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敬轩如梦初醒,哦了一声跟来,见她立刻起身,先替自己挪了张凳摆在她身边,又伸手取了个茶盏用茶水略冲过后,倒了杯茶,洁白的杯中立刻注满浅绿茶水,一色如她身上新裁的衣。她双手捧杯放到他了一侧的桌面上,举动殷勤又小意。便默默坐了下来。
林娇跟着坐下,两人中间隔了半臂之距,不远也不近。这样的距离,林娇是特意安排的。
昨夜刚伺机强行夺了他初吻,他当时是招架不住,瞧着还挺乐在其中。但男人这种生物,其实完全不比女人简单,何况还是个一向以正人君子为目标的大男人?怕他事后小心肝后悔了,觉着自己放荡——这是万万不行的。漂亮女人想勾男人简单,但想彻底勾到他的心,叫他死心塌地撞了南墙也要打洞过,却不是件易事。她林娇既然看上了他,要的就不只是他的人,更要他的心彻底被收服。所以今天安排香闺学习,固然是为了继续制造亲昵暧昧的大环境,而两人保持这样的距离,则是告诉他,她昨夜亲他只是个情不自禁的意外,现在不是来继续勾引他的,而是真的要当个好学生。
“敬轩叔,我初初认字,啥也不懂。特意去书铺问了老板,说启蒙的是这《小学书》,我就买了过来。你看对不对?”林娇拿起书翻下,又转脸朝他笑着抱怨,“书可真贵,笔墨纸砚也贵,我咬咬牙才买了的,实在是要站柜台没办法。敬轩叔你可要好好教我。我学得好,你也长脸是不是?”
她这话说的也算真假半掺了。买书本文具借故叫身边这男人教自己,固然是创造机会抓牢他心的手段之一,只以后却能继续留给能武用。这样一物两用,林娇觉得这钱花得不但不冤枉,而且超值。
杨敬轩收回心思,努力集中注意力想教她认字,只已经坏了的心情却难回复。见她笑盈盈与自己说话时,发髻边那朵绒花随她动作在自己眼皮子下晃来晃去的,十分碍眼,迟疑了下,终于忍不住问道:“春娇,你……很喜欢这花?”
林娇一怔,起先以为他说的是折来插在瓶中养着的茉莉。她从前就是这个性,除非需要的场合,否则在外面穿衣打扮都极简单,舒适干练为佳,但自己住的那个窝,却一定要细心布置。到了这里也一样。以前在桃花村是没条件,现在稍好些,自然也就顺了自己心意把屋子弄得尽量可心。所以立刻笑道:“是啊。不过不一定是这种,别的我也喜欢。”
杨敬轩心情更是低落一层,掉转了目光不语。林娇终于发现他不对劲,眼睛只盯着那摊开的书本,侧脸看去郁郁不乐,心想他刚还被哄得乐不可支,一转眼不至于翻脸不乐意教我认字啊?要真这样,男人心也太海底针了。终于试探问道:“敬轩叔,你怎么了?好像不高兴?”
杨敬轩忙摇头,又看一眼她脑后的绒花,却忍不住说了一句:“他送你的花,自然都是好的。”
林娇这才抓到了重点——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盯着自己自己后脑勺插着的那朵花的,而且口气,怎么听都带了种怨妇味……
原谅她用这个词来形容,但她唯一能想得到的,就是这个了。
等等,不对啊。这朵绒花明明那天是他最后递过来给自己的,她记得清清楚楚,他当时配合动作时说的话是“你的”,她自然就以为是他送的了。听现在这口气,怎么好像送花的另有其人?
“敬轩叔,你说什么呢?”林娇不解地问,这次不是装傻,而是真的不解,“这绒花不是你送我的吗?你送的我才戴,别人的我才不稀罕。”
这下轮到杨敬轩不解了,等回过味儿来,压下心里探出头的一丝窃喜,问道:“这花……不是那个姓李的货郎送你的吗?他说你知道,我才帮他带的。”
林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竟是那个李果儿弄出来的乌龙!难怪自己在他面前戴了两次,他就果断别扭了两次。本是想讨他喜欢,没想到拍马却拍到了马脚上……
林娇忍住爆发的笑意,急忙拔下了绒花丢到一边,说:“我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那回又惜字如金地没说清楚,我以为是你从货郎担子那里买来送我的呢!”
