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琅忽然将她抱住,紧紧地抱住,不停亲吻着她面颊,在她耳畔反复低声说着对不起。
绣春起先有些不解,略一想,明白了过来。
萧羚儿这几天这太后接去了宫里。看萧琅这样子,一定是知道了什么。等他终于松开了自己,她望着他,面带微笑道:“你怎么了?”
萧琅带她坐到了床榻边上,按她靠自己怀里,低头亲了下她的发顶,低声道:“我都知道了。你竟然被困在井底这么久……倘若不是羚儿机敏,你……”
他停了下来,止不住一阵后怕,心中更是愧疚万分。
“都怪我。是我没把事情处置好就匆匆走了,都是我的错,我太混了,竟让你遭这样的罪,你那会儿肚子里,已经有我的孩子了,我却让你遭这样罪。傅宛平这个毒妇,我万万没想到,她会丧心病狂到了这样的地步。全是我的错。春儿倘若你有个闪失……”
绣春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笑着摇头,然后轻声道:“傅宛平会这样,就是因为你太出色了,所以她念念不忘,不愿放手。现在你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我也没事了,我已经非常幸运了。你别责怪自己了。我没怪你,半点也没。在井底的时候,我还是靠想着你,这才坚持了下来的。”
“我爱你,萧琅。”
最后,她凝视着他,慢慢地说道。
是的,她爱面前这个名叫萧琅的男人,非常地爱,爱地比她自己想象得还要深几分。
萧琅凝视着她,慢慢地跪到了她脚前,伸手抱住了她的腰身,把自己的脸埋在了她的腰腹之上。
“陈绣春,我也爱你,非常爱……”他一字一字地道,发出的声音里,到了最后,已经带了略微的鼻音。
绣春极力压下想要落泪的冲动,她成功了。但是她知道他一定已经落泪了。
文艺男么,总是比较容易感情用事的……
“你哭了?”
她装作惊讶地道。
萧琅急忙摇头,把脸继续埋在她腰身上,不肯抬起来。
“让我瞧瞧……”
“没……”
他含含糊糊地道,把脸埋在她身上,埋得更紧。
“你就是哭了!”
她不服气,要抬起他的脸看个究竟。他死命拒绝。她伸手呵他的痒,知道他最怕这个了。果然,她还没呵几下,他便已经抬起了头。她看了过去,并没看到他满脸泪痕,只是眼睛异常清亮,像刚被雨雾濯过一般。
“你居然没哭啊——”
她装作失望地抱怨了一句。
萧琅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将她轻轻摁倒在床上,自己跟着压了下去,狠狠地堵住了她那张捉住机会就取笑他的嘴巴。
就算他感动得哭了,他也是打死不会承认的。
嗯,就这样。还是用亲吻来堵住她那张恼人的小嘴,这个法子比较好。
~~
再过几天,苏景明随了兄长要回杭州了。与绣春再次依依不舍地道别。这段时日的暂留,他与芳蓉的感情也十分好了,他去了,芳蓉闷闷不乐了好些时日,渐渐这才恢复了情绪。
李长缨先前说的那事,绣春原本也没当真,后来有一次,只当讲笑话一般地告诉了萧琅。没想到一个月后,七月底时,有一天萧琅回来,竟告诉她一个消息,说李长缨要成亲了,娶的不是别人,正是杭州苏家的那个田表妹。
绣春听到这话的时候,当时正在吃一碗点心。
她这会儿已经四五个月的身孕了,胃口正好,一天要吃五六七八顿的。嘴里正含着东西,一口气没下去,差点呛住了。萧琅一边替她揉胸口,一边解释。
