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来。我保证不伤害你。”
他继续说道,已经收回了手上那柄被大半个袖子遮住的枪。
身后钟小姐还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和地上那个碰瓷的在吵架,我随了这男人挤出了人群。
“你是谁?你盯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我追问。
他拉起辆停在路边的黄包车,示意我坐上去:“楼夫人,我带你去见个人,见到你就明白了。”
这个男人上次失利,很明显一直没放弃我。说不定刚才这场碰瓷的闹剧就是他弄出来的。他到底是谁,又怎么知道我是冒牌的池景秋?他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个谜团在困扰着我,我捏了下手包里的楼少白给我的那柄M1906,胆色壮了不少,不过略微犹豫了下,就坐了上去。男人在前面拉着车,脚程极快,拉我到了老城区,这里都是典型的旧式民居,显得有些肮脏凌乱,在巷子里七拐八拐,在我神经渐渐拉紧,紧紧捏着M1906的时候,他终于停在了一条寂静巷子的巷尾,边上是间带围墙的老平房,青石垒砌的围墙上爬满青苔和藤蔓,墙头垒了层瓦堆,院子里有颗老银杏。
男人推开了虚掩的门,回头朝我笑了下。我压住心头的紧张,跨进了小院子,跟着他掀开门帘进到了里屋。
屋子里隐隐有一股中药的味道,我的目光还没适应里面的昏暗光线,手一空,包已经被他夺了过去。
“好东西!不愧是楼少白那里拿出来的东西,我的土枪果然没得比!”他一下就翻出了那把M1906,把包扔回给了我,放在手心端了下。
我知道了。一定是我刚才把包捏得过紧,这才让他看出了异样。只怪自己经验不够,这才在这些老江湖面前一招没过就露了底。
“人呢?你要我见什么人?”
我淡淡问道。
里屋的门帘突然被人掀开,露出个年轻女人的头。我抬眼望去,整个人一下就懵了。
我看到了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这张脸现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弱不禁风的样子。
“你……你……”
我仿佛见了鬼般地指着她,吃吃地说不出话。那女人也睁大了一双眼,定定地望着我,惊骇绝对不在我之下。
“池小姐,你身子还没好,快回去躺下。”
我还陷在惊骇之中时,身后的男人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小心扶住那女人的衣袖,轻声劝道。语气与刚才和我说话之时截然不同,满是温存小心。
池小姐……
仿佛面前突然炸开一道惊雷,我突然明白了过来。
池景秋!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池家小姐!
我被这个认知再次震惊了,还微微张着嘴发呆的时候,池景秋竟然甩开了那男人的手,猛地扑到了我面前,一双冰凉的手紧紧抓住我的手,哀声说道:“楼夫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爹找来的人。但你能代我嫁进楼家,这大恩大德,景秋没齿难忘。”
我急忙扶住池景秋,含含糊糊应了句。
池景秋被那男人再次扶住进去,躺到张炕席上。在她不停咳嗽声中,我钻出屋子,站到了院子里的那棵老银杏下,整个人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池景秋和玉堂春私奔被发现遭追赶后,玉堂春逃跑,池景秋跳河不知去向,然后我被池孝林带人给捞出来当做池景秋带回去。真正的池景秋到底怎么样了,是死在了什么地方吗?我甚至还假设过她会不会和我掉了个个,穿到二十一世纪。现在才明白,玄而又玄的事情只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偶然救了池小姐,她呛水伤了肺气,养了多日还不好……”
身后响起了那男人的说话声,我回头。
