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洋过海的血样还没抵达大洋彼岸,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红点已经渐渐爬满了四肢,到了胸腹之处。
楼少白不停找来中医和西医,逼迫着亲自给我涂抹各种各样奇怪的药。他渐渐地没了原来的镇定,或者说,他原来的镇定原本就是没有根基的,只如浮沙,现在这浮沙正随了潮水被冲卷而去。他开始睡不着觉,有时我从夜半的睡梦中醒来,身边没人,就会看到他靠在窗边,空气间有淡淡的雪茄味道,而他的背影仿佛一座不动的石像。
我开始用衣物把自己的身体遮得密不透风,连夜间睡觉时也不肯脱下,更加拒绝他的靠近。
“没用的,楼少白,我血液里的这种奇怪物质,就算在一百年后我的那个时代也没有答案,更何况是现在的医疗水平?没了翡翠,我空落落的。把它还我,让通地七带我去地宫吧,这是现在我最后的希望了。”
这一天,在他几乎是在咆哮中挂断和史密斯的电话后,我对他这样说道。
他猛地摔了电话,大步出了房间。
第二天,在被禁闭了将近一个月后,我包得严严实实,终于走出了房间,沐浴在阳光中,坐上了汽车。
楼少白终于接受了我的话,让通地七带我去地宫,他自然也是要去的。
白龙峰在城外几十里地外的山中,出城后直到天黑时分,一行人才赶到了山麓脚下。这一夜我们就借宿在山民的家中,第二天一早,楼少白让跟来的士兵在后,通地七带着他的装备,我们一道跟着他进山了。
山路陡窄,爬过一道缓坡,极目望去,层林尽染,秋的山林是这样的美好,但这一切或许很快就都要和我无关了。
病发的这些时日以来,不止我的身体起了变化,就连体力,我也明显感觉到开始变坏。不过只爬过一道缓坡,我就开始大口地喘息,胸口发疼,满头大汗。通地七停了下来,看我一眼,把肩上的袋子扔给了楼少白,蹲下身示意我上去。
楼少白哼了一声,把袋子扔回给他,拉我到了他的身后。
他早已经知道我和通地七的关系了,但只要我和通地七有任何亲近,甚至多看一眼,他仿佛也会有些不高兴。
“不用,我自己走。”
我有些尴尬,急忙后退一步。
“我背你。”
他朝我笑了下,目光柔和。
“萧遥,让他背吧。爬过这道岗,下岗的时候你再下来自己走。”
通地七对楼少白也没好脸色,只是看着我说道。
于是我就趴在了楼少白的背上,让他背着我上山,通地七在前面挥着手上的马刀斩断连绵的藤蔓开路。
他的肩背很宽厚,我的脸贴久了,渐渐也捂出了一丝的暖意。
终于到了山岗的顶,他却没有放我下来。
“我再背你下去。”
他回头对我说,额头铺上了一层均匀的细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路还很远,要爬四五道比这更高的山岗。留点体力下趟爬坡的时候再用吧。”
通地七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带了些嘲讽。
他被抢白,我以为他会恼羞成怒,但是有点奇怪,他并没有,只是略微笑了下,蹲下身体放我下来,握住我被手套包裹的手。
在山中露宿了一夜之后,第二天的黄昏时分,我们终于到达了一道峡谷。这里应该就是楼少白前次跟丢通地七的地方。
我终于知道楼少白为什么说通地七凭空消失了。因为转过这道峡谷,就是一道悬崖,崖底隐隐有轰鸣之声传来,被层层的树木遮蔽,看不到底。
“地宫的入口在崖壁之上,跟着我攀附着绳子下去。里面我已经探过,没什么异常,你的人不用进去,守在这里看牢就可以。”
通地七说完,就放下肩上的袋子,从里面取出一条扭结了钢索的绳子,系在崖壁上一颗大树干上。
通地七双手攥住绳索,两脚顿着崖壁,像猿猴一样敏捷,下滑到将近二十米处的时候,身影忽然消失,然后绳索抖动了下,他应该已经入洞了。
楼少白仍是背着我,大约是怕我扒不住他,用绳子将我与他捆在了一起,这才像通地七一样,沿着绳索攀援而下。
