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梅见他突然沉默,有些奇怪,侧头看了一眼道:“我提他一家,你怎的不吭声了?”
徐进嵘手停了下来,握住她腰身把她往自己身边压了过来,待两人紧紧贴靠一起了,这才贴靠在她耳边,几乎是耳语道:“有个事,我不晓得该不该让你晓得。怕说了你会恼我……”
他这般小心地看着自己,倒真是第一回见到,淡梅索性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这才笑道:“难得见你这般模样,什么事说了便是,我何至于会到恼你那地步。”
徐进嵘见她眉目含笑,一双眼亮晶晶地看了过来,心中一飘,脱口道:“从前你不是在我书房见过个花胜吗?还惹出了点不痛快……”话说到此,便又停了下来,有点忸怩似地看着她。
淡梅心中一动。当年为了自己误戴那枚蝴蝶花胜,被他训了一顿。这许多年过去,虽早已不再刻意记住,只此时听他提起,自然便想了起来,哼了一声道:“你为那花胜还骂了我一顿,那话难听得紧。我自然记得。怎么突然又提这个?”
徐进嵘面上浮出丝尴尬之色,咳了一声,看着她脸色小声道:“我后来有次不是跟你提了遍,说那花胜的主人……”话说一半,却又没声了,只是把她搂得更近。
“她堪称当世奇女子,我求而不得,当时虽有些遗憾,只过去的便都过去了……”
淡梅终于想起了他后来对自己解释过的话。
“啊!”
淡梅猛地坐了起来,睁大了眼盯着徐进嵘,狐疑道:“你别是说……那女子便是杨夫人!”
徐进嵘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老脸发热,好在反应快,急忙伸手将她抱住,一个翻身压了上去,低头便亲住了她嘴,堵得严严实实,直到她脸涨得嫣红,呜呜地摇头要喘气,这才松了开来,低声赔好道:“我从前不是就跟你说过了吗,那都是过去的了。我如今心里只有你一个。只是想着明日你两个要见面了,觉着再瞒着你不好,这才跟你托底的,往后在你跟前也求个坦坦荡荡,你千万莫跟我置气。”
淡梅方才本极度惊讶,只被他压住这般一个亲吻,到了最后连气都透不出来了,那十分惊讶便也去了七八分。想起那日见到的那女子,容颜之美丽,目光之灵秀,举止之大方,实在是自己所不能及的。他倾慕那样的一个女子,倒也是无可厚非。何况就像他自己说的,都是过去的事了,再揪着不放,未免有些小气,且对人家那对恩爱夫妻也是种不敬。这般想着,心里便也慢慢平了下来。
淡梅心中这般想着,一转眼,见他正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一脸尴尬之色。从前没见过他这样,现在瞧着倒是有几分好笑,极力忍住了笑,伸脚踢了他一下:“呶,你自己既然坦白了,我自然对你从宽,不会计较。只是往后……”
徐进嵘见她眸光流转了几圈,已是转成盈盈笑意,虽那张脸还绷着,只伸脚踢自己,却是带了丝打情骂俏之意了,心中一松,长长出了口气,立时便趁势一把捉住了她莹润小巧的脚掌,伸手在脚底心咯吱了几下,呵呵笑了起来:“有你这般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夜夜在身侧陪着,我哪里还有精神头去想什么往后,只顾应付你了……”
淡梅怕痒,撑不住便笑了出来,伸手打了下他,骂了句“贫嘴”,他松了她脚,却是就势将她压了下去,伸手便扯下了帐子,一夜无话。
八十六章
次日到了出发时辰,淡梅与小宝坐车,徐进嵘骑马护在侧,带了礼物,一行人前往府尹府邸。路上小宝听得今日要见的小寿星竟是前次在湖边遇到的那女娃,欢喜得手舞足蹈,恨不得立时便见到。随坐的喜庆听了这两人前次的巧遇,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小哥与那杨府上的千金倒是投缘得紧,不过见了一面便这般念念不忘。”
“小妞妞叫我哥哥呢。”