很快我就明白了一切。池景秋跳河,命大抓到根浮木,随水冲到了下游,快淹死的时候恰巧被这男人所救,带了回来。池景秋起先不肯吐露身份,无意从这男人带回来的一张用来包麻油饼的报纸上看到我和楼少白结婚的消息时,她当时的震惊大概不亚于我。或许是这男人的细心和关怀让她信任了他,就把自己的身份和跳河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楼夫人……池小姐绝不会和你抢楼夫人的身份,那个池家她也不想回去,所以你放心就是。我之所以千方百计地想要见你,只是想帮池小姐一个忙……”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低了下去。我看向他,见他神色间仿佛带了丝怅惘。
“你也放心,我对天起誓,池小姐既然不愿回池家,我绝不会泄露她的行踪。但是帮忙,对不起,我真的帮不了什么。”
我立刻一口截住他的话。
自己现在都步步为营诚惶诚恐,哪里来的多余心思去帮别人。
那男人脸色一沉,刚才的怅惘立刻消失不见,哼了一声:“楼夫人,你愿意帮最好,不愿意也得帮。要是让楼少白知道你是个冒牌货……”
他的威胁之意很是明显。
我笑了起来,口气很是轻松:“要是让他知道了,我这个冒牌货自然没好下场。但正好,真正的池家小姐可以做回名正言顺的楼夫人了。”
我很笃定,这个年轻男人对自己救回的大家闺秀池景秋一定是暗怀情愫了。果然,他的脸色微微一变,犹豫了下,口气终于变软了些:“楼夫人,你既然是个明白人,那我就直说了。池小姐对那个玉堂春的下落念念不忘。这些天我四处打听,知道他落在了楼少白的手上,现在就关在司令部的牢房里。我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帮我弄出他。”
我极其意外,万万没想到这男人竟会是个大情圣,连连摇头:“我真不行。你找别人。”
“楼夫人!”男人哼了一声,“这世道,有什么行不行,只看能不能出到足够的价码。你既然肯冒充池小姐嫁给楼少白,必定是贪图他的荣华富贵。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就不信你能冒充一辈子。说吧,你要多少价码,绝不会少你半个铜板!”
我不为所动,连声拒绝。
男人的忍耐力似乎到了极限,怒道:“你应不应?再不应,别怪我不客气!老子从前是满清官府追捕的人,如今换了天,名字照样还在红头缉书上,也不在乎手上再多条人命!”
我吓了一跳。之前这年轻男人给我的感觉还颇有几分儒修的味道,没想到发起狠来就是另一个楼少白,且江湖痞气更重,怕他真对我不利,急忙住口了。
“你回去给我想个办法,带我混进司令部大牢就可以。我通地七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你帮了我,我绝不会欠你人情,大洋1000块,这个价码满意吗?”
他的脸色稍缓,看着我慢慢说道。
通地七……他自称通地七……,我是听错了吗?
见我愣愣不动,他以为我对这价钱不满,继续往上加:“两千!”
“你……你是通地七!盗墓的通地七!”
我睁着眼,颤声问道。
他看了我一眼,仿佛觉得“盗墓”两字不大顺耳,嗯了一声,“我姓吴,家中行七,道上略有薄名,江湖朋友就送了个通地七的绰号。”
在我的想象中,我的老祖宗通地七应该是个五六十岁的干瘦老头子,却万万没想到,现在的他还是个年轻的帅小伙。
我激动得简直语无伦次。他可是我上四代外太公!我忽然又想到了现在在屋子里躺着的池景秋。难道她就是通地七以后的妻子,生下了女儿,然后我脖子上的这块翡翠就当做宝一代代传了下来?
众里寻他千百度,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他竟然这样突然自己掉到了我的面前,叫我活生生地见到了原本早该作古化土的上四代老祖宗,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此刻的诡异和兴奋。大约是我直勾勾的眼神让通地七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试探地叫了我一声:“楼夫人?”