原来这李长缨,当日说的那话,竟是真当。回去了就对大长公主说,自己要娶那个田家的女儿。大长公主如今对儿子的婚事,早死了挑三拣四的心思,只求儿子点头,八字再合就行了。听他自己开口说了人选,问清什么人,立马派人火速赶往杭州去打听。得知对方从前是当地的乡绅人家,如今却家道败落了。这些都不打紧,最要紧的是,拿了八字一合,竟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当下大喜过望,立刻便派人上门提亲。
说是提亲,其实也就是通知一声,管你乐不乐意,反正看上了你家闺女,点头就是。
这田家人,本就势利,一心往高处钻,否则也不会想着把女儿塞给苏景明了。现在忽然得知,自家女儿竟被京中的长安侯府相中,要给迎去当世子妃,简直就是从前白日里做梦也不敢想的好事,哪里还会不乐意?立刻飞一般地去了苏家解除婚约。苏家太太知道原委之后,心中不快,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悻悻地退了亲。田表妹自此麻雀飞上金枝头,开始一心盼着入京当侯府世子妃的富贵日子,苏景明也是大大松了口气。可谓皆大欢喜的最好结局了。
绣春听完原委,忍俊不禁,笑道:“你外甥儿这次可算干了件大好事。等他大婚,我会准备一份厚礼送上的。”
~~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异常得快。一转眼,已经是来年的夏了。
绣春在春天的时候,生下了一个女儿。刚出生没几天,就被自己那个欣喜若狂的父王大张旗鼓地封为乐福郡主。小郡主玉雪可爱,当爹的喜欢得不得了,每天回来就抱着她,给她起了个小名叫齐儿,取乐福齐到之意。
这一年的光阴里,魏王府除了有女万事足,外头也发生了事。
北庭的战事,早在年初时,就落下了帷幕。东突遭到重创,败退千里之外,一蹶不振,自此再不敢南下越境。
唐王萧曜如今人仍还在北庭,林奇也一直随在他身侧。他的伤情算是稳定,但一直还是没有彻底的解毒之方。
西突大汗为表与本朝永结同盟的心意,不但送自己的幼子到上京来学习语言文化,数月之前,还主动派遣使者,提出欲将自己的爱女明敏公主送往本朝和亲。
据说,这个公主生得美艳罕俦,见者无不心醉,又通医道,时常下至牧帐间为患病牧民解除病痛,深得西突人的爱戴,称颂她是神山脚下的女神。现在西突大汗主动提出姻亲,这门亲事自然是要结的。看遍整个皇族,内阁最后把目光锁在了唐王身上,最后一致认定非他莫属了。萧琅遣使传信至北庭,唐王应承了下来。西突使者得回复后,欢喜离去,两国随后使节相互往来,最后议定,明年春时将公主送来上京,举行大婚典礼。
小皇帝萧桓的病情,仍旧没有多大起色,依旧缠绵病榻。他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朝堂之上,自然不会有人对他的皇位提出异议。但是大臣们也开始忧心,渐渐有人上言,道自古以来,上位者预备储君,此举合乎天意,顺应人情,认为当今陛下亦应当立下储君,如此才能稳定人心。这一提议,很快便得到朝廷大多数大臣们的赞同。内阁首辅欧阳善对小皇帝萧桓自然忠心耿耿,却也清楚他如今健康勘忧,认同预先立下皇储才是明智之举。经过小半年的谋筹,最后,在首辅欧阳善和监国魏王殿下的共同提议下,决定立十岁的萧羚儿为皇太弟。唐王闻讯,遣使入朝力辞,朝臣却一致赞同,最后由钦天监择了黄道吉日,内阁草诏,公告天下。自此,萧羚儿开始接受皇位继承人的严格教导,欧阳善被封太傅,萧琅亦亲自担起教导之责。
“羚儿这个孩子,便如上河之水,决口为患,引导则为利。善加督教,他日后会是一个雄略帝王。”
