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姐一一应了,口齿倒也灵清。淡梅见她侧头望了自己这里一眼,犹豫了下,这才望着徐进嵘有些怯怯道:“女儿听说爹不让我住这里了。女儿晓得错了,不该睡在母亲屋里占了爹的铺,往后再不敢了。求爹息怒,不要送我回去。”
慧姐那话一出来,淡梅便差点没笑喷出来,好容易才忍住了。偷眼看了下徐进嵘,见他坐那里也是一口气出不来吊着的样子,表情很是怪异,看了眼说完了话正低着头的慧姐,又见他转向了自己,急忙正了下脸色,咳嗽两声。
“唔。你去吧。”
片刻后,淡梅听见徐进嵘这样说了一句。慧姐不晓得自己父亲这话什么意思,到底是准了还是没准。抬头看了眼淡梅方向,见她朝自己微笑了下,这才应了一声出去了。没走几步,迎头便撞见方才寻她不见正赶来的奶娘,被奶娘牵了手,听着一路絮絮叨叨地跟了回去。
原来昨日慧姐一早醒来,见自己不知何时竟是睡回了原来的屋子里,这才晓得昨半夜时是被父亲给送回来的。奶娘又在边上不住念,说自己早劝过了这般不合礼数,偏她和夫人两个都当耳旁风,如今果然惹得大人不快,昨夜见他送她过来时脸色瞧着不甚好等等,弄得慧姐惴惴地。待到了傍晚时分,晓得徐管家照了自己父亲的意思过来竟要送她回城里了,还道真的被奶娘说中了,虽最后祖母出面给拦下了,心中却仍是怕父亲责怪,想了一晚上,这才鼓足勇气一大早地起身过来向他认错了。
待慧姐走了,淡梅见徐进嵘站起来朝自己过来了,急忙哑了嗓子道:“不是我教她这般说……”话未说完,一眼见到他那仍略显僵硬的脸,实在忍不住了,哧一下笑了出来。笑了后才觉着自己这般似有扫他颜面之嫌,急忙又忍住了。
徐进嵘立她床榻前,盯了她片刻,最后竟是摇了下头,丢下句“你今日老实吃药,我晚上再过来”,转身便出去了。没一会妙春妙夏引着粗使丫头送了温水面巾过来。淡梅擦了下身子换了干净的小衣,又喝了药汁躺下时,心中琢磨的却是他临走前那个摇头到底什么意思。只看样子,似乎倒是不会再强行送走慧姐了。
老太太今日要去上方寺的,晓得淡梅昨夜起了热,特意过来看了下,见她除了嗓子有些干哑,人瞧着还可以,便叮嘱丫头仔细伺候着,这才和喜庆一道出去了。
淡梅这日吃了药,睡了几次,又发了些汗,到了晚间除了仍有些手脚发软,身子已是好了许多,待换了干爽衣服,揽镜自照了下,见不过一夜,下巴竟似又尖了些,连带着一双眼睛也比平日亮了不少。因了白日里睡够了,此时不困,心想那徐进嵘早上既说了晚上要来,便在腰后垫了两个靠枕,拿了本书翻看打发时间等他回。这回看的不过是本前唐人所撰的游记,至于前头那本惹事的女论语连同女诫早被她压到了箱底,想来往后是再不会得见天日了。
徐进嵘回了时已是亥时中了。淡梅丢下了书册,打了个哈欠,刚想掀被下去好歹做个样子迎接下,不料他却是直直朝床榻过来,如早间那样又盯着她看。只不过此时神情与早间时却大不相同,眼里瞧着竟隐隐有些怒意。
淡梅不晓得自己哪里又惹到了这瘟神,迟疑了下,试探着说了句:“你回来了?”
徐进嵘便似未听见,半晌,眼里那怒意终是消失不见,神情却有些冷了起来。
“你何时结识了那景王府的小王?”
二十八章
淡梅一时有些不解,抬头看着徐进嵘疑惑道:“什么景王府的小王?我不晓得。”
徐进嵘凝视她片刻,见她神情不似作假,眼里那冷意才稍稍缓了下来,只神色仍不是很好看。
“你前面地上新种的牡丹,何处来的?”
