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少白下了车,往教堂大门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了脚步,回到了我的身边,在外敲了下玻璃。
我摇下车窗。
“我进去有事,你坐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凝重,简洁地吩咐,不,应该说是命令我一声后,一只手□裤兜里,朝着大门而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教堂的双扇门之后,我在车上坐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下车,站在教堂的门口,抬头仰视着拱形的尖顶。
从前的大学年代,几乎每年的圣诞节,我都会和很多同学一起来到这里,挤在人群中听教堂里台上唱诗班和着钟声发出的天籁般的歌声。那时的每一张年轻脸庞上,看到的都是发自心底的欢笑和肆无忌惮的年少轻狂。
教堂的围墙上爬满了青萝荔薜,中间点缀了或白或黄的小花。一阵风过,藤叶沙沙作响。我沿着围墙慢慢地走动,努力想寻出旧日的模样。绕到教堂的后门的时候,我听到了一阵说话声,惊讶地停住了脚步。
“约翰神父,你手拿十架,身穿圣衣,只是背后在做什么勾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是什么人,你想必也知道,再装的话,用不了明天,你就会因为走私文物的罪名被抓起来,到时候,可就没这么舒服了……”
是楼少白的声音。但是叫我惊讶的是,他说的居然是英文。
楼少白言行举止在这个年代算是立于潮头,包括他偶尔耸肩的动作。我以为他只是为了时髦,特意效仿为之,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能说这么流利的英语。
我按捺不住好奇之心,轻手轻脚地朝着声音方向潜了过去,躲在一道矮墙后,稍稍探出了头去。
教堂的后门开了半扇,从我的这个角度看去,正好看见楼少白的侧影,他的对面是个穿了黑色袍服的男人,年约四十多岁,脸孔削瘦,金发碧眼,看起来像是英国人。
约翰的脸色明显有些难看起来,眼睛骨碌碌乱转,勉强笑道:“楼先生,我知道你的厉害,但是我真的是被上帝派来引领迷途羔羊的神的使者。你说的那些,我全不知道,更不认识什么通地七……”
刚才我只是有些惊讶,现在听到通地七这三个音节,我才真正大吃一惊,心一下怦怦跳了起来。
当初那个张三说楼少白是在我的祖先通地七的带领下进入地宫的,我原本以为他和通地七现在应该认识了。现在看来,仿佛他也还在寻找通地七,而这个名叫约翰的神父就是其中的关键。
我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楼少白呵呵笑了起来,手插-进腰间,等伸出手来,手上已是多了把枪,乌洞洞的枪口抵在了约翰的眉心。
“你不认识通地七,那对我就毫无用处。现在你就会因为你偷盗文物出境的罪行而受到应有的惩罚。希望你到了天堂再好好想想,到底认不认识这个人,想到了再来告诉我……”
他的语气很是轻松,仿佛在和老友开玩笑,整个人却散发出了一丝阴凉之意,连我都有些毛骨悚然。
我睁大了眼,看着他的大拇指慢慢揿下保险栓……
汗水从约翰的额头滚了下来。
“好吧,楼先生,我承认我刚才撒谎了。”
他急忙往后退了一步,避开枪口,摊开了双手:“我是和通地七做过几次生意,但他很狡猾,来去无踪,我并不知道他住哪里。”
“我知道你们近期会有一笔交易,什么日子?”
