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微动了一下,脸对着火光,闭着眼,大概也肿得睁不开了。我下意识伸手要把一缕沾在他太阳穴和紫肿眼睛上的头发拿开,手在空中又生生停下来,放回到身前,我还是别招惹人家,也别纵容了自己。

我感到他头枕着的地方一片湿润,他又出虚汗了么? 我微扭脸看他的后面,一片黑呼呼的,深色裤子,也不分明。他一定要得到治疗。

"等天亮了,我们就进这个镇子,找医生为你包扎一下,我们不能再这样骑马了。"

他轻动一下头,大概想摇头:"不。没有银两衣着,也太危险。" 看来他是有仇家的,我怎么碰上这事,吓了一哆嗦。

他又轻声说:"我们就接着这样……向南就是了,我行的"。可恶,就知道说这种逗我心尖儿的话。

"行什么行,这回我说行才行。你说你行,都快死在马上了。可气,把我乎悠得提心吊胆,吓死了至少一百万脑细胞,日后老年痴呆怎么办? 象你这种行,一之为甚,岂可再乎?!"

他又要开口,我打断他:"这里是不是也有佛教?" 他愣了一下,说:"是的,怎么了?"

我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看来神明的照耀是不论各种变幻的,宗教的传播竟横扫过不同的时空。

他又开口:"不能进镇……"

"此事已定,不必多言了。你从今记住,我说行就行,不行也行,我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跟你行不行的没什么关系。天一亮就进镇,你不去,我就把你绑起来放在马上驼进去。" 看谁狠。

他停了一会儿,一笑,慢慢一字一字地说:"并不是怕被你绑起来……" 我一身冷汗,心惊肉跳,明白棋逢对手,他竟知道怎么点我的死穴,赶快,走为上策了,逃吧。我忙一探手,伸入他身上的我的羽绒服的一个口袋里,说:"我让你看看我在我家乡用的钱包吧。" 拿出了钱包。他又轻笑了一下,我脸有点热。你倒笑口常开了你。

我放了多支树枝,火大些,打开了钱包,长叹一声,我大约昨天此时放这个钱包在口袋里吧,一日何止千万里啊。我把钱包里的东西一样样给他看,什么是钱票,硬币,车票,收据,各式银行卡信用卡等等,我没想到有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他一会儿问这,一会问那,有无限兴趣。一件件我平时视而不见的小杂品,此时都能说出一套解释。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低声谈笑,象是我小时候和邻居小孩在玩过家家。

突然,一张照片从我的身份证后面掉下来,他原来正拿着我的身份证看我象通辑犯一样的照片(所有人在身份证上的照片都象通辑犯照似的,如果不象,那么就不是身份证上的照片),此时一怔。我拾起照片,心头一暗。照片上的他得意地笑着,

典型的阳光书生模样,白净面庞,眉眼清楚。此时看来,又熟悉又陌生。我不带合影照,觉得那太显摆,这张照片也不知放了多久了……一时间,我又感到那种茫然,往昔三年的相依相伴,大学里的湖光掠影,路灯下的双双人影,商场里的指点江山,一次次的接送,一回回的缠绵……都是空的么? 一个签证就划去了所有?

他还不是因为已经有了一个人而离开我,仅为了一个未知就先断了我,更显得我无足轻重啊。我的嗓子有点痛。

"是你的夫君么?" 好久了吧,他轻声问。我点点头,把照片给他。不敢说话,怕暴露了我的嗓子。

他看了很久很久,我也不说话,想着心事。

"真的是为什么呢?" 他终于问道。

你还穷追不舍哪,但我现在实在是心力憔悴,只淡淡地说:"为什么?因为他觉得能找到比我更好的贝。"

"不可能!" 他几乎立刻答道。

我叹了一口气:"怎么不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变心啊。如果他心在我身上,什么都是好的,不好的也是好的,不会有更好的。如果他心不在了,什么都不是好的了,好的也是不好的,最好的也会有更好的。"

他停了一会儿,说:"我竟然听懂了!"

