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仁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掩饰道:“好在我昨日已经把她送官究办,她又在狱中畏罪自杀,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好了,二娘子,以后不要再提及这贱人,幸运的是孙五娘的孙儿也没事。等会儿着人送点银两安慰一番就行了。”
燕夫人神色安宁,似乎那点失落只是错觉,她抱紧了慕文晴,安慰道:“别怕,你父亲大人不是对你发怒。他只是恼怒府中竟然出了这样的刁奴。”
慕文晴躲在燕夫人怀里,用一双小鹿般闪烁的眼睛偷偷打量慕仁。
慕仁点头道:“家门不幸,竟然有了这样的奴婢。咳咳,燕娘好了以后,可得好好约束一番才是。”
燕夫人微笑道:“郎君说得是,以后一定勤加管束。”
两人相敬如宾的情形让慕文晴终于褪去害怕,展颜一笑,一时间室内和乐融融。
“二娘子啊,昨日那胡三娘是否把那装毒药的瓶子给了你?”笑意盈盈中,慕仁无意开口问道。
慕文晴睁着无辜大眼,眨巴眨巴道:“是啊。”
“那瓶子呢?”慕仁声音中有了些微不可查的急切。
慕文晴细声细气道:“我拿到了那毒药,心中很害怕,就是这个东西害人,孙五娘多可爱的孙子竟然都被毒倒了。想着绝对不能再次害人,于是就当着巧香的面儿摔了,说起来也好奇怪哦,这瓶子已经碎得四分五裂,里面的东西流了一地…”燕夫人身子震了下,慕文晴不动声色握住了她的手。
“…但是一阵功夫就消失不见了。就好像冬天太阳下的白雪一样。那碎裂的渣子我怕被素素舔了,所以让人扔去了府外。父亲大人,您说这个毒药怎么这个奇怪啊!”
慕仁脸色变了,变得很难看,他半晌不语。
慕文晴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在慕仁清醒陡然望向她的时候,又瑟缩回燕夫人怀里,眼里却流露出可怜兮兮的目光,嘴里颤巍巍道:“父亲大人,晴儿,做错了么?”
看着想亲近,却又害怕亲近,倔强和胆怯交融的慕文晴,慕仁勉强笑了笑,叹口气道:“二娘子,你只是担心你那素素的安全,你现在扔去了外面,如果是被别的小猫小狗舔了,一样是害了它们啊。”
慕文晴骄傲道:“父亲大人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人扔到了府外的河流中。不会害着小猫小狗的。”
慕仁终于无心再纠缠,又随意闲聊了几句,看了眼燕夫人,道:“你好些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大步出了门外,毫不留恋。
燕夫人神色黯淡少许,望着那猩红布帘良久良久。
室内金兽铜香炉中青烟袅绕,安安静静发散淡淡幽香。慕文晴深深嗅了一口,这幽香有燕夫人的味道。
燕夫人终于收回目光,看着低着头安安静静没了儿女之态的慕文晴,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莫非先前慕文晴是假装…
她摇摇头,把这念头赶了出去,柔声道:“晴儿,你怎的骗你父亲?”这毒药瓶子明明现在还在她手中。
慕文晴抬起头,眼中带着些许哀伤。
燕夫人惊了惊,道:“晴儿,可是有何心事?”
慕文晴踌躇了片刻,嗫嚅一番没有出声。又想起了先前慕仁的神情态度,两手慢慢握紧了,她抬起头,认真打量燕夫人,缓缓道:“阿娘,我有话想说。”
燕夫人神色也凝重起来,皱皱眉头,没有出声。她也发现了慕文晴这两日的异常。
“阿娘,”慕文晴声音低沉下来,她紧紧盯着燕夫人,一丝表情都不错过,“胡三娘虽然说下毒之人是云娘子,但是我很清楚,真正凶手是邵娘子,而且,我现在已经开始怀疑,父亲大人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慕文晴神色严峻,没有一丝一毫稚嫩的神色,小脸上越说越是多了几分仇恨。
燕夫人神色顿时大变,她厉声道:“住嘴。你父亲不是这样的人!”
