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水耐着性子再等了一个早上,竟还不见霍世钧回来。
霍世钧其人,喜怒无常,又一贯爱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谱。他既然不回,善水嫁过来也才半月不到,在这王府里的人面基本等于零,到处打听倒显怪异了,只能按下满腹疑虑,等着他自己到时候回来就是。
不想霍世钧没等到,过了午点后,却得了个娘家的消息,说母亲文氏身子有些欠安。
薛家的仆人一走,善水立刻便了青莲堂。王妃自昨日皇宫回来后,便一直在佛堂静修,免去善水的早晚问安。善水托红英传了话,片刻便得了回讯,叫她回去探望。红英又照吩咐,用匣子装了两只上好老参,让善水一并带去,说是王妃的心意。善水谢过接了,回去匆匆收拾了下,便登车往娘家去,由仪卫正冯清护送。
善水心急火燎地回了娘家。薛笠与薛英都不在家。冯清被管家恭敬接进去以礼相待。她见了文氏,这才知道其实根本没生病。不过是知道女婿过几日就要出远门,不放心,这才托病把女儿召回来询问。
善水松了口气。便把霍世钧一开始对王妃说的那几句话给搬了过来对付。文氏蹙眉道:“娘也知道你大略是不会被带去的。一成人家的儿媳,侍奉婆母自然是第一位。只心里总觉放不下,又想念你得紧,这才把你叫了回来。新婚这才几天,就要分开这许久……”
善水忙拿好话去劝。说那边穷山恶水去了要吃苦,又说自己留在京中,似今日这般回来母女相聚也方便,且霍世钧去那边,一年半载后便也会回来,并不是经年。文氏眉头这才渐渐舒展开来,又与善水说了些家中的事。道薛英中举基本无望,薛笠知道儿子的斤两,对他早死了心,倒也没逼他三年后再考。可怜天下父母心,厚着张老脸替他在鸿胪寺里谋了个没品的序班位子。薛英一向好动,只喜舞枪弄棒,这种闲散文职哪里肯去,嚷着宁可南下广州出海。薛笠自然不应,两父子现在正僵着。
善水自然晓得薛英的想法。京中龙卫禁军这种地方他自然不会肖想,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指挥司却是他一直向往的所在。从前与钟颐攀附,本就是奔了这个去的。因那个六品的北城司指挥正是他兄嫂娘家的一个兄弟。他一心向武,薛父却给他弄个文职,他自然不愿。
善水忍不住道:“都怪我无用。要不然家里也会安生些……”
文氏立刻便明白了女儿的话中之意,见她一脸愧疚,反倒笑劝道:“咱们是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且你刚过门,还没根基,更不好为了娘家兄弟的事向女婿开口。你爹知道了也不会允许。好在下个月,你哥哥便要成亲。等成了亲,想来他性子慢慢也就定下来了……”
善水感激父母的体谅,心里说实话,却挺郁闷。
她要是嫁个寻常的丈夫,也就作罢。现在明明嫁了霍世钧。这种事,只要他愿意,不过一句话而已。偏偏自己和他气场不和,更没本事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不过空占了个风光的头衔而已——总之这桩婚姻里,她不但半点好处没沾着,反而一直在负盈利经营着,偏偏还只能抱着这烫手的山芋不能甩。实在是亏大发了。
出嫁了的女儿好容易才回趟娘家,文氏却也不敢久留,叙完了话,善水还粘在母亲身边不肯走,文氏反催促她早些回。善水只好起身,依依辞别母亲出了薛家回王府。一路无话,只是马车到了王府角门边,善水被白筠扶着下了马车,正要入内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了一声“世子妃”。
唤她的是个女声,娇柔清丽,绵软得似能一丝丝地钻进人的骨头缝隙里去。
善水停住脚步,顺了声音望去。见一旁一条民巷的巷口停了几个小厮模样的人,中间一顶翠盖垂珠的软轿,一个着了樱红绸衫的美貌垂髫小鬟打开轿帘,里头下来了个美人儿。
善水因了自己的容貌,寻常的女色也不会叫她看定了眼去。只这轿子里出来的女子,却真的是个美人儿。
与善水明艳到极致的美不同,这女子的面庞虽不及她,但胜在我见尤怜。全身上下,从头到脚,真的便似用水捏造出的。二十左右的年纪,身穿月蓝绡裙,裙面素净,斜斜绣了几竿迎风翠竹,清雅不俗。头上香鬟微亸,簪一朵羊脂白的玉兰花步摇,随她行进,步摇微微乱点,衬着她绰绰风姿、袅娜体态,媚而不妖。别说是男人,便是同为女人的善水,也看得有些目不转睛。
