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那嬷嬷大声抑制住了宋夫人下面的话,续而缓缓劝道,“老爷也不容易了,换做旁人早就…况且这些姨娘们其实都只是摆设罢了,老爷很少在她们那里歇着。现在更是为了小少爷送走了她们。”
宋夫人不答话了,半响才勉强露出个微笑,道:“嫲嫲,我们去看看辙儿!”
蓝乔见着蓝宇出了身汗,心中安定下来,想着明日再喝一两次,就该好了。心中已经开始思忖宋老爷儿子的事情。
果不其然,才安顿蓝宇睡下,就听到有人让蓝乔去看看宋老爷的儿子宋辙昂。蓝乔不放心蓝宇,回头望了望,芍药笑着对她点点头,表示让她放心,夫人已经交代下来,自己会照顾好蓝宇,蓝乔这才放心跟那人去。
蓝乔跟着前面那人行了一阵,转出了东厢房,躬身道:“小公子,这边请!”
蓝乔点点头,问道:“这位可是管家大人?”
那人闻言回头笑道:“管家倒是,大人可不敢。”
蓝乔笑笑,有心想要探听下宋辙昂的现状,不过那管家却亲和有礼,又疏远有度,让蓝乔无从下口,蓝乔本就不是很擅言辞,也就干脆作罢,反正即刻就会知道。
天色昏暗,看不清周边景物,但是蓝乔还是感觉到了这屋宇的华美,有时候经过回廊或者亭边,明显可见雕梁画栋,在那管家提着的橘黄色灯笼映照下微微闪现。随着那人脚步声逐渐凝重,蓝乔的心也开始一点点沉静。今日一早见到的榜文开始在脑海中闪现:
宋府少爷宋辙昂有恙,十日前忽发热,腮赤而唇红,用牛黄丸一物泄心汤下之,反加无力,不能食,又便利黄沫。有能医者速到宋府,功成则赏白银千两。
边行边思忖,如果她没有猜错,那么这一定是属于诊断错误,发热之时,心经虚,用了牛黄丸下之,表症虽然缓解,但是留热于体内,不曾全部去除,更不知伤了心经,造成虚劳之症。
但这都是一日前的症状,如今却不知如何。见今日宋老爷焦急模样,只怕病情加重,小孩子病症一日千里,如是太迟,这,只怕难办?
心中想着,不知不觉就随着前面的管家停下了脚步,那管家见到外面守着两个丫鬟,轻轻招了招手,一个丫鬟悄无声息上前,低声道:“见…!”
那管家不耐烦的挥挥手,表示免了,然后压低声音道:“如何?”
那丫鬟低声道:“赵大夫、钱大夫、孙大夫都说情况不容乐观,如果再止不住便黄沫,小少爷只怕,只怕…”
管家的神情更加凝重,蓝乔沉着脸,皱着眉头!

正文 第五章 诊病(三)【加更】
管家转过头,看了眼蓝乔,却不说话,眼神中也不知道是何种情绪,蓝乔还来不及看清,就见到他已往前而去。
“老爷,人带来了!”管家低声禀告完毕,就静立一旁,悄无声息,似乎生怕一个大的动作就会惊扰了呵护的东西,渐渐地他往灯影处挪了挪,更加模糊了自己的存在感,凸显出在床沿前站着一声不出的宋老爷。
蓝乔微微抬头,见到宋老爷一直僵直着背脊,一旁是三个大夫装束的人,此时每个人都是肃穆的表情,紧皱着眉头。床沿边坐着宋夫人,正俯身埋头在床沿,细碎的隐忍的断断续续的啜泣传出来。床上看不清情形,一来天色昏暗,虽有几根红烛,两盏油灯,但也覆盖不了满室阴霾。二来团花素白蚊帐掩映,也确实看不大分明。
蓝乔被这气氛印染,一种凄凉从心头升起。
宋老爷缓缓地转过身来,盯着眼前才到他胸口的蓝乔缓缓道:“你,能行?”
蓝乔打了个寒战,觉着寒气从脚底蔓延,在体内壮大,积攒入心脏。她用尽了力气才压抑住了颤抖的冲动,抬起头来,轻轻道:“如果是今日榜单上面情形,有八九分把握,如是病情延转,不敢确认!”
宋老爷微微眯了眼,看着蓝乔道:“你去看!”