慕文晴抬起头,目光直视燕夫人,语速加快,声音加重,心中的选择更加坚定。
“阿娘,您病得这么严重,他竟然两日未曾过来,您不要告诉我,父亲大人这两日都在书房,只要把玉香叫过来,什么都一清二楚。他这般不顾着您,忙着安慰失去了胡三娘的邵娘子,还有被胡三娘冤枉的云娘子。而这胡三娘,就是害您的凶手!您就没有一丝怨言么?”
燕夫人猛地抬起手掌,慕文晴不退反进,陡然凑近了脸,闭上眼。
燕夫人手停滞在半空,她看着慕文晴昂起的头颅,带着倔强,带着愤恨,还带着…眼泪。
燕夫人陡然闭了眼,手缓缓放下。
慕文晴半晌等不来预期中的巴掌,睁开眼,却发现燕夫人疲累靠在床沿隐囊之上,手上捏着那方淡蓝色帕子,指关节发白,已经揉捏了成了一团。
慕文晴怔怔看着这一切,突然心中一阵茫然,这样做对么?这样打碎阿娘的梦幻对么?
这些浅而易见的道理难道阿娘不明白么?是真的不明白,还是不想明白。
正文 026 大郎
手臂蓦然一紧,慕文晴茫茫然回头,却是兰香。
她心情低沉随着兰香出了帘外,想到阿娘的情形,心中觉得有些失落。不知是因为阿娘太过看重慕仁,还是因为阿娘对她的不信任。
慕文晴心不在焉往前走,三寸的门槛似乎在一瞬间也变得艰难起来,横亘在慕文晴面前嘲弄一般看着她。
慕文晴叹口气,抬起头,望向了门外,和暖的阳光斜斜投射进来,越过门槛,想要进一步窥伺屋内情景,却被屋宇隔绝。
“二娘子…”兰香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还是出了声。
慕文晴转过头,有些懒洋洋“嗯”了声,道:“何事?”
“夫人,夫人其实…其实…”兰香吞吞吐吐几声,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却引起了慕文晴的兴趣,她精神一振,好奇问道,“我娘什么?”
“夫人其实…其实…”
“咳咳咳咳…”屋内突然传来了一阵呛咳,兰香突然掩住嘴,有些抱歉看了眼慕文晴,然后飞快掀起帘子入内。
慕文晴还未曾反应过来,兰香就已经进去照顾燕夫人,她想要进去追问一番,脚步前进了一步即刻又止住,带着几分怀疑离开。
慕文晴现在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即将到来的事情之上,只希望,她,不会让她失望。
慕文晴抬头望了望蔚蓝的天,白云苍狗,世事无常。
慕文晴冷冷笑了笑,凉薄的笑容带着一丝复杂心绪。
她热切期待着,这一世的相遇。
信步迈出,在院内随意走走,玉香荷香等人做完了事儿,趁着午时清闲在院子东头闲聊,微风中传来了清脆的笑声。
慕文晴只瞟了眼那处,懒得理会她们说什么,巧香也在,有用的消息她一定会告知。
燕园门口守着两个婆子,也是迷蒙着眼,打了两哈欠,坐门口聊天,无外乎昨日自家那位老公和小子做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身上有些痕痒,挠出了几条血丝,家中两只耗子到现在还没被捉住…
家长里短,每日重复。一直闲聊到无话可说。
慕文晴觉得无趣,正要寻了素素出来逗一逗,却发现燕园门口探出了一个小脑袋,她奇怪望过去,那小脑袋却倏忽退回。
这一个瞬间,她当然看清楚了脑袋的主人,默然了片刻,却没有往门外而去,反而转身准备离开。
“阿姊!”如同小猫咪一般的声音委屈响起。
慕文晴脚步顿了片刻,仍旧继续往前。
“阿姊,阿姊,你肿么不理我了?”慕羽凡带着哭音喊道。
慕文晴叹口气,终于停了脚步,转过身,看向站在燕园门口如同被人抛弃的小狗慕羽凡。
慕羽凡眼泪鼻涕流得稀里哗啦,抬起衣袖就抹,身上有些脏,估计不知道是从哪个狗洞爬出来,躲过了丫鬟,跑到了燕园。
两婆子正闲聊到无趣,这会儿听到了慕羽凡的声音,再抬头望过去,已经见着慕羽凡这般模样,顿时乐了。
“大郎,你可是躲着邵娘子过来,当心邵娘子发现罚你跪几个时辰。”一个婆子有些幸灾乐祸。
另一个婆子还好歹有些恻隐之心,拉过慕羽凡,拿出自己的帕子给他擦了一下脸蛋,笑道:“大郎哭成这样,二娘子会不喜欢了。”
显然,慕羽凡以前和慕文晴的关系挺好,这婆子还以为两人闹了别扭,所以拿来调侃两句。
慕文晴对于这点倒是不以为意,她迟疑了一下,只好向慕羽凡而去。
慕羽凡听了那婆子说得“慕文晴不理他”的话,抽抽搭搭的声音霎时就停了。又被这婆子擦拭了一番,睁眼的时候,已经见到慕文晴走到了身前。
“阿姊,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理我?”慕羽凡飞快抓着慕文晴的衣袖,如同八爪章鱼死赖着不放,脑袋靠在慕文晴胳膊上蹭啊蹭,慕文晴无奈,突然发觉这动作似曾相识,想了片刻就明白了,这不就是素素最喜欢做的事儿么?