“世子妃在上,受奴一拜,望世子妃莫要怪奴惊扰,见谅则个……”
那女子已经到了善水跟前,深深拜了下去,如同一朵颤巍巍折腰的馥兰。
善水回过了神儿,忽然想起个人。
飞仙楼的楚惜之。
她先前无聊之时,也曾想象过楚惜之的模样。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名满花楼,让这洛京中的男人们争相为她一掷千金,甚至连霍世钧这样的人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面前的这个女子,没有半点风尘之气。不但没有风尘之气,反而像个养在深闺的弱质闺秀。
据说,男人会痴迷两种女人,一种是像良家的妓-女,一种是像妓-女的良家。
善水现在见到了人。她服气了。唯一有些不解的是,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瞧着竟像是在等自己。
霍世钧和楚惜之的关系,根本不算什么秘密,洛京城里没人不知道。但是即便如此,楚惜之竟然会公然跑到王府角门边的巷子里来,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对于善水这个世子妃来说,这绝对是一种失礼,更是冒犯。
善水对她的职业无丝毫歧视,更不在意她与霍世钧的关系。但这也绝不表示,她愿意和这个与自己共有一夫的女人再扯上别的任何关系。
她收回了视线,仿佛面前根本没这个人一般,转身不紧不慢地照了她平日的步履往角门里去,跨了进去。
楚惜之并未再开口,站直身子目送世子妃的背影消失在那扇王府角门里,出神片刻,然后望向脸色已经微变的冯清,朝他微微一笑,被身后那个美貌小鬟扶着,慢慢回了轿子里。轿帘垂下,几个青衣小厮抬了,立刻匆匆而去。
“冯大人,我出门不便,劳烦你去通报下世子。楚惜之寻他,寻到了王府门口。”
善水突然停住了脚步,对着跟在后的冯清微微笑道。
冯清低头,低低应了声是。
善水回了两明轩,她所有等待的心情都已经被刚才角门边的那一幕给败坏了个尽。
霍世钧爱回不回,随他的便,反正过几天就要滚蛋了。至于霍熙玉的事,她现在也没兴趣知道结果了,大不了像从前一样,叫屋里人多加戒备,自己打起精神继续和她斗智斗勇就是。
在外头养女人的多了,女人居然还寻上门,这便少见了。他霍世钧要是还有点廉耻之心,就该知道怎么做。至少,这样的事情,她是不想再有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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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昨天,霍世钧终于知道了一件事情。
他新娶的妻子薛善水,不但有霍世瑜、钟颐那样的爱慕者,现在居然还跳出来了青梅竹马!虽然薛张两家没有定过亲,但如果不是那一纸诏书,她现在应该就已经是太医院那个小医生的新婚妻子,而不是自己的世子妃。
“张若松,字思明,年十七,太医院张青之子,现虽为太医院里一无品副使,但于药理似乎颇为精通,时常在京中惠民药局义诊,风闻上佳,每每坐诊之时,排队就诊之人蜿蜒满巷……”
他一直是个很冷静的人。只有冷静,才能控制得住自己,不会被喜怒嗔怪的各种情绪左右,继而干出失常的蠢事。前次新婚之夜,他被她破功了一次,最后弄得有点下不了台。所以这一次,他在从自己妹妹口中知道了妻子与人可能的暗事之后,压下立刻过去质问的欲望,先去秘密调查了一番。
在他心里,他自然希望那些都是他妹妹的信口雌黄。但是听完探子回报的那一刻,他在一阵短暂的愤怒之后,立刻便觉到了深深的失望——或者说,是自尊受伤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过来。为什么这个妻子对着自己时,总是让他感觉到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为什么那只名叫婥婥的狗,她一开始就是不愿带入王府。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霍世钧昨夜再次宿在了禁军司里。