楼少白收起了枪,慢慢问道。
“见鬼了!连这你都知道!”约翰诅咒了一句,无奈说道,“我们约好,这个月的十五,还有五天。”
“好,到时候你只要给我稳住他就行。我会亲自过来,会会这个通地七。你要是敢给我玩花样……”
“楼先生放心,我还想在这里继续混下去,我不会和你作对的。”
约翰急忙说道。
楼少白嗯了一声。
他们看起来差不多要说完了,我怕被楼少白发现,正想悄悄退回去,突然看见楼少白转过了身,面朝我的方向,冷冷说道:“听够了吗?听够了就出来,该回去了。”
我一惊,几秒钟的失神之后,这才意识到他是在对我说话。
我自认并没发出响声,他怎么会发现我在这里的?一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太阳照着,在地上拖了一道长长的斜影,大半个影子露在墙外,这才明白了过来,后悔不迭,暗骂自己愚蠢。
我强压住心头的不安,慢慢地从墙后挪了出来,朝他勉强笑了下:“我不是故意的……,刚才只是想走走,无意到了这里……,你们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他哼了一声:“我谅你也听不懂。”
我明白了。他其实早就发现我藏在墙后了,只是认为我根本不可能听懂他们的话,所以这才当没看见,只在最后戳穿我。他要是知道我其实完全听懂了……
我微微抖了下,避开了他的眼睛。
“啊——,这位美丽的小姐是……”
从枪口下回过了神儿的约翰看见我,眼里放光,操着生硬的中文往前走了一步,被楼少白拦住了。
“纠正下,是夫人,不是小姐。一个干着文物走私,看见女人又腿软的牧师,我不收拾你,总有一天你也会死在女人的裙下。”
他用英语讥笑了下约翰,走了出来。
约翰脸色有点发红,愣了片刻,突然抱头大叫起来:“我的天!我知道了!钟小姐!一定是钟小姐出卖了我!我只在她面前提过通地七!”
楼少白仿佛没听见,径直朝前而去,走了七八步,见我还愣着没跟上来,停下了脚步,回头冷冷看着我。
我回过了神,拉了下肩上的羊毛披肩,急忙低头跟了上去。
往回开的路上,楼少白一直沉默,我更是心思重重。我本来以为要很久,我才能可能有通地七的消息,没想到这么快就无意窃听到了他的下落。
找到他之后,怎样让他相信我,这是另一道难题;现在先要找到他,这才是目前对我来说最急迫的事情。
五天后的十五,通地七会到这个教堂里来找约翰。我不能让通地七落到楼少白的手里。一旦受他控制,想避开这个多疑的男人让通地七帮我,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该怎样,才能阻止这一场针对通地七的围合阴谋?
一路我怔怔想着,直到车子停了下来,这才惊觉已经到了。
警卫过来开门,福妈听见汽车声音,也急忙跑了出来,迎了我进去。
我回到房间,把羊毛披肩脱了,正要换鞋,看见楼少白也进来了,直直朝我走了过来,停在我的面前。
一道阳光从拉开窗帘的窗□了进来,正撒在他的脸上,映得他五官更是分明,我却突然觉得不妙。
“我的夫人,这一路,你不会是想着该怎么向你那个爹和哥哥通报我的行踪吧?”
他朝我笑了下,慢悠悠地说道。
我立刻摇头。
“你没那心思最好,就算有,也没关系。接下来的五天,要委屈下你了,你就待在家里不要出去。”
他的笑容更浓,入我眼中,却不啻魔鬼。
“为什么?我不知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凭什么不让我出去?”
我心一下凉了,却还是不甘心,争辩道。
“为什么?”他突然伸手,端起了我的下巴,强迫我仰起脸,居高审视了我片刻,这才慢慢笑了起来,“因为你不乖。我叫你坐车里等我,你却偏要东走西走。所以关你几天,叫你以后一定要记住,我的话是不能不听的。”
我大怒,用力甩开他端住我下巴的手。他惊讶地咦了一声,猛地把我的腰一把搂住,迫我紧紧贴着他的身体,我立刻感觉到了他腰间那个枪盒的坚硬轮廓,顶得我腹部有些疼痛。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叫你在家待五天,你就给我乖乖待五天。再惹我,我会让你一辈子都出不去这幢楼房!”
