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个女子,王爷回来后不愿意让任何丫环妾室近身,他只容我为他更衣洗浴。无论我多少次为他脱去衣衫,每一次看到他遍体的疤痕创伤,我都心痛难当,有时咬紧牙关才忍得住泪水。平素里,他不再穿着任何华美衣裳,只让我按照他带回的那女子衣服的颜色给他置了多件蓝色长衫,袖长遮过指尖。他不愿让人给他梳理,常披发在肩,到见人时,才在头上系一条蓝色带子。
我忆起王爷原来的奢华风采,经常在夜里哭泣不已。想当初他每次换装,都要三名丫环服侍。一人为他梳发成髻,或嵌明珠或插美玉长簪,他所戴发冠上镶的珍稀珠宝,在阳光下烁烁闪亮。一人为他上装,绣纹颜色务必搭配得典雅秀丽。还要一人为他戴上各种饰品,从腰间白玉带到靴上夜明珠,从无价玉佩到宝石戒指,每一件都是世间至上唯一。而今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心力,甚至不胜一只发簪的负担,我时常担忧这是不是表示他已经疲惫得要离去。每当这时我也庆幸,至少他还念着那女子。
我每日陪王爷练习武功动作,助他气血循环。可我能助他身体康复,却不能救他思念。一旦那女子有风吹草动,王爷的动作就胡乱潦草,心不在焉。
自从王爷得知了那个女子的下落,就恨不能每天都想得到新的消息。他反复叮嘱,无论那女子做什么,一定要尽力促成,还要千方百计给那女子银两。
我暗地告诉了皇上,他嘱咐我多派人员,尽量满足王爷。另外,表面上为王爷打探,实际上也要告诉他诸般情形。
每当来人叙述那女子情况时,我总在场。我已失算了一次,这次一定要好好注意王爷安全。只是我不知道,原来的王妃伤了王爷的身体,而这女子要伤王爷的心。可叹王爷如此人物,所遇女子非奸即恶,真让人伤感。
王爷想知道细节,总问具体言语,真是让那些打探的人苦不堪言。那女子的言语十分古怪,根本无法进行捏造。他们经常暗带笔墨,轮流跟着那女子,一个人得言语,马上示意他人前来代替,自己跑到一旁记录下来听到的话语。后来那女子招了一帮乞丐在身边,我还得派一人扮成乞丐,以便就近听她言语,但他倒也从来没抱怨,还很欢喜。
王爷平常愈加平静淡然,几乎没有喜怒,也不过问任何其他事情。只在听关于那女子的消息时才会有情绪变化,他时喜时忧,还有一次居然失手把药碗掷在地上,因为那仆人就怎么也给不了那女子银两,十文都未遂。那时那女子还没有挣到过任何银两,王爷大概开始担忧。一方面,王爷听了气得半死,但另一方面,皇上听得哈哈大笑,可见事不关己。
哈哈大笑的不仅是皇上一人,我渐渐发现,来人在叙述那女子行径时,许多仆从都悄悄聚在门口。皇上那边也是,人越来越多,大家就象听故事一样。那女子的一言一行,都被描绘得活灵活现,大家在那里微笑聆听,不愿错过一次。只不过除我和皇上之外,无人知她是女子,只道是一名王爷喜欢的小厮。
我十分担心王爷发现,经常反复强调不能让他知道。大家唯唯诺诺,明白一旦走露风声,如此欢乐不再。日后见识了那女子的凶悍暴烈,我更害怕有一天她会知道她曾是我们众人的中心谈点。我对所有人严训,如有泄露,格杀勿论!