蓝乔深呼吸一口气,把那惧意从心头压制,才开口道:“是!”说完就对着宋老爷简单行了个礼,径直往床头而去。
一阵风过,团花素白的蚊帐微微飘动,卷起一角,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就出现在眼前,蓝乔走到床前,对着那仍然低头啜泣的宋夫人柔声道:“夫人,夫人,让我看看吧!”
宋夫人抬起头来,显然已经听到了他们先前的对话,含着泪对着蓝乔点点头,蓝乔只觉得心中一阵悸动,父母对于子女的感情可见一斑,自己的父母…
蓝乔忍不住黯然,低头掩饰了那丝脆弱,手搭上了眼前的小孩右手腕上。
蓝乔闭了眼细细诊断,脉象集中在右手关尺脉上,脉象虚而软,按之不足,诊断为虚脉,虚中又细小,兼而又涩,可见气弱血虚,脾阳不振。脉来数急,一次呼吸有六七次以上,兑换成现代的说法,就是一分钟一百零八次左右,可见阴虚劳热,这样的脉象一般都是精血耗竭之脉,比较的危险了!
蓝乔睁开眼来,借着灯光瞧了瞧宋辙昂的脸色,其实不用多瞧,探了这脉象,也该知道他现在的样子,骨瘦如柴,已经有了疳瘦的症状,看来这病证至少是拖了十天有多!
“如何?你说你父亲曾经瞧过这样的病证,是否同样?”宋夫人急切问道。
蓝乔本来想不急着打包票,毕竟又是拖了一日,而且弟弟还要仰仗着他们。但是见到宋夫人的样子,心中不由叹息声,说出来的话却变了味道:“夫人不用焦急,这病证还是可以医治,只是时间太久,慢慢调养才好!”
宋夫人一听可以治疗,顿时就欣喜得颤抖起来,上前一步就抓住了此时男装蓝乔的手,不顾男女有别道:“你,你,你真的可以治好?”
蓝乔看了那惊异的三位大夫,微微点点头,道:“可以,我父亲曾经治疗过一模一样的病人!”
靠近床边的那位中年大夫已经按捺不住,他也很想治疗好宋辙昂的病,毕竟这宋嵩是一城中的大户,但是这十日来宋辙昂的病情却总也不见减轻,他们几位都是可州出名的大夫,虽然及不上已经出诊去的贞大夫,可他们也不是浪得虚名。所谓同行相忌,竟然有不知名的大夫可以治好这病证,由不得他们开始怀疑。
“你这小孩,你说你父亲曾经治疗过同样的病证,这同样二字从何而来?”
蓝乔料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形,只微微笑了笑,不答反问:“这位大夫,不知尊姓大名,可否说说你们的诊断?”
那大夫桀骜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就是可州吴岩城中的赵大夫!”
赵大夫该是很有名气,可惜的是蓝乔完全没有听说过,所以只保持着微笑的面容,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叹。赵大夫见到蓝乔的表情,心中不由气恼,暗骂蓝乔不识好歹,班门弄斧。
“我和吴辉城的钱大夫、无烽城中的孙大夫都一至诊断!”赵大夫一直旁边的两位,想让蓝乔有点惊讶的表示,可惜的是他失望了,眼前连少年都称不上的男孩子表情平静从容,压根儿就没有半点的惊诧,更不用说星点都不见的佩服。
赵大夫放弃了通过名声来震慑蓝乔的想法,看了看一旁的宋老爷,只老老实实道:“宋小公子,十日前忽发热,腮赤唇红,乃是烦躁引饮心热为主,遂用牛黄丸三服,以一物泄心汤下之。”这些蓝乔都已经知道了,在榜单上面已经写得很清楚。
然后呢?蓝乔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赵大夫看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不由气结,就想讽刺几句,钱大夫见状,知道现在绝对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急忙插话道:“这诊断并无过错,小公子如今面黄颊赤,五心烦躁,不愿食,只饮汤水,大便黄沫,且脉象迅捷,必是有热!而且为实热!牛黄丸与泄心汤皆为清热解毒之品,方案并无过错!却不知你父遇病证,可同此症?”
蓝乔听了这话,抬起头来,对着几人微微笑道:“同,亦不同!”