洞里干燥,并没多少湿瘴之气。洞口狭窄,初时只能容一人弯腰而过。通地七燃了照明的火把,驱散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渐渐下坡而行的时候,通道越来越大,四周宁静一片,但我有一种四壁朝我压迫而来的感觉,仿佛我们现在正沿着这条弯弯曲曲的通道,通往地下那不知道是何处的终点。不知道走了多久,通地七忽然停了下来,我抬眼望去,一下惊呆了。
我的面前豁然开朗,通道尽头是个足球场大小的空间,顶端仿佛有半圆形的天幕笼罩了下来,天幕之上,繁星点点。再看一眼,不是繁星,而是镶嵌着一颗颗的夜明珠,如星光闪烁,似皓月吐银。正中的那颗,直径足有成人腰身大小,恒光不衰,照得洞中犹如白昼。
我的心怦怦直跳,楼少白此刻的激动也一定不在我之下,他一直握住我的手忽然捏紧,我看见他的目光熠熠生辉。
“这就是地宫?”
他问通地七。
“你说的不错。这就是吴兰地宫的尽头。但是你恐怕注定要失望了,因为这里除了顶上按东方七宿苍龙阵型排列的夜明珠,就只有一个祭台。”
通地七指着前方。我顺他手指看去,这才看见正对中间最大夜明珠的下方,有一个巨大的四方形地坑,靠近些,见地坑四边筑了几十层的地阶,尽头的小四方空地上,就是通地七所说的祭台了。
我压住狂乱的心跳,跟随通地七和楼少白沿着台阶而下,到了祭台旁,看见祭台的正中摆了个白玉雕成的底座,中间的凹槽之上,静静嵌了一枚半圆形的翡翠,在天幕夜明珠的光照下,闪着碧绿的幽幽之光。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三十一章 最新更新:2012-01-18 01:31:57
“萧遥,照张三的说法,是要将你的翡翠放回原位。前次仔细查看过这里的每一处角落,只有这里才是放置这块翡翠的原地,连底座上的凹槽都是严丝密合。但是这凹槽上已经有一块了,前次看到的时候,蒙满了厚尘,是我吹掉尘土的。我推测从它被放入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没被移动过。”
通地七解释道。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底座上的那块翡翠,和如今正悬在我颈间心口处的那枚,宛如同体。
“你他妈的从前到底有没有动过这鬼东西!要是动过,这里怎么还原来的样子,要是没动过,萧遥怎么会中降头!”
楼少白几乎是爬上祭台,盯了那块翡翠片刻,然后回头对着通地七怒道。声音撞到了四壁,形成嗡嗡的回声。
通地七默然不语,看起来也是一脸的困惑。
我刚想替他解释下因为时空错乱而造成的同位存在,忽然在我们身后来时的方向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地底深处,忽然传来这样的脚步声,我陡然一阵毛骨悚然,突然看见身边的楼少白和通地七齐齐拔出了枪。楼少白大叫一声:“趴下!”,我还没回头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已经被他扑到压在了地上。耳边随即是一阵砰砰的枪响,从上而下的子弹打到了台阶的青石之上,溅出点点火星,流弹四处飞窜。
“住手!小心不要打坏祭台上的翡翠!”
一个干枯喑哑的声音叫了起来。枪声立刻歇了。
我已经被楼少白拖到了祭台的背后,借以躲避刚才居高而下的子弹射击,通地七也躲了过来。我惊魂稍定,抬头望去,看见地坑的顶上,站着十几个荷枪实弹的人。其中一个阴气沉沉的枯瘦老者,目光正直直盯着祭台上的那块翡翠,刚才说话的应该就是他了。他的边上站了个四五十岁的黑衣男人,更叫我惊讶的是,人群里看到了池孝林。
“楼少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任你再狡猾,也没想到我现在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吧?多谢你们领路。从前你嚣张的时候,只怕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吴兰地宫里的宝藏,最后还会落到我汪某人的手上吧!”