我扑哧一下子笑出来,批手夺过照片,扔到了火里。可看着火苗把照片慢慢烧尽,我刚刚明亮了一下的心,又暗下来。不禁想: 这世上真没有可靠的东西了,他的爱不可靠,我的爱又如何? 不也一样可以一挥而去吗?

他又问:"你怨他么?"

我心里好痛,想起我在大马路边痛哭失声的样子,发誓我永不再哭。长吸了口气又呼出去,说:"他既然能变心,何尝不是证明我当初看错了人啊! 我们家乡人总说-真正聪明的人才会得到个好伴侣,我选择错误,白费了时间和精力,怨他还不如怨我自己! 又没有谁拿枪逼着我和他在一起的。完全是自作自受,枉读了十二年书啊。

脑子里进水了才选了一个人来残害我!!知道的说我一时糊涂,不知道的非说我愚蠢无比,脑满肠肥,眼中无珠,痴傻呆粘。我上,无颜见我的父母双亲,下,没脸见我的猫猫狗狗。前后左右对不起我的酒肉朋友,我可亏大份儿了。日后这种赔本的买卖咱可再也不能做了,丢不起这个人哪! "

好久,他重又拿起我的身份证看着,说:"你下回的肯定是笔赚钱的买卖了。"

嘿,他竟然会耍贫嘴了。我摇头:"我怕了,本人没这个眼力价儿,不做买卖了,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

他轻声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

我猛地看向他说:"你现在可以和我对话了,了不得啊,一日长进了两千年哪。"

他一笑,不再说话。

我默默把东西收拾了,从他手里扯过来身份证,放好,把钱包又放回兜里。对他说:"你冷不冷? 别睡,天快亮了。" 他放下手到胸前,低低地说:"你唱个歌吧,我喜欢听。"

我看着外面不是那么黑暗的天空说:"就唱家乡的一首老歌吧,很多年以前流行过。"

我轻轻地唱起来。

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

行遍千山和万水一路走来不能回

蓦然回首情已远身不由已在天边

才明白爱恨情仇最伤最痛是后悔

如果你不曾心碎你不会懂得我伤悲

当我眼中有泪别问我是为谁

就让我忘了这一切

啊,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

所有真心真意任它雨打风吹

付出的爱收不回

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生不伤悲

就算我会喝醉就算我会心碎

不会看见我流泪

宛如我此时的心声。我一遍一遍地低唱着,我腿上他头枕着的地方越来越湿,他一动不动。

外面,黎明到来了。

 

小镇1

 

天亮了,我扶他起来,背他出去,他扶着外墙站好,我也去方便了。我暗暗决定,无论如何,我得混出个模样,然后好设计并制作抽水马桶。没有良好的如厕环境,是我不能容忍的。

我虽然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但由于过度兴奋,倒也不太难受。原来想把食品多留几天,现在我却决定多吃一点,如果镇上出了问题,我也不会后悔。

我回来把他背到马旁边,他又一次开口:"还是……"

"停!" 我抬手止住他,"我不重复了"。他按下我的手:"如果出事……" "你烦不烦哪,又来毁我。"

我打开背包,拿出红牛饮料,又背上包。我向他展示这易拉罐,说:"此乃集各种营养精华的饮品,你如果体谅我千方百计地希望你活下去的苦心,你就把它全喝了。" 我拉开,递给他。

他摇摇头:"一起喝。"

我想想说:"你喝了,我要穿你身上的衣服。" 他又要说什么,我一甩手:"听我的。"

他喝了饮料,我把易拉罐又放好(现在什么都是宝贝),吃了一把巧克力豆。报上说有人每天只吃巧克力,三个星期掉了19斤。我照这样下去,一个星期就可以掉19斤,早知道一天吃一个面包和一把巧克力豆就能活,在北京我就不必吃那么多别的东西,还得天天减肥。

