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要是没说那句话,她真的会让我和她一起睡在床榻上?
黑暗里,一片寂静中,步效远像昨夜一样,侧身睡在踏脚台上的时候,再也无法像昨晚一样安然入睡了,睁大了眼睛盯着低垂在自己面前的帷帐,脑子里不停地翻来覆去想着她最后说的那句话,直到下半夜了,这才困极,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18
18、十八章 …
步效远觉得自己仿佛还刚睡过去不久,再次睁开眼时,就已经是拂晓了。他伸展了□体,下意识地转头朝帐子里望去。
屋里还不是很亮,但借了窗中闲闲漏进的几缕晨光,透过银红的织金软帐,隐隐约约还是能看见里面的起伏轮廓。帐子里的那个人,现在仿佛还睡得很沉,面朝外地侧卧着,一条腿伸出在外,宽松的小裤抽皱在了大腿上,露出大半截修长光裸的腿,正压在了锦被的一角之上。
步效远突然意识到自己那个每天清晨醒来时都会给他造成麻烦的玩意又紧结了起来,只是今天更难过一些,连喉咙都有些发干,不敢再看,急忙转过了头,正要悄悄起身出去,突然听见外面远远传来一阵有些杂乱的脚步声,很快,门口就响起了拍门声。
“驸马爷,陛下派人传令过来,说今日就动身回宫,叫公主和驸马爷一道随驾。”
他过去开门,见茯苓这样说道。
步效远有些惊讶,很快回头,看见床榻上的帐子微微动了下,知道她已经醒了过来。
“知道了。这就准备。”
帐子里传来一道因为晨起而略带了些慵懒的声音。
***
昨天的惊险遇刺让女皇突然改变了计划,不过一夜就结束了行宫之行。只不过来的时候,浩浩荡荡,沿途所过,百姓无不顶礼膜拜,而现在,为了不叫百姓猜疑,只是由卫尉寺的千卫营护送秘密返回,原本跟去的一干臣子则被安排在次日各自分批回都。
步效远骑在马上,走在队列的中间。他的身边是昌平的马车,女皇的车驾不急不缓地行在前面,千卫营的骑兵层层地前后相随。一行人现在正在山麓中的石道上。因为在修建行宫的时候就整修过,所以这段石道虽然不是很宽,但还算平整。远处隐隐可以听到飞瀑流水和鸟鸣猿啼,而近处,除了车马行进发出的辘辘和马蹄之声,四下就寂静无声了。
已经快中午时分了,出了前面这道弯,很快就踏上平地了。只是这段山弯的路有些窄仄,左边高耸崖壁,右边是深涧,涧底一道溪流,因为前几天一直下雨,现在水面很宽,水势湍急,涧底隐隐传来水击岩壁时发出的阵阵轰鸣之声。
不知道为什么,步效远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他抬眼看了下前面不远处的女皇车驾,驱马到了昌平马车的右侧,示意车夫靠着山壁一侧行路。
“都小心些!”
说话的是卫尉寺上卿李力。
昨天的那幕惊魂,叫他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事发之时,全场的人呆若木鸡,包括他自己,卫兵更是保护不力,如果不是这个不久前才突然冒出来的步效远步驸马,他这个卫尉寺上卿的头大概也早已经落地了。现在不过是被斥责了一顿,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所以从今早出发以来就一直紧绷着不敢放松,看了下周边,急忙命令士兵们打起精神来。
地势渐渐开阔起来,再不用片刻,就能出了山弯口了。李力抬手,擦了下额头上被当空烈日烤照出来的一层汗,正想嘘口气,突然僵住了,大吼一声:“小心头上,保护陛下!”话音未落,已经驱马想箭一样地朝着女皇的车驾赶了过去。
卫兵们猛地停下了脚步,一阵喀拉的兵甲碰撞声中,头顶的滚石像冰雹一样地砸了下来,被砸中的士兵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有几个已经顺着微微倾斜的路面滚下了一侧的山坡,发出绝望的惨叫之声。
“怎么了!”
步效远看见昌平的脸突然从马车车厢的窗中探了出来,惊疑中还带了几分惺忪的睡意,仿佛刚被惊醒。她昨晚没睡好么?