那几人微微一愣,孙大夫皱眉道:“何解?”赵大夫却一旁哼哼唧唧起来,显然很不以为然。
“病证病理皆同,只不过单方却不同!”蓝乔笑道,
泄心汤苦寒凉非常,寒泄太过就会伤了脾胃,看这个脉象就知道了,但是这几个大夫看似都有着不小的名气,难道说竟然诊断不出症结在于脾胃么?
“我父认为是虚热,而非实热!”蓝乔缓缓道。
“不可能!”三个大夫异口同声。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蓝乔微微笑了。抬头看向宋老爷,见到他微微皱眉,但是却并无异议,大概是蓝乔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他心中的不确定稍安。宋夫人却不知这么多,她早就被蓝乔的一句“治好”,喜得连手脚都不知从何处放起。
蓝乔看了眼那管家,已经做了隐形人的他竟然悄无声息地端来了笔墨纸砚,站在蓝乔身侧自动充当了研墨的书童。
蓝乔略一思索,提笔就在纸上写下了:人参8克、白茯苓15克、炒白术15克、藿香叶15克、葛根15克、木香6克、甘草3克【1】,在写到克的时候,又自动转为钱。
写完之后,又转头望向宋夫人,“小公子可腹痛?”
宋夫人一愣,想了想,又点点头道:“时有腹痛。”说完看看躺在床上的小小身子,眼中又是泪光隐隐。
蓝乔低头在药方后面又补上了“芍药6克”,写完了吹了吹,管家就拿起那方子,看了看宋老爷,宋老爷点点头,管家急忙出了门去。
…………
【1】来源:《小儿药证直诀》卷下。加入芍药是来源于《金匮要略》下卷,“腹痛,加芍药”。
以后的药方,请自动将克转换为钱,清江嫌弃了转换麻烦,就不多做解释了。
另外,各位童鞋,本书虽然查阅了《二十八脉示意图、脉象、示意图解、主病》《小儿药证直诀》等资料典籍,但是很多病证的脉象却是清江自以为是写来,有些东西经不得中医专业童鞋推敲,所以把它当成小说来看吧!

正文 第六章 诊病(四)
蓝乔看完了病,想着煲药还要一阵,心中记挂着蓝宇,这小孩有无数人候着,自己的蓝宇却孤零零躺在那里,虽然有个丫头看着,但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始终也是不能完全放心。
蓝乔如坐针毡,室内一时间安安静静,那几个大夫状若雕塑,他们疗治了几日无功,心中也很是不安,此时不管是有心看蓝乔出丑,还是虚心求教,都没有理由离去。
宋老爷默然不语,只有宋夫人坐在宋辙昂身前,嘴里发出淡淡的声音,蓝乔侧耳去听,却是一首俚语儿歌:小癞子,小瘌子,偷我板刷子,关我忙见着,一个脑搭子…
蓝乔想笑,却见着宋夫人摸着宋辙昂,把那“小癞子”念叨了三四次,不知怎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发现一直微笑着的面容下竟然有了水珠。
蓝乔连忙低头,冷风从门缝中窜入,带起了额头的刘海,调皮地骚动她的泪眼,她父母早亡,和弟弟相依为命,与这蓝乔身世倒是同病相怜。记忆中父母的印象少得可怜,但是梦中她总会想起那双温柔的手。
又一阵风过,管家已从门口入来,蓝乔着薄薄的衣衫打了个寒噤,就见到有丫鬟端着炉子进了房间,怎么?竟然要在这里煲药不成?
也对,不放心吧!
这房子中间有个楠木缠枝花纹大插屏,隔成了内外两室,现在他们都在内室看着宋辙昂,现在宋老爷一个眼神,所有的人除了宋夫人都出了内室,到了外间,外间有个剔红云纹宝座,正摆放在插屏之后。宋老爷坐上去,其余人就立在两旁,几个丫鬟熟练的打火煲药,药煲上面隐约可见山水花纹,武火煲至沸腾,袅袅青烟在暗夜中升腾,调至文火,又慢慢地煲来。
蓝乔的心飞至蓝宇处,不知道他醒来了不见自己可会哭泣,不知道他病情可有好转,不知道他身上出了薄汗退了热,芍药可会替他隔着衣物…
“好了!”那丫鬟熟练地倒出药汁,盛在碗中,禀告了宋老爷,就安排着几个人把炉子撤去。
又有两个丫鬟端着盘子上来,四五个小碟子,装着酸梅、陈皮、蜜饯等小食。
蓝乔跟着走到宋辙昂身前,宋夫人轻声唤着“辙儿”,宋辙昂半响才慢慢睁开眼,见到是自己的母亲,不由撒娇唤了声“娘”,只是中气不足,说了这个字,再转头看到了宋老爷,唤着“爹”的时候就没了力气。
宋夫人用着绢帕试了试眼泪,接过药碗道:“辙儿,喝了这碗药,就好了!”