在萧羚儿被立为皇太弟的当天,结束了在太庙的祭告仪式后,萧琅回来,对着绣春说了这样一句话。
~~
九月,秋高气爽,乐福小郡主萧齐儿九个月大的时候,魏王萧琅带了他的王妃,带了萧齐儿,再次一起回到了灵州。
王府的几个近身服侍侍女里,芳蓉并没有跟来。就在绣春动身前,她在征询过芳蓉本人的意愿之后,认她为义妹,派人去杭州,向苏家人提出了结亲之意。苏家人诚惶诚恐,立即应了下来。苏世明听说要让芳蓉和自己往后长久作伴,非常高兴。绣春替芳蓉准备了殷厚的嫁妆,选了个吉日,送嫁她至杭州。芳蓉与苏二少成婚后,女方温柔能干,男方虽天真烂漫,却是个贴心之人,夫妻恩爱甜蜜,第二年,便生了个聪明漂亮的儿子,苏家太太欣喜异常,对田家从前的悔婚不满早就抛开了,如今的这门亲事,她是满意得不得了。倒是苏景明,还时常记挂着李长缨,时不时会替他担心,怕他会被自己的田家表妹欺负。自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在此便不细表。
~~
这一次的灵州之行,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一种或许可以彻底解去萧家兄弟身上毒性的药。
林奇如今人虽还在北庭,但之前,与绣春一直有消息互通,探讨关于解毒的心得。因这种毒,毒种源于突厥国境内,萧琅便派人去向大汗问询。两国如今既要结为姻亲,大汗自然倾力相助,最后回复消息说,此毒确实无现成的对症解药,但明敏公主早年间,曾从一民间土郎中处偶尔访得过一事,说贺兰一猎户上山时,曾无意被那种罕见毒虫所咬,昏迷不醒,眼见就要丧命之时,同伴情急之下,摘了毒虫出没之处的一种草,嚼烂了敷他伤处,猎户渐渐竟苏醒了过来,性命也保存了下来,活了十多年后,这才死去。或许那种草药,能解这毒虫之毒也未必。只是时日太过长久,当年发现那种草药的地方,一时也难寻觅。
这无疑是一个绝好的消息。莫说唐王萧曜,便是萧琅,至今体内也仍残有余毒,隐患仍在。有朝一日,能替他彻底拔除余毒,这一直是绣春的一个心愿。现在知道有这样的线索,她又如何坐得住?催促萧琅把朝廷之事安顿好后,立刻便动身去往灵州。她要亲自去见下那位明敏公主,希望能找到她曾遇到过的土郎中,继而寻到解毒的良药。即便只有一分的希望,她也想要试一试。
到了灵州,绣春将齐儿交托给兰香等人后,自己与萧琅在西突使者的引领下,带了随从,立刻往西突牙帐而去。大汗亲自带了臣民,迎魏王夫妇于城池百里之外。入城安顿下来之后,绣春迫不及待地问起明敏公主,大汗面露歉色,说女儿数日之前恰动身去了位于天娑峰的圣殿,在为来年的人牲兴旺祈福祝祷,估摸还要十来天才能回。
边上的赞礼官忙解释,说公主年年这时候都会去圣殿,并非故意怠慢远道而来的魏王与王妃殿下,请他夫妇二人勿要见怪。
绣春凭了直觉,忽然觉得这个就要被送去和亲的明敏公主似乎有些意思。明知她和魏王过来就是为了找她,要寻为她即将要嫁的丈夫解毒,她却避而不见。虽然圣殿祈福也是个正当理由,但总给人生出别的想法。但或许,是知道了她也行医的缘故,对她的这种带了些轻慢的举动,她倒也没觉得不快,便道:“无妨。我亲自去圣殿便是。”
~~
天娑峰位于贺兰的延伸腹地,峰顶终年白雪皑皑,圣殿据说就在雪线下的半山侧。
这里,就是当地人认为能与天神交通的地方。
绣春下了车,与萧琅立于山脚通往其上的石阶之下,仰望日头之下山巅巍峨雪峰,心中油然生出敬畏之意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疾驰马蹄之声,回头望去。