来不及多说什么,一块巨石已经凌空朝着她的马车的顶棚直直砸了下来。步效远猛地从马上飞身而下,怒喝一声,整辆马车竟被他生生朝里斜推进了几步,而几乎就是同一时刻,轰一声,巨石已经重重砸在了马车原本的位置上,连筑起路面的石板也被震得碎裂成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片。
身后马车之上的侍女们的尖叫声中,昌平终于反应了过来,睁大了眼睛盯着这块差点就要把她砸成肉饼的巨石,脸色煞白,仿佛还没反应过来。
“下来!”
步效远拉开了马车的后厢门,探身进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几乎是粗暴地拖了她下来,抱着转身就将她压着贴靠在了山崖之侧。
“贴着山壁走,石头不会砸到!”
他护在了她的身侧,朝着逃出了马车连滚带爬惊慌失措地躲避着飞石的茯苓和另些侍女们大声吼道。
就在这时,山麓的前后两侧又传来了一阵打杀声,锐利的箭簇划破了空气,飞蝗般地射了过来,又是一阵惨叫声,前后已经被伏兵截断了路。
“一二营往前冲出去,保护陛下和殿下!三营断后!”
李力挥舞着手上的刀,格开了射来的一支箭,瞪大了眼睛,吼声几乎震动峡谷。
这些千卫营的卫兵们,都是从卫尉寺的士兵中百里挑一挑选出来的精英,誓死效忠女皇。刚才不过是一时不备,现在稳住了神,见头顶的石块也少了些,立刻朝着女皇的车驾围了过去,与前面路口涌了出来的伏兵厮杀了起来。而此时后路之上也涌出了伏兵,远远望去人数还不少。
这是一场出乎人意料的有预谋的与昨天的刺杀相衔的二次刺杀。
杀手非常凶悍,但是卫兵们也是训练有素,双方短兵相接,包围终于被撕扯开了一道口子,被卫兵四面围住的女皇车驾已经在卫兵的重重保护下,朝前冲了过去。
“昌平,快上来!”
一直伏身在车驾上躲避飞箭的女皇抬头,朝着还落在后面的昌平叫了一声。
“抱牢我!”
步效远低喝了一声,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手已紧紧箍住了她的腰,另一手扯住了身边狂奔而过的一匹惊马的马缰,按住了马颈,翻身带着她上了马背,俯身朝着前面女皇的车驾疾驰而去,靠近的时候,飞身下了马,分开了卫兵,将她送了上去。
“你一道离开!”
昌平仿佛这才醒悟了过来,手紧紧地捏成一个拳头,朝他大喊了起来。
“你先走!我和卫兵一道断后!”
步效远大吼一声,抽出了腰刀,转身已经与一个堪堪追了上来举刀砍下的刺客格在了一起。
他的刀极快,等到从对方的胸腔中抽出,脸上被喷溅了被刀带出的那股与他从前闻惯了的牲畜血味完全不同的猩热的血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杀了人。
一阵短暂的茫然过后,他又立刻接着举刀。容不得他多想什么了,扑出的企图对女皇和公主不利的刺客越来越多,出手狠厉,大部分的卫兵都去保卫前面的女皇车驾,剩下断后的三营卫兵们伤亡惨重,已经有些抵挡不住了。他必须要为她能安全离开这里而毫不犹豫地继续用他手上的刀去杀人,否则就是被杀。
箭簇在他身边呼啸而过,发出阴厉的破空之声。他且杀且退,身上到处是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就在他红着眼睛,将刀再次重重顿入对面那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胸膛中时,一片厮杀声中,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阵惊叫声。
“昌平……”
这是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叫声,来自女皇。
步效远猛地回头,看见女皇车驾已经到了山弯口,一个拐弯就可以离开了,但是一个嫩绿色的娇小身躯却从女皇有些倾斜的车驾一侧跌落下来,沿着路面往山涧的方向滚去。
步效远几乎在同一时刻,发力就朝着那个身影狂奔而去。他从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跑得这么快,像风一样。但是还是晚了,他到的时候,反应了过来的在车后的卫兵还没来得及上前拉住,她已经滚下了斜坡。
“昌平!”