之所以不想回去,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的那个新婚妻子。他若回去,一定会忍不住质问她。但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会很坦诚地承认,然后用她的伶牙俐齿地让他明白。她比他更惨,完全是身不由己地当了他的世子妃。他保证自己到了最后会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与其在那种情况下为了挽回颜面而拂袖离去,倒不如干脆不用回了。
霍世钧也在反省。反省自己为什么会按捺不住,听到暗探说那个张若松今日恰就在药局义诊之后,竟特意过去看了一眼。他到的时候,那个少年一身青衣,正在为一个老妪搭脉,眼皮微垂,神色肃穆。虽不过远远一眼,他却深刻地觉得,这少年着布衣,和霍世瑜钟颐们完全不同。但最大的不同却在于,他是占住他妻子心思的那个人,而且他和她……看起来也确实像是一路人。
霍世钧觉到了一丝空前的焦躁和烦闷。
他是个极度自负的人。在遇到薛善水之前,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的女人心中竟会没有他。这对他来说,羞辱太过。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了到御前请休的冲动。但是这念头很快就被压下了。倒不是顾忌旁人的口舌是非,而是实在不甘心。
是的。确实不甘心。
她有一张极美的脸,皓齿朱唇、星眼晕眉、香腮莹腻,整个人便似粉妆玉琢,明艳照人。身子虽还略因了年岁关系,没有成熟女郎那般妖娆绽放,却是肌骨莹润,肤白如玉,假以时日,必成尤物。他已品识过她在自己身下神女承欢的消魂模样,绝不愿这世上再有第二双男人的眼见到。
这还是其次,最最重要的是,他在与她成婚后这半个月的交锋中,除了那两次凭借男人天生的优势体力压倒她的体验,其余的时刻,还没真正占到过真正的上风,反而被她一次次搅得失了水准、威风大堕。就这样结束……他下半辈子就算拥遍天下绝色,心里头的那个堵也永远无法得以疏通。
霍世钧经过一番天人争斗,最后终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她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不听话,有异心,那就晾着,晾在王府这座四四方方的大宅里。就算她有再多的爱慕者,他也不信她敢摒弃生养了她的薛家父母,背叛自己做出私通的丑事。等她哪天终于想通了,低头了,他或许会再考虑给她一个妥当的安排。否则,她就等着无依无靠地孤独终老。
霍世钧知道这样的决定很冷血。但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她是要肯放低姿态,他觉得自己对她或许还有那么点兴趣。但也仅此而已,不足以让他为了她而做出任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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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云臣见到特意赶来的冯清,听了他的回报,一愣,终于还是点了下头,转身入了禁军司霍世钧办公的南轩房里。
其实这地方,从前一年到头,也不大能看得到他的身影。只是最近这段时间,他才停驻得频繁了些,甚至时常留宿。
霍云臣一进去,就看见他坐在桌案之后,手上捏着支笔杆,目光端凝,还保持着刚才见到过的姿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略微犹豫了下,到他近前,俯身低声说了几句。
霍世钧眉头一皱,啪一声丢下手上笔杆,道:“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duduma、陌上、didadico、s要改名 投雷。
咳咳,越来越狗血了……再重申一句,这真的就是个邪魅王爷文…望天……
第31章