一阵狂笑声中,黑衣男人状极得意。
电光火石间,我已经明白了过来。这一定就是那个和楼少白反目为仇的省城汪主席了。前次楼少白遇刺后,双方打过一仗,我听说他大败趁乱逃走了,没想到现在竟然还尾随跟到了这里。
楼少白没有答话,我看见他和通地七对视一眼,两人齐齐抬头,看向了正顶上方的那颗硕大夜明珠。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两个举起了枪,朝那颗夜明珠开了一枪。砰的一声沉闷的玉石碎裂之声中,夜明珠的碎块如流星般纷纷下坠,溅落一地。
光线一下昏暗了不少,上面的人大声怒骂。
“你待这里别动!”
楼少白在我耳边低声叮嘱了一句,就和通地七各自占据了祭台的一角,严阵以待。
上面的人不敢再贸然往下开枪,怕损了翡翠,那个姓汪的强行命令自己的几个手下下来取翡翠,被通地七和楼少白一枪撂倒一个,上面的人骂声不绝,却再也不敢下来,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就在这时,奇异的一幕发生了。我心口处的那枚翡翠忽然一阵发热,如焰火燃烧般的炙热。我疼痛得几乎无法呼吸。祭台上的那枚翡翠仿佛也被唤醒了,瞬间绿光大盛,朝我铺头盖脸地笼罩了过来,我尖叫一声,失去了知觉。
渺渺茫茫间,一片混沌。我仿佛失去了重量,像片羽毛般地漂游在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迷雾终于消散,看见还是在这块天幕之下,夜明珠发着莹莹的光。但是却又不一样,天幕正中的那颗大珠并没被打碎,仍是光华熠熠,祭台的旁边,影影绰绰仿佛立着个人。
我的胸口隐隐仿佛还在发烧,我想看清楚,用尽全力靠了过去。
从背影看,那是一个古代的女子,一身白袍,发束金冠,背影萧然。我看不清她的脸,却也能感觉到来自于她的恨意和冷漠。她正站在祭台的那块翡翠之前,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朝着翡翠滴血。血仿佛有了生命,灵蛇般地钻入了翡翠之中,瞬间光华大炽。
女子立着不动,仿佛在凝视这翡翠,突然大笑起来,笑声狂烈而绝望。
“我的王,我的王,你背弃了我,娶了那遭天谴的女人,这才为你的国招来不宁。他日你必定要开启这聚藏了举国之宝的地宫之门来重振河山,我却偏要用我余生遭啮心之痛为代价,为这翡翠匙下了这样的血降。我的王,你负了我,我就要你和你的女人生不如死,死了才干休……”
那女子笑声渐歇,自言自语,话音却冷厉阴凉。
我迷迷糊糊的脑子仿佛终于清醒了过来。想努力再靠得近些,身子却仿佛被一股力量吸引着,不由自主地再次陷入了混沌之中。
我再次醒来,意识又聚拢了起来。
吴兰国,王,女人,血降……
仿佛是一场梦,飘渺,却又那样的清晰,那个白衣女子冷厉而充满恨意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我的耳边。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熟悉的楼公馆里的那张床,楼少白和通地七正在我的身侧,一脸的焦急不安,边上还有一个我没见过的老者,五六十岁,看见我醒来,微微松了口气,对着通地七说道:“她只是一时闭气,神思无所归,这才昏迷不醒,我用金针渡顶唤回了她,休养几天就好了。”
楼少白冲到了我的身边,握住我的手。他看起来有些憔悴,满脸疲倦之色,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狂喜。
“不是在地宫吗……”
我问了一声,才发觉自己声音沙哑而粗糙。
“那是三天前了。”
通地七应了一句,皱眉看了楼少白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和那个老者出去了。
三十二章 最新更新:2012-01-18 01:37:06
“怎么回事……”
我闭目,回想了下当时的情景:我心口火烧欲裂,祭台底座上的翡翠光华大盛,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吃粥吧。肚子一定饿了。”
楼少白没有回答,只是托住我的后腰扶我坐了起来,手上端了碗粥,舀了一勺,送到了我的嘴边。
我确实感到腹中饥饿,吃了几口,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伸手摸了下胸口,那块翡翠不见了。
“翡翠呢?”