步效远心胆俱裂,大吼一声,脑子里一片空白,猛地纵身就扑了下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紧紧握住。
他抓住了她。但是惯性太大,加上他刚才的俯冲姿势,不过略微的停顿,下滚的去势已经无法被阻挡了。步效远一咬牙,抓住了她娇小的身子紧紧地搂在了自己的怀里,顺着坡势滚了下去。正天旋地转之时,身下一空,噗通一声,全身一凉,耳际一阵沉闷的水压之声,这才意识到已经掉进了涧流里。
***
昌平之前之所以掉下马车,只是因为车驾到了山弯口时,一边车轮碾在了刚才掉落在地的一块大石之上,车身一侧,还在不住起身张望在后与刺客厮杀的步效远的她身形不稳,这才一个踉跄从侧旁摔了下来的。车当时受阻,速度并不快,而且一路滚下来时,头脸和大部□体都被步效远护住了,除了后背和腿上被石块刮划了几下有些火辣辣地痛,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感觉天旋地转。
她自小就喜戏水,女皇特意请了教导师傅,水性是极好的。现在骤然落水,随涧底的暗流推着前进,凉意一激,脑子反倒清明了起来。睁开了眼,见涧底虽然幽暗,但借了上面的水光,隐约还能看出颇深。刚才两人下坠之势沉重,现在已经坠到了距离涧底不过三分之一的地方。
昌平屏住了呼吸,用力蹬腿想上浮,却浮不上去,身子反而朝一边歪斜了过去,这才注意到自己仍被闭着眼睛的步效远紧紧抱着,急忙推了几下,示意他放开自己,两人好浮上去。他松了手,昌平骤然一松,腿一蹬,人已经往上,哗啦一声钻出了水面。
水底虽也有暗流,却没水面这样的湍急,昌平收势不住,已经被水流一下冲着漂了出去,用力划了几下水,抓住了被拦在两块溪石间的浮木,这才稳住了身形,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转头去看身后,却仍不见步效远浮出水面。
昌平犹豫了下,终是深深吸了口气,猛地又钻入了水底,逆着暗流朝着刚才的方向潜过去,隐隐看见前面水底沉了团还在动的黑乎乎的影子,发力再靠近了些,心里一惊,果然是步效远。
他竟然不识水性!
昌平急忙游到了他身边,一把抓住了他胳膊,脚在涧底用力一点,借了水力,正要浮上去,突觉腿一紧,已是被他紧紧抱住,随他挣扎了几下,自己竟也沉了下去。
溺水之人突然抓到可以借力的东西,下意识地就会紧紧抓住不放,昌平自然知道这点。只是见他此时这样,把自己都带了下去,心中恼怒,俯身下去狠狠一口咬住他一只耳朵,他大约吃痛,松开了手。昌平感觉腿一松,人立刻就在水里翻了个身,轻轻巧巧地到了他身后,伸手揽住了他脖颈,借了水底涌来的一道暗流,终于浮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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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章 …
昌平拖着步效远钻出了水面,大口呼吸了下新鲜的空气,胀痛的胸部这才觉得舒缓了些。略微一低头,见被自己扯住的他已经软塌塌地靠在她身上一动不动了,知道是呛水过多闭过了气,心中一急,发力想游上岸去。只是水流太急,她本来就力气不大,又拖了个这么大个的人在身边,一道水流蒙头盖脑地涌了过来,一时不备,连自己也呛了一口水,差点被卷了下去,不敢再逞强了,只能顺着水势下漂,尽量保持着浮在水上。
她早上穿的是本来是轻盈的软绸裙,现在衣料浸泡在水中,却仿佛水草一样地紧紧包裹住她的肢体,很快手脚就酸软了起来,身边步效远的身体显得也更是沉重,压得她几次差点都沉下了去,咬牙撑着,好容易又抓到了一段浮木漂了段路,看到前面有块突出水面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拖着他游了过去,紧紧抓住了石块上凹陷的缝隙,脚底一实,这才终于稳住了身形。