杨敬轩刚才心中的那丝窃喜现在已经发展成了欢喜,只是忍住了没露出来,忽然又想起石寡妇先前对他说过的话,心里又梗了下,看她一眼,迟疑地说:“春娇,我先前不是答应要给你找个男人吗?我去找了石家婶子,本是想请她帮忙的,她却说你已经有了看中的人,就是那个货郎李果儿。我那天恰巧见过他,瞧着还端正,你要是……真中意他,我便照先前应过你的话……成全你们!”话说到最后,那个“成全你们”几乎是咬了牙才蹦出来的。
林娇万没想到自己当初为了取信石寡妇随口说的话居然扯出了这么一条长尾巴,而且不知道怎么最后落到了那个李果儿的头上。
惹男人吃醋,自然是必须的,但过了也不好。看身边这男人的样子,显然为这事是憋闷了有段时日,赶紧澄清道:“敬轩叔你别信。以前她不是怀疑我跟她儿子好吗?我随口说了货郎,不过是为了打消她疑虑而已。至于李果儿,十有八九是婶子她自己胡乱猜的。”
杨敬轩顿时浑身松快。再看那朵被她揪下丢桌角上的绒花,忽然觉得也没那么碍眼了。想起她刚才说以为是他送的才戴,微微出神。
“敬轩叔,别的男人送的我才不稀罕,什么时候你送我一枝,我才戴。”
所谓想什么来什么,杨敬轩被她一句话惊醒,见她两手交叠放在膝上,歪头看着自己神情烂漫,犹如心思被人看破,窘迫道:“那个……不早了,我先教你认字吧。”
林娇暗笑,见他已经转过了脸坐得笔直在翻书了,便嗯一声也坐好,一只手支在腮上看他。
杨敬轩小时,祖父对他期望很大,除了请武师教授武艺,学业自然也不加放松。他上私塾启蒙时,用的也是这《小学书》,早滚瓜烂熟。只她要从头开始,自然要先教简单的,翻了下前面几页,是天干地支甲乙丙丁,想到她开店教这个正好,用手指了正要教她,一侧头却见她眼睛没看书,反托腮在凝望自己,烛火里眸光莹润,眼睛再落到她红嘟嘟的一张小嘴上,想起昨夜一幕,心咯噔一跳,微咳一声说:“书云,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虽开始得晚了些,但只要一心向学,定能有所收获。习字最先要紧的就是态度,性资倒在其次。坐姿也要端正,这才是好的开始。”
林娇见他一本正经地教训自己坐姿不端,还搬出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心里笑得差点没打跌,拼命憋住了,说:“敬轩叔说的是。以前没人教我,我不知道。这就坐好。”说完急忙放下手摆出小学生的坐姿。
杨敬轩见她眼睛终于没落自己脸上了,松了口气。他确实是认真想教好她的,见她孺子可教,有点满意,点头说:“那就开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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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林娇跟了杨敬轩,他移动手指戳着字读一个,她也跟读一个,一边跟,一边听他注解。第一页重复几遍下来,杨敬轩见她差不多竟念得顺溜了,随手指了几个,只有一个字念错,其余都对,问她意思也大概讲得出来,忍不住惊喜地表扬:“春娇,你真聪明。我记着我小时进学第一天,这一页的字跟先生学到第二天还记不牢,就被他用戒尺打了手心。”
林娇谦虚道:“哪里,哪里。都是你这个夫子教得好。再说我先前也温过这页,后面的大约就没这么快了。”杨敬轩见她态度端好,很是赞许,微微点头道:“和我教得无关。倒是你有这样的态度,学什么都好。”林娇忙再次谦虚,谦虚完了,见他要翻页继续的样子,她又不是真的要当他的好学生,赶紧又接过去说:“敬轩叔,你那个先生真的拿戒尺打你手心啊?那不是疼死了?你还那么小,他怎么这么狠心!”