淡梅听他突然问起这个,这才释然道:“兴庄的黄花户昨日送来的。”话说完,又补充了道:“我从前在家就喜欢种些花草。住这里闲着无事,便买了些过来玩着打发时间。前面地上那些大多是从黄花户处买的。前几个月托他给我寻株白牡丹,他昨日送了过来。哪里不对吗?”
徐进嵘看她一眼,似是在揣度她到底有无撒谎,半晌才道:“这株牡丹名为晓妆新,整个京城统共不过四五株。一个寻常的种花小户怎的会有这般的牡丹?”
淡梅这才有些吃惊,想了下皱眉道:“你想是弄错了。黄花户说是从个凑巧要搬迁到南方的人那里贱价买来的。”
“你真当有这般凑巧的事?是景王托了黄花户送给你的。”
淡梅这才真的蒙了,待缓了过来,突地想起徐进嵘方才那神色,原来分明就是在怀疑自己和那个什么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景王有干系,心里便似梗了根刺,深吸了口气,这才一字一句清晰道:“徐三爷,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晓得什么景王,更不晓得他为何要送花给我!你必定是弄错了。”
“兴庄槿篱园里住的那位,你当真不知?”
徐进嵘盯着淡梅,淡淡问道。
淡梅大吃一惊,想起那位统共也就碰巧见了两次面的带了些神秘气息的青衫男子,低头沉吟了下,有些说不出话了。听徐进嵘刚才话里的意思,那位身有腿疾的槿园主人竟然会是什么景王?突然想起之前黄花户称呼他为“赵大官人”,自己从前也觉着此人应当出身不错,只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个被封王位的赵姓皇室中人。
淡梅还在惊诧之中,突觉自己下巴又被徐进嵘给捏着抬了起来,他手力倒不重,只是说的话叫人从心底里不舒服。
“他名为赵韫,其祖宣王随太宗平灭北汉之时立下大功,且为太宗挡了一箭,回朝后不久便不治身亡,太宗悲恸,下诏宣王后嗣永世为王。宣王子息不振,几个儿子俱是英年早逝,到真宗天禧年间之时便只剩他父族一脉。十五岁时老景王过世,他便被封为景王。据传因为一足天生有疾病,故而不大理事,一年中总有几个月不在京中,未想竟会隐居在此处乡里。”徐进嵘一口气不歇地说完,末了又加了句,“你与他若无私交,他又怎会挖空心思送你这般的上品牡丹?”
淡梅仰着脸,见他拧着眉头望着自己,仿佛已经坐实了自己红杏出墙的罪名。心中气恼,一把拂开了他手,出来的话便也带了怒意:“徐三爷,你既连那晓妆新统共只有四五株都清楚,别的想必也打探得一清二楚了,还来问我什么?我是与那赵姓的碰过,只妙夏都在我身边跟着,连话也未曾说过一句,更不晓得他什么身份。这牡丹若果真是他托黄花户送的,也不过是为我前次无意帮了黄花户让菊花早开了几天而已。你觉着有不妥,明日我去从地里刨它出来,你派人运送去还给他便是。这般猜疑,当真是叫人可笑。”
淡梅一口气说完便与徐进嵘对视,准备着他大发雷霆或者拂袖而去了,未想他注视了自己片刻,原先还略微蹙起的眉头却慢慢舒展了开来。
“他既这般有心,拐了弯地送来,掘出来就不必了。我过几日备些礼登门拜谢下便是。”
徐进嵘丢下这一句便转身出去了,瞧着像是去洗漱了。淡梅慢慢又躺回了靠枕上,这才觉着自己鼻尖竟是已经冒出了些汗,想是方才太过激动了。
那个隐居在槿园里的青衫男子是赵姓皇室,昨日黄老爹所送的白牡丹竟是他所赠,淡梅仍是为这突然的消息有些心惊。细细想了下,应该是那人晓得了自己托黄老爹寻访白牡丹,感激自己前次帮了他那菊花会的忙,这才叫老爹送了过来?至于那所谓原主人南迁贱卖,如今看来,十之**也是怕自己不要,或是避嫌之故,这才吩咐老爹这般说的吧?这些倒都罢了,最让淡梅觉着别扭的便是徐进嵘了。那白牡丹昨日才刚送过来,他今日便立刻发难,连自己丝毫未觉的那槿园主人的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了,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此人心机之深,真的是叫人有些可怕。
淡梅今日本已是好了许多,被方才那样一气,两边太阳穴便又突突直跳。片刻后听见脚步声过来,晓得是他回来了,只是往里稍微挪了下身子侧卧过去,闭上了眼睛。
淡梅觉着那人躺在了自己外侧,晓得他看了过来,只仍是不动装睡。没一会便觉伸过来一双手,把自己几乎是抱着扳了回来面向他。
“还在装睡?”