经常是这样的情形:
"王爷,X日,那小厮与那个叫淘气的小厮和了半天泥,她说:淘气,咱们这叫锻炼身体,活动四肢,头脑发达,不用花钱去健……房,可谓十全十美。
淘气说:云起,你说什么是什么,我都觉得很对很对滴。"(王爷脸色不好,余者一片笑颜)
"王爷,X日,那小厮原来想和淘气去拉煤,遵您的吩咐,决不让他们同乘马车,我们泼了他一身粪,那小厮说:你太臭了,这简直是破你的发臭记录,明天还这么臭,就别来见我了!淘气马上回家,被他爹打了一顿!"(王爷脸上不忍,余者憋笑憋得弯腰。)
"王爷,X日,那小厮给小乞丐们讲了一个故事,叫什么阿拉丁神灯,是这样的"这是大家的快乐时光,屋里屋外一片寂静
"王爷,X日,他们去县衙推销他们的炉子和煤饼,没进去大门。小人已关照了衙中人士,次日就会去买他们的炉子和煤饼。去县衙的路上,他们有说有笑。
那小厮说:淘气,这是咱们创造历史的一天。日后咱们的七孔煤和一芯炉风靡天下,鸿图万里,始于今日足下!这是咱们第一个炉子,编号为零零一,你要好好记下,哪天载入史册,也好千古流传。
那淘气说:云起,你真了不起,我就是佩服你!(王爷脸色发暗)我马上回去写日记!只是写完了得放在你那里,不然的话我爹发现了,打我一顿是小,丢失了咱们的历史证据可不是闹着玩滴。"
王爷那天没吃晚饭。
不久王爷就吩咐我准备布衣蓝衫,他要长途行旅,亲自去见那个女子。我反复劝阻不成,只好随他前去。
王爷腿伤遇颠簸常疼痛难忍,我常命立即停车,等他平息痛意。
王爷再见那女子时,她灰尘满身,双手漆黑,毫无妇容可言!她对王爷神色冷淡,不甚理睬。我一旁看着心头怒火横起,恨不能过去揍她一顿!王爷面色惨淡,我知他为这此时的相见有过多少想念!
后来那个淘气前来,那女子对他比对王爷亲近!打情骂俏,言语轻佻。王爷一旁,默默无语。
后来她把王爷推入院中,久无声音后,我悄悄墙上观望,见王爷席地而坐,把她抱在怀中,王爷在无声哭泣,泪水洒满衣襟。
从此之后,王爷一月之间,至少两次往返,负伤忍痛,不言放弃。每次一程,总需三日,回程又三日,在府中休息四五日后,王爷又要启程。往复奔波,王爷所受之苦不可尽述!皇上深知内情,只有配备武功高手护送,余下,唯长叹而已。
那女子一个劲地要卖她的煤饼和炉子,若是我,就会百般阻挠那个女子的企图,让她走投无路,王爷救她于绝境,两人自然在一起。可王爷却总努力帮助那女子,甚至和皇上讨论了那女子的治国之道,得到了皇上的首肯,更让那女子不知天高地厚地干得欢畅。王爷真是自找麻烦,可这还只是一个方面。
王爷一日居然把程远图找来,结果程远图和那女子喝酒言谈,甚是亲密!月上时分,三人到了河边,那女子放声高歌,程远图舞剑水边。我几乎胆颤心惊,难道悲剧又要重演?!难道王爷就这样不幸?!
王爷终于忍无可忍,把那女子一抱在怀,不让她和程远图拥抱。我反而舒了口气。王爷从来温良,不曾主动争取过什么,这一抱也算是史无前例了。
王爷抱了那女子一夜,按妇德名节,她也该嫁给王爷。可她毫不以为意,仍然做她的煤饼炉子,王爷还是辛苦往返。我弄不清她不嫁王爷还能嫁谁?她若敢嫁程远图,我这回一定先下手为强,而且根本不会让王爷知道,省得他拦着我。
那日王爷刚刚和那女子稍有亲密,宫中去察看那女子煤业生产的太监总管认出了王爷,当众拜见,我真是气得半死,这是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王爷岂用他去保护?这么多月的辛劳,就此毁于一旦!
王爷命我去寻那女子,我终于在河边找到了她。忙领了王爷来,王爷对她谈话甚久,她竟一言未发!我真是恨得切齿,险些把她扔到河里。
王爷归途中,似一直在流泪,我暗下决心,实在不成,只好用武力去把那女子绑来见王爷,生米熟饭,先吃了再说。谁会想王爷没这么干,日后那女子却这么干了!这是什么世道啊?!没有天理!