杨敬轩见她睁大了眼看着自己问得可爱,笑了起来说:“我学不好,挨打就是应该的。读书也不过只打打手心而已,不算什么,习武时挨得打才多呢。”
林娇做出害怕的样子,往边上缩了点,杨敬轩不解看她,林娇说:“我想着先躲远点,万一我笨学不会,你也打我手心怎么办?我怕疼。”
杨敬轩被引得又笑了出来,说:“我怎么会打你?咱们再念一页,今晚就差不多了。贪多嚼不烂,你刚开始,要慢慢来才好。”
林娇见他果然翻页又要开始了,忙又打断说:“敬轩叔,我可羡慕那些会写字的人了。反正已经念了一页,你先教我写字好不好?”
杨敬轩看她一眼,见她一脸期盼地望着自己,哪有不应的道理,说:“行。那就写你刚学的这页字。我先写给你看,你留意我的笔顺写法。”
林娇赶紧把笔墨纸砚挪到他面前,替他磨出了墨,见他一笑,拿了笔蘸饱墨,在铺开的纸上慢慢写下了头几个字,笔画有力,字体方正,由衷赞叹一声:“敬轩叔,你写得真好,就跟那个龙什么飞凤什么舞一样!”
杨敬轩的字,他自己也知道,写得不过中规中矩而已,算不了什么上佳。现在听她乱表扬一通,忍不住呵呵笑道:“龙飞凤舞是形容草书的,不是这么用。”
林娇微吐了下舌尖,说:“是是,我用错了。幸好有你教我。”
杨敬轩心中只觉她这样子极其可爱,笑着微微摇了下头,说:“你试着写给我看下。”
林娇哦了一声,接过他手上的毛笔就要写,杨敬轩忙拦住了,说:“不对,你握笔姿势不对。”说着自己空手示范了下,林娇努力摆,指位却始终有点不对,看得杨敬轩在一边干着急,见笔架上没笔了,只有她手上这一支,猜想她嫌贵舍不得多买,心想下次自己带一支来,这一次……犹豫了下,终于伸手过去,将林娇的指摆放到了正确位置后,立即松开。手是松开了,只触到她手时的那种温热柔软之感却仿佛还留在自己指尖,忍不住屈指在手心微微擦了下,这才赶去了那异样。
林娇认认真真地仿他笔迹,写下了一行字,却歪歪扭扭如虫走蛇爬,写完了,见杨敬轩望着笑而不语的样子,懊恼地咬了下唇,丢掉笔说:“我写得好难看,你笑话我,我不写了!”
她这一手毛笔字写得难看倒不用装,本就是真实水平,不过故意弄反一些笔顺而已。听她这样一抱怨,杨敬轩不敢再笑,忙安慰道:“你初次写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只是有些笔顺错了,记住我刚教的,先横后竖,先撇后捺。你再看我写一遍。”说着拿过她刚才丢下的笔,在她写过的字边上再端端正正写一遍,把笔重新递给她道:“你再试试。”
林娇磨磨蹭蹭写完第二遍,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更声,竟已是亥时末了。
杨敬轩惊觉时辰过得飞快。亥时末已是夜深。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舍不得走,却也晓得不好再留下,正要说今天先到此,林娇已说:“敬轩叔,你再教我写我名字吧。我早就想了。”
杨敬轩见她兴致勃勃,自然不忍拒绝,便提笔又写了春娇二字。
林娇歪头打量了片刻,问:“是什么意思啊?”
杨敬轩指点着说:“春,便是四季之始,万物荣发之时,娇之意……”
他犹豫了下,看向身侧正好奇望向自己的这女子,脑中闪过“恰便如你人一般”的念头,却说不出口,想了下,改道:“娇便是好的意思。”
林娇高兴道:“原来我名字就是好的意思。我写写看。”说着夺过他手上的笔,歪歪扭扭写了春字,到那个娇的繁体之时,写了一半停下,翘嘴发狠说:“笔画好多,太难写了!我自己一人对着字都写不来!敬轩叔你教教我,我一定要学会,学不会我晚上就不睡了!”