已是深秋,广袤的原野之上,草木败黄连天,绵延看不到尽头。七八个人,骑于马上,正朝这方向疾速而来。渐渐靠近,看得清楚,当头的是个十七八岁的猎装少女。
这少女容色出众,十分抢眼。乌黑的浓密秀发结成一条长辫垂至腰下,发顶压缀一圈琉璃珠,此外别无装饰。身穿孔雀蓝猎袍,系一条绣锦腰带,脚下踏双黑色皮靴,马侧箭囊里斜插了十来只的羽箭,手中马鞭柄端,垂下一道长长的璎珞流苏,端坐在马上,目光笔直望着前方。
陪伺的西突官员急忙迎了上去,朝马上少女见礼,大声道:“公主,大兴国魏王殿下与王妃到了,就在那里——”以手指引。
这少女看向前方,见一行车马随众之中,并肩立了一双璧人般的年轻男女,华贵逼人,秋日艳阳之下,宛若熠熠生辉的发光体。
她没料到这对亲王夫妇竟会亲自寻自己到了这里,面露微微诧异之色,随即下马,朝着前方走去,到了近前,朝着对方照自己的礼节行礼。
绣春仔细打量了下这个明敏公主。见她此刻对着自己和萧琅,态度颇是恭敬,但靠得近了,愈发能感觉到她眉眼里隐着的那种冷意——总给她一种感觉,这个未来的唐王王妃,似乎对即将到来的那场婚事并不满意,继而连带着,也不大欢迎自己这一行人的到来了。
“公主,我与殿下这次过来的目的,想必你也知道。唐王殿下战场上不慎受了毒伤,至今余毒未尽,我听说你通医理,从前也认识个或许能寻到解毒圣药的郎中,所以想请你帮个忙,可否找到那个郎中?”绣春道,说完,朝她微微一笑,补了一句,“我从前也从医。”
明敏望着她,再次露出讶色。
~~
确实和绣春猜测的一样,这个年轻的异族公主,对于自己即将到来的那场婚事,并不情愿。她深爱自己从小长大的这片天苍野茫天地,习惯了仰头便能见到与天空交接的皑皑雪峰。现在要她远离家园,去嫁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她从心底里感到抗拒。却又无法推却——她是这片天地里的公主,大汗的女儿,享着何等的荣耀,就要承担着同等的责任。
她接受了自己父汗的这个决定,但是心里的抗拒,却始终没有消除,这才故意在上国亲王夫妇到来的前几天,用去圣殿祈福的借口离开。明知道自己的这个举动很无谓,甚至可能会触怒对方。但她就是不想见任何与南边那个陌生国度有关的任何人,更何况,这次来的,还是她要嫁的那个男人的家人,他们是为他来寻解药的……
现在突然就这样地见到了他们。这一对地位尊贵的亲王夫妇,看起来好像与自己原先想象中有所不同,而且,这个王妃,她竟然说她从前也是医者……
明敏忽然觉得心里生出了一丝亲切之感,终于露出丝笑,道:“殿下,王妃,先前我未在城中恭迎二位,还望恕罪。你们想找的人,我知道在哪里。山上有行宫,请殿下王妃在此停歇一夜,明日我便带你们去。”
绣春与萧琅对望一眼,惊喜不已,没想到进展会这么顺利。
上山的时候,诺敏一直望着行在山道前的这对亲王夫妇背影。魏王一直牵着他王妃的手,一步步往上而去,丝毫不避旁人目光,两人欣赏着山道两侧的秋景之时,不断交头接耳,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亲昵之情,却是溢于言表。
她怔怔望着,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感慨。
自己就要嫁的那个男人,是这个魏王殿下的兄长。这个魏王,看起来是这样的风光霁月,宛若一个神仙般的人物。不知道他的那个兄长,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往后等待着她的,又会是什么样的际遇?