王爷回来后,伤势加重,我知他是因那女子的绝情。我恐惧他因此心生去意,几次要求去寻那个女子来见他,可王爷虽日日在痛苦煎熬之间度过,却不让我去找那个女子。他终于开始发烧,群医会诊,都说立刻截去伤腿才有生机。王爷这时反要见那个女子了,不然不让人动手。正好程远图那日从边关回城,二话不说,连夜而去。
那一夜和后面的一天甚是险恶,王爷数次昏迷,若非那自称天下第一的沈仲林一直给王爷服他的神秘药剂,王爷大概活不下去。但沈仲林却说王爷在等他要见的人,所以才没有死去。
天黑之后,众医,除了那个沈仲林,都不敢再等下去,上奏皇上,言若拖延截肢,毒攻入心,回天无力。皇上驾临王府,王爷执意要等,众医就当堂会诊争辩,只有沈仲林说什么心意最是重要,一定让王爷见想见之人。皇上斟酌,允许众医作好准备,人一到,立刻动手。
看着人们把王爷绑在椅上,他显得那么孤独无助。我站在皇上身边,已然做出决定:如果王爷此次不能幸免,我也将立刻随他前去,给他在路上当个护卫,省得他如此孤单。心意已定,就不再慌张。反而是皇上,虽表面镇静,但我听他的呼吸已渐混乱。
等了好久,还无消息,人们又开始争辩,大家都跪在皇上面前自述己见,王爷只死咬着说不截!他从前哪里有这样的坚持,看来他已不是以前的王爷。正当此时,人们传那女子和程远图到来,一时间,屋中一片安静。
那女子刚进来时,我想大家都有些失望,她满身泥泞,满面尘埃。她看着王爷,居然不动声色,然后展开了那天人一笑。我感到皇上都吸了一口气,明白我的判断不错。那一笑容的确世上少有,满载了欢乐得意青春和骄傲。
王爷象变了一个人,语气轻松,说只想看她一眼,她却反骂道想打王爷一个耳光!还管王爷叫乌鸦!皇上又抽了口冷气,大概认识到这正是他原来一直想为王爷回避的那类恶妇!人算不如天算,王爷还是落在了个恶妇手里!
王爷不怒反笑,那样子快乐得不得了。后面的事情急转直下,那女子把御医们问了一遍骂了一句后,就开始发疯。她抓着头发大叫,然后要笔墨写下了什么。接着她没了魂魄似地走向王爷,全身乱抖,头发散乱,眼神狂颠,嘴唇哆嗦。我却从来没见过她如此美丽,那神情充满了对王爷的无尽爱意和依恋!我不禁感慨,原来王爷那些风尘奔波竟是值得的。可还没等我对她的赞赏停留片刻,她竟然要为王爷截肢!世上有如此狠心的女子!还被王爷碰上了!我差点吓得昏过去。可还没等我昏过去,又听她说要和王爷同生共死!这样有情有义,不枉王爷抱了她一场
我还没弄清我到底是什么心思,就被她赶了出去!临出去时还听她对皇上说不许打扰她,皇上居然没敢杀了她,大概也和我一样,弄不清到底她是怎么回事!
我守在外面,听见王爷的痛声,心被那声音剁得稀烂,泪如雨下,禁不住哽咽不止,可却没听见那女子哭一声!如此硬的心肠,真不象是人养的!万一王爷不治,我们三个人一同上路,可在那边,没什么武功拳脚,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打得过她,因为她好象比我更凶残。
她跌出来后,我忙把她引到紧靠王爷的一间房,想日后生米熟饭,也很方便。
我进了王爷的房间,那躺椅上血迹斑斑。皇上坐在王爷身旁,王爷昏倒在床上。皇上摇头轻笑,叹气道:"如此性情,竟和九是绝配!"我吓了一跳,怎么能是绝配,如此恶妇,如何配得上王爷?皇上象自语般说:"相辅相成,原是这样"我听不懂了。
皇上坐了一个晚上,直到早朝时分才离开,程远图和沈仲林来了。王爷醒了一会,唤那个女子,她在大睡,可谁也不敢去叫她,因为她说会捅了那个吵了她觉的人,不知为何,大家都信。那女子睡到下午才过去看王爷,好忍心。
这女子,以为王府是什么地方?!王爷梦里一个轻唤,都会有人应声!她竟然,淫声浪语,调戏王爷,还以唇齿喂王爷药剂和水!她以为外面没有至少五个人面红耳赤地听着吗?!可怜的王爷,毁在她手里了!我严厉把那些主动要求执夜的人统统训回去,只留下了两个口紧的和我守夜。
这是让人难熬的一夜啊!她一会儿就侵犯王爷一下,然后就胡言乱语,夹着念个诗经什么的,但基本是不堪入耳的言语,亲密又暧昧,让人心惊。但愿王爷不知道这些,不然纯洁不在倒再也不会面薄了。
王爷一天天好起来,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快乐。他说话含笑,多言多语,吃的也比过去多了。真是不能解释,那女子不是个贤惠温存之人哪!