唉,她还能做什么。
慕文晴最终还是慢慢抬起手,摸了摸慕羽凡的小脑袋,如同摸着素素一般的感觉。
慕羽凡幸福昂着头,湿漉漉的眼幸福望着慕文晴。
“阿姊,昨日肖大给我削了一把小剑,你看,好漂亮!”慕羽凡献宝一般,变戏法似得从身后摸出了一把小木剑,说是剑,其实用匕首形容更恰当,像模像样,周身的倒刺已经被磨得光滑,上面还雕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干将莫邪”。
这实在是一柄太儿戏的匕首。
慕文晴现在哪里对这个感兴趣,她随意瞟了眼,漫不经心点头道:“还不错。好了好了,你也该回去了,不然,你娘…会担心的。”
才说了“回去”这两字,慕羽凡眼中的水雾霎时就落了下来。
慕文晴头疼,心中有些懊悔一瞬间的心软,他的母亲是她的仇人,他们注定是天敌,不能共存。
如此一想,慕文晴目光中多了些冷然,慕羽凡却低头抹起了眼泪,小萝卜头微微颤动,慕文晴的心也陡然一颤,她想起了那个十五岁的少年曾经拉着她的手焦急道:“阿姊,你一定要小心,小心我,我的…”
那时的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扑哧,小心你么?你是大老虎啊!”
正文 027 滕妾
慕文晴神色又柔和下来,这是个善良温柔的少年,而且此时此刻,也只是个爱黏着她的小孩儿。
她低下头,两手抚上了他的肩膀,两眼直视,只当是哄着小孩儿,忽略了他的身份,这会让她好过点。
慕文晴微笑道:“阿姊要照顾阿娘,所以忽略了大郎,等过几日,阿娘好些了,我再来找你玩儿。我知道大郎是最善解人意的了。”
慕羽凡止住了抽抽搭搭,听了慕文晴的话之后认真道:“那我们说好了,等大娘好些了,你一定要过来找我啊!”