淡梅听他话起,觉不出喜怒,没办法只好睁开了眼,见他果然正看着自己,神情却甚是柔和,与起先刚来时眼里透出来的那冷肃判若两人。一时有些适应不良,呆呆望了片刻。
徐进嵘嘴角略微上扬了下,凑近了些,待两人几乎额头相抵了,这才低声问道:“身子可好了些?”
“头疼。”
淡梅见他视线似是下滑到了自己胸口,急忙应了一声。却听他低低笑了下,那手便到了她额头探了下,然后挪到了两侧,用拇指抵住慢慢抚揉了起来,力道不轻不重。淡梅觉得还算舒服,闭上眼睛渐渐便松缓了下来。过了一会,觉着他起身吹灭了灯火,回榻上抱了自己入怀。黑暗中一双大掌在她身上摩挲了片刻,终是停在了她臀上,微微一发力便将她按向了他紧紧抵住。
淡梅觉到了他的**,心中仍是未方才的事情有些不情愿,微微扭了下身子,刚想再拿身子不舒服做借口,便觉他轻轻舔了下自己耳垂,凑在耳边道:“可还在恼我?”
淡梅一怔,还没回答,又听他道:“你喜欢花草,本也没什么。这里的圃子被我娘弄得确实有些入不了眼。只有一条,往后你想要什么,不要自己再跑出去寻问。这般出去,身边虽是有人跟着,总有些不合规矩。且世事险恶,人心素来最是难测,你年纪小,又养在深闺里的,被人欺瞒了去该当如何?你想要什么,只需跟我说了,便是月里的仙桂,我也会想法子给你弄过来,听见了没?你若真觉着闷了,待过几日我空了些,便带你出去逛下。我听说北金水河那里有个种养园,里面都是些供给皇家的南北之地四时花木,哪日有空了带你去?”
淡梅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般的话,黑暗里也瞧不清他神色,只声音听着却极是温柔,又想起他昨夜那般细心照顾自己,虽是有些不愿被当成金丝雀养,只一时也说不出别的话了。突觉唇瓣间一阵湿热,原来他见她不应,已是亲吻了上来。淡梅立时便闻到了股薄荷青盐的味道,又夹杂了丝淡淡的酒气,想是他晚间不知在哪里应酬过后才回来的。
二十九章
淡梅的唇瓣被他含住,感觉到他厚实的舌绕着她的唇缓缓舔了几圈,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然后就想登堂入室了。
淡淡薄荷和酒气混合的味道并不叫人难受,但淡梅仍是微微紧了下,像前次一样,侧过了头想避让过去。只是这回他的唇舌却是紧跟着她,直到她的脸被牢牢禁锢在他的手掌和臂膀之间。
在淡梅看来,嘴对嘴的舌吻和随之不可避免的津液相渡,那必须是两情相悦的男女之间才能有的极致亲昵,甚至比身体与身体的亲昵还要来得隐秘。至少和身体相比,嘴的部位离人的脑子更近些。所以知道他的意图后,她就不自觉地想要躲避开来。
他稍稍加大了顶入的力道,但是淡梅仍然紧紧咬住了牙关,与他对峙着。
他仿佛终于觉察到了她的抵触,似乎惊讶了下,终于松开了她的唇,低声问道:“你不喜我亲你?”