我有时随她到街上,仔细观测她的行止,不得不说是这世上独一无二。她穿着改过的王爷的衣裳,竟有另一种风流神采!不是王爷的平和安详,而是一种无拘无束,洒脱明亮。她缓步走在街头,时常引得浪荡轻狂之徒对她心生妄想。她还是穿那些农民衣服为好,不然太惹麻烦!
她开始深夜散步,叹息书房,以为王爷不知道。她岂知,她远隔他乡时,王爷都知她的行止,更何况她现在就在王府中!皇上也知道了,赐她霞帔,想把她留下。王爷让她试穿,但却引出自己伤怀,无法继续。我真想对那女子说,你知不知道王爷的心?他受了那么多的苦,为什么你竟对他毫不关心?
她还是离开了王爷,这次王爷都不能去看她了。她走得很远很远。王爷不再笑,不再言语。传报的才六七天一次,王爷听时都不再有明显情绪。那女子在南方做得风生水起,王爷却渐渐平淡悄然。
王爷忽有一天说他要去边关,因为那女子与程远图约了五月十五的见面。她约了程远图,竟没有约王爷!王爷心中的苦楚,我不能点明。那一路风尘,多少颠簸!王爷终于到了边关,那女子却与程远图和沈仲林草原纵马,入夜才归!
她醉意冲天,胡言乱语,就在王爷帐前,反复徘徊,不进帐中!我从没见过如此无情的女子,王爷伤病之身,千里迢迢来此,不仅不能换她一声谢意,她竟还不想见一见王爷!我越想越气,终于一掌把她拍了进去!
可过了一会儿,我就后悔把她拍进帐去,我该把她一掌拍死!她竟然还用然后一走了之!!!这种人在江湖上,有个名字,其中有个贼字,人人得而诛之!为了不让王爷难堪,我一直等在外面,直到王爷穿好衣服唤我,才走入帐去。王爷坐着,穿着一袭薄袄,面容平静,若有所思。
我说道:"我可为王爷除去此人。"
王爷苦笑,轻声说:"她死,我死,她亡,我亡。"
我心中痛苦,王爷对她用情如此,已完全超乎俗世人间的纲常礼义,道德人伦!此是魔境还是圣境,我实在不知道!
王爷叹了口气,说:"尽快,寻她来见我。"
王爷归途中,身染风寒。一回府中,就卧病不起。日日昏睡,不思饮食,口中时时唤那女子的名姓。我知他的内功修为,根本不会如此易病。定是他心中愁郁,伤及身体。我忙派人四处追寻那女子,可她辗转游荡,一天一个地方,让人摸不到去向。我托多人给她传信,让她来见王爷,她竟一概置之不理!
皇上知王爷重病,亲探王府多次。我不敢告诉他营帐的真实细节,怕他一怒派人追斩了那女子,王爷就真的没了生机。我只说王爷心念那女子,可那女子实在难寻。我为皇上效忠三十五年有余,只是我头一次向他隐瞒实情。我垂头叹息,不敢看皇上的眼睛!
皇上为寻那女子,让人广贴皇榜,找天下良医为王爷治疗。这其实是个幌子,自截肢后,王爷除了那沈仲林,根本不让别人为他看病。皇上只不过想传消息给那个女子,让她知道王爷病危,也许她心怀恻隐,就能回来见一下王爷。可榜出月余,只引来了无数各色人等,那女子根本没有踪影!我知她以往的绝情绝义,但此次是她的登峰造极!
沈仲林终于医好了王爷的风寒,可王爷的心病无药能医。王爷吃得越来越少,越来越瘦,不成模样。我心痛到底后,就不再忧伤。大不了一死而已!我自会随王爷前去,临走时杀了那个女子,让王爷终于和她在一起。我护在王爷旁边,谅她也不敢怎样。只不过我得注意王爷动静,别让他逮住我,又许什么誓言。
沈仲林把她扯来时,我已定了主意,如果这次她还要离开,可以,先给我留下一条腿!当然我得背着王爷去和她讲,不然会被王爷制止。
她进去一会就放声大哭,我一惊,开了门,就要冲进去,见王爷的手稍动了一下,就退了出来。她又哭了好久,但我还是觉得太短!应该让她哭上几宿,偿还王爷为她流的眼泪。
王爷要吃饭了!两个人还真是一对冤家!我白为王爷生了那么多的气,两个人一拥抱,王爷自己就没了骨气。
我实在受不了他们之间这种起起落落,折腾死人!决定从此再不管他们的事情!!!
