”
苏婉娘面露悲伤地点头说:“昨日去给小姐买吃的,被人偷了钱。我一想起来,就睡不着觉!”
钱嫲嫲又问:“有多少?”
苏婉娘带了些愤恨地说:“因是元宵夜,我多带了些,怕小姐要用,有一贯三十二钱呢!”
老夫人笑着对钱嫲嫲说:“你就把这钱支给她吧,看这孩子哭的!”
苏婉娘忙堆起了笑,对老夫人谢了。
太子东宫里,幕僚奉上了侯府来的消息:那个幼女根本不懂事,只是深信了四公主说的话,事后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身边的丫鬟苏婉娘非常爱财,对钱心疼得要命,为了一贯多钱哭了一夜。
到了施和霖和段曾过府的那天,沈汶和苏婉娘一早就去苏婉娘母亲那里等着,沈湘在府里等着两位郎中,唯恐他们到了侯府后会有事不去看苏婉娘的母亲。沈卓去了观弈阁等着三皇子,沈毅和沈坚都不好有所行动,只在府里老夫人身边等着郎中们的到来。
沈毅私下告诉了老夫人今天三皇子要看郎中的事情,老夫人认为这事自己最好假装不知道,只让几个十来岁的孩子在里面斡旋就是了,连杨氏都没有告诉。
沈汶和苏婉娘进了苏婉娘的家时,天还只是微亮。可苏传雅已经起来了,听见声音迎出来,见礼后小声说:“我昨天睡觉前看娘坐着,今早起来娘还是坐着,看着好像很累。”
苏婉娘皱眉,对苏传雅说:“你去告诉邻家的嫲嫲,今日先不用过来,我来照顾娘,我走时你再去唤她就是了,钱照给。”苏传雅应了,小跑着去了。
苏婉娘给母亲雇的人就住在附近,每日白日来做饭打扫。
苏婉娘和沈汶进了屋子,苏婉娘打开了外间的窗户,屋子里没有几样家具,都擦得很亮,地上也干净。苏婉娘示意沈汶先在外间坐了,自己进了里屋。里面传来苏婉娘低声问候声,然后苏婉娘出门打了水,服侍了她母亲潘氏洗漱。又给潘氏煮了些稀饭送进去……
苏传雅回来,也吃了早饭,和沈汶坐在一边,沈汶给他看功课,连带教他几个字。
忙了好久,天已经大亮了,苏婉娘再出来,面露愁郁。见沈汶盯着她,就附到沈汶耳边轻声说:“我娘看着越来越弱了。”
沈汶知道这是必然的,心里虽然难受,可还是犹豫着问:“那……你该问问你娘了……”
苏婉娘一愣,想起沈汶曾说过的她的母亲可能知道一些有关她父亲的事。她这几天思及亡父,有时还是流泪。现在母亲的情形不好,提起父亲,是不是会更加感伤?可如果不提,哪天母亲去了,那么证据就会石沉大海。父亲怎么能就那样白白地惨死呢?
苏婉娘咬着牙点了下头,反身进了里间。她在面色颓败的潘氏身边坐下,还未开口,眼泪就涌了起来,潘氏微弱地问道:“婉娘……何事……”
苏婉娘努力了片刻,低声说:“娘,我知道了,父亲是被人陷害的,是被冤枉的!娘,父亲是不是对您说过什么?”
潘氏听闻一阵气喘,然后咳嗽起来,苏婉娘吓得不敢哭了,忙一个劲儿地给母亲拍背,小声说:“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潘氏喘着气,从枕边拿起了一块手帕,塞给了苏婉娘,轻声说:“我原想……等你们都长大……”
苏婉娘展开手帕,一看就流下眼泪,呜咽着说:“娘一直都知道……”
潘氏拉着苏婉娘喘息着说:“……不能急……你们……要长大……要成家……”
外面沈汶大声说:“施郎中、段郎中好!”原来是施和霖与段增到了,苏婉娘忙紧握了锦帕,擦了下眼泪迎了出去。
外间,沈湘领着两个郎中进来,郎中们与沈汶见礼,苏婉娘行了礼,带了他们进里间。
沈湘皱眉看沈汶,小声说:“你来这里干吗?!”她为了减少知道这事的人,只带了几个护卫,连丫鬟都没有让跟着。
苏传雅马上站起来,仗义地说:“小姐是来看我的!”