他的眉头拧在一起,口气极是不耐。
我倒抽一口凉气,刚才的怒火一下蔫了下去。
这不是我那个时代的社会,这是男人主权毫无公平可言的乱世。和他争辩,或者作对,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我深深吐出口气,告诫自己要忍,垂下了眼睑。
他大约感觉到我收起了浑身的刺,这才稍稍松开了点箍住我腰身的手,却仍没放开,只是低声说道:“你昨晚说,叫我不要把对池老头的情绪带到你的身上,我记住你的话了。但我也要你记住我的话。”
他停了下来。
我抬起头,看向了他,见他正紧紧盯着我,墨色的瞳仁仿佛望不到底。
“进了我楼家的门,成了我楼少白的夫人,不管池家的人对你说什么,你的眼里,心里,只能有我这个丈夫,要是有二心……”
他停住了,我却听出了他话中的那股森然之意。
我不由自主微微一颤,两个人紧紧相贴,这样的身体变化虽然细微,他必定也感觉到了。可能是我的惊惧让他有些满意,他整个人明显松弛了下来。
他再次勾起我的下巴,目光落到了我的唇上。
我一下又紧张起来,想扭开脸,脖子却像失灵了般地僵硬,只能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越压越近。嘴唇一热,他已经像蜻蜓点水般亲了下我的唇,然后松开了我的腰。
“记住我的话,我会对你很好的。昨晚洞房夜,我有事出去了。我知道你的奶妈很不满。今晚我会补偿你的。”
他朝我粲然一笑,转身出去了。

第七章 最新更新:2011-12-23 12:10:57

我站在窗帘后向下望去,看见楼少白迈着大步朝大门外走去的背影,心里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刚才被他沾过的唇仿佛还有些难受,用手背用力抹了好几下。
我果然被他软禁了。这幢小楼和整个庭院,我都可以来去自如。只是一往大门外走,门口荷枪的卫兵就拦住我,一本正经地说少帅吩咐过了,外面不太平,让夫人在家休息。
试了几次,次次被打回,我无奈,只好作罢,悻悻回了房间。
楼少白为人谨慎,虽然自信我听不懂他和约翰牧师的话,但仍把我关起来,显然是觉得他和那个英国人不太寻常的碰头场景落入了我眼中,防止我万一会把这个英国人透给池老爷节外生枝;或者,我再阴暗些地推测下,他今天之所以带我去教堂,就是故意试探我,这才一开始就和那英国人讲英语。
他到底什么居心,于我来说并无分别。事实就是我被他关在了这道围墙里,寸步难行。明知道我要寻找的人会在什么时候,哪里出现,却只能干坐着,完全的无能为力。
这种被人捏在手心随意摆布的感觉太糟糕了。
我坐在房间里,沮丧了片刻,眼睛无意落到那张大红喜床上,整个人又开始陷入了因为他临去前丢下的那句话而泛起的郁躁中。听他意思,晚上是要和我睡觉了。
但是去他妈的,我连半点兴趣都没有。
就在昨夜,我还劝自己忍受这个男人,就当是有所得,必有所失。但是一夜过去,一想起昨夜那个打来电话的女人,我就觉得满身不舒服。那个意外的电话让我彻底失去了掩耳盗铃的兴致。明明知道十几个小时前,他刚上过别的女人,然后今晚就要来“补偿”我……
我的天,我虽然没洁癖,但这也实在让我觉得像吞了个苍蝇那样恶心。更何况,我本来可以有一线机会与我的老祖宗通地七碰头,现在却生生被他掐灭在萌芽状态。我一想起这点就愈发牙根发痒,哪里来的心情再到床上去应付他!