杨敬轩见她发狠的模样,笑了下。这娇字笔画多了些,对她这初学之人确实有些难。略一犹豫,便起身到她身后,轻轻包住她执笔的手,说:“我教你。你照我笔锋写两遍就会了。”
杨敬轩握住了林娇的手,站她身后俯身下去,慢慢地带着她手运腕写字。写第一遍时还好,应她要求写第二遍时,忽然闻到一缕似有若无的暖香自下而上飘来,下意识垂眼看去,视线便落到了她两排乌黑的睫毛上。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得他甚至可以一根根数过来。又大约是专注写字的缘故,只见她睫毛轻颤,而红唇则微微嘟起。这叫他不由再次想起了昨夜,就是这张红唇贴了过来,叫他神魂颠倒不能自持……
杨敬轩刚才一直成功维持着的为人师表的淡定瞬间荡然无存。立刻屏住呼吸把视线只投在前面的白纸黑字上,包覆住她手背的自己手心也忽然觉得像有虫在一口一口咬。终于写完娇字的最后一笔,呼出口气,正要松手了站直,林娇忽然回头仰望他,笑容灿烂:“敬轩叔,我的名字会了。你的名字也教我写,我想学。”
杨敬轩一愣,见林娇已回头坐正摆出姿势,只好慢慢又俯□去,继续屏住呼吸握住她手教着一笔一笔写。
“敬……轩……”
写完了最后一笔,林娇仿似无心地慢慢念了一遍。
杨敬轩刚才站她身后,看到自己的名字从两人覆握在一起的手中慢慢被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时候,心里便萌出了一丝异样之感,现在听到她又念出了自己的名。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他的名被人用这样柔软的声音、媚好的语调给念出来。整片心田忽然像有暖风拂过,竟生出了浅浅醺意。片刻前还因了两人手心手背的相触而不安,只想早点写完松脱手,现在私心里却忽然又贪恋这样一刻,不舍就这样放开她手了。
“敬轩叔,你不是还有个小名?也一道教我写了好不好?学会了你再走。”
林娇念过一遍他的名,又仰脸转身望着他央求道。
杨敬轩微微一笑,提了笔再倾身靠向摆桌案最前的砚里蘸了墨,回身正要握住她手再写,视线却无意掠过了她脖颈下几寸之处,整个人一僵,手微微一抖,饱蘸的墨便从笔尖啪一下滴在了纸上。
因为倾身的缘故,他竟然从上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衣襟随她身体臂膀牵引拉扯出一道褶缝的时候,掩不住下面本该被包裹着的一片赛雪欺霜,虽只惊鸿一瞥便又被遮挡了。但就在刚才一瞬,那爿半露的仿佛涂了层光泽润釉的乳白隆起和隆起间被桌案上灯火勾勒出的一抹深深沟痕,却如钩槌般重重击他双目,毫无阻拦地直刺到他心脏。他心跳立刻如雷,手心一下沁出了汗,湿滑一片。
“敬轩叔,你怎么了?”