那女子行事甚是古怪。
她为王爷设计了假肢,让王爷自己走路。王爷刚刚穿假肢时,每天练习走路,真是痛苦无比!他痛得汗透衣衫,脸色惨白,身颤手抖,断肢处磨出鲜血,但他仍然坚持不移,就是因为是那女子所建议!我愿意天天抱王爷百次,免他受这样的折磨!可那女子见状,不为所动,只一个劲在旁边微笑称好,如此狠毒心肠!可怜王爷忍苦负痛,依然强颜欢笑,还对她说谢谢你?!真是让我想发疯!
她曾厚葬了一匹马,哭得两眼红肿,弄得王爷也和她落泪。她管那匹马叫救命恩人,那马明明是棕色的,她愣说是她的童话白马,那马原是王爷府中的马,她偏说是上天派来救她的。她立了碑,那马有名有姓,叫马路路。我当时觉得她实际上是个疯子,只是藏得很好
我唯一佩服这个女子的地方,就是她为王爷生了四个孩子。一个个各有千秋,其中一个,出生时就有九斤一两!这个孩子一岁时,打了一拳在我眼睛上,我半天看不清东西。这孩子四岁时,我就知道,这是个练武奇才!老天对我不薄,唯恐王爷的武艺让我蒙羞,我六十六岁时,让我得到了我一直想要的可传武功的徒弟!
无论他们后来如何恩爱异常,我永远不会忘记那营帐一场。那女子就是一个世间罕见的悍妇!虽然王爷可能想得不一样。
眷属篇 1
他收了笑容,看着我的眼睛说:"云起,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伤心的。"
我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放松了,原来堵在那里的一团,化解得无影无踪。我感到从没有象此时一样心中毫无戒备,明亮透澈,不着一物,也从没有象此时一样,充满活力,希望,勇气和信心我把心放在了他手里!
我很严肃地说:"佑生,你可能不相信,可我真的相信你了。"
他又笑了,说:"云起,你可能不相信,可我从来相信你!"
我一把狠狠抱住他说:"佑生,你老说这种逗我心尖儿的话,不怕我爱死你吗?!"
他更笑了,也好好抱着我,极轻地在我耳边说:"不怕"
好久,听他轻声说:"云起"
我悄声说:"我知道,你又想吃东西。几辈子没吃了,都攒一起了。"
他笑了,多好!
我用力抱了他一下,起来,走到门边,让人拿两碗粥,几个面食,一个小菜来,然后走回来,坐到他身边。
他微笑着看着我,我忽然恶意又起(总容不得别人太高兴),笑着说:"我给你讲讲我在家乡喜欢吃的东西吧。"
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用心所在,叹了口气,闭了眼,向后躺在了被子上,一副要受折磨的样子,更让我心花怒放,一下子抓了他的手说:"你说我讲不讲?"
他几乎长叹地说:"谁拦得住啊。"眼也不睁开。
我马上眉飞色舞地(他也看不见)盯着他开讲我想象中的烤鸭!知道食物马上会送来,没多少时间,要赶快讲到精彩处,只大略说了把鸭子吹胀,在火上烤,十八次涂上种种配料,油滴下来,落在火上,滋滋作响。成品的鸭子上来:"棕色饱满,油光瓦亮,夹在薄饼中和葱丝黄瓜及甜酱卷好,一口咬下去,哇,香脆甜美,不油不腻,肉质细嫩,回味无穷"
看着他,见他不睁眼,紧抿着嘴,可唇角似露笑意。一下子凑到他脸上问:"你想不想吃?"
他停了会,说:"想。"
"可惜没有。"我马上回答,"你只能喝粥了,"
门外有人声,我坐好,人们进来,把食物摆好又出去了。
我看向他,见他睁了眼,依然后倚着,看着我笑道:"云起,你好狠的心哪,我一直,想告诉你。"
我也笑了,看了他的眼睛说:"现在晚了不是?这是你命苦啊,你就认了吧!我好不容易逮着你了,你就别想跑了!"