我拉开他羽绒服的拉链,替他脱下来,说:"帮我拿着。" 然后双手从下面把套头羊毛衫翻过头顶,羊毛衫带起我里面的棉毛衫,半露出我的胸罩。我心说不好,这不是在人家面前跳艳舞是什么? 不能说什么,越涂越黑,赶快全脱了衫,装没事人一样,一手拿过羽绒服,一手递过羊毛衫,他拿住,微低着头,没出声。

我穿上羽绒服,又拿过羊毛衫,撑开了领口向他头上套去,他想闪,晃了一下,我懒得骂他,一伸手,不由分说给他套上,拉过他双肩,示意他把手臂伸进去,他没再抵抗,先后把两只胳膊伸进袖筒。我帮他把羊毛衫拉下了,有点短,袖子也是。

我又探手把他的头发从里面拿出来,把背包给他背上,一个个调节了背带,和了他的身体,扣好胸前的和腹部的背带扣,舒了口气。我怎么跟个丫环似的。

我转了一圈脖子,把双肩往后收了收。看着他严肃地说:"我们进镇,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许笑! 不许说话! 不许乱动! 不许不听话! 记着了!" 然后不等他答言,转了他的身体,一抱上马,让他俯卧在鞍上。我解了缰绳,牵了马,走向这个小镇。

我们走上大道,时间还早,没什么人。我呼吸着早晨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觉得十分振奋。我们走进了镇子,街道还是空荡荡的,但是一个小店已开门,热气冒出来。

我凝目看去,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在门里晃荡,也好,随缘吧。我低声又叮嘱了一句:"记住我说的话!"

我走过去,那老者看着我,一脸愕然。我抿嘴一个温柔的微笑,双手合十作了个揖,开口道:"这位老丈,我乃北方卧佛寺的还俗和尚(头发短嘛),愿我佛慈悲,保佑您生意兴隆,万事如意。我的这位俗家小弟不幸摔伤,请问老丈,此镇中,最好的郎中在哪里,可否请您告诉我?" 佑生在马上发出一阵压抑的呻吟。

那老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忙还礼到:"这位小和尚有礼(不是说还俗了嘛,没听见哪),你只需去找李郎中,他住在此街尽头东边,红漆大门,甚是醒目。"

我又一拜:"多谢老丈。请问李郎中是否热衷医理,痴迷学习呢?"

老者笑了:"正是,小和尚如何知晓?"

我一笑:"不然如何成得了最好的郎中呢。"

老者点头:"小和尚聪明。但这李郎中甚是高价,你要多备点银两。" 我微笑一拜:"我佛慈悲,自有安排。" 转身牵马而去,老者驻足看着我。

佑生在马上刚要开口,我打断他:"不许说话。"

我到了那红漆大门前,还好,门稍开着。我上前扣动门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光着头,乱着衣衫出来,一脸的不耐烦。见到我一愣。

我严肃地一拜:"请问您可是这乡大名鼎鼎的良医李郎中?" 一见他点头,我马上说:"我乃北方著名大寺卧佛寺的还俗和尚,任云起。云起不才,也曾随我师傅游历四方。

我师授我佛家密传大悲佛陀心脏起搏术(CPR也),当人气断死绝之际,若立行此术,倘是此人命不该绝,此术可起死回生,令无脉的心脏重新跳动。虽是简易好学,但危急时刻,曾救无数性命,李郎中可想一观其妙?"

他看着我,我也严肃地看着他。他迟疑地问:"你这衣着……"

我答道:"这是寺内特制的冬日迦纱(幸亏我的羽绒服是半黄半棕色)及旅行裤,专为远途云游所备。"

他问道:"你想要何报酬?"

我一拜:"请李郎中医治我这位俗家小弟,另备一副衣服及头帽给他穿戴。如有可能,再赠二两纹银。"

他愕然道:"我行医这许多年,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要我治病还送衣服银子的!"