小小的人儿,一本正经的表情,让慕文晴有些愤恨自己敷衍的态度。她迟疑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玉香!”慕文晴叹口气,扬高了声音,目光望向那边娇俏可人的丫鬟。
慕文晴很少使唤她,她也不是偷懒之人,严格说起来,玉香此人除了一双媚眼总是落在慕仁身上,一张嘴有些讨人厌之外,其他事儿也完成得可以,不然以前燕夫人的药也不会由她负责拿过来。
玉香正和那巧香等几个丫鬟团坐一起,闲聊之余纳着绣花鞋底儿,听了慕文晴的叫唤,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过去。
巧香见着院落中无事,才过去和那些丫头们闲扯,按照慕文晴的要求,就是顺便探听点什么有用的消息。此时听了慕文晴有事,作为慕文晴的贴身丫鬟,她也赶紧跟着玉香。
“玉香,你把大郎送过去醇香园。”慕文晴淡淡吩咐。
玉香应了声“是”,慕文晴又道:“见着庶母就替我问声好。”客套话表面功夫,慕文晴也会做,没有撕破脸之前,还得保持外在的和谐。
至于以后撕破了脸皮两相抗拒的时候,大郎该怎么办呢?慕文晴片刻犹豫之后,就竭力把它抛诸脑后,拒绝去想。也许等到了那个时候,大郎早就已经不再黏着她了,或许重生后,这一切的走向会发生改变,她和大郎之间的那份姐弟之情也不知能保持多久…
慕文晴突然勾起了一个嘲弄的笑容,冷漠的表情中多了丝满不在乎。
玉香领命而去,在慕羽凡的依依不舍的眼光中,慕文晴有些汗涔涔。
“二娘子,夫人这几日有了些好转,想必如果保持这样…夫人一定会很快好起来!”巧香带着喜气说,“刚才众人正谈论着。”
胡三娘死后,因为厨房出了这样的事情,昨日慕文晴要求把煎药的事儿弄到了燕园中,因为临时决定,燕园中也没有专门的伙房,慕文晴就腾出东头一个下人的房间,做了临时小厨房,就在下人们吃饭的杂物房之旁,只做煎药之用,其实堆放点木炭,摆放个红泥小火炉就行了。又藉口安慰孙五娘之故,把孙五娘调到了燕园专门管理燕夫人的药物。
这些事情都是慕文晴擅自决定,或者说是用燕夫人的名义完成,从今天慕仁过来的情形看来,他应该还不知情。
慕府的规矩是大家一起吃饭,公用一个厨房,以此彰显公平公正。燕夫人家世不凡,嫁了过来,却也遵循了这一要求。只病了之后,这些日子,才在燕园中和慕文晴一起吃。
慕文晴如今想到了这个要求,心里除了冷笑就只有冷笑,如若有公平,那血燕就不应该出现在厨房。更何况你们一个个妾侍,敢和夫人要求什么公平。
慕文晴回头看了眼屋宇,阳光照在屋顶,琉璃瓦片闪耀光辉。
她有些郁闷,她的娘亲,为什么要委曲求全?
明明是耀眼的明珠,为何蒙尘在这不起眼的慕府?
还是她嫁给了孟璟之后,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和那些贵夫人们闲聊,她才听说了燕夫人的身世,抱着一丝疑惑,她着翠喜去查,又问询了兰香,才知道了以前她还有一个舅父,一个剽悍的外翁。只可惜,都是早早的故去…
阳光照在慕文晴身上,她心里却一阵阵发冷,为什么,这样一大家族,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消散在时间的洪流中。为什么家族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命不长久?她的舅父和外翁是不是也如同她和阿娘一样死得凄惨呢?
对的,她回来了,不单单要挽救阿娘的性命,如果有可能,她还要好好的弄清楚她的舅父和外翁的死因。慕府慕府,这个姓氏已经不能带给她荣耀,她宁愿自己姓燕,一直就姓燕!
玉香很快就回来了,神色不大好,看着慕文晴的时候,眼神闪烁。
慕文晴侧着脸微微眯了眯眼,若无其事道:“大郎回去了,庶母可有责骂?”
玉香低了头摇摇。
慕文晴叹口气,略显哀伤道:“父亲大人刚才离开的时候有些生气,邵娘子善解人意,也不知能否抚平父亲的怒气?”