我惊醒了过来,深深地呼吸了口气,冲这个在我眼中一下变得亲切无比的男人笑了起来:“行,没问题。我一定会帮你。钱我不要,但事成之后,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我态度的突然改变让他有些惊讶,他狐疑地看着我说道:“楼夫人,我的习惯是不欠人人情。万一你的事我无法做到……”
“一定是你能力范围内的事,我保证!你要是不答应我的条件,就算打死我,我也不答应你放出池小姐的心上人……”
我笑吟吟地望着他,故意把“池小姐的心上人”几个字声调拉得老长,然后看到我的大情圣老祖宗通地七神色一僵,犹豫了下,终于一咬牙,点头应了下来:“行。我通地七对天发誓,尽力就是。实在做不到,我再付钱给你。”
我的心情极好,忽然又有些同情起他了。能为自己喜欢的女人去救她的心上人,这该是怎样的骑士风度啊,忽然我想帮下他。
“我实话跟你说吧,那个玉堂春不是个东西。上次私奔的时候丢下池小姐不管,新婚夜的时候……”
我把那晚上发生的事情跟他简单提了下,他的脸色一下变得极其难看。
“我去跟池小姐说,让她知道那个玉堂春是个什么东西!”
我往屋子里去,他却忽然拦住了我。
“算了。池小姐对他用情很深,你过去说这些,她不会信,我怕她反而疑心是我和你串通好骗她的。且等我把他弄出来再说吧。”
我一怔,对这个男人更多了份敬意,应了下来。
从街上遇到碰瓷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了,眼看天色快暗下来,我也不多耽误了,和通地七约好接头的地点和暗号,他就拉着黄包车再次送我回了钟小姐的洋楼,顺道把那把枪也还我了。
我进去的时候,福妈松了口气,连声谢天谢地的,钟小姐却瞥了我一眼,不满道:“去哪了?还以为你又被人绑走,弄得鸡犬不宁。”
我这才知道,原来司机发现我不见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送钟小姐回来后,就去了池家问,见没消息,如今还和人一道在外面找。
“哦,我随便逛了下街。”
我推脱着笑道,又问她下午后来的情况,钟小姐这才得意地哼了一声。原来她下车亲自评理时,那个碰瓷的人忽然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拍拍屁股就走了。
“乡下土鳖耍赖,被我一骂,就缩了脖子。哼哼……”
我忍住笑,顺她口风道:“是呢,我们钟表妹威武。”
钟小姐一怔,我已经撇下她自顾上楼回房间了。
这一夜我兴奋得几乎没有睡着。照钟小姐之前的话,楼少白去省城至少还要几天才能回。现在趁他不在,正是我下手的好时候。只要我能带通地七进入司令部的大牢弄出玉堂春,我也就可以随了通地七彻底消失在楼少白的面前。
从被当做池景秋嫁给他到现在,我一直在劝自己要忍,要留在楼少白的身边,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我以为只能通过楼少白而遇到通地七。现在老天开眼,自动把通地七送到了我面前,我再用池景秋的身份留下已经完全没必要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以后只要牢牢傍着我的老祖宗,让他相信我的话帮我完成那件大事就可以了。至于我走后,楼少白和池家会怎么样,那就对不起了,真的不关我的事。想到楼少白以后发现我失踪后的那张臭脸,我就兴奋得不行。
黑暗中我正在胡思乱想,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吓了我一跳。
我直觉地就想到了楼少白。犹豫了下,拿被子蒙住头不去理睬。电话断了,但是很快又不屈不挠地响了起来,我终于下床拿了起来,喂了一声。
“为什么不接电话?”
果然是他。声音里听起来有些不高兴。
我心情极好,懒得和他计较,反而笑嘻嘻道:“楼少帅,都几点了,你在省城当夜猫就算了,我还想要睡美容觉呢!”
“美容觉?”那头的他仿佛一怔。
“是啊——,”我拉长声音,反正也打定主意要走了,干脆耍耍他,“美容觉对女人来说太重要了。从晚上10点开始到第二天凌晨2点之间,睡眠中皮肤的新陈代谢功能最为活跃。我睡过去了,你偏偏打电话吵醒我,你说你是不是妨碍我美容觉?”