他满脸疑惑地说:"怎么听着,就觉得不对呢?"
我笑着把他拉起来,两个人又开始喝粥,你你我我,里里外外。这回又大不同,大概让我的鸭子摧残的,他吃得风卷残云一般,一吻而光,统统吃完,意犹未尽。
我笑了:"不给吃了,你得等一个时辰。"
他想了想,微低了头,说:"那,我,喂你吧。"
我吓了一跳,这小傻孩,这种事能问吗?大概是饿坏了还想吃,但知道可不能开玩笑,这时候伤害了祖国花朵,日后会有心理障碍。就笑着说:"你肯定我不是在做梦?千万别弄醒我,至少让我把这顿饭先吃了。"
他拿了一个小馒头,咬了一小块,抬头看我,竟有些羞涩,垂了眼睛。哎?刚才从我嘴里吃的时候,也没不好意思,现在该他喂了,竟害羞,这不是只进不出嘛!我只好主动迎上去,咬他口中的馒头,他竟用舌尖动了一下,我扑了空,又去追,他又挪了地方,两个人在口中追追跑跑,半天我才吃着。我说:"累死我了,佑生,你好狠心哪!"(马上还给他了)两个人笑成一团。
吃得差不多了,他忽然轻声问:"云起可要,什么样的婚礼呢?"
我忙一摆手:"最好没有(又让你想到以前,免了吧),咱们到你哥那里登个记,然后咱们就出去玩一通,在我家乡,这叫蜜月旅行。"
他犹豫了一下:"那可不是,委屈了你。"
我忙说:"登了记就不委屈了,不然就是私奔了。"要赶快转移话题!就说:"我们好久没一起坐马车旅行了."是啊,自从在晋伯的庄园一别,就再也没有同行过,主要是我的问题,心中有些伤感。
他也沉默了一会儿。我仍在想,好久没和他同乘马车,也没和别人突然想起什么,猛然看了他说:"佑生,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做了手脚,所以淘气怎么也没法和我同车去拉煤?!"
他立刻把眼睛闭上了,我发现了,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动作,一般会在他发窘时出现,象鸵鸟把自己埋土里,他把自己藏在眼帘后面。我笑起来:"佑生啊,那些都是一帮小屁孩,小沈,程大哥,都是,只有你不是。"
他睁开眼,我说:"你是个小傻孩!"
他笑着说:"那也好不了多少啊。"
我瞪大眼睛说:"好很多啊。"我正色道:"喜欢上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喜欢上你已经折腾死我了,我哪能再喜欢上别人?"
他一笑道:"你什么时候,被折腾死了?"
我一下想起他险些被饿死,也算快被我折腾死了,赶快说:"折腾你就是折腾我,折腾我就是折腾你,反正大家都一通折腾,谁也别落下谁!佑生,你不会计较我吧?咱们谁跟谁,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况且,我把你折腾得半死,可不也救回来了嘛!咱俩也算两清了,是不是?可我受的那些折腾怎么办?"
他有些忍无可忍地说:"那还不是你自找的啊。"
我一挥手:"那我不管,我得在哪里找回来。佑生,你说对不对?"
他马上说:"不对。"
我说:"答案错误,不算数。"
两人一笑,又抱在一起。
我们正脸贴了脸,象两只小狗那样蹭来蹭去,就听外面有人急忙喊:"沈到。"
我们急忙分开,小沈已一脚踏进了门。他根本没注意我们有什么异常,走过来,一下子坐在我前面床沿上,和佑生面对面。
我挪开些,坐在床边椅子上,见小沈在仔细打量佑生的脸,佑生做贼心虚地把眼睛慢慢垂下来。小沈又拉起佑生的手,号脉,放下,出了口气,转身坐好。佑生赶快后倚,象逃开一样。
小沈看着我说:"这简直不可能!王爷原来气息奄奄,竟有不续之意。刚才我听他们说王爷传膳,还以为只有你在吃!(这是什么话?!说得我象个吃货!),可我看王爷气色,可谓起死回生了,脉象变得有力,虽然稍有虚浮,但已无大碍。明明的,他竟然吃了东西了!云起,你到底干了什么?"什么话,象审犯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