宋辙昂大概是吃了太多药,见到又是一碗,焦躁起来,虽没有捣乱的力气,但却万分抵触,紧咬着唇,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宋夫人慌了,急忙哄着道:“乖,喝了这碗就不喝了,这是最后一碗!”
见到宋辙昂不肯妥协的模样,宋夫人更是着急,泪珠子断弦一般落在床边。
蓝乔见状,对着宋夫人道:“夫人,容我试试可好?”
宋夫人无他法,给了蓝乔,蓝乔轻轻走到宋辙昂面前,见着他根本不理睬自己,不由微笑道:“辙昂,你可知为何你叫这个名字?”
宋辙昂听了声音一愣,眼珠子转过来看着蓝乔,见着竟然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孩,顿时就有了亲近感,露出一副不明白的模样。
“辙,为方法,昂,高而贵!你父母希望你凡事都能安稳渡过,做个高而贵的人。”
见着宋辙昂眨巴着大眼看着他,瘦弱的脸上好似就只有这双漆黑的眸子。病气凛冽,少了丝灵动,但是眸子依旧清凉。蓝乔觉得可爱得紧,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小手。
不知是温柔的触感还是刚才的话起效,宋辙昂神情渐渐软化,蓝乔又继续道:“你现在小小病痛,就不吃药,那如何安稳渡过,如何在今后做个高而贵的人!岂不是让你父母担心。况且,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苦都怕么?”
宋辙昂望了望还在垂泪的宋夫人、一旁神色严峻的宋老爷,不由摇摇头,道:“不怕!”
说完就把目光投向了那药碗,好似上着战场一般,视死如归去喝那碗药,入口的时候才发现并不如前几日那般苦涩,这下就更没有抵触情绪。
蓝乔微笑看着他的模样,心想着这小孩的教养倒是不错,懂事,不是那种发蛮打横来的孩子,纵然病到了这般模样,也还知道记挂着父母。
喝了药,宋辙昂沉沉睡去,蓝乔看看宋夫人宋老爷道:“一服难以见效,只求不再加重。服完三服再看效果!”
宋老爷自然也知道要马上看效果那是奢望,点点头,嘱咐着丫鬟守着宋辙昂就离去。宋夫人被劝了半晌也不愿意离开。蓝乔心急蓝宇,自然就往蓝宇住处跑,却被赵钱孙几位大夫唤住。
“你这小儿,你适才的方药全是健脾之物,如何才能制止住便利黄沫?如何退了颊赤热度?如何解了那不思饮食,只肯饮水之症?”赵大夫毫不客气道。
蓝乔一来心焦,二来知道现在多说也是枉然,只微笑道:“诸位前辈,我也不知,父亲如此做法,想必有着自己的道理!明日我们可见分晓,彼时再来探讨原因,何如?幼弟正发热,蓝乔斗胆告退!”说完就不理会几人,急匆匆跑了。
赵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钱大夫却一捋山羊胡子道:“有道理,我们且待明日!”李大夫点头附和,两人率先离开,赵大夫也只好跺跺脚,跟了上去。
蓝乔回到住处,见到芍药还守在那里,放低脚步声,让芍药去休息,芍药却摇摇头笑道:“夫人刚才着人吩咐了,让我守着小哥儿,您明日还要给小少爷诊治,所以今日休息好了才行。”
竟然用了敬语,蓝乔微微惊讶,心中感念宋夫人的恩德,就打算在蓝乔旁边找个位置坐下,趴在床沿休息一晚就行,又有丫鬟端了衣物过来,说是夫人吩咐给他们两人的换洗衣物。
蓝乔一看,是一套小点的男装,另一套竟然是女装!