夜幕降临,飞仙楼就如洛京城里一朵叫人欲罢不能的罂粟,在夜色中再次糜丽盛放。
飞仙楼最清幽的惜阁里,白天出去过一趟的楚惜之现在早沐浴熏香,换了身装束。
她知道那个男人的所有喜好。所以投其所好。用了最淡雅的熏香,把长发梳得如丝缎般柔软,松松地绾在后脑,脸庞不擦任何脂粉,身上那件胭脂色绡绣春睡海棠的轻罗霓裳并不暴露,但却恰到好处地裹住她丰盈的胸脯、柔软的腰肢和圆润的俏臀。
他已经大半年没来自己这里了。一开始是去了西北公干,他拒绝她想要跟去的请求。终于等到他回来了,她却又听到他大婚的消息。
他一直就是个无情的人,她知道这一点。哪怕从前他们最亲密的时候,她在他那双眼睛里看到的,也永远是欲多于爱。有时候,她告诉自己,就这样认命。但更多的时候,她却觉得极不甘心――因为她爱他,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她就爱上了。
她知道他过些天又要去兴庆府,并且不会带他的世子妃去。在数次送信没有应答之后,她决定最后一搏。为了知道那个薛姓世子妃的行踪,她甚至在离王府最近的民巷里重金租下了一个院落,就是为了能堵她。皇天不负有心人,今天一早终于得知她上了马车出门,所以一直在巷子口的轿里等。
女人天生就爱比美。何况是在拥有同一个男人的女人之间。终于见到那个世子妃的时候,楚惜之有一阵的微微的失落。
她对自己容貌一向自负,但也不得不承认,那位世子妃比自己更胜一筹。但很快,她就放下了心。与这位世子妃的对视虽然短暂,但楚惜之一眼就看了出来。她神色淡然,但眉宇之间,隐隐带了一种孤傲和清高。
孤傲、清高,对于旁人眼中的美人来说,是一种赞。但对于拥有这个美人的男人来说,则未必了。她孤傲、她清高,这就表示她不懂、或者不愿去讨男人的欢心。而霍世钧,他绝对不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哪怕她美得赛过蓬莱仙女――尽管她一直费尽心力地去讨好,结果也未必如愿,但至少,这位世子妃在霍世钧感情的天平上,绝不会比自己要重。
这样就好,至少,她觉得心里会舒服许多。
她装扮完毕,安静地坐在那张古琴前,默默等了许久,等得她终于心浮气躁再次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那是他的脚步声,沉重,矫健。一入耳,她就辨了出来。
她睁大了眼,双手按在琴案上,望着那扇樱草色楠木五彩琉璃屏风侧的门,等着那个男人进来,两颊已经染上了红晕。
她终于看到他出现。石青色素面的阔袖袍,一双皂靴,就和她起先想象中的差不多。但是他就只停在了门口,神色平静地望着她,一张脸上,不见喜,也不见怒。
她知道自己今天的举动非常不当。她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他的怒气。但是只要他肯来,哪怕挟了雷霆般的怒,她也不怕。现在他真的来了,却这样冷淡,她心中忽然微微打了个颤。定了下心神,终于朝他露出她最美的笑,缓缓站了起来,朝他款款而去,到了他的跟前,依贴住他胸膛,双手抱住他的腰,仰头望着他,喃喃道:“你终于来了。”
霍世钧未动,仍是笔直而立,与她对视一眼,忽然开口道:“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竟然跑到门口去堵她!”
他的声调很是低缓,双眼中也没透出怒色。但她立刻就听了出来,他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满是愤怒。
她忽然起了一丝绝望,不是因为他的指责,而是他提到“她”时的那种语气――尽管带了克制、隐忍,她还是立刻有了一种感觉,仿佛那个“她”,就是他守住的藩篱里的东西。藩篱外的人,谁都休想染指,哪怕看一眼也不行。
她压住心中再次袭来的微颤,极力保持着面上的笑,用她最柔软的声调说道:“少衡……你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了。我真的很想你……想得几乎睡不着觉……我听说你回来了,你又大婚了,我真的替你感到高兴……可是你一直都没来看我……我又听说你过几天就要走了,我很想再见你一面……我托人给你传了几次的书信,却都没有回音,所以我就大着胆子这样做了……我要是不这样,你现在还会记起我,到这里来看我吗?”