沈湘扑哧笑了,点了下苏传雅的脑袋说:“来看你干什么?”不等苏传雅愤怒地辩说,就一把拉了他的手说:“去,让护卫送你去府里,老夫人正念叨着你呢,昨天的字写了半页就跑了。”一手又去拉沈汶,“你也回去!别在这里添乱!”
沈汶摇手说:“我要和婉娘姐姐一起走!”
苏传雅跳着脚说:“我也要我也要……”闹得沈湘心烦,顾不上拉沈汶,先把苏传雅拎了出去,交给护卫抱走了,才回来又对沈汶说:“你老老实实地回府去!”
沈汶扭动身体:“不嘛!我要等婉娘姐姐!不让我就哭!”
沈湘气鼓鼓地看沈汶,沈汶笑着拉沈湘的手:“好姐姐,我保证不捣乱啦,只乖乖坐一边啦,我反正也是知道的……”
里屋的门一开,苏婉娘和两个郎中走出来。沈汶跳下椅子,溜到了墙角站了,表示自己不碍别人的事。
苏婉娘眼泪汪汪,回身轻轻关了门。
施和霖叹气道:“我给你娘服了丸药,该能让她睡一会儿。”
段增也少见地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竟然什么都没说,看来潘氏的情况不妙了。
苏婉娘付了诊银,段增在一边对施和霖低声说:“咱们还是别拿了……”
施和霖愣了一下,竟然没有争执,分了一半递还给苏婉娘说:“只是那丸药钱……”
苏婉娘流泪把钱推了过来,小声说:“多谢郎中,我有足够的钱,郎中拿着吧。”
施和霖把钱递给段增说:“我多配一些药,让你娘尽量舒服些。”
苏婉娘只咬着牙点头,沈湘忙低声说:“请郎中稍坐。”
苏婉娘想起来他们还要在这里等着,忙去给两个郎中准备茶水。路过沈汶时,把手中的锦帕塞到了沈汶手里。
沈汶在一边悄悄展开锦帕,上面是一幅普通的绣品:一树桃花从一段院墙内探出来,墙下有一块假山样的石块,几只小鸟在啄食。沈汶将手帕折起,放入了怀中。
难怪前世苏婉娘虽然没有见到潘氏,还是得到了潘氏留下的证据,查到了太子身上。这块锦帕肯定是苏婉娘从潘氏的遗物里得到的,这绣的情景一定是苏婉娘知道的地方,小鸟啄食的地点可能就是埋藏了东西的地方。
沈汶感慨:潘氏不想让年幼的儿女知道真相,可又不愿因为自己的死而泯灭证据,就想出了这个方法,她有这样的心机,难怪苏婉娘那么聪明……
院子里传来了声音,苏婉娘忙迎了出去。沈湘以为是三皇子来了,站起身看门外。可院子里走过来的,是一个青年人扶着一个一瘸一拐的少年。
那个青年人面皮白皙无须,也许别人会觉得他是因为年轻,可沈汶看出他是一个太监。她马上知道这个少年是谁了,一时头大:四皇子怎么卷进来了?!
前世,四皇子至死也没跟侯府有过任何联系,此世,这个人怎么和苏婉娘撞到了一起?她不知道,如果她不救苏婉娘,就不会惹起大皇子的注意,也就不会有长乐侯府的争吵,自然不会让四皇子动心去结交侯府的儿女……牵一发动全身,她只要有行动,就会有后果。
沈湘也惊讶怎么来了个陌生人,转脸看苏婉娘,苏婉娘脸有点红,低声解释道:“我把人家撞伤了,就让他来家……”
四皇子进门,见到两个侯府的小姐都在,同样吃惊,表面上忙谦恭地行礼。沈汶赶紧回礼,沈湘并不知道这是四皇子,只觉得这少年有些怪异,但她虽然骄傲,可是已经快十一岁了,对着弱小有了种爱护的母性,见少年的腿脚不便,就格外有礼,怕让人难堪。
苏婉娘不好意思地对着四皇子行礼,请他坐了,转身对两位郎中说:“我……请了这位公子来……”
施和霖马上说:“如果是骨头被伤着了的话,我只能用些药,无法……”他听见苏婉娘告诉沈湘她把人撞伤了,又见那个少年腿瘸,怕是伤了骨,就先把话说清楚,外伤骨伤什么的,可不是他的专长。
段增却马上走了过去,蹲在了四皇子腿边,两手马上就按在了四皇子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