心中暗暗咋舌,心知是她拉着自己手的时候发现的。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还是扮得不够像。
简单洗洗,蓝乔看看这一身,宽大的袍袖,要不是为了出门方便,害怕被卖去青楼楚馆,她怎么会愿意穿成这样。现在在宋府,只要自己治好了宋辙昂,再央求宋老爷收留蓝宇,自己去医馆找个工作,自然就不需要再穿男装了。就算是宋老爷不收留他们,榜单上面不是说了还有白银千两么?这样也够购置一座宅子做个小点的营生,送蓝宇去上学了。
这样一想,蓝乔就安心地拿起那衣服,到了后面的五屏风山水坐屏之后,换了女孩装束出来。
鹅黄衣衫,好似三月阳春的嫩蕊,清秀的蓝乔有了亭亭玉立之感。
芍药顿时就傻了眼,拉着蓝乔小声道:“原来你竟是女儿家!穿成这样就不是那灰头土脸的小孩了,这样看来倒似个大姑娘!”
蓝乔微微一笑,她神情不似小孩,这衣服合身,个头也不矮,自然再看就变了模样。

正文 第七章 渐好(一)
蓝乔让芍药去休息,芍药让蓝乔去休息,就这样你推着我,我推着你,最后蓝乔就在蓝宇身边睡下了,这样便于照顾蓝宇,反正蓝宇才五岁多,男女七岁不同席,也不怕人闲话。
芍药因为有夫人的吩咐,却也不敢走开,就在一旁地面铺了床被子,在那里睡下。
“蓝小大夫,蓝小大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蓝乔吓得一个激灵,第一印象就是莫非宋辙昂的病情出现了变化?芍药整整衣服急忙开门,见到一个丫鬟,细细看来正是昨天送衣服的那个。
“蔷薇,怎么呢?”芍药急切地问,她也怕小少爷出问题。
“夫人,夫人,夫人让蓝小大夫快点去,去小少爷处!”蔷薇气喘吁吁道,神情并没有惊慌失措。
蓝乔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大可能是有了不好的事情,就从容道:“知道了,你先去禀报,我即刻就过去。”
蔷薇点点头,蓝乔转身嘱咐芍药给蓝宇喂药。芍药点头道:“姑娘只管放心!”
蓝乔洗了把脸,出得门来,见到天色还只是蒙蒙亮,该是五更天模样,心知宋夫人记挂宋辙昂,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她也不敢有何怪责。
到了房中,见到宋夫人,果然穿戴整齐,还是昨天的装束,该是一宿没睡。
宋夫人一见到蓝乔,先是一愣,接着就盯着她道:
“果然是个清秀佳人!这一身装扮倒让你看起来有个十一二岁了!”
蓝乔有点不好意思,十岁,十一二岁!呵呵,返老还童的感觉还不错。
“夫人,不知小公子的病情如何?”蓝乔言归正传。
宋夫人听到这么一问,面有喜色道:“昨晚又给小儿喂了一次汤药,今早上如厕,却没有昨日这般泄得厉害!”
蓝乔点点头,吃了两次该是有点见效了。
“只是…”宋夫人语调一转,音中又带着惶惑,“颊边赤色依然如故。”
蓝乔探手在宋辙昂额头摸了摸,这温度并不高,顶多算是低烧。
“夫人不必担心,止住泄泻才是当务之急。今日把那方剂再吃三服,明日我会重新开药。”
听了蓝乔的回答,宋夫人心中阴霾顿散,许多日不曾有过的笑容又在嘴角浮现。
这一笑,顿时就让蓝乔愣了下神,宋夫人二十许模样,这一笑看起来直如二八佳人一般靓丽。再看她一身装扮,头顶反绾凌虚髻,月牙色底绿萼梅纹撒花上衣,同色梅花如意纹罗裙,清清淡淡,气质高雅。
蓝乔心中赞扬了一番,想着宋夫人还没有休息,又微笑道:“夫人何不去休憩,小公子的病情无需担心,我在此看着就是。”
即刻就有个十六七岁的丫鬟在一旁劝阻道:“夫人,蓝姑娘说的话有道理,您几日未曾合眼,现在知道小少爷已经没事,就放心去睡睡吧!”