玉香已经抬起头,忍不住酸溜溜道:“二娘子这就不用担心了,阿郎心情可好着了。奴婢刚才去的时候,阿郎正看月娘习字,还赞口不绝…”
慕文晴心中冷冷一笑,她就知道。
慕文晴伸手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眼圈儿红透了,只道:“阿娘总病着,这许多日子,父亲大人也不过来…”
玉香心脏突的一跳,悬在了胸口,脸上已经是掩饰不住的急切。
慕文晴看她这般毛遂自荐的眼神,嘴角不可察觉微微勾了勾,却沉着脸皱着眉头沉思起来。
“你下去吧,唉,得为阿娘想个法子才行,只阿娘的身子是不能服侍父亲…”慕文晴猛然抬起头,直视玉香,眼神亮晶晶道,“玉香,你帮我想个法子可好,我总听阿娘说,这许多丫鬟中,你最多办法。”
玉香深呼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头的喜悦,让脸上平板无表情,只那眼神如春风荡漾,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想法。
“二娘子,夫人不能服侍阿郎,那可以让…让其他人服侍,只要是夫人的人,这不都是一样。”
慕文晴自然也知道这点,从战国时候起,先秦诸国的国君很多姊妹共嫁一夫,滕妾都是自己人。从汉朝取消滕之后,很多时候官宦人家也会有陪嫁的亲信,这也是固宠的手段之一。
正文 028 自荐
慕文晴听了此言,睁大眼恍然大悟,惊喜拉着玉香的手道:“果真还是你有办法!不过…”
慕文晴迟疑了一番,做冥思苦想状,五官都皱在了一起,鼻翼之上的小褶皱煞是可爱,“那…什么人最合适呢?兰香是阿娘的贴身丫鬟,不够漂亮,不行。竹香美丽但是性子不好,也不行。巧香还太小了…”
玉香顿时挺直了腰杆子,一脸期待看着慕文晴。
慕文晴打量着风情万种满脸红润的玉香,若有所思。
玉香只觉得心跳加速,富贵荣华仿佛就在眼前飘啊飘啊,伸手就可触摸到。
虽然以阿郎的身份,他不能纳了为妾,不过在夫人这边儿做个通房也好啊,夫人不能服侍阿郎,自然不会嫉恨她,她有着夫人做靠山,服侍得好了,两人的赏赐只怕都够了。如果表现再好点,能有个机会除了这奴籍,那就能有个名分。算起来也是飞上枝头了。
“玉香,你帮我看看院中哪个好点啊,如果真找不到,难道还得去外面买一个不成?”慕文晴偏着头,思考得有些脑袋疼。
玉香听得慕文晴说起了她的名字,嘴里害羞谦逊的话已经呼之欲出,却冷不防听了后面的话语,郁闷内伤无与伦比。二娘子啊二娘子,您怎么就看不到她呢?她这么一个大活人,论姿色这园子中的丫鬟有哪个能比得上。
慕文晴想不到人,有些烦恼挥了挥手,让玉香离开。
玉香踌躇了下,见到慕文晴身后的巧香已经示意她离开,她顿了片刻,终于慢慢迈开脚步,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一眼仍旧想着什么的慕文晴。又走了两步,又回头。如此三番四次,见到慕文晴似乎根本就没有考虑她的打算,她终于忍不住了,快步转身到了慕文晴身前,道:“二娘子,您看…我如何?”
慕文晴愣了一愣,思绪从神游中回来,见到眼前的玉香一脸急切与自信,不由一拍脑袋,喜道:“哎呀,我真是笨啊,活生生的美人就在眼前,我竟然还看不到。若说这燕园中,甚至府中,又有哪几个丫鬟能有你这么漂亮,气质非凡啊!”
玉香顿时觉得身上从头到脚,从脚到头,从内到外,从前到后,没有一处器官不熨贴,没有一处毛孔不舒张。
她掩住了合不拢的嘴,摆出了一副感激之色,微微屈膝道:“多谢二娘子,多谢二娘子。”
慕文晴已经快步扶起了她,小大人般背起了双手,再次上上下下转着圈儿打量玉香。
玉香挺直了背脊,笑容娇媚,胸前两团挺拔傲人,纤细的腰肢如柳枝迎风,真是大大小小,粗粗细细,各安其所。她对自己的美貌有充分的自信。
慕文晴满意的点点头,玉香见着慕文晴表情,心神一松,继之而来的又是兴奋激动,她,她盼着这一天好久好久了。
阿郎…
慕文晴看着玉香眼中流露的期待水润目光,连脸颊都已经飞上了酡红,心中冷冷一笑,神色一凝,道:“不过…”
玉香心中一颤,赶紧低头认真细听,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对慕文晴起了忌惮之心。
“…这事儿我娘还不曾知晓,多等两日我同阿娘禀告了此事,寻个恰当时机才行。此番话语我不希望从别人嘴里再次听到,否则,这慕府可容不下嚼舌根的奴婢!”慕文晴最后的话语转厉,眼中的光芒也锐利似箭。