林娇见他不动,回头扭身又抬头望他一眼,于是杨敬轩的眼角余光再次瞥见了那一爿如釉雪痕。他这才发觉原来她两边衣襟虽包得紧,但每随她扭身回头一次,便会因身体的牵引而不称职地失守胸前的那抹春光。只是自己前头几次时未曾发觉而已。
杨敬轩不敢再看,只觉全身发热喉咙发干,飞快抬起了眼睛。只身体的某处却瞬间仿佛被唤醒了,不受控制地迅速肿胀抬头。
欲擒故纵,张弛有道,这虽是兵法,但男女相处也一样。所以林娇今晚除了再接再厉充当小白花让他教自己写两人名字,借机从心底拉近两人距离外,其实并没打算继续昨晚的□。她不急,反正这男人的身上已经打上了她的标记,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自己这个侄媳妇太急的话,反倒容易把当叔的给吓跑。现在回头见他手握毛笔僵立,眼睛直直盯在对面墙上,脸色微微潮红,额头似乎沁了层薄汗,并不知是自己无意泄露春光惹出的祸,只以为他热,瞥见原来倒地茶水起先被喝了,便从凳上微微起身,俯身想替他再倒杯,臀部随她身体动作自然后倾,一下顶到他的身前,不仅撞了,还恰嵌合无隙到了一处。
两人都是一僵。
八月时节,衣衫还很单薄。这相撞与相嵌虽然短暂,力量与透过衣衫传来的彼此身体热度却足以让两人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与自己迥然的身体。一个如坚铁呼之欲出,一个是腿窝处幽密柔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尴尬和暧昧如火苗般迅速在两人相触的身体间燃起。
据说男人对外界和刺激的反应比女人要快那么一点儿……所以他的反应比自己要快那么一点儿……所以在他像被烙铁烫了一般猛地后退时,她还保持着臀部微微撅起的可笑姿势……直到他仓促背过了身去,她才反应过来,赶紧拉了下衣裙转过身站直立正。但晚啦,最后这就她独自保持的姿势,显得她有多傻啊!她虽然一直蓄意勾引他,但发誓这次不是故意的啊,真的不是!早知道会这样,她还不如预先设计设计,最后这场面也绝不会落得这么难看……
林娇最后靠在桌边,把自己肇事的翘臀狠狠压在桌子边缘上,盯着他仿佛凝固了的后背时,无不怨念地这样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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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杨敬轩现在只想有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能把他浇个透心凉。
他不算小了,身边到了他这样年纪的寻常人,别说娶妻,就是娃娃都满地跑。他单身至今,倒不是决意不娶,而是各种原因造成的。其实他十几岁的时候家里曾定过一门亲,女方是几十里外梅岙村梅家的女儿,比他小两岁。两家家道相当,亲事便做了下来,约定到女方十五,他十七的时候成亲。不想后来他爹混把家败下去,又父母双亡后,梅家便起了悔意,遣了人来要解约,杨敬轩不想耽误对方,自然应允。然后在军中一待多年,解甲回乡之后应了李观涛做捕头,事务繁忙,自然也没心思想着娶妻。倒是他妹子杨氏念念不忘,这几年里时有在催。年初时找了他,又说同村三叔婆家有个表侄孙女,过年刚十六,人家却不嫌弃他老,愿意结这门亲,问他的意思。杨敬轩一听女方比自己小将近十岁,想来也不大懂事,便立刻没了兴趣,当时便摇头拒绝。杨氏虽心急,只自己是他妹妹,兄长的终身大事也不好僭越了去,只好作罢。不想那三叔婆却十分中意他,过后不屈不挠地又亲自带了阿水去杨氏家作客。杨氏见阿水模样端正身家清白,与自己兄长正好相配,又被挑起了心思,过几日再去找杨敬轩,把祖宗香火也搬出来施压。杨敬轩恰好刚答应了林娇不给她找个男人嫁了他就不会娶,他是个守诺的人,自然再次摇头。杨氏追问无果,只好怏怏而去。怕三叔婆失了老脸恼羞,费劲心思才寻了个借口再次委婉拒了亲事。
这些都是前情,不是重点,重点就是他杨敬轩从出生到现在,除了他娘和妹子,从没沾过女人的边儿。这一来,是因为他天生沉闷的性格使然。二来,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尤其是亲历过自己亲爹吃喝嫖赌的这个反面教材后,更深刻认识到男人应成正人君子。而做正人君子的其中一条,就是洁身自好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更遑论非礼勿破身了。在军营时,虽地处边陲苦寒之地,只有男人的地方就有窑子,何况是这么一大窝除了打仗就别无消遣的男人?所以他也非主动地听过不少荤段子,甚至经由这些段子才知道了女人是怎么一回事。比如上面比男人多点东西,下面又比男人少点东西,又比如每月必定有几天血流不止等等,……年轻时,难免热血方刚,听得多了,入夜时偶尔也曾偷偷幻想。