淡梅心突突直跳,一时想不出什么应对的话。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对他撒娇过几次,似乎收效还不错,也顾不得别的了,把头靠在他肩上似猫咪般轻轻蹭了两下,这才软软道:“我身子还未好全,这般我透不过气,难受得紧……”
徐进嵘似乎怔了下。很快,淡梅便觉着那股薄荷混合着酒的味道离自己远了些,那只本来紧紧按压着自己臀贴向他的手掌也松开了。
“晓得了。我大意了。”
淡梅听他这般说了一句,愣了下。本以为还要再推拒下的,没想到他却是这般轻巧便放了自己。倒不是她如何讨厌做那种事情,实在是前几次印象里,他后来的狠劲让她实在有些吃不消,何况今天手脚还真的是有些酸软。
这一夜徐进嵘果然未再如何动她,只偶尔探手到她小衣里触摸几下,长长一觉,第二日醒来时见天光大亮,身边早已是人去被凉了。淡梅起来洗漱时,问了句妙春,才晓得原来他五更不到便已经起身离去了,想是要早朝。
淡梅收拾妥当,与被奶娘送过来的慧姐一道去往老太太屋子时,见她神色有些郁郁,还道仍在担心他爹生气,便安慰了几句,却未见什么收效,还是边上奶娘道:“夫人有所不知,过几日便是小娘子的生辰了。”
淡梅刚想说过生辰是好事,须得好生庆贺下,突地想了起来从前仿佛听秦氏提过她生母便是产下她后不久过去的,一下明白了过来。每年到自己的生辰便是母亲的祭日,放谁身上也不会好过的。
“再四五日便是了。往年都要设龛祭拜下的,只如今住到了这里,不晓得怎生行事……”
边上奶娘还在唠唠叨叨,突地似是想起了什么,偷偷看了淡梅一眼,闭了嘴不再说话。
淡梅心里微微一动。她自嫁入徐家,除了成婚当日被送进洞房前按了新娘引导朝着大门委身拜了下,以表示对仙去的原配正妻的尊重之意,再后来便几乎忘了自己只是个继室的身份。按了规矩,继室也是正妻,对妾有着至上地位,但是与那死去的结发原配相比,却只是一个继接了她职责的后来者而已。不晓得今年会如何安排,只估摸着自己十有八九应该也是要回主宅里去的。
到了老太太屋里,陪着她用了了早饭,果然便听她咳嗽了下,看着淡梅有些为难道:“儿媳妇,我晓得你家门第高,先头去的慧姐她娘不过是个乡里小户出来的。只人死为大,她与我儿子又有结发之恩,过几日便是她祭日,只好委屈你回去也祭拜下了。”
淡梅微微笑了下,应道:“娘说的是。娘便是不说,儿媳妇自己也会去的。”
老太太仔细打量她一眼,见神情和平日无异,心中满意,便微微点头不语。
淡梅见无事了,便与慧姐一道回来。其实她方才那态度倒也不是全装出来的。虽心中稍微觉着有些别扭,只自己确实毕竟只是个后到者,死者为大,陪着慧姐回去祭拜下也没什么。
这一日过得飞快。早间时侍弄了下花圃子,歇了个午觉,待用过了晚膳,晓得徐进嵘不会这么早回,留慧姐在自己屋子里玩耍消食了片刻,这才亲自送她回去。
淡梅送慧姐回了屋子,见她缠着自己有些依依不舍,与平日不大一样,便又多陪了一会。慧姐又叫她说故事,淡梅想了下,便又说了个芝麻开门,不止慧姐,连边上的奶娘和短儿等几个丫头都听得甚是入迷。奶娘啧啧咂嘴道:“这咒倒是好使。我小时母家那屋子出去便有个被石头封了的山洞,早晓得也过去念下,不定还真能开了进去得些财宝。”惹得众人都是大笑。
淡梅见窗外天色透黑了,叮嘱了慧姐几句早些歇息便欲离去,手却被她牵住不放,回头见她似是有话要说,便屏退了屋里的奶娘丫头叫各自散了去,这才看着她眼睛道:“慧姐可是有话说?”
慧姐咬了下唇,这才声如蚊讷道:“我从前听说,爹和祖母不喜我,就是因为我一出来没几日就克死了生我的娘亲。所以每年到这时候我总有些怕……母亲,我娘亲真是被我克死的吗?”