他仿佛觉得好笑,低声笑了起来:“你已经够漂亮了,还要美容做什么?”
我知道自己长得还过得去,但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地夸我,一下接受不了,汗毛呼地竖了起来,急忙说道:“打住。你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
他沉默了下,忽然说道:“我离开的那天,可玲说你……”
“说我踢她下床是吧?”我打断了他话,哼了一声,“我就是看她不顺眼,踢她下床了,你拿我怎么样?”
他大约有些奇怪于我突然的嚣张和跋扈,在电话那头仿佛怔了下,随即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只是忽然想起来,想跟你说下,可玲从小就没了爹娘,在我家长大,我母亲对她很好,她大概也被我宠习惯了,所以脾气不大好。要是得罪你,你别放心上……”
这下轮到我奇怪了。这个人大半夜的突然打这个电话过来跟我说这些……有点莫名其妙。
“唔唔……,我脾气更不好。得罪了她,你也别放心上。”
我含含糊糊应了句。
他大概也感觉到了我的无心应对,沉默了片刻。我喂了一声,正想说没事就挂电话了,那头突然叮一声,先挂断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后一刻沉默时,我仿佛感觉到通过电波传递而来的那种失望。
莫非他以为自己半夜忽然兴起打个电话给我,我该欣喜若狂感激涕零才是?
我摇了摇头。
拜拜了楼少白,往后咱们一别两宽,从此各生欢喜。
十四章 最新更新:2011-12-31 21:38:11
既然已经有了出路,我决心速战速决。第二天趁钟小姐出去了,我就叫卫兵带我去司令部。
卫兵还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不大敢看我眼睛,只是微微低头,有些为难道:“夫人,这……”
“楼少白只是叫你保护我,又没说不让我出去。我没去过那里,挺好奇的,反正在家也无聊,过去看下有什么关系?”
卫兵哑口无言,终于还是拗不过,开车送了我过去。我并没进去,只是在外面绕了一圈,然后回到车上,让司令部门口站岗的哨兵去把牢头叫出来。没一会,就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穿了身黄皮的人急匆匆跑了出来,到了我面前啪地站正,敬了个礼。
“王老三向夫人敬礼,请问有何教训?”
我把卫兵打发到边上去了,笑吟吟朝他点下头,问道:“前些天是不是新送来了个唱戏的犯人,叫玉堂春的?”
王老三立刻点头:“是,就那个长得跟娘们似的。”
“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吗?”
我问话的时候,仔细看了下他的表情。
自己的老婆在婚前跟这个玉堂春私奔,这样丢脸的事情,以楼少白的性子,应该不会让人知道。
我猜得没错,王老三搔了搔头,有些茫然道:“不大清楚。投进来时就没说什么,只单独关一间,小的也没得到审问的指示,一直就这么晾着。”
他不知道我和玉堂春的关系,这正合了我的心意。我看了下四周,压低声道:“不过是个唱戏的,能有什么大罪。前两天他有个相好的找到了我,求我想个法子让他进去见一面,说句话就出来……”
王老三脸上立刻现出了为难之色,讷讷道:“这……被少帅知道了,我要被枪毙的!”