我仰天朗声大笑(的确是荒唐),他呆了,看着我,我停笑平视着他说:"李郎中有所不知,在下远游无数异域奇乡,见各色中土闻所未闻想所未想之事。听我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与我相遇的机缘,千金难买。今日因我这位俗家小弟,我与李郎中有缘相见,传你大悲佛陀心脏起搏术,你他日思量,必明白你今日所作所为,与你所得相比实微不足道也。"

他看着我说:"你才多大年纪? 敢出此狂言。"

哼,非给你点厉害看看。我拉开背包,拿出一个香蕉,甚是巨大完美,又掏出一个巧克力豆,拉回拉链。我把香蕉递给他,说:"李郎中可否告诉我此为何物?"

他反复察看,不得其解。

我微微一笑:"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岂可貌相,海水岂可斗量。此物名香蕉,皮可捣碎敷伤,治感染化脓(ITS TRUE),里面的果肉甘甜淳美,常食可治头重晕厥(防高血压),腹梗不化(润肠)也。"

我又递过去巧克力豆,"请问这又是何物?" 他拿了,反复又看,放在嘴里,舔了舔,又舔了舔,不由得给吃了。巧克力的魅力所向无敌,我个人经常就有这样,说只舔舔,然后不知不觉就让巧克力豆跑入我口中的经历。

"此乃巧克力豆也,补血提神,辅佐正气。价比黄金,当今圣上尚无缘品尝。" 他脸白了,觉得遇上碰瓷的了。

我一笑:"若李郎中尽力医治我的这位小弟弟,我奉送这只香蕉,另外加赠一枚世间无价巧克力豆。"

他终于笑了:"好! 任先生请进。" 开了门。

我牵了马走进去。他示意我把马拴在院里的树上,自己走入正房里去了。

我拴了马,从后面抱下佑生,他发着抖。我帮他转身对着我,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要是敢说一个字,我掐死你。"

转身背他走向李郎中的诊室,他在我背上,愈加抖得如风中落叶。

 

小镇

2

我走进诊室,才明白为何李郎中衣冠不整。这诊室乱七八糟,满地的药罐杂物,各式医书,大小家具,纷纷乱放着,让人无法下脚。唯一空的地方是半张床铺。

李郎中已坐在床边唯一的椅子上,正拿着那个香蕉在鼻子下面闻来闻去。果然是医痴。听见我们进来,半心半意地示意了一下。我背着佑生走过去,放他下来,慢慢坐下。李郎中摆了一下手说:"除去衣物。"

我背向着李郎中,凑到佑生面前,看着他,使劲向上挑了挑一边的眉毛,露齿一笑,就是电影里传统戏剧里那些花花太岁强抢民女前的表情,他微低了头。我拿下背包,从下面掀起羊毛衫,帮他褪下来,放在一边。又拉下拉链,想脱下他的运动衫,一试才发现许多地方已和他的伤口粘在一起,我皱了眉,哆哆嗦嗦就是下不了手。他抬头看我,愣了一下,大概惊讶我居然没有趁火打劫,又低下头,抬手轻拿开我的手,自己把运动衫脱了下来。他那里还没出声,我这儿先吸了一口冷气,脊背发麻。

李郎中余光见他脱了衣服,终于放下香蕉,扭头一看,吓了一跳,出口道:"这是什么伤?"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这位小弟被歹人所获,受尽苦楚,可怜他口不能言,还望李郎中好好治疗。"

"他还是哑巴,何其命苦。" 他叹道,我也又一叹。佑生一哆嗦。

人们都说医生和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有相似之处,我深表赞同。我曾因一个简单的病症去看专家,专家三言两语把我打发了,我在门边听他说:"这种病也来看专家,真是……" 我当时羞愧难当,恨自己怎么没病得个七死八活的,只这么个不复杂多变的病,白白地浪费了专家的宝贵时间。

佑生应该是李郎中的美梦成真了。李郎中在一开始的震惊恢复之后,就变得极其兴奋,跟吃了摇头丸似的,摇头摆尾地在那里如数家珍地对佑生的伤品头品足:"这是烙伤,这是鞭伤,很简单。这是钝物慢慢割的,这是磨的,这是咬的,这是扎的,这处指骨断了,这象是剪下来的,这象是缝过的,这象是硬撕开的……" 我在那里听得眉头紧皱,浑身发冷,不住地颤抖,佑生抬头看我,似乎轻轻摇了一下头,大概想告诉我他没事。直到李郎中开始满屋子地找瓶瓶罐罐地要上药,我才暖和过来。

他妈的,应该多要点东西,佑生是免费教材啊,我还是亏了! 该要五两银子。

李郎中把上身处理好,包扎了佑生的头,肩膀,胸腹,手腕,手指,就要起身,我忙说:"请郎中看看下身。"

他一愣:"还有?" 转头看着佑生说:"你怎么还能活着呢?"