玉香打了个寒颤,赶紧迎合道:“那是自然。”
慕文晴这才露出一丝微笑,点头道:“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另外,你这几日同我注意下…”
她凑近了玉香,玉香屈膝低头,慕文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玉香点头应了,这才退下。
慕文晴注视着玉香背影,见她袅袅娜娜到了那群丫鬟之中,依旧拿起了先前的鞋底儿、帕子等开始边绣边闲扯起来。
慕文晴收回目光,沉默不语。
巧香一直在她身后守着,此时靠近,低低道:“二娘子,这事儿您擅自决定,不怕…夫人生气么?”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安,一丝担忧。夫人对阿郎的态度,别人不知道,但是周围的几人兰香竹香和她是知道些许的。
慕文晴叹口气,有些心烦意乱道:“所以我要说服娘亲。”
玉香也不语了,显然也认为这难度挺大的,二娘子一个才七岁的女孩儿,在夫人眼里说的话哪有多少可信度。不过对于刚才的事情,她还有疑虑:“二娘子,这个玉香…可靠么?”说实话,她是不大喜欢玉香那副风骚模样的。特别是一见到阿郎,整个人就如同苍蝇见了鸡蛋,恨不得黏在他身上,那眼神媚得让周围的人直掉鸡皮疙瘩。
慕文晴嘴角微微一勾,起了一个冷淡的笑容:“敌人的敌人,就有可用之处。”纵然不是敌人,她也会助她一臂之力,让邵娘子好好享受一下来自年轻娇媚女性的敌意。
当然,如果还能让阿娘对慕仁更失望更死心,那就更好了。
正文 029 冲突
下午时分,看着阳光晴好,兰香竹香吩咐几个丫鬟把燕夫人的褥子衣衫等拿出去晒晒,房中的一些书籍也搬出去见见太阳。
玉香、荷香、梅香、菊香并着几个小丫鬟等人把院中清扫干净,又搬了好些坐塌等物件摆放在庭院中。这才把这些东西一一搬出来,去去霉气与病气。做完了事儿,有些丫鬟也顺便把自个儿的被褥拿出来,把回廊两旁的栏杆抹干净了,一起搭上去。
“荷香,你帮我看着点,别给素素蹭上了。我去小解。”玉香脸上有些难为情的模样,语气中却毫不客气。
荷香是个十五六岁的沉默女孩儿,闻言点点头应下了。
玉香急匆匆走远,一旁的菊香一眨不眨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轻轻呸了声:“什么小解,我看啦,八成又是去看人了。”
梅香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和菊香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鄙夷笑容。
“我说荷香啊,你就不能骨气点么?总被她这么欺负着!”菊香收回目光,看着一旁沉默寡言低头拂着被褥上面沾染了绒毛的荷香道。
荷香顿了下,抬起头,微微笑了笑,没有出声。
菊香这话如同小石头落在了大湖中,这点涟漪没引起任何反弹。
“哎呀,你啊!”菊香恨铁不成钢的跺跺脚,干脆离得菊香远了点,眼不见心为静。
这厢玉香趁着做完了事情的当口,寻了这个藉口,出了院门,径直往仁德院方向而去。
阿郎公务并不是很多,如果她没有记错,今日应该是休沐之日,先前从夫人处过去了邵娘子处,现在说不准已经到了云娘子处,或者去了仁德院。
想到这两人,她不由有些愤愤不平。对于邵娘子,她是无话可说,纵然出身平民,可她自小和阿郎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阿郎疼她无可厚非。可这云娘子,和她一样奴婢出身,不过是个太常音声人,隶属于金陵郡乌衣镇下的官家女婢,阿郎大大小小也是个八品官员,因见她歌儿唱得不错,就让她从了良,现在宠爱颇深。
玉香冷冷哼了声,论音色,她也是声如黄莺。论姿色,她可一点不下于云娘子,要是她稍事打扮…
想起了云娘子大红的描金长裙,头顶的金菊点翠折枝发簪,绿玉耳坠。低头看看自己死板粗糙的丫鬟服饰,摸摸发髻中的木头簪子,玉香不由一阵眼热,听说都是阿郎送给她的,若然阿郎也对她这般,她可真是…
玉香抬头,猛见到前方几个远远的人影,不由暗叫一声“冤家路窄”。不是慕仁和云娘子,又是谁?
玉香正要快几步上前,突然想到自己的身份,她可是燕园中的奴婢,这会儿跑出来不合时宜。可见着阿郎不能出声,也是煎熬。玉香犹豫了片刻,想到了慕文晴的说辞,攥紧了拳头,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