小宝歪了头笑嘻嘻道,一片天真浪漫,倒是把淡梅和喜庆逗得都笑了出来。笑声传入徐进嵘的耳畔,他亦是嘴角微微上翘,眼中一片温暖之色。
车马到了府尹府的门外,早有候着的门房一溜烟进去通报,片刻,杨焕夫妻二人便亲自出来迎接。
淡梅因了昨夜从徐进嵘口中已是得了确认,故而此刻见到他夫妻果然便是前次偶遇过的那一对璧人,故而并无惊讶,只是含笑上前见礼。反倒是许适容,一见淡梅和她手上牵着的小宝,愣了下。
许适容早几年在京中之时,那徐进嵘与集贤相府的千金联姻一事,曾是高门贵妇们茶余饭后的谈宗,故而多少也是有些耳闻。前几日听杨焕说起徐进嵘家中后院生变,他被夫人撇下,这些年四处苦苦寻妻的事,讶异之余,心中便也对这文相府里的千金起了好奇之意,心道该是如何一个女子,才有胆色在当下世风做出这般连徐进嵘这样的人也焦头烂额的事。此时刚一见,立时便觉着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分明便是前次在湖边见过的那对母子。虽则衣着打扮完全不同了,只那眉眼之中透出的温婉秀雅却是如出一辙,尤其是那男娃娃,一双眼黑白分明,长长的睫毛翘起,不用他母亲说,便到了自己面前有板有眼地行了个礼,问道:“那日见过的小妹妹呢?”心中一下便喜欢上了,急忙牵过了他一只小手往里面带去,一边回头对淡梅笑道:“我家小妞妞过个小生辰,本是不想惊动旁人的,自己一家人给她做碗寿面吃了便好。偏我家官人是个喜好热闹的,说徐大人一家团圆,又赶上了小妞妞的生辰,如此双喜临门,一定要两家人聚一聚庆贺下才好。我觉着有理。我家小妞妞倒罢了,贤伉俪今朝喜得团圆,这委实是件大喜事,这才厚了脸皮邀了你一家人过府,一道热闹下的。”
淡梅过来之时,本以为府尹府上应是宾客盈门,不想到了却见静悄悄的,心中本还有些惊讶,听她这般解释了,这才晓得原委,对这夫妻二人的低调行事更是敬佩,被引着入了内院,见走廊上几个丫头端着托盘杯盏来来去去,前次见过的那小女娃今日打扮得活泼可爱,正翘首望着这边,一看见小宝进来,愣了一下,便欢呼一声,提起了裙摆跑了过来,慌得身边跟着的一个奶娘急忙追了上来,嘴里嚷着“仔细摔了”。
小宝来时来不停念着,此时见到了人,反倒有些忸怩起来,立着只是不动。早被小女娃一把拽了他手就往里面带去,欢天喜地道:“小哥哥怎会是你?昨日我爹又给我带了些新的稀罕东西,你来了正好,我给你看。”
许适容与淡梅跟了进去,两人一边陪着小孩玩,一边说着话,言语间觉着甚是投机,没多久竟都有些相见恨晚之意了。
一个丫头挑帘进来,面上带笑道:“夫人,徐夫人,小妞妞的寿席已是摆好,就在园子里。大人说他与徐大人勘比兄弟,两家人便如一家,抛却繁文缛节,一道入席便是,也正好热闹。”
许适容与淡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她两个自然不计较这些的,方才正好起了个话头,不想那两个男人竟自己也会这般提议,倒都想到一处去了。当下叫了小妞妞和小宝,一道往园子里去了。见假山水池边已是摆了宴席,边上竟还有个皮影傀儡戏的台子。那些躲藏在台子下的艺人见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过来,不用吩咐就铿锵开演了,把小妞妞和小宝欢喜得什么似的,拍手笑个不停,原来都是杨焕的主意。
酒席过半,小妞妞也吃了寿面,两个小娃早没了吃饭的心思,都趴到了傀儡戏的台子前盯着看,目不转睛的。杨焕放下酒杯,盯着两个小娃娃的后脑勺看了片刻,突然一拍桌子,对着徐进嵘道:“我有个主意,说了出来,不知你意下如何?”
徐进嵘笑道:“杨老弟开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焕哈哈笑了起来,摆手道:“不必,不必。我只是瞧这两个小娃娃如此投机,这才突发奇想,我两家何不给他两个定个娃娃亲,做个亲家,往后我便有女婿,你有儿媳,省得大了四处乱寻,岂不妙哉?”