但任凭旁人怎么撺掇着一起去窑子里逛,他必定不会跟从。因他就是规矩,规矩就是他,雷打不动。随后多年的军中生涯,他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事,由一个无名小卒成长为高级将领,又在战事平定本该邀功腾达的时候拒了时任天下兵马都督英王的笼络,只牵了一匹在战场偶遇结缘的老马回了乡。走时孑然,归也孑然。看过人世起落,他自觉心境已如平湖,只想时候到了,就娶个能生养的女人,生几个儿女传宗接代,这一世也就这么过去了。但是现在,自从小半年前在桃花溪边遇到这个原本他连面目都记不太清的侄媳妇春娇后,他就觉得自己的生活开始失控了,并且有越来越失控的糟糕趋向。他不是没感到焦虑,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去接近她。
他看过乡下人哄倔驴赶路,会用根竹竿在它面前悬一根萝卜,驴子看见萝卜,就会像遭了咒语般地一个劲往前想靠近,却一直够不到。他杨敬轩就是那头蠢驴,而这个侄媳妇春娇就是萝卜。他相信再这样下去,有一天他这头驴一定会因为只盯胡萝卜不看路而跌个大跤……
杨敬轩相信她刚才起身想替自己倒茶时的那个动作是无心的。她看起来什么都不懂,就是个纯洁的好女孩。这从昨晚她亲他后的后续动作可以看出来。如果她是故意想勾引他的话,今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定会继续挑逗的。但她并没有。只是认认真真地习字。由此可见她大约连男女亲吻代表什么也不大清楚,昨夜只是凭了感觉行事,是个意外而已。这让他松了口气,又隐隐仿佛有点难言的失落。但现在,他竟然会偷窥她的身体,更叫他难堪的是,还对此有了极大的反应。一切都怪他不好。如果不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即使两人有身体碰撞,也不会尴尬至此!
杨敬轩反应过来后,迅速后退背转了身,眼前却还晃动着刚看到的那爿釉白胸口,身体与她相触过的地方被那陌生的柔软包容之感唤得肿胀更甚,甚至感觉到了疼痛。而巨大的羞耻与自责同一时刻,也已经像天火般降临到了他的身上,朝他席卷而来,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燃烧吞噬了。
他经历过千军横扫万马奔腾最后从血泊中爬起四顾而血染穹苍的狂乱惨烈,但就算那时,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失态。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去面对身后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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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娇靠在桌沿上郁闷完了,却见面前那背影还僵着不动,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渍透贴住,略一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想象了下此刻他下面小弟的状态和他的心境,就想笑。
“敬轩叔,你怎么了?”
她故作关切地问,朝他走近了一步。
杨敬轩听她发问,恨不得夺路而去,又听见她靠近的脚步声,慌忙道:“春娇你别过来!”越紧张,□处反倒更抬头了。偏那门的方向就在她的一边,便是夺路而去,也不敢这时候转身让她看见。恨不得脚下有个地洞钻进去避开她才好。
林娇听他连声音都紧得变了调,知道他的弦已经绷到了极处。原本想继续扮小白花的手段,诸如取笑他“敬轩叔你刚才拿什么戳我这么硬”之类的促狭念头也打消了,倒真有些心疼起他了。想了下,决定还是给他找个台阶下,便停了脚步,故意打了个哈欠,说:“敬轩叔,我困了。要不咱们就学到这,明晚你再来教我吧?”
杨敬轩如逢大赦,急忙点头应了声好,脚步微微一动,忽然又停住了,低声道:“春娇,你转过身去可好?”
林娇说:“怎么啦?”
杨敬轩额头的汗津津而下,支吾道:“春娇你听话,听话就好……”
林娇听他声音里已经带了丝乞求味道,暗笑了下,这才哦了一声,乖巧地说:“好。”果真背过了身去。
杨敬轩微微回头,见她真背过了身去,额头汗也来不及擦,转身便往门大步匆匆而去。
林娇听见他几乎是夺路而去的脚步声,又轻微吱呀,大约手已经碰到了门,促狭心忽然又起,埋怨道:“敬轩叔,刚我起身给你倒水,后面却不知道什么东西顶了我一下,现在还疼呢!你就在我后面,可看到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