昌平大口地喘息着,刚缓过了神,又怕步效远闭气过久,急忙借了水的浮力,终于连滚带爬地将他拖上了岸,用力扳平他身体,让他仰躺侧着头,用力掐开了他嘴,自己又骑在了他腹部,用力按压他胸口,见他眼皮子微微翕动了下,急忙更加用力按压下去,终于听他喉咙里咕噜咕噜了几声,嘴巴里开始不停往外吐水,却一直不见他睁开眼,心中焦急起来,一边叫他名字,一边用力揉搓他带了凉意的胸口四肢,终于见他脸色渐渐有些红了起来,眼皮动得更厉害,眼睛却始终没有睁开,心中生疑,俯身下去贴在了他胸口,立刻就感觉到了他心脏处在扑通扑通跳得很是厉害,略一想,也是有些明白过来了,脸上微微一热,心里随即就涌上了一丝恼意,想也没想,一只手已经狠狠揪住了他耳朵。
***
步效远之前嘴巴里吐出了水,眼皮微微翕动的时候就已经转醒了过来。正要睁开眼,耳边却听到她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娇娇颤颤地带了丝惶然,和平时不是教就是训的口气完全不同,竟想多听她这样叫几声;又觉她分腿坐在了自己下腹之处,柔软的臀随她揉搓自己胸口的动作在他身上不住起伏,这却是从前只偶尔在梦里才会有的情景,于是不止心里发软,连四肢百骸也是一并酥软了过去,哪里还舍得睁开眼,这才屏住了呼吸装作没醒。
“装死装够了没?”
步效远突然觉到一只耳朵被撕扯得生疼,听到个冷淡的清脆声音,又觉得自己下腹处一松,原本压住他不住在动的那个柔软身子已经起来了。知道被她发现了,急忙睁开了眼,果然见她正站在了自己面前。夏日衣料薄,湿透了的裙衫这样紧紧包裹住她身体,浮凸玲珑,曲线毕露,只是眉头正皱着,在冷冷地看着他。心中一凛,急忙抬手撑住了身体想坐起来,后背却是一阵抽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你再装!”昌平抬起一只白生生的足踢了下他的腰,“快起来!”
步效远宛如做贼被抓,不敢吭声,只好忍住了痛,撑着自己上身慢慢坐了起来,眼睛却只盯着地上的卵石,再不敢落在她身上。
昌平不再理他,只是抬头看了下四处。见刚才顺水漂流而下,这里离起初落水之地已经有了段路,除了流水之声,四下里寂静一片,也不知道上面怎样了,心中焦躁起来,抬脚就往上游方向走去,没两步,脚踢到了块尖锐的石头,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
她起先在水中之时,腿脚被裙幅所绊,恨不得撕掉才好,脚上的鞋袜更是不知道被蹬到哪里去了,现在只剩一双赤足。平时连路也没多走过一步的一双脚,哪里能经得住这样的疼,哎哟一声已是摔倒在地,膝盖又磕在了另块石头上。
步效远见她跌倒在地,俯着一动不动,心中一急,自己后背的疼痛一下也忘了,一骨碌起身,到了她跟前扶她起来,见她正用手捂住膝盖处,一脸的疼痛难当,心中竟也跟着抽痛了下,急忙抱了她坐到边上另块平坦些的石头上,这才小声说道:“我看看。”
昌平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已经撩起她湿漉漉的裙摆,见她雪白的膝盖皮肤已经被石头的锋棱割破一道口子,渗出了几滴血珠,宛如雪地里盛开的红梅,别样地触目惊心。
“疼吗?”
步效远皱着眉,俯头下去轻轻吹了几下,然后抬头看着她,小心问道。
昌平的膝盖随了他吹气的动作,起了阵毛虫爬过般的麻痒之意,把疼痛的感觉都遮盖了过去。
一滴水随了他的动作,从他眉毛上滚了下来,啪一下滴到了她的小腿上。她的皮肤竟也仿佛感觉到了那点还带着他体温的热意,浑身汗毛呼一下地竖了起来,急忙撇开了他手,把裙摆放了回去。
“你这个笨蛋,明明是只旱鸭,还跟着我滚下来做什么?刚才在水里,连我都差点被你拖下水去!”