淡梅见她说话间神情委顿,全无方才的笑容,一想到才这般大的小孩心里却已是有个如此的阴影,心中一下起了怜意,暗骂封建迷信害死人,叹了口气,蹲到了她面前柔声道:“我猜你娘亲不过是觉着太累了才去了的,哪里会是你克死的?你是她拼了命生出来的骨血,在她眼里便是宝贝一般。她若晓得你这般想,不知道有多伤心难过呢。”
慧姐大约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的话,怔怔了半晌。淡梅想了下,又低声道:“我偷偷告诉你,我从前也是被人说克死了好几个男人的,这才被我娘硬赶着嫁给了你爹到了你家的。你瞧你爹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连块皮肉都没少。可见那些克人之说都是愚妇蠢汉吃饱了撑着没事做,这才胡说八道的。慧姐最是个好孩子,我到了你家,恁多的人,唯一觉着可心的便是你了……”
慧姐得她这般安慰,脸上慢慢绽出了笑容。淡梅见了松口气,站了起来摸了下她头发,正要叫上榻去歇了,突见慧姐神色一变,似是见了鬼般,吓了一跳,急忙回头,这才见是那徐进嵘正掀了门帘站在屋子门口,烛火照不到那里,本就有些暗,骤然瞥见多出的这么一个身影,可不是要吓到了。
方才丫头婆子们都被打发了去没守在门口,也不知道他几时过来的,刚才自己与慧姐的话更不晓得被听去了多少,淡梅觉着仿佛似是被偷窥了般的,心中略微有些不快,只很快便压了下去,转向了徐进嵘道:“三爷几时回来的?过来也不出声,倒是吓了人一跳。”
徐进嵘看她一眼,唔了一声转身便出去了。淡梅见他来得突然,走得也似阵风,便给慧姐脱了鞋让上去床榻了,拢好了被头,这才跟了出来,迎面便见刚回来的奶娘在赶着给他行礼问好,他却是连脚步都没停便自顾过去了,惹得奶娘站着呆了片刻,惴惴寻思着是不是自己哪里没伺候好慧姐惹到了自家这位大人。
淡梅回了屋子,并不见他人影,也不晓得哪里去了,等了片刻觉着不耐,手脚又冰凉了,便拆去了发髻,脱了外衣和鞋先上榻了,寻思着过两日是不是要叫屋子里燃炭火取暖了。哪知那被窝刚有丝暖气捂出来,便见妙夏进来,说方才一个婆子传了话,大人正在书房,请夫人过去有事商议。
淡梅暗叹了口气,不晓得叫自己过去做什么,只得重新穿了衣服鞋袜,对着镜子随意绾了下发便过去了。
这园子地方虽不大,从前徐进嵘也不大在此过夜,只书房还是有的,就在园子东北角最后一排独立屋子那里,挑了间朝南通透的,平日颇为静僻。前半年徐进嵘不在时,淡梅也只偶尔会去那里寻几本杂书来看,专门有个婆子看扫那里,晚上便漆黑一片了。只这回淡梅过去时,却见沿路廊上隔段路边挂了气死风灯,连灯笼都不用打了。
淡梅到了书房前,见门窗里透出了灯光,便推开虚掩的门进去了,一眼便见他正坐在那张鸡翅木架案大书桌后,瞧着在写什么东西。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也不过是略微抬眼看了下,手上并没停下。
淡梅关了门,走到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略微看了下,见他仿佛是在写书信,不欲多看,便自己踱到了南墙边的多宝格前,打量起上面摆着的一样样物件。瞧见都是些玉器瓶子什么的,略看了下便没兴趣。倒是盯着下面长竖格里放的一株盆景研究了下,瞧着仿佛是龟甲冬青,老干灰褐起鳞,枝条苍劲古朴,瞧着还有几分造型,只是下面枝叶有些枯黄,想是护理不当所致。
“过来。”
淡梅还在看,听身后响起了个声音,转头望去,见他还低头在写信,略微犹豫了下,便走了过去,站在了离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盯着他后背。片刻后见他提笔搁在了笔架上,将写好的几张纸摊开了待干,这才转过了头看着她道:“叫你过来,还站那里作甚?”
淡梅只得慢慢朝他过去,待到了一臂距离时,却见他突地伸出了手,一下将自己扯了过去侧坐到了他腿上,刚稳住,腰身已是被他一只手给围住了。
淡梅只得小心坐着不乱动,稍微抬头看着他问道:“叫我来做什么?”