我冥思苦想,一个下午就这么耗了过去,天色渐暗,福妈上来叫我下去吃饭,我随意吃了几口,回到房间,拉上窗帘,转身又看见那张结婚照时,终于勉强想出了个应付的招。至于灵不灵,我真的不敢保证,只希望楼少白足够高傲,高傲到能钻入我的圈套。
他回来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进了卧室边上的浴室洗了澡出来,看见我还穿着整齐的衣服坐在椅子上,完全没有迎合他的意思,显得有些不高兴,朝我走来,俯身一把就抱了我起来,往床榻方向过去。
沐浴过后,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檀香皂味道,随他走动,一阵阵朝我扑来,我屏住呼吸不去闻,等被仰放在绣了金凤红牡丹的被面上,见他伸手朝我的领口探过来,一骨碌坐了起来,正色说道:“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他看我一眼,显得有些被勾起了兴趣,哦了一声,收回手,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楼少白,你说得没错,我爹千方百计把我嫁给你,就是要我打探你们楼家那半张地图的下落。早上我哥送我出来的时候,还叮嘱我要盯牢你的举动,一有什么异常就要向他们报告。他还答应我,说一旦大事得成,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绝不会勉强我留在你身边。”
我说话速度很快,但一字一句极其清楚,一下就把池家父子给卖光了。
其实不用我卖,他自然也知道。只是这样显得我在他面前坦诚而已。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目光闪烁不定地望着我,一语不发。
我深吸了口气,压住有些紊乱的心,继续说道,“不要问我为什么出卖我自己的爹。他没把我当女儿,我也不是那种愚孝的人。至于你,我虽然不知道你和我爹有什么过节,但你肯娶池家出来的女儿,想必也和池家所藏的那半张地图脱不了干系。楼少白,你肯定不喜欢我,你对我而言,也只个陌生人,那么我们为什么非要在一张床上睡?”
他的脸色本来就不好,听了我最后一句话,更增添了几分阴沉,撇了下嘴角,终于开口了。
“池景秋,你发烧了吗?怎么胡说八道个不停?我娶了你,在一张床上睡,那不是天经地义吗?至于池老头子和池孝林,想成大事?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他们就是在做梦。我劝你还是趁早醒醒吧。”
我点了下头,叹了口气:“我相信你,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本事的人,而且和一般的男人不一样,所以我才会想和你做这个交易……”
我抬眼,迎上了他的目光,“楼少白,你应该喝过洋墨水吧?比起一辈子不知道外面世界什么样的中国传统男人,你至少应该更讲道理些。我嫁给你,你也明白,完全就是你们男人之间相互利用的一枚棋子。而我对你们的事情毫无兴趣,我是迫不得已的。所以我愿意帮你,帮你从池老爷那里弄到我家的半张地图。你只需要把我当你的合作伙伴,不要把我看做你的妻子。你从前怎么过,现在还怎么过。以后等你事成,我对你也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那时你再放我自由,你觉得怎么样?”
他的惊讶溢于言表,盯着我一声不吭。
“当然我知道以你的本事,没有我,你迟早也能弄到池老爷的那半张地图。只是有我帮你,肯定会更顺利些。你觉得怎么样?”
我非常真诚地朝他笑。但是很快就有些忐忑起来。看得出来,他并不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反而似乎有些恼火,阴森森冒出一句:“你对那个戏子,其实还是念念不忘的吧?”
我张口结舌,惊讶于他居然又扯到了那个现在也不知道被他怎么着了的倒霉的戏子身上,懒得再辩,心一横,只剩最后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了,于是慢慢躺了下去,看着他说道:“楼少白,你要是实在想和我睡觉,那就来好了。我不会反抗,真的。”
他不可置信地抬了下眉,仿佛我疯了才说出这样的话,随即呵呵冷笑起来。
“池景秋,你未免自视过高了。我楼少白做事,从来有我自己的原则。女人恰当的时候,自然可以用来利用,有时候比枪杆子还要好使得多。但是像你这样居心叵测连自己亲爹都能出卖的,我还真不敢用。至于睡觉,我楼少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会强迫你跟我睡觉?”