徐进嵘想都未想,张口便应了下来,只是他两个还没碰杯相贺,便听对面自家夫人已是脱口而出道:“不妥!”竟是异口同声了。不止徐进嵘与杨焕面面相觑,便是许适容和淡梅两个,也是有些惊讶,相互看了一眼,这才各自哑然失笑。
许适容对淡梅笑道:“我方才说不妥,并非是觉两家结儿女亲家不妥。只是觉着孩子都还这般小,尚未定性,恁早订了亲不妥。待他两个再大些,若是还这般情投意合的,我自是巴不得有你家公子这般的可心人当我女婿呢。不知妹妹作何想法?”
淡梅亦是点头道:“姐姐方才说的便是我心中所想。定亲之事,还是等孩子大些为好。”
杨焕与徐进嵘还真不怕我家这好女婿会跑掉。”
他这话一出,许适容与淡梅便都笑了起来。徐进嵘亦是笑了起来,看向许适容,朝她略微点了下头,便把目光转向了自己对面的淡梅,凝望了片刻。
淡梅见他望着自己,嘴角含笑,目光里满是情意,心中便如拂过阵暖风,朝他略微抿嘴回笑了下。独那并肩而立还在翘首看着傀儡戏的两个娃娃,还不晓得自己方才差点被爹给订了终身,还在那里指指点点,低声议论不停。
饭毕又小憩片刻,徐进嵘这才携了淡梅告辞离去,小宝与小妞妞依依惜别。一家人又在杭州游玩了两日,便启程去苏州了,走的仍是水路。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要大结局了。除了一些必要的交代,筒子们想看什么,可以留言告诉我,我会尽量写。
另外,因为需要整理下思路,所以明天停更一天,后天上一个甜蜜大结局。
清歌感谢大家一路伴随到此。
感谢再感谢~
八十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好意思……,今天本来是打算晚上上终章的,但是家里的小盆友嚷着要去看《圣龙骑士》大电影,所以等下要出去带他去看准备加入十一的人流大军中了……抱歉食言了,明天上终章。
大家上章各抒己见,除了有个美美提议的“穿越女大飚英文”实在有难度,其它都会一一写到……
祝大家假日开心!!!
谢谢丢地雷和火箭炮的美美,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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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走水路到苏州甚是便利,没几日便已是行程过半。
小宝从前只知道自己有娘亲和喜庆姨姨,生平第一回,晓得自己除了这个爹,还有外祖父母,祖母,家中还有一兄一姐,往后都要一一去见过,咬了半晌手指,这才望着淡梅小心道:“他们……会不会像爹爹一样见了我欢喜?”
淡梅尚未回答,边上的徐进嵘已是应道:“自然。你是爹爹的小宝,便也是他们的小宝。他们见了你,不晓得有多欢喜呢。”
小宝这才放心,转头看着淡梅,翘了嘴道:“娘坏,从前都不教我晓得我还有爹爹外祖父母祖母哥哥姐姐,早晓得了,我便自己去找。”
淡梅这几日本就有些近乡情怯,越近了苏州,心里便越发没底,不晓得该如何去面对多年未见的双亲,解释这凭空冒了出来的小外孙。此时被小宝这般问话,哪里还应得出来,求救般地看向了徐进嵘。他笑了下,一把抱起了小宝,呵痒了他几下,两父子便笑闹成了一堆。待晌午饭后,又如前几日那般,抱了他到船头指指点点,看了会四面风景,待到了他每日的午憩时辰,见眼皮子有些沉下来了,这才送到了后条船的喜庆手上。
徐进嵘回了前船,见淡梅还坐在舷窗的那张凉椅上,眼睛望着外面的远山,神情看起来略微有些愁烦的样子,晓得她的心思,过去了将她抱了起来坐自己腿上,从后搂住她腰,贴了过去道:“越近苏州,见你倒越愁眉苦脸的。等见了丈人丈母,只怕就要哭出来了。他二老若是责问我,我该当如何作答?”