我看了下四周,往他手心里塞了预先准备好的用帕子包起来的二十块银元。
这时的一银元可以买三十斤大米,七八斤猪肉,二十块银元差不多应该是他两个月的粮饷。他像是被烙铁烫了一般,急忙缩回了手。
我把手帕包顺势放进了他衣兜,笑道:“没事,不就放个人进去说句话?我也推不过情面这才应了下来的。你们少帅去省城了,还要好几天才回。”
王老三的神色明显开始松动,捏了下衣兜里沉甸甸的银元,迟疑道:“这是司令部的牢房,和警察厅不一样。放个娘们进去,我怕招眼……”
“他的相好是个男的。”
我压低了声。
王老三眼一亮,咧开嘴笑了起来:“妈的,原来是兔儿爷的相好。是男的就容易了,夫人尽管带过来,最好是晚上,我叫他穿了牢里兄弟的衣服进去就是。”
“那就今晚吧。”
我说道。
王老三点头应了下来。
搞定了这里,我又到了和通地七约好的接头地点,一家叫“运来”的古玩铺子,把一张纸条递给了里面的掌柜,这才回去了。
一想到今晚就要离开这里,我就激动得打哆嗦。怕钟小姐和福妈她们看出异样,我并没收拾什么东西,只是带了枪,拣了些值钱的细软打成个小包吊在腰间,到了晚上快八点的时候,我用束胸衣裹平胸部,穿了宽大的长衫马褂,把头发编成辫子盘在头顶,用顶宽大的皮帽压住,悄悄下了楼。
福妈、佣人和卫兵都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各自去休息了。客厅里没点灯,我出了客厅,悄无声息地打开大门,闪身而出,站在门口台阶上,立刻看到通地七闪了出来,仍是拉着黄包车。
这时辰还不算晚,街上仍有人走动,通地七一路拉我到了司令部,老远就看到王老三站在街口张望,看见我们过来,急忙迎了上来,把一套衣服塞给了通地七。
通地七很快穿好了衣服,被王老三带了进去。我没进去,和通地七约好在这里等他,看着他和王老三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司令部的大门口。
我一直处在激动不安中,过了约莫二十分钟的样子,估摸着通地七差不多要出来了,不断从巷口探头出去张望。正在这时,我听到身后街面上有汽车隆隆而来的声音,接着扫来一阵汽车灯光。我猛地回头,远远看见辆汽车正朝司令部的方向开过来,车灯刺目。
我急忙往街口里跑了几步,面朝里站在了墙角。汽车飞快地从我身边开过,引擎声很快就歇了下来,仿佛停在了司令部的大门口。
我的心怦怦乱跳,走回街口悄悄探身出去,看到的景象一下让我呆若木鸡。楼少白正从汽车上弯腰下来,门口的卫兵朝他敬礼,他大步往里而去。
他怎么会突然提前回来?
我紧张得无法呼吸,企盼着通地七这时候千万不要出来。但是很快,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几声枪响,司令部的大院里起了一阵杂乱的声音,仿佛有人在大声呼喝打斗。我睁大了眼睛,看到一道黑影旋风般地从司令部大门口冲了出来,门口阻拦的几个卫兵被撂倒在地,那道身影随即像猎豹一样飞快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几乎同一时刻,从司令部的大门口又涌出了许多人,一边朝他逃跑的方向胡乱打枪,一边追了上去。
我全身血液冰凉,想尽快离开这里,两条腿却在不停打颤。
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楼家是万万不能回了,就算楼少白现在还没发现我逃跑,他很快也能从王老三的口中知道这一幕是我的主使。我无法想象他知道后会怎样对待我。刚才冲出的那个人应该就是通地七。以他的身手,既然闯出了司令部的大门,估计是能逃脱了。万幸我知道了他的住处,晚上找个地方过夜后,明天我就找过去。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夺路而逃,生怕身后有人追上来,一直到了热闹的南门夜市,这才停下脚步,大口地喘息。幸好我穿了男装,把皮帽压得低些,倒也不惹人注意。
夜越来越深,夜市也终于静寂了下来,我在附近找了家小旅馆过了一夜。
昨夜因为激动和兴奋,我几乎一夜没睡。今夜也同样无法入睡,但心情和昨夜却宛如天上地下了。突然回来的楼少白完全打乱了我的阵脚。他现在肯定已经知道我跑了。我怕他会满城搜索,一夜都没合眼,外面稍有动静就一阵心惊肉跳,。好容易熬到天刚蒙蒙亮,我就离开了旅馆,去找通地七。
日头越来越高,我却还在旧城区里转来转去,心中懊丧不已。眼前一条条的窄街陋巷,看起来并没什么大的差别。我的方向感本来就不是很好,前天被通地七拉着转来转去,现在只清楚地记得他家院子垒墙上的瓦片和院中的那棵老银杏,路怎么走却有些模糊了。
我一边找,一边向人打听附近有老银杏的院子,一直到了傍晚时分,在找过了好几个长着银杏树的院子后,终于站在了记忆中的那条寂静巷尾。
门还是虚掩着。我推开进去,屋子里也静悄悄的,空气里仿佛还弥散着淡淡的药香,但是等我掀开了门帘探进头去时,却意外地发现那张炕席上空空如也,池景秋不见了,通地七更没人影。屋子里有些凌乱,地上一道已经干涸变暗的血迹,一张凳子翻倒在地。
发生了什么事?