入套了。
我心中大喜,面上却闷声不响。
他说完,从床上一跃而起,拿了自己的外衣朝外而去,背影带了几分傲然的不快。
听着他的脚步声渐去渐远,我正要松口气,突然一僵,因为他居然停住了脚步,慢慢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又沉着脸回来了。
我不知道他想干嘛,一下又有些紧张起来,刚要往里缩下-身子,他已经俯下来,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拖到了床沿边上。
“你在用激将法。我差点上了你的当。”
他俯身看着我,不紧不慢地说道。看不出来他现在是什么情绪,一张脸上只剩不明意味的目光闪烁。
我当然不会承认,继续保持缄默是最好的方法。
其实现在听他这么一句,我片刻前的紧张反而消失了。以此人的自傲,绝不会改口,自己打自己嘴巴子。
果然被我猜中。
他哂然一笑,“你放心,我楼少白从来不会强迫女人,即使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女人。”
太谢谢你了,楼少帅,我要是有命回去,以后一定给你立个碑,刻上好人两字。
我在心里嘀咕了句。不想下一刻,他的右手食指却划过我的一侧脸颊,语气一下转重,“你不是池家的小姐。池老头那样的老封建,怎么可能养出你这样的女儿?”
我冲他笑了起来:“只准你楼少白喝洋墨水,就不许池家的女儿有自己的活法?”
他哼了一声,这回是真的丢下我,朝着门口头也不回地去了。
我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对这结果还算满意。既没和他翻脸,又不用履行“妻子”的义务。但是下一刻,我有点啼笑皆非了。
楼少白打开门,赫然正有个人趴在门上,正在努力听里面的动静,是福妈。
福妈一脸尴尬,倏地站直身子,两手绞在一起,讷讷说道:“我……正好路过,想瞧瞧,有没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
今天从外面一回来,我就被楼少白软禁。可怜的福妈一定是担心,这才会潜过来偷听。
我知道这时候不应该笑,但是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看着楼少白略显僵硬的背影,竟然忍不住趴在那里低声笑了起来。
门口传来一阵咕咚声,我抬头看去,见福妈被他推开,他已是出去了。
“姑爷,姑爷,你去哪……”
福妈有些惊慌地追问,回答她的只是渐渐消去的脚步声。
没一会,外面隐隐又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一束雪白的光示威般地打过这个房间的窗帘,映得我眼前骤然一亮,接是铁门嘎吱被打开的声音,他终于走了。
福妈极是自责,对我又是恨铁不成钢,念叨了一会,这才无奈离去。
这时,电话铃声再次响了起来。
我知道肯定不是找我的,所以不去理睬。铃声响了几下就消了,楼下大厅有个分机,估计是被佣人接了起来。我也懒得问,长长伸了个懒腰,翻身去睡。
大约睡到半夜的时候,铃声竟然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大约佣人也睡熟了,没人到大厅去接电话。我本来是想等它自己停掉,但是对方却仿佛跟我较劲似的,一直没有挂断。挨到十几声,我终于爬了起来,拿起了话筒。

第八章 最新更新:2011-12-24 20:46:03

“楼少白不在。”
我拿起电话,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张口随意说道。
话筒那头一阵静默,我又喂喂了两声,见还没动静,正要挂断,突然听见一声女人短促的笑声。
“池小姐,我知道少白哥不在。”
电话那头的女人说道。
这个人,来着不善。她的这句话朝我表达了两个意思。第一,按理要称呼我楼夫人的,她偏偏称池小姐。第二,她叫楼少白为少白哥。
我下意识地就想起了昨晚的那个电话,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莫非楼少白又去了她那里,现在就在她的身边,所以她向我这个空占了楼夫人名号,实则却失宠的女人来示威?
半夜被这样一个电话吵醒,我有些恶心到了,冷冷说道:“知道不在还半夜打过来?你不会是想和我打情骂俏吧?”