她说到最后,凝视着他的一双美丽眼睛里已经有泪光浮动。看到他略微皱眉地望着自己,始终一语不发,眨了下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终于从脸庞上滚落,美得像颗海珠。
“少衡,你可以不再喜欢我……可是你就真的忍心这样把咱们的过去一笔勾销?四年……四年前,我快要遭辱的时候,是你救了我的……”
她哽咽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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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惜之第一次见到霍世钧,是在她被送到飞仙楼的第五个年头里。
她的出身,原本是非常好的。父亲楚象,原本是桂州静江军的节度使,只有她这一个独女。但是在她八岁那一年,楚象被钟家所害,家破人亡。下面接下来的,就是那种经典的苦情路线。她随忠仆出逃,路上失散,被人捡到,见她样貌出色,辗转带入了京中卖给飞仙楼。被老鸨养了五六年,改名惜之,到她十四的时候,正准备给她□,霍世钧找到了她。
霍世钧是受人之托找到她的。托他的人,就是在平定华州之乱时战死的华州节度使胡耀宗。
胡耀宗与楚惜之的父亲是结义兄弟。楚象死时,他远在华州,无力回天。带楚惜之出逃的家仆后来找到了他,他知道义弟还有个女儿幸存之后,多年来便一直寻找,但始终杳无音讯。直到他自己战死在华州,临终前把这事交托给了霍世钧,霍世钧答应了下来,终于也不负所托,找到了楚惜之。那一年,他十八,她十四。
按照霍世钧的意思,将她带离洛京,送她回老家。那里还有她的布衣族亲。但是被她拒绝了。多年青楼生涯,让她早就不是从前的那个大家闺秀了。她已经无法适应霍世钧建议的回乡布衣生活,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要是回了老家,她的血海深仇,这一辈子就永远没机会报复了。所以她拒绝,坚持要留在飞仙楼。所以接下来的,就很顺理成章了。霍世钧成了她的保护人,一年之后,她终于如愿,成了他的女人。
本来一切都挺好的。霍世钧有一段时间,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她也知道他和钟家不合。所以有了这样足够强大的一个男人作依靠,她觉得自己很满足。但是渐渐地,到了这一两年间,她发现他开始疏远自己。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她更想要去抓住他,却发现他依旧离自己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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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世钧凝视着这张梨花带雨的脸,眼中的冰霜终于微微地解冻。她立刻觉察了出来,眼泪流得更是汹涌,甚至开始不可遏止地哽咽,连肩头都微微耸动。
霍世钧终于将她扶着送到了那张紫檀木雕花美人榻上,甚至体贴地递给她一方雪白的帕子。
她希望他能替自己擦,但他好像没这个意思。所以她自己接了过来,用很优雅的姿态按了下眼睛与脸庞,朝他破涕而笑,神情动人。
霍世钧看着她,说道:“我知道你是个真正聪明的女人,知道该怎么做才对。下一次,我不希望再听到有人告诉我,你堵我的夫人,甚至堵到了王府门口。”
他说得很慢,声音里也不带什么感情,眼睛里透出的,是一种微微厌恶的光。
楚惜之瑟缩了下。她知道自己这举动已经触怒了他。好在补救了过来,而他也来到了她的这个惜阁,算是一步一步都在她的预料。她自然明白见好就收,立刻垂下粉颈,应了下来。眼角瞥见他肩膀动了下,似乎起身要走,急忙露出笑脸道:“我新编了一支舞,也谱写了新曲,你坐着,我演给你看,好不好?”见他不应,又抬眼,怯怯道,“我练了许久的……”