宋夫人点点头,又看看蓝乔道:“那就有劳蓝姑娘了!”又留下蔷薇看着才离去。蓝乔称不敢,送了宋夫人出去。
蔷薇是宋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性情活泼,见到夫人离开,小少爷病情好转,转头对着蓝乔调皮地眨了眨眼。
两人待在那里看着宋辙昂,还有几个小丫鬟候在门外,又半日功夫服了一服药后,宋辙昂竟然还主动喝了两口粥,这让丫鬟们都欣喜若狂,这五日宋辙昂基本就是喝着水度日,她们通常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让他吃上几口,急忙着人禀告了宋老爷宋夫人。
赵钱孙三位来到,听丫头们提及病情有了好转,一下子面色各异。再看到蓝乔的装扮,更是连嘴都合不上,赵大夫指着蓝乔“你,你,你”了个半天都没说上话。
秉承了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赵大夫即刻住了嘴。
孙大夫却转头望向蓝乔道:“蓝姑娘,今日宋小公子有了好转,却不知为何要先用白术散呢?你父可曾说过?”
蓝乔微笑望向孙大夫道:“孙大夫,这点我父亲倒是提及,”目光一瞟另外的两人,钱大夫自然一脸洗耳恭听的模样,就连那正在昂首挺胸不看蓝乔的假卫道士也侧着耳朵,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
蓝乔心中暗笑,这小老头也有点意思,嘴上却不停道:“你们用的泄心汤,太过寒凉,多用能寒脾胃。便利黄沫,那也是泄心汤之故。如今需先正脾胃之气,止泻。只有脾阳好转,身体才会有力。”
“那这面颊红赤之症又如何得解?”钱大夫虚心求教。
“这,面颊红赤,证明确实留热在体内,等今日止泻之后,身体有力,明日才开点清心肺之热的药物!”蓝乔也耐心解释。古代医药不发达,很多大夫也是敝帚自珍,蓝乔不是这样的人。
“明日再用泄心汤?”一直听着不出声的赵大夫也忍不住问起来。
“不,泄心汤太过寒凉,牛黄丸又是攻痰之物。明日开点生犀散就可。”
“生犀散?”几个大夫齐齐问道。
蓝乔顿时一愣,莫非这里不是这个叫法,等贞大夫回来,真该好好去学学,于是改了口道:“就是犀角屑、鳖甲、地骨皮、柴胡等物。其中的柴胡等物升清散邪,不使地骨皮等凉药伤了中气!如今小公子骨瘦如柴,已成疳瘦之症,所以还要再加入胡黄莲之物。”
蓝乔说完,见着几个大夫好似有点不明了的模样,就径直在桌旁坐下,提起毛笔,一旁的蔷薇就急忙过来研墨。
“地骨皮、秦艽、人参、羚羊角、大黄、麦门冬(去心)、枳壳、柴胡、茯苓、赤芍药、桑白皮、鳖甲(炙)各等分。上锉散。每服2钱,入青蒿少许,水煎服。”【1】
写完了抬头一看,三位大夫都是呆愣愣看着药方不出声。
蓝乔莫名其妙,正要问询,却见到那孙大夫恭恭敬敬给她行了个礼道:“孙为尚多谢姑娘的指教,好似姑娘这般慷慨,却是我辈远远不及。孙为尚实在惭愧!”
钱大夫也拱手道:“姑娘的父亲着实厉害,每种药物的药性了解得如此透彻,我钱忠回去之后一定闭门苦读。”
赵大夫别别扭扭转了下头,把手微微拱了拱,然后几人竟然就径直走了。
蓝乔想要叫住他们,才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半响看着他们都走远了,这才喃喃道:“这不是还没治好么?你们这么急着走…”
“嘻嘻,姑娘,那几个老家伙在这里呆了几日了,一点成效都没有,整天不是吵来吵去,就是唉声叹气,姑娘昨日一来,就让少爷有了好转,他们哪里还有脸待下去,你没看到他们脸上的黑眼圈么?昨晚上就没睡好…”蔷薇在蓝乔身后吐吐舌头道。
蓝乔转过头来,板着脸看了蔷薇一眼,也禁不住扑哧笑了。笑罢,又正色道:“话虽如此,但是这几位大夫的胸襟也是不错。况且…”
“况且医药之道博大精深,我…我父亲不过略窥门径,而我更是拾着父亲牙慧,凭着记忆背了几个偏方罢了…”蓝乔感慨,自己要学习的路还是很长很长,等那个贞大夫回来,总要拜入他门下,好好学习几年,而且首先就是辨识药草。只有理论无实践,那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