淡梅听他语气调笑,回头瞟了一眼,见他果然正含笑望着自己,眼中带了丝戏谑之意,便叹了口气,懒洋洋靠他怀里怔了片刻,这才吞吞吐吐道:“恁多年的不露面,这般突然回去了,且又多了个小宝……”话说一半,却是说不下去了。
徐进嵘靠在椅上,挑眉等着她说话的样子,见她停住了,干脆将她整个人抱着朝向了自己,这才看着她慢悠悠道:“嗯?如今总算晓得开不了口了?当初甩手走的时候,怎不多想想这些?”
淡梅见他分明在幸灾乐祸,一时恼将起来,恨恨捶了他两下,扭着就要下来,却是被他紧搂着挣脱不开,便哼了一声道:“你就等着见我出丑,心里很痛快是吧?”
徐进嵘这才哈哈笑了起来,笑得有些肆无忌惮。恼得淡梅又要捶他,那手却是被他给抓住了,轻轻一扯,她整个人便贴到了他怀里,这才听他道:“这一路过来我瞧你都心神不宁的,原来都是愁这个。你放心便是。从前我既帮你瞒着他们了,如今你人都回我身边了,我哪里还会再用过去了的事叫他二老凭空烦心。你只管吃好睡好,养得白白胖胖地让他们瞧见就好。”
淡梅抬头,有些不解地望着他,却见他微笑附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听罢眼睛一亮,只很快又抬眼看着他,有些不确定道:“这……这也能行?”
徐进嵘伸手捏了下她脸颊,嗯了声道:“为何不行?丈人丈母见了小宝,喜都还不及了,哪里会管那么多?”
淡梅有他这话,悬了多日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长长吐出口气,轻轻靠在他胸前蹭了下,低声道:“多谢你这般为我想……”
徐进嵘低头,见她温顺伏在自己怀里,心中慢慢满溢了柔情,揽住她耳鬓厮磨了片刻,这才道:“往后莫再在我面前提谢不谢的了。你从前那般离去,我的不是倒是占了大头。虽中间白白没了四年的光阴,只这几晚上,醒来便摸到你在侧陪着我,我恍惚间便觉着那四年功夫不过也做了个梦一般。都过去了,我两个就当是齐齐做了个梦,从今把往后的日子过好便是。”
淡梅应了一声,更是用力抱住了他。
小宝已是在后船上午睡,此时也不怕有人会入此舱来打扰。徐进嵘便靠在椅中,让淡梅斜倚在他怀里,满舱凉风之中,两人一边看着舷舱外岸上的夏日风光,一边说着话,慢慢没听见她声音了,低头一看,原来已是靠着自己睡了过去,想起昨夜两人纠缠得狠了,这才白日里困倦,嘴角微微上翘了下,也不惊动她,只是扯了件近旁自己放着的外衣,轻轻盖她身上,自己便也闭目靠在椅背上陪她了。
再几日,船便近了苏州埠头。考虑到淡梅父母二人年纪都已是大了,怕这般突然过去,两人太过激动万一出了状况不妥,徐进嵘便预先派了姜瑞过去报个讯,自己这一行人才弃舟上岸,不紧不慢过去。
那秦氏夫妻一连数年都未见到过女儿的面,虽年年都有女婿派人过来探望,问起缘由,不是说事务繁忙,就是说下回再来。文父倒罢了,秦氏几年未见女儿的面,想念自是免不了的。只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的水,莫说只是几年,那夫家若是远的,或是苛刻的,便是一辈子难得见几回也是有的。故而虽极其想念,心中也有些疑虑,只晓得女婿对自家女儿一向贴心,也还算放心,只是时常想起念叨几句而已。今日却突见前门看院的小子欢天喜地一路冲进了院子,差点与自己身边的丫头撞了起来,正要骂几句,不想却听那小子结结巴巴道:“老夫人……,姑爷府上的那姜护卫过来了,说姑爷两夫妻一道过来了,立马就到,还……还带了外孙来看你!”
秦氏起头还没反应过来,待回过了神,腿一软,若不是边上那丫头手快,早脚底打滑要摔地上了,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襟,睁大了眼道:“你方才说甚?他两个一道过来,还带了我外孙?”
那看门小子笑嘻嘻点头道:“可不是么。我说今日院子里那棵树上的喜鹊怎喳喳乱叫个不停。原来竟是姑爷一家来了!这不来几年,一来,竟是连小小哥都带来了!”