那头的女人似乎微微一怔,随即不甘说道:“池小姐,我可真同情你啊,新婚夜就被自己的丈夫抛下。你知道少白哥昨晚在哪里吗?他就是和我在一起……”
“是吗,太感谢你了。希望你再接再厉,在床上尽量满足楼少白。要多少钱,尽管向我开口。”
我懒得和这女人再多说了,讽刺了一句就挂掉了电话。为防止她再骚扰,顺手把电话线也拔了。
一对狗男女。
我暗骂了一声,回去睡觉了。
接下来的几天,楼少白一直没有出现,那个女人也没再打电话过来,而我就这样被关了四天。到了第五天,十五的一大早,我的房间里突然冒出了一阵浓烟。
这把火是我放的。房间里的金丝绒窗帘极易燃卷,我点了火,很快就蔓延开来,木制刷漆的器具更是助燃了火势。
我本是想让福妈协同我作案的,这样更方便。但是考虑到她对楼少白的敬畏,想必打死也不会同意我这样做,最后还是放弃了,只是朝她要了身旧衣服。她虽然有些不解,但对我这个要求还是没什么多异议。
这座小洋楼的所有门都已经装了现代的弹子锁。点了火之后,我顺手锁了门,自己藏到了庭院门口的一丛海棠之后。
很快,火光冲天,红红的火舌熊熊卷出了窗外。发现着火的佣人大声呼救,我看见福妈脸色惨白,惊慌万分地也冲了出来大叫:“不好了,救命啊——,夫人房间着火了,夫人还在里面睡觉,门打不开——”
门口的两个卫兵见状,大惊失色,也朝里面飞奔而去,门口一下空了出来,趁着乱哄哄一片,我悄悄出去了。
清晨的风迎面吹来,裹挟了微微的凉意。我急急忙忙出了巷口,叫了辆黄包车,就朝天水堂去了。
距离天水堂还有段路,我就下车了,一路极其小心地靠近,在距离几百米远的一个角落,我看到楼少白的德国伦士停在了那里。
他不可能是一个人过来的,教堂内外肯定设了埋伏。大约是不想打草惊蛇,教堂外面看起来还很是正常,远远就听到了圣诗班唱颂的歌声,因为今天正好是礼拜天,不时有些信徒进进出出。
乱世之中,普通民众大约更容易相信灵魂救赎和精神倚靠,聚会的人并不少,几乎坐满了大半个教堂的位置。我一身灰扑扑的装扮,半张脸被头巾包起来,极其不起眼,没什么人注意到我。进了教堂,坐在了个角落的位置,拿本圣经放在膝盖上,我打量了下四周,并没有发现楼少白的身影,也不知道他躲到哪里了。
唱诗班下去后,约翰就一身圣衣,操着生硬的中文上台讲道。我注意到他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不时看向对面的教堂大门,估计是在留意和他约好的通地七。
我回忆了下五天前他和楼少白的对话,通地七和他约好早上九点过来的。但是第一堂道讲完,第二堂道开始,教堂顶尖的钟敲打了十次的时候,仍没什么动静,看得出来,连约翰也有些意外,频频张望,甚至不时卡壳。
通地七为什么突然爽约?谁走漏了消息吗?
我迷惑不解。
我想方设法过来,其实本来也并没抱多大的希望。我并不知道通地七什么样子,只是知道他会在这里出现,所以过来也不过是想碰下运气,万一能帮到他,让他逃脱楼少白布下的天罗地网,那就再好不过。现在眼看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还没半点动静,我怕回去晚了被楼少白抓个现行,想了下,终于还是决定放弃,先回楼家。
我刚要站起身来,耳边突然轰地一声巨响,圣坛上的讲经台下竟然发生了爆炸。巨大的气浪几乎掀翻了教堂的顶,头上一阵簌簌的声音,尘土从瓦缝中不停落下。耀目的火光中,约翰当场就被炸死了。我惊恐地看到的他的一只胳膊碎片高高地飞了出去,掉落在了台下坐着的一个女人头上,那女人尖叫不停。而正对着讲经台前排几个座位上的人也受了台上巨大气浪的波及,顷刻间血流满面,惨叫出声。讲经台的木头碎片四处飞溅,有一块甚至直直朝我的方向飞了过来,擦着我的头顶而过,撞到了身侧的墙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