“无事便不能叫你来?”徐进嵘眉头一挑,略微低头。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下巴已是轻轻搁在她方才松松绾起的发髻上磨蹭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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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章
淡梅听他这般反诘自己,觉着这书房里仿佛渐渐氤氲起了些暧昧的气氛,神经一下便有些绷了起来,下意识地便稍稍往前靠了□子,几乎快抵在书桌边缘了。
徐进嵘仿佛未觉,只是接着道:“这几日朝会时未见岳丈,听闻他染恙在家……”
淡梅吃了一惊,倏地转头过来,额头差点撞到他下巴上。她在娘家之时,虽然与秦氏虽更亲厚些,和那个父亲并无十分的感情,只乍闻他染恙的消息,还是有些难过,尤其是担心秦氏焦急。毕竟这两位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平日身体也不是很好,一下便恨不得立刻插翅回去看个究竟。
徐进嵘大约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继续道:“我今日已经过去探望了,送了两支老参过去。岳丈瞧着还好。”
淡梅听他说并无大碍了,这才稍微松了下来,低声道了个谢。
“你我已是夫妻了,夫妻同心,这些原就是本分,何来的道谢?”
淡梅听他说话,完全天经地义的一种口气。只在她看来,两人虽确实已是夫妻了,她对他身体也算是渐渐有些熟悉了,只是说到同心,却实在是犹如水中鱼和天上鸟的距离,不搭调得厉害了。
这样的话题实在叫她有些无言以对,眼睛瞥见方才那几张信纸上的墨迹已是晾干,便急忙道:“你方才在写书信么?瞧着已是干了,我给你拿个封套过来装了。”说着已是要起身了。不料她身子刚起了些,便觉腰间一沉,又已是被他给按了下去了。
“不急。”
淡梅听他说了一声,话音刚落,自己已是整个人被他抱起转了过来,屈腿面对着坐他膝上了。
“你到了我家,恁多的人,就只一个慧姐叫你可心?”
淡梅被他犹如拎小鸡般地给拎着转了过去,心里还正有些别扭,突听他开口这般问了一句,惊讶地抬眼望去,见对面他一双眼正看着自己,嘴边仿佛带了丝笑,只那笑落入淡梅眼里,怎么看都是有些怪异。
他果然是听到了方才自己的那几句无心之语。
淡梅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见他紧盯着自己不放,想了下,正要说自己之前不过是在哄慰小孩,糊弄过去,却听门被轻轻敲了下,传来了声音道:“夫人,点心送来了,可是在此用了?”原来是那帮厨的丫头又送来了晚间点心。
淡梅本没有晚上再吃东西的习惯,只那老太太一直觉着她瘦弱,从前拿糖水鸡子要她吃了一个多月,渐渐才歇了劲。等这几日徐进嵘回来了,她便又想了起来,叫厨娘每晚上都要给她多做一顿送来。厨娘自是照了吩咐,果然每晚到戌时中便会送点心过来。方才想是送去她屋子不见人,被人告知了,这才转到了这里。
淡梅听到门口叫声,立时便要从他膝上爬下来。徐进嵘这回倒没阻拦,放开了手。淡梅过去开了门,见托盘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杏乳酪,上面撒了层桂花。
“放这里吧,你们下去。”
徐进嵘说了一句,那丫头便立刻手脚麻利地给放在了桌上,出去还带上了门。
“看着做什么,再不吃就凉了。”
徐进嵘见淡梅站在门边不动,朝她招了下手,自己已是拿起调羹搅了几下。
淡梅有些磨蹭地到了近前道:“你外面回来,给你吃了吧。我不饿,吃多了怕撑。”
徐进嵘眼睛瞟了下她腰身,笑道:“我一个男人,吃不来这甜腻的。不过是碗糊,你吃了能撑到哪里去?省得又嚷没力气。”
他那最后一句听起来有些耳熟,淡梅略一想,才想起来他回来那一夜自己后来被他折腾得欲哭无泪时嚷出来的话里,其中仿佛就有这句。没想到此时竟被他搬出来取笑,耳朵略微有些发热,站着便更挪不动脚了。
徐进嵘见她不过来,放下了调羹,脚勾住了边上的另条坐墩,拉到了自己近旁,示意她坐下。
“你再不吃,我便要喂你了。”
淡梅见他说话时松松靠在椅上,口气一正本经的,也不知是真是假。怕他当真要喂,急忙坐了下去,移了那晚杏乳酪到自己面前,拿起调羹一勺勺舀着吃了下去。那厨娘做这些不大在行,闻着虽是扑鼻的杏仁香,入口也细,却是太甜了些,起头几口还好,待吃到一半,淡梅便觉着腻得慌,只被他盯着,勉强又舀了几勺,最后只剩三分之一了,便给推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