秦氏哎哟叫了出来,大喜过望,一颗心已是噗通噗通乱跳起来,飞奔着便往大门里去了,连自家老头都忘了关照一声,她身边丫头叫住了个路过的,叫赶紧去书房告诉一声老大人,自己便也急忙跟了上去。
秦氏和那后赶到的文父一道便等在大门里翘首等着。没片刻,远远果然便见到有车马朝自家大门过来,那当先打头的可不正是自家女婿?大喜过望,急忙便迎了上去。
女婿还没下马,秦氏便见后面那辆马车的厢门开了,里面探出了个小娃娃的头,一双眼睛正好奇地看了过来。那面目,依稀便和女婿有几分相似,晓得这应便是自己的亲外孙了,整个人便似被雷打了,站着动弹不得,只直勾勾地盯着那小娃娃瞧,直到马车到了门前,女婿下马将那小娃娃抱了下来,又扶着一个年轻妇人下马,不正是自己数年未见的女儿?这才颤声叫了句:“女儿……”
淡梅早便一眼看到自己父母。见四年过去,两人都是老了许多,如今看着自己正满面激动之色,连从前一向内敛的老父亦是如此,一时心酸,喉头便有些梗塞住,只是怕他二人起疑,这才强忍住了,见秦氏已是叫着自己要迎上来,急忙便叫了声“娘”,抢了上去一把扶住。边上徐进嵘亦是与自己老丈人见过了礼。
秦氏一把抱住淡梅,往她脸上摸了几下,眼里已是隐隐有泪光闪动。淡梅吸了下鼻子,急忙从身后牵过了一直歪头在看的小宝。小宝早被她教过,此时也不用多说,对着秦氏便弯了个腰,叫了声“外祖母”,又叫了“外祖父”,声音极是清脆响亮。
秦氏大喜,拿帕子抹了下眼睛,一把搂住了小宝便往她脸蛋上连亲了五六下,心肝肉地叫了起来,左看右看地看不够,眼睛都笑得眯到了一起。边上文父虽也高兴,只毕竟稳重些,咳了声道:“女婿一家大老远地过来,这般堵在门口像什么,还不快迎进去。”秦氏被提醒,这才牵了小宝,高高兴兴地入了内。
待几个人坐定奉了茶,没喝一口,秦氏便埋怨淡梅道:“你也真是荒诞,几年不来看下娘便也罢了,怎的生了小宝这般的天大喜事都不派人来知照一声,那满月白日周岁的没娘家人过去,被旁人晓得,岂不是说我短了礼数?”
淡梅心中愧疚,被秦氏问得低下了头去。徐进嵘朝她边上喜庆看了眼,喜庆会意,便笑着将小宝从秦氏膝上接了过来,哄了出去到园子里玩。待他出去了,徐进嵘咳嗽一声,这才笑道:“确是我两个的不是,还请丈人丈母见谅。只实在是有个缘由。这孩子尚在腹中之时,恰得遇个开了天眼的得道师傅。师傅言他命格清奇,只是若要保得一世顺风顺水,须得小心养到满三岁方好到亲眷面前露脸。我虽不大信这个,只是那师傅既如此说了,总归小心些好,这才一并隐瞒了下来到如今。今日丈夫丈母才是第一个见着小宝的长亲,连他亲祖母如今都还不晓得。正想着这里探望过了二老,回去便赶着去见他亲祖母呢。”
秦氏惊讶之极,愣了半晌。待反应了过来,听得自己竟是比他那嫡祖母都要早先见着面,心中一阵欢喜,也不去细想了,笑道:“原来竟是如此!早就听说过有人家为求吉,把男娃当女娃来养。这般避了亲长生养倒是头回听说。只既然是得道师傅说的,想必便是真的了。如今过来了便好,好好……”
淡梅方才偷眼看去,见徐进嵘说得一本正经,自己父母都未有疑,心中这才松了口气,朝徐进嵘投去个感激的眼神,被他接住,两人对视笑了下,正巧被秦氏看见。她哪里晓得这二人私下里的小九九,只当女儿女婿恩爱非常,心中更是满意,自己笑个不停。