短暂的愣怔过后,我才突然明白了过来。一定已经出了我不知道的什么意外,所以现在通地七要么已经带着池景秋离开了这里,要么就是遇到了什么不测。
刹那间我欲哭无泪。
我好不容易知道了通地七的下落,眨眼之间,他却又这样凭空消失了。就算他没遭遇不测安然逃脱了,凌阳城何其大,人海茫茫,现在我又能去哪里找他?
我离开这个院子,最后到了运来古玩铺子。这是我现在最后的希望了。但是这希望也很快像肥皂泡般破灭了。掌柜的一口否认认识通地七,还让伙计赶我走。我抓下帽子说自己就是前天那个送信的女的,掌柜哎哟喂了一声,顿了下脚,凑过来压低了声道:“姑奶奶你行行好,打哪来的赶紧回哪里去,千万别再提那仨字,我还要留张嘴吃饭!你出去看看,满城贴的都是他的通缉告示,成了江洋大盗了!我就从他那收点货,照了行规,别的一概不多问。你就是把我抖搂出去,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出了古玩铺子,我茫然地在凌阳城街上乱逛,心中满是如丧家犬般的惶惶然。
往后该何去何从?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在街边小摊上胡乱吃了碗炸酱面,只能暂时再回昨夜住过的小旅馆过夜。小旅馆并不是安全的藏身之所,这一点我也清楚。但现在我别无去处。好在那里住的三流九教的人都有,甚至有几只流莺也时不时倚靠在角落里等生意,估计我也不会特别引人注目,所以打算过了今夜,等明天再去找个偏僻的房子租下来慢慢打听消息。
我刚一进门,涂脂抹粉的老板娘就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打着招呼说道:“回来啦?饭吃了没?”
我一怔。这老板娘昨夜在带我到房间门口问要不要加铺盖被我拒绝,狐疑地上下打量我几眼后,对我态度就很冷淡。忽然变得这样热情,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扭头就走。老板娘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朝着里面扯开喉咙喊了起来:“来了,快抓住!”
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我大惊失色,猛地一把推开她。老板娘哎哟一声摔到了地上,我扭身往外跑去,旅馆大门却已经被两个彪形大汉拦住了。老板娘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上来一把就掀了我的皮帽,眼睛一亮,得意大笑起来,露出一颗金牙:“我昨天一看就觉得不对劲!本来还以为是戏班里跑出来的。没想到真是个女的。有什么能瞒过我这双火眼金睛,快给我抓住了!这么细皮嫩肉的,保准能卖个好价钱。”
我这才明白了过来,她是要把我抓去卖到妓院。这从前只在电视里看过的悲剧,如今却活生生发生在我的面前了,最惨的是我还是那个悲剧的女主角。
两个大汉已经朝我逼了过来,我退到墙角,再无退路。一个大汉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我低头狠狠一口咬住他手腕,大汉惨叫一声,顺手重重甩了我一巴掌,我被打得扑在了地上,半边耳朵嗡嗡作响,脸火辣辣烧成一片。
“妈的敢咬老子!看老子等下怎么玩死你……”
大汉甩了下手腕,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弯腰再次朝我伸过了手。
“再过来,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