我差点一拳打到他脸上。

我走上去帮佑生躺下,他轻轻推了一下我的膝盖,我明白他希望我出去。我点点头,触了他手背一下。我转头对李郎中说:"我去看一下马匹。" 李郎中摆摆手,自言自语着:"还能有什么新的……"

我拔腿奔了出去。

我站在马边吁了口气。我一向认为我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今天怎么腿软了? 是看不得那些伤呢? 还是仅因为那是佑生? 他究竟犯在了谁的手里? 那些伤竟不是为了要他的命而是为了要他受苦的。能到这份儿上,一定有极深的仇恨。这种仇恨不外乎是为父母夫妇子女报复这样的情感纠葛。他连说话都缓慢斟酌,怎么会结下这样恨他的仇人?

隐约听佑生在屋中低低啊了一声,我急步走到开着的门前,又停下,背靠着门框。

他不愿我看到,我就不进去了。耳边听着他断断续续负痛的声音,我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

等到李郎中说:"这下好了" 时,我象从梦中醒来一样,定了一下神,转身进了屋子。

佑生已穿好裤子和运动衣,但上衣没拉上拉链。他低头坐着,两手支在床沿,身子微抖。李郎中正擦着手上的血迹,得意洋洋地说:"如果不是我知道怎样从那里去除腐肉淤血……" 我忙打断他说:"我的小弟是否可以骑马?" 他一皱眉说:"还是不要。

我刚刚除去腐旧扎结好了,若颠波震荡,一旦开散,恐怕危及内脏。另外,我无法医治他的腿。筋骨已全废,早晚将毒发。介时会十分危险,恐怕……看他的命吧。"

毒发? 噢,我记得哪里说过,腿部如没有血液循环就会逐渐坏死,引发败血症……

我心中突然十分难过,看向佑生,见他也正看着我,他头上包了一大圈白布,湿汗渗透。我们相视许久。

"来,见识一下你的什么大悲佛陀心脏术吧。" 不知什么时候,李郎中又回身坐下,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看在你好好医了佑生的份上,我教教你。

"好,看我相传你佛家密传大悲佛陀心脏起搏术。在我教你具体手法前,我要告诉你这其中的奥妙,否则你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我选了一块小空地,用脚轻挪开几个小罐。在那里来回踱步,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在空中比划:"我们有两组神经控制着我们的动作,一组是主动指令式的,比如,我们举手投足,我们要有意识去指导,动作才会产生。你可知?"

李郎中点点头,有些茫然。

我接着来:"而另一组,是非指令式的,比如,我们心脏的跳动和肺部的呼吸。你用不着去指使你的心脏去跳吧?"

李郎中又点点头。

我一拍手,他吓一跳,我言道:"这就是心脏起搏术的机巧之处! 因为这第二组,非指令式的行为与你的所思所想无干,只要有氧气,这些行为就能继续! 也就是说,我如果在心脏刚停跳,呼吸刚刚停止时,马上把氧气输入身体,这第二组的神经会以为人没死,一切正常,哪怕你神志已失! 因为这组神经不需要你的意识。它就会重新工作起来,人也就重活过来了。如同抛砖引玉一般,已我们外来的动作来牵引身体里神经重新工作起来。你明白了吗?" 我看向李郎中,他恍然大悟状,同时叹道:"的确是闻所未闻啊!" (这实是我半编半忆我曾参加的一小时CPR训练所得而成的.)