小宝嘴甜,哄得二老整日里眉开眼笑,巴不得多留几日才好。秦氏只是一个劲地宠爱,恨不得把他浸在蜜罐里当糖人来养;文父便只教他念些浅显的前朝诗歌,诸如《静夜思》、《春晓》等等,这些淡梅从前也大多都有教过的,见他小小年纪,不少竟能朗朗上口,意思也说得八九不离十,极其欢喜。等有日小宝念得兴起,把他未曾教过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也给背了出来,心中大为感概,见了徐进嵘便不住赞他儿子孺子可教,小小年纪晓得民生不易,往后前途未可限量云云。徐进嵘晓得个中乃是淡梅教养得好,感念她这几年委实不易,心中那本十分的爱怜更又增多了几分。这两个一个感激他替自己隐瞒,一个怜惜她为自己生养儿子不易,到了床笫之上,自然便你侬我侬,忒煞情多,如今方晓得芙蓉帐里春宵短的意思了。
终章
二人原本打算住三两日便要走的,只被极力挽留,最后过了四五日,这才告辞了离去。秦氏万分不舍,登车亲自给送到了埠头,这才与淡梅小宝依依惜别。
半个月后,淮楚终是到了。
船头碰到了淮楚码头上水线处长满经年绿苔的大青石,微微晃了下便稳稳停了下来。淡梅步上船头,四顾望了下。数年过去,码头仍和当年她随了徐进嵘初到之时见到的一样,人来车往,熙熙攘攘,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水腥之气。
埠头一侧的空地之上,早已经停了几辆马车。边上等候多时的,正是徐管家。
那徐管家头几天便收到了消息,晓得自家大人这一回南下,不但天遂人愿寻到了走失多年的夫人,连带回的儿子都已是三岁整了。饶是他平日不信神佛的,此时也恨不能跪在神像面前重重磕几个头。当年这夫人出走,他从中助了大力的,只是后面那第二出的“金蝉脱壳”未在他意料之中而已。那崇王府的事情过后,眼见徐进嵘多方苦寻俱是无果,他原本以为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大人那心淡了,自然也就慢慢过去了。未想一晃三四年,眼见徐进嵘变得愈发沉默,更无放弃寻找的打算,且虽也并未多责怪于他,只他自己心中却极其不安。故而近些年,暗地里也是极其用心打探,盼能早得到夫人行踪,也好弥补自己当年的过失。一次次失望过后,此时竟是喜从天降,非但寻回了夫人,连娃娃都满地跑了,兴奋得几夜睡不好觉,指挥人把整个后宅整饬一新等着夫人和小哥回来入住,今日一大早地又带人到了码头等着。
徐进嵘一手抱了小宝,一手轻扶着淡梅下船踩上石阶,见徐管家飞快地跑了过来,平日也极其隐敛的一个人,此时却只站在自己面前几步的地方,既不见礼,也不开口,只是盯着小宝不放,两片嘴唇不住微微颤动,晓得他心情激动,微微笑了下,便绕过了朝前走去。
小宝见这人见了自己,眼睛又是直勾勾地盯着不放,虽还有些不惯,只想起前几日外祖父母见了自己也是这般,如今已是有经验了,便转回了身趴在徐进嵘肩头,只露出半张脸与他对视,片刻,冲他甜甜笑了下。
徐管家一个激动,差点没老泪纵横,见淡梅从自己身边经过,急忙正了下脸色道:“小娘子晓得夫人和小哥今日回来,欢喜得不行,定要亲自过来到这里接。我拗不过,给带过来了,如今正在前面车上等着呢。”
淡梅听到慧姐竟亲自到了码头处来迎自己,心中也是一阵激动。自己一去数年,她如今也应是个十三岁的亭亭少女了,之前在路上就向徐进嵘问过她的情形,如今立时便要见到,竟是有些稍稍有些紧张。待到了码头空地上停着的那几辆马车前,立着等的奶娘和短儿早抢了上来给她和小宝和见礼。奶娘看起来与从前并无多大差别,看起来反倒更胖了些,见过了礼,先是奉承淡梅越发精神,又不住口地赞着小宝一脸福气相,与大人那是一个模子里引出来的等等。短儿也早不是当年的黄毛丫头样子,人高了不少,看起来倒也清秀,叫过了“夫人”,便一直望着小宝好奇地抿嘴在笑,小宝不怕生,也冲她笑,惹得奶娘越发夸得起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