昌平往后仰了□子,避开了他俯身时扑面涌来的男人气息,瞪眼骂他,脸却是微微泛红。
步效远有些羞愧,低下了头,讷讷说道:“我……我见你掉下来,心中一急,就什么都忘了……”
昌平盯他看了半晌,终于哼了一声:“回去之后就给我去学游水,我可不想哪天又这样被你拖累。”话说完,又皱眉,微微叹了口气,“我们倒都还好,只是上面不知道怎么样了……”
“陛下一定安全无事的。你不能走路,我背你找条路上去……”
步效远嘴里说着,呼地站了起来,身子却是突然一阵微微晃动。
昌平抬头,见他脸庞有些扭曲,仿佛强忍着痛苦,这才察觉他有些不对。
“你怎么了?”
“没……什么。”
步效远应了一声,微微后退了一步。
“转过身来!”
昌平看着他,声音不大,却含了丝不容抗拒的命令之意。
步效远犹豫了下,敌不过她逼视的目光,终于慢慢地转过了身来。
他的后背之上,赫然一道狰狞的刀伤,伤口有些深,在水中浸泡过后,被掀开的皮肉已经有些泛白,还有血丝在不停地渗出。
“没事的,只是从背后被人偷袭砍了下,我皮糙,扛得住的……”
“你这个……”昌平骂了半句,终于收口,只是恨恨看着他,“都成这样了,还说没事。你要是死了……”她终于还是没继续说下去,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下山涧的上游方向,脸上已经微微带了些愁容,“我母亲一定会派人下来找我们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你伤成这样……”
步效远胸口一阵热流上涌:“昌平你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昌平咬唇看他片刻,终于叹了口气,拍了下自己身边空出的地方:“你还是坐下歇会吧。看不到上去的路,还是等人下来吧。”
步效远一怔,终于应了一声,挨着石块的边缘慢慢坐了下来,看着她微微侧头,将被水打湿早已散乱的发髻拆了下来垂到胸前,慢慢地绞着发束里的水。已经斜去的阳光从山崖顶上照了下来,将她整个人笼罩住,翠眉弯弯长长,浓密的眼睫上还沾了一颗小小的水珠,越发衬得眼眸晶莹。白嫩的耳垂小巧玲珑,戴着的一对蓝宝石镶金耳坠正随了她的动作在不停乱颤,仿佛不偏不倚地正挠在了他的心尖之上。
“昨晚……我拿你撒气,你心里一定很气我吧?”
她突然停了手中的动作,慢慢问道,不等他回答,又仿佛在自言自语道,“我其实早就知道我母亲在我身边安插了人……,她大概只是为求心安,我也愿意她心安。但是我心里有时候,总还是有些难过……”
步效远看她正看得有些发痴,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嗯了一声。
昌平大约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抬眼端详了他片刻,突然笑了起来,笑容妩媚得像春日里盛开的海棠,眼底却带了丝淡淡的哀凉。
“你什么都不懂,一根筋。这样也好,起码会快活些……,只是你认识了我,就再也做不回原来的那个屠牛郎了,只怕以后这快活的日子也会求而不得……,你以后别怪我就好……”
步效远终于听明白了她的话。
她的笑让他热血沸腾,眼底的那丝哀凉却让他心微微缩了起来,想都没想,话已冲口而出:“我不会怪你!虽然我不太懂你们的事情,但是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很好的,我只想让你每天都笑得这样好看!”
昌平望他,摇头微微笑了下,低头继续绞着自己的长发,不再说话。
下来搜寻的人一直没等到,两人身上的衣物被风吹得快干的时候,头顶却突然暗了下来,彤云密布,看起来要下阵雨了。
昌平抬头看了下天,又看了下步效远有些泛白的唇,说道:“去找个地方躲雨吧,你的伤口不能再浸水了。”
步效远随她站了起来,看了下四处,俯身就要抱她起来。
“你做什么?”