"那么怎么样把氧气输入身体,骗过这第二组神经,让它们重新工作呢?" 我又看他,李郎中已经磨拳擦掌了:"是啊,是啊"。

我一笑:"就是以正常心脏跳动的速度去挤压心脏,以正常呼吸的频率把空气打入肺部,引动两者再生。" 我掳起两个袖子说:"我来示范"。

我走到床边,说:"小弟躺下。" 我把他慢慢扶倒,让他平躺好。李郎中也站过来。

我扭头对他说:"我们的心脏正在左肋从下往上数的第三条和第四条肋骨之间,所以杀人其实也不用宰牛刀,一只金钗就能置人于死地,根本不用拿刀上下乱砍。"

李郎中一哆嗦:"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一瞪眼:"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

我转头指着佑生的胸部:"取他两乳之间正中点,大概其这儿吧,用右手掌心按住,左掌按在右掌之上,这正是他心口之处",我示范地按上他的胸膛,放上了才觉得不对,我的手下,佑生的心脏,如此近,隔着一层裹伤布,在我手心里跳动着。我一走神,见李郎中正紧张地看着我,我忙说:"以心跳的速度,大力下按一寸半左右,30 次"。

他等了一会儿,说:"你怎么不按哪?"

"我这位小弟受伤,我怕他……"

"那就按我吧。" 说者,李郎中就要脱衣服躺下。我只觉手背上一触,低头看佑生抬了右手,轻按在我手背上,我转头说:"别麻烦了,看好了,我只做一两次!" 佑生已挪开了手,还够快的。我低头对他说:"你忍一下。" 然后大概地按了两下,每次佑生都哼了一声,听得我手软骨酥。

李郎中说:"我也来试试。" 我拦住他:"得了,按坏了怎么办?" 他一愣之间我又说:"虽然大力按动可更深地挤压心脏,但也不要过狠,你把肋骨按断了,人家活过来也不会谢谢你。"

他连连道:"正是,正是啊。"

我抬了手,"这样按摩可使心脏得到平常二到四成的血液,是否心脏能凭这这少于一半的能量重新启动,实在要看那人的福份。但有此机会,聊胜于无。"

我又拍了一下手:"下面就是如何把空气打入肺部了。在发达的异国他乡,人们用一种象泵一样的机器,把氧气压入肺部,而紧急时,我们只能用嘴了。" 说完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当场傻在那里,我一定是面色古怪不堪。

李郎中等了半天,终于说:"如何用嘴?"

我垂头丧气地说:"自然是嘴对着嘴,使劲往里吹气了。"

"如何如何呢?" 李郎中眉飞色舞似的说。

我对着佑生沉痛地说:"小弟呀,为兄我要冒犯一下了。为了天下苍生,你就牺牲一回吧!" 佑生好象抖起来,大概是给吓得。

我对李郎中说:"先微抬下巴,让头后仰,然后捏住鼻孔如此。" 我左手食指中指轻抬起佑生的下巴,右手捏住他的鼻子,心中升起一种古怪异样的感觉,佑生反倒不抖了,平平静静地躺在那里。我接着说:"深吸气,两人口唇相覆,不留缝隙,施救者用力把气吹入另一人肺中! 以呼吸的速度,次,然后按心7次,交替行为。" 李郎中两眼灼灼地看着,我叹息一声说:"看好了,我只做两次!" 我深吸了一口气,紧覆上佑生的微张的嘴唇,用力吹了进去,马上离唇,吸了一口气,又紧贴上,吹了一次。

他的嘴唇有些凉,柔软动人。我忙放了双手,直起身说:"如此这般了。" 我脸有点热。

李郎中若有所思地说:"有些不妥……"

我也叹息道:"是啊,你们这里男女大防甚严,你来这么一下,这若是个未婚的女子,你大概就得娶了她,若是个已婚的,你有性命之忧,若是个男子,你大概少不了一场暴打。" 李郎中和佑生同时哆嗦了一下。(佑生: 我的确该暴打你一场。)

李郎中问:"你所说机器,倒是不该太难,我们所用风箱就可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