我脸色一变。
“萧遥,现在我相信了,这世上,有些事确实不是人所能理解的。”他看着我,慢慢说道,“翡翠还在你的胸口,但是……”
他停了下来。
我伸手摸了下,那里平滑一片,并没有凸出的痕迹。
“你自己看下,就明白了……”
我低头解开衣襟,大吃一惊。
那块翡翠,就像楼少白说的,还在我的胸口,只是却仿佛融进了我的皮肤,在表面只留下一个绿色的半月暗影。我伸手摸,不痛不痒,仿佛一块胎记。
“到底怎么回事?”
我猛地回头,看着楼少白。
“当时一片绿光,我也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只看见你昏倒在地。绿光过后,祭台上的翡翠消失不见了,而你的那块就变成这样……”
楼少白说道。
我很快就知道了当时发生的情景。天幕正中的那颗巨大夜明珠被毁之后,整个山洞突然开始抖动,顶上不断有细碎石块掉落,看起来仿佛要坍塌。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夺路而逃。楼少白背了我,和通地七一道上了地坑,与前头汪直一伙人一道跑回了入口,攀援而上。
发生的一幕太过诡异,众人惊魂未定,而楼少白原来留在崖上遭偷袭的士兵被打散后,现在已经聚了回来,还在和汪直留下守崖口的人对峙着,所以双方上了悬崖后,并未继续发生冲突,只是等在崖口,估摸着下面的震动已经停止后,通地七和黑衣老头等几个人重新下去,发现地上遍布碎石,粉尘漂浮,所幸并没有坍塌。据黑衣老头说,那颗夜明珠应该在起定衡作用,被楼少白和通地七打碎,这才引发洞体震动。双方此时势均力敌,楼少白又担心我的情况,这才各自无果而返。
我几乎是食不知味地任他喂完了一碗粥,听他说着当时的情景,脑中却不断反复之前的那个离奇梦境。
王,血咒……降头师是个女人,与吴兰王似乎有情感纠葛,所以对开启地宫之门的翡翠下了血降,目的就是让吴兰王和那个她痛恨的女人生不如死。而张三告诉我,他是当年那个下降的降头师的后人,降头师是按照吴兰王的旨意对这块翡翠下降的,目的是为了震慑侵入者,保护地宫。但是我的那个梦境,如果真的是我借了翡翠的力量再次离魂穿越千年见到当初下降一刻时的情景的话,唯一的结论就是张三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或者,更有可能,他从头到尾就是在欺骗我。
女降头师在下降那一刻时的刻骨仇恨,就算现在醒了过来,我也还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样满怀了怨恨的血降,怎么可能只要轻易的把翡翠放回去就能解降?这是不是意味着这降头根本无法可解。他只是为了让我相信他的话,愿意配合他找我祖先通地七留下的关于地宫的线索而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到时候就算知道了他在骗我,我又能对他如何?
这样的可能性太大了。更何况现在,那块被下过血降的翡翠现在又这样离奇地融进了我的身体,如跗骨之蛆,再也无法拔除……
刹那间我一片黯然,就是用心如死灰来形容也不为过。
楼少白大约注意到了我突然灰败的神情,伸手拍了下我的脸:“萧遥,你怎么了?”