~~
傍晚之时,建于圣殿侧旁的山中行宫沐浴在了金红色的夕照之中。绣春和萧琅并肩立于一处峰顶,目送夕阳慢慢西沉。
往南眺望而去,视线的尽头无穷之处,就是他们来的方向。
“真美啊——”
当贺兰雪峰之顶的霞光,也终于收尽了最后的一道余晖之后,绣春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萧琅的目光从方才俯瞰的脚下平川上收回,落到了她的脸上,凝视着她那张仿佛还沾染了夕阳余光的面庞,低声和道:“是,真美。”
绣春把头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继续道:“殿下,我们一定能寻到药,你和二殿下也一定能痊愈的。”
萧琅微微一笑,收紧了抱住她腰身的一边臂膀,“是的,都会好起来的。咱们也会永远在一起,等到老了,头发白了,我也还会像现在这样,陪在你的身边。”
绣春睁开了眼,抬脸看向他。见他正望着自己,眼眸里带了温柔的笑意。
“萧琅,我爱你。”
她再次喃喃地道。
他笑了起来,低头,轻轻亲吻住了她甜蜜的唇。
萧琅爱陈绣春,陈绣春也爱着萧琅。萧琅会用一辈子的时间陪伴着陈绣春,直到两人都慢慢老去。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美的童话?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酒窝扔了一颗地雷
路飞桑扔了一颗地雷
路飞桑扔了一颗地雷
路飞桑扔了一颗地雷
路飞桑扔了一颗地雷
若相惜扔了一颗地雷
正文到此结束了。后头计划会写两个番外。一个是唐王的,一个是魏王嫁女、中年得子。
谢谢大家。

第106章 番外篇

建平四年的晚春。
几乎感觉不到有风,漫天却浮动着一团一团的白色柳絮。离她的那个目的地越近,道上飞扬的柳絮便愈多,远远望去,前路犹如笼了一场淡薄的梨花春雪。
明敏坐在一辆马车里,马车沿着平坦的官道,正往上京的北门而去。
她已经在路上行了将近一个月了,觉到十分的疲乏。但是现在,听车外的随行用带了些兴奋的语调告诉她,上京很快就要到了,她反而一扫先前的疲惫,一下坐直了腰背,胃腹处,甚至因了来自于身体的紧张而开始微微扭结起来。
她终于朝马车的车窗靠了过去,掀开了帘子,朝外看去。
官道两边,密植了杨柳桑榆,过去,便是一马平川的农田与村舍,地里禾苗青青,农人们或扛锄,或牵牛,正在忙碌着春耕,远远望去,自成一幅画卷……
一团柳絮朝她面门扑了过来,她的鼻子立刻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急忙放下了帘。
方才不过那么短短的片刻,她便清晰地感受到了空气里带着的的微微潮湿与温暖。
陌生的晚春空气,陌生的扑面柳絮,陌生的煌煌帝都,还有,前头那个陌生的未知男人。
她,来自贺兰的明敏,现在正走在她这条被送往上京的和亲路上。
再漫长的路,也会有一个终点。
终点快到了,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样新的开始?
~~
礼部和鸿胪寺官员一早就在城门之外二十里的候亭侧等待了。半日后,终于远远看到一队列车马过来,旗帜招展,认了出了,正是来自西突的公主一行,急忙迎了上去,双方领队见礼过后,带领着往城中而去。
入城的时候,这一行人马,吸引了无数路人的目光,百姓们纷纷夹道观看,议论纷纷。
“看哪,这就是突厥公主,唐王王妃……”
他们不敢大声说话,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两声飘进马车里,飘入明敏的耳中。
唐王王妃。
她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头衔,微微地捏紧了手掌。
~~
离原先议定好的大婚日,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明敏与她的随行官员抵达之后,被鸿胪寺官员引导入城,住在了专为外国往来使节而设的碧潮馆中。
她自小就跟随王廷里的汉人老师学习南朝的语言,自己能说一口流利的南朝话,对南朝的文化和风俗也略有了解。但从踏入碧潮馆的第一步起,触目陌生的环境,入耳陌生的语言,还有碧潮馆里那些对她偷偷投以好奇注视的目光,一切都让她觉得十分不适,甚至不安。但她不能表露出半分。
她必须扮演一个雍容、高贵的公主。
到了这里,成为唐王王妃,她代表的,就是自己身后的万千族民和那片她深深热爱的广袤土地。她要让南朝人知道,在那片沙漠和草原里,人们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茹毛饮血、嗜杀残暴。那个地方,有云朵般的羊群,有风般驰骋的骏马,有嘹亮悠扬的歌谣,有倚在家门口等待家人暮归的慈祥阿姆,也有美丽苗条的少女和山一般伟岸的汉子。