昌平闪避开来。
“你的脚走不了路,我抱你走。”
昌平俯身下去,霍一声撕开了自己的裙幅,撕下了两大块的布,缠了几圈在了自己的脚上,打了结,这才起身说道:“我会走。你照顾好自己就是。”说着已经朝前走去。
她的脚是那样的娇嫩,即使已经包缠了几圈的布,踩在凹凸的石块上,看起来还是硌脚。步效远在后,看着她提着裙幅,走得有些踉跄,一下已是过去,从后一把抱起了她。
“我的这点伤不算什么!”
她被他横抱起来,惊异地睁大眼看着他的时候,他躲开了她的目光,只是这样低声说了一句,已经朝着山涧上游另侧的缓坡敏捷地上去。那里的草木稀疏,地上隐约仿佛有人走过的样子。
20
20、二十章 …
夏日的阵雨说来就来,何况是在这样的山间。步效远爬上了右侧的缓坡,顺着山势沿着被荒草淹没的野径下去,没多久头顶的乌云就压得更低了,远处的山峦顶峰处已经隐隐现出了几道闪电,一阵风卷了枯枝落叶狂舞而过,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那边有座棚子,我们过去避下雨!”
步效远四处看了下,显得有些高兴,飞快地跑了过去。昌平随了他的跑动,在他怀里微微颠簸。两人身体相贴,来自于他胸膛的灼热体温和男人的气息慢慢地透过夏衫,熨烫着她的皮肤。她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了两年前的那个荒唐之夜,这个男人也像现在这样和她肌肤相贴。她突然一阵耳热心跳。怕加重他负担,把自己攀他肩上的手挽得更紧了些。
那座棚屋看起来不远,就在半山间,但是过去却弯弯绕绕,尽管步效远跑得很快,仍是敌不过雨势,等他终于抱着昌平到了棚屋前时,两人身上又已是被雨水淋湿了,连发间也在滴滴答答地淌着水。
步效远用脚推开虚掩的柴门进去,见里面一张用石块在两头架起的草铺,一个粗陋的泥炉,墙上挂了张老蓑衣,门后一柄铁叉,墙角堆了些柴火,此外别无它物,更看不到人。
步效远把昌平放了下来,见她四顾打量,有些不安说道:“大概是山中猎户为了夜间临时落脚搭起来的棚屋,刚才那条野径,应该就是猎户住这时到山涧用水踩出的。这里很破旧,委屈你了……”
昌平收回视线不语,只是到他身后,借了门外仅存的天光,见他后背伤处又已是被雨水淋湿,肿胀可怖,微微叹了口气:“怎么办,再拖下去,你的伤……”
步效远回头看了下她,突然显得有些局促,低头已是急忙到了柴火堆前,俯身翻拣起了起来,含含糊糊说道:“没事的,这么一下,我还死不了。我先起堆火,你把身上烤干吧。”
昌平低头,这才发觉湿衣尽都紧紧贴在了自己身上,亵衣下的胸口乳丘起伏,两点微微地凸起,极是扎眼。突然想起下午刚出水时,岂不是也是这样,却都被他看了过去?心中不禁起了七分羞,三分恼,还站着发怔,见他已经搬了些柴火过来,堆到了泥炉旁,蹲了下去用炉边地上放着的火镰和火石生起了火,动作极是娴熟。
“把外面衣服脱了烤吧。你身子弱,再湿衣贴身,怕着凉。”
火燃得旺了起来,步效远站起身对着昌平说道。见她望着自己不动,脸微微一红,“我背过身去,不会偷看的。”一边说,一边已是果真转了过去,背对她坐了下去。
天色迅速地暗了下来,外面雨势渐渐小了,终归于静寂,只有风过丛林发出的呜呜响声。屋里也是宁静一片,只有红色的火光不住跳跃,映得四壁通红,偶尔发出几声枝木燃烧爆裂时发出的噼啪响声。
“好了。”
步效远听到身后起了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声,知道是她在穿回衣服,又听她这样说,一直有些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了下来。
“今晚……”
他转过了身,看着她被火烤得有些晕红的脸,迟疑地说道。
“今晚只能在这里歇下了。外面天已经黑了。”昌平接下了他的话,看了下四壁,“你刚才说既然是猎户暂时落脚的地方,找找看说不定存了些草药什么的,你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