我被唤醒,见他望着我的一双眼睛里布了血丝,心头涌出一阵难过,摇了摇头:“没什么……,你是不是都没睡觉?我没事了,你去休息下吧……”
他伸了个懒腰,伸手揉了下自己的额头,然后凝视我的脸片刻,面上忽然像是掠过一丝悲伤的神色,但转瞬即逝,伸手摸了下我的头发,朝我笑了下,起身站了起来说道:“你再睡下吧,我还有事,晚上回来陪你。”
我目送他离去,低头又看向了自己胸口处,忽然像被针刺了一下。
我清楚地记得,就在几天前出发进山之时,红斑还只到我腰腹,但是现在,除了那块翡翠瘢痕的附近,其余的皮肤表面都已经爬上了红色的斑点,虽然稀疏,但我知道,很快就会密集起来。
我的眼前忽然掠过楼少白刚才凝望着我时的那种悲伤神色,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脸。
我回头,看向了房间梳妆台上竖着的那面镜子,现在已经没了,到了浴室,墙面上的那枚镜子也被移除了。
我一下就明白了。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我希望黑夜快些到来,并且到来后,再也不要离去。
夜终于降临了,有人推门进来。
“不要开灯。”
漆黑一片中,我说道。
楼少白停住了,片刻后,我听到他的脚步声朝我而来,一阵熟悉的气息,我被他揽进了怀里。
“楼少白,求你件事。”我说道。
“你说。”
“求你,从现在开始,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我不想看见任何人。”
他一怔,身体慢慢变得有些僵硬,但很快,他把我搂得更紧,在我耳边有些急促道:“萧遥,你千万不要想不开。你放心,潘万春看起来很有本事,他对你的事情也很感兴趣。他说你的情况很像过去苗疆的蛊术,他已经和通地七一道去了川西,寻访那里的异人。你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法子帮你的……”
“楼少白如果你真的为我好,求你,答应我。从现在起,我不想见任何人,包括你。你把镜子都搬走了,但我能想象我现在和以后更加不堪的样子。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自寻短见的。我会等到你们找到法子的一天,直到我坚持不住死去。到那一刻,我会把自己包裹好,求你也不要看,直接把我火化。”
“……给我留点尊严。求你了。”
最后,我慢慢说道。
他沉默了下来,握住我肩膀的手渐渐松了下来。
“萧遥,你一直就是个无情的人……到了现在,还是这样……”黑暗中,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虽轻,却粗粝而喑哑,“我也该学着尊重女人的意愿,那么就从你开始好了……”
他终于完全放开了我,慢慢站了起来。黑暗中,我睁大了眼睛,用我能企及的全部目力,凝视着他离去的模糊背影。
楼少白,就算到了最后,我变成怪物死去,我也只愿意让你在心中留下我最初和你相见时的样子。
他关上门的一刻,我对他这样无声地说道。
接下来的日子,我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门缝中接过佣人递进的饮食。一开始,我还能数着这是我等待中的第一天、第二天,但是很快,我就放弃了。剩余的醒着的漫长的每一分每一秒,我只看着紧闭的窗帘上,日月交相投下它们的暗影,游移而过,睡了醒,醒了睡,有时候和站在门外的楼少白说几句话。直到有一天,也不知道是到了哪一天,门突然被人用力地推开。
“不要过来!”
我尖叫一声,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人蒙了起来。
“萧遥,不要怕,是我!”
是楼少白的声音,我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被他连着被子抱了起来,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我找到了懂得解降的人,我们可以再去试一试!”
***
我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坐在汽车里的时候,整个人仿佛还在梦中未醒,带着几分不敢相信,就像一个已经沉到水底濒临溺死的人忽然被捞上岸的感觉。楼少白在开车。出了城,我就认出是上次去白龙峰的旧路。我开口问他,他只说到时候就知道。
到了山脚下,我看到那里几乎成了个兵营,整座山麓仿佛都被他的人包围了起来。而且这样的情景看起来已经不止一天了。我被楼少白抱着躺在了一架躺椅上,两个士兵抬着,朝白龙峰的方向出发而去。
通往白龙峰的最近仿佛时常有人来回,不像前次我们和通地七进入时那样还要他在前辟路,所以只过了一夜,第二天傍晚时分,我们就到了前次的崖口。
到达的时候,我吃了一惊,那里和我印象中的模样已经完全不同了,山岗上驻满了兵,搭出了一个个的帐篷。并且,原本陡直的那片崖口,现在已经被炸出了一个大坑,就仿佛被一柄巨大的斧子削出了坡度那样,那个要靠绳索攀援出入的洞口,现在正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朝天张开了一张黑洞洞的嘴巴。
我有些震惊,楼少白这段时间,到底在干什么?