明敏在朝馆那张陌生的床榻上辗转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的时候,魏王王妃到朝馆探望她。
去年秋,因为寻药,也因为同是医者的缘故,她和这个王妃结交下了一段不错的交情,离开之时,颇有些依依不舍。王妃对于医术上的许多见解,令她眼前一亮,佩服不已。她后来也知道,以魏王地位之尊贵,却只有这一位王妃,身边再无别的女人,不止这样,她与魏王之间的那种情契——就是根本无需用言语表达,仿佛彼此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更令她神往不已。
她自然不会痴想自己会和她一样幸运。自己往后该做什么,她的父汗在她离开之前,叮嘱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其实,即便他不说,她也知道该如何。
到这里才第二天,这么快就能见到她,这让明敏的心情一下好了不少,急忙迎了出去。
~~
绣春带了齐儿一道过来的。
萧齐儿已经一岁多了,整个人套在嫩粉的春衫里,齐额刘海,弯弯月牙般的眼睛,容貌遗传了她爹娘的所有优点,漂亮得像个瓷娃娃。就是能睡爱吃,养成了个小胖妞。现在才刚学会说些简单的话,却一点儿也不怕生,看到明敏,就朝她伸出一双带了小酒窝的小胖手索抱。
明敏本就喜欢孩子,何况是这么一个玉雪揉出来的娃娃,抱起实墩墩的萧齐儿,让她坐自己腿上,回头叫侍女赶紧去把预先早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
这是一顶莲蕾形的五彩小花帽,五彩丝线绣出精致的花纹,缀沿一圈八宝琉璃珠,漂亮得很。
金汤勺出生的萧齐儿是父王的掌上明珠,她那个魏王爹,简直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献宝在女儿面前,什么好玩意儿没见过?却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别致的小帽子,喜欢得不得了,小胖手紧紧抓住帽子,回头看向绣春,嘴里嚷着:“娘,齐儿要戴。”
对自己这个自来熟的女儿,绣春早就没辙了,还没回答,明敏已经帮萧齐儿戴上了帽子,命侍女拿来镜。萧齐儿看见镜中的自己,好奇地摇晃着小脑袋,沿圈坠下的琉璃珠便相互撞击,瑟瑟作响,萧齐儿愈发快活了,咯咯笑个不停,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把拽下自己 脚丫子上的一只鞋,指着鞋面上绣出的蜜蜂,仰脸对着明敏道:“姨姨……勤劳的小蜜蜂……采蜜……”一边说,一边举起鞋,就往头上小帽沿上绣着的花朵上扣去。
明敏被她逗得笑个不停,绣春急忙把女儿从她膝上抱了回来,让人带了到外间去玩。屋里这才静了下来。绣春问了几句她在这里的起居后,由衷感谢道:“去年里,多亏有你帮着,找到了解毒草药,不止唐王殿下伤势痊愈,我家王爷缠身了多年的旧疾,如今也大有起色了。”
明敏应谢谦辞,绣春看了下四周,邀请道:“你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想必多有不便。倘若不嫌弃,大婚之前,到我府上住吧。”
明敏推辞时,绣春道:“无妨。我家王爷这几天正好不在,你过来与我作伴便是。且在我那里,比住这里也方便些。我已经知照过鸿胪寺的官员了。”
明敏见她这么说,推辞不过,应了下来道谢。
绣春笑道:“不必这么见外,很快就都是一家人了。”
明敏脸庞微微一热,没有作声。
~~
明敏到魏王府。果然一应接待服侍,比留朝馆那里都让她觉得舒适贴心许多,先前一直有些空落着的心,渐渐终于定了下来。
第三天过了午。午觉起来的萧齐儿戴上她那顶宝贝帽子,摸到她这里找她玩。明敏牵了她手,身后跟着奶娘和侍女们,正在庭院里陪她玩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了一声萧齐儿的名儿。明敏回头望去,见大步来了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少年,锦衣华服,面容俊美,停在了自己身后十来步外的对方,正满脸是笑地望着萧齐儿,朝她伸出手,示意她朝自己来。
萧齐儿看见了这少年,尖叫一声,松开了明敏的手,朝他便飞快地跑去,帽上珠子随她跑动,瑟瑟声不断。
萧齐儿一头扑入这少年的怀里,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哥哥!你好几天没来找我玩了……”
萧齐儿 嘴埋怨。
“哥哥这几天功课忙,出不来。今天一得空,不是就来看你了吗?”
少年轻声细语地哄着她。
萧齐儿开心了。忽然想起了明敏,指着自己头上的帽子,高高兴兴地道:“哥哥,好看不好看?是姨姨送给我的……我也喜欢姨姨……”指着明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