“过了今晚,明天就能给你解降。”
楼少白送我进入一座帐篷,对我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十分温柔。
他仿佛很忙,说完话就转身出了帐篷。我听见他命令帐篷外的几个士兵守好,脚步声很快就消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掀开帐篷帘子的一角,看见他正朝站在崖口的一个人走去,那个人竟然就是前次与汪直一道出现在地宫里,阻止众人开枪的黑衣老者!
我惊讶不已,楼少白怎么会和那个全身透出了诡异的黑衣老者走到了一起?他说明天就能给我解降,难道就是这个人知道其中的秘密?
楼少白和黑衣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树丛中,我满腹疑虑,也只能放下帘子,慢慢坐在一张行军床上。
我已经明显感到自己体质坏了许多,不过是深秋,身上裹了厚厚的皮袄还觉得冷,楼少白知道,所以帐篷里已经燃了个暖炉,床上也铺了厚厚的毛毯。
我坐在炉前烤着火的时候,帐篷外起了脚步声,本以为是楼少白回来了,再一听,这脚步声不像。
“站住!”
一个士兵叫道,随即是拉动枪栓的声音。
“哟,有眼无珠啊,连我都认不得,你们少帅的大舅子……”
我听到一个声音,是池孝林。
楼少白和池家人早撕破了脸,现在池孝林也在这里出现,那肯定是经他默许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我哥哥,让他进来吧。”
我朝外说道,把罩住自己的斗篷拉得更严实些。
很快,池孝林就进来了。有段时间不见,他的脸更显瘦长,看起来也早没了当初做大少爷时的那种富贵和闲逸。
我包得严严实实的样子仿佛让他吃了一惊,盯着我端详了片刻,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景秋,做哥哥的和你好些时候没见,上次在地宫里连句话都没机会说,这才觑空找过来说下话的。你没怪哥哥吧?”
看起来他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其实也并不奇怪,知道的人除了楼少白和通地七,就是池景秋和福妈了。
我略微嗯了一声,说道:“有事吗?”
池孝林撇了下嘴:“看你说的,咱们亲兄妹长久没见,做哥哥的听说你身子不好,这才过来关心下,你倒见外了。”
我心中一动。他和黑衣人应该是一伙的,或许我能从他口中打探出些情况。
“哥,你和楼少白怎么又在一处了?那个黑衣服的老头子是什么人?”
我问道。
“楼少白没告诉你吗?”池孝林的眼睛眨了下,忽然又笑了起来,“也是,这种事,他大概不想让娘们掺和。还是做哥哥的跟你说吧。说来话就长了,先要从吴兰国说起。”
“这地宫据说是吴兰国的开国国君,也是末代国君,请当时的一个奇人异士所造,非常邪门,唯一能开启这地宫之门的就是那片翡翠,而知道开启方法的,也只有国君和那个奇人。国君就把那奇人奉为国师。那奇人却因为建这地宫费尽心血,或说泄露天机遭了天谴,不久就死去。国君为纪念这奇人,就奉他的弟子,也是女儿为国师。吴兰王野心勃勃,那国师虽然是个女人,却天纵英才,助吴兰王四处征伐,所向披靡,一时诸国视吴兰为虎狼,无不畏惧。但是有一次,吴兰王凯旋之时,却带回了一个女人,立那女人为后。国师不满,终于与吴兰王反目为仇,暗中勾结别国来袭,并且潜入地宫,在那片翡翠匙上下了血降。说起来这血降也真他妈的邪门。据说第一个碰触中降的人,断子绝孙,就算生养女儿,长大后也会变得状若厉鬼而死。啧啧,可见那女国师当时对吴兰王是恨到了何等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