霍世钧终于道:“既这样,那就奏曲,舞不必了。”
楚惜之有些遗憾。她虽称琴舞双绝,最自负的,其实还是自己的舞姿。舞动的女人,也更能勾男人的眼。但他既然这样说了,自然不会不听,露出笑,坐到了那架古琴前,轻拢慢捻开始奏曲。
霍世钧起先还坐着,淙淙琴声中,昨夜几乎一宿未眠的疲惫渐渐袭了上来,忽然觉得心中一阵烦躁,顺势仰在了美人榻上,微微闭上眼睛。
一曲既了,楚惜之起身,几乎是无声地到了美人榻侧,伸手解了自己衣襟,露出里头的粉嫩一抹布料和遮掩不住的半爿挺翘酥胸。然后她轻巧地爬上了榻,跪到了他的身侧,柔荑探进他的衣襟,很快,衣襟散开。她凝视着他的胸膛,叹息一声,低头凑了上去,伸出舌尖舔了下他的乳-头,然后张嘴,含住了,用她的牙尖轻轻咬啮。她知道他会感到微微地疼,微微地痒。这种疼和痒会混合在一起,立刻钻到他的心里,让他渴望她更多的服侍。她要让他在自己身上,得到久违了的那种欲仙-欲死的快感。她相信这一点。那个看起来明显还是个新手的世子妃,就算十个,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霍世钧感觉到了她小心翼翼的讨好和取悦。若是没有昨天的那件事,他或许会顺了她的意思。但是今晚,他的心情一直低落,越来越低落,根本没从昨天得知的那个消息里恢复过来,丝毫没有兴致。他忍了片刻,随了她的红唇渐渐向上,而她的手渐渐往下,心中的那种烦躁更甚。最后,当他终于感觉到她的唇游移到他的下巴,触到他的双唇,而她的指尖悄悄地探进他的裤腰之时,他的忍耐终于到了极点,忽然睁开了眼,伸手抓住了她的腕,阻止了她的手,从美人榻上猛地坐了起来。
“不必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只这样说了一句,站了起来,低头去整自己的衣衫。
楚惜之愣住了,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抬眼望他,见他背对着自己,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一咬牙,跪在了美人榻上,从后紧紧环抱住他的腰身,嘤嘤道:“少衡,你真的不要我了吗?我知道你新娶了世子妃。我绝不会妨碍你们的。她若是容不下我,在你面前说了什么,求你也想想咱们的当初……你知道我对你真心一片……”
霍世钧扳开了她交缠的手,转身俯视着她。
她还衣衫不整,酥胸半露,这样鲜活美丽的一副肉体,他却像在看一具没有生命的玩偶。楚惜之渐渐有些惊惶起来,终于怯怯地问道:“少衡,你到底怎么了?”
霍世钧微微摇了下头,终于说道:“惜之,我本来不想提的。只是你太自作聪明,我却又是不肯被人糊弄的人。你与北城司指挥罗北燕,私下往来有些时日了吧?”
楚惜之刚才还红润的脸颊,现在立刻血色褪尽,白得像死人,双唇微微颤抖。
霍世钧望着她,语调很是舒缓,平平道:“你做过什么事情,一分一毫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只是我不想提罢了。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之所以数次拒了我的话,不肯离开这飞仙楼,心心念念想的就是复仇。只要在这楼里一天,你就能接触到这洛京里的高官显贵。不错,外人都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大部分人自然不敢再打你主意。但也有贪色不要命的,比如那位罗大人。他不过是个六品官,能得到我霍世钧的女人,他只怕连梦中都觉扬眉吐气吧?而你肯就他,看中的也就是他与钟家人的关系吧?所以别在我面前说什么真心。我没有真心,我也不需要女人的真心。明白吗?”
楚惜之几乎是软了过去,注意到他望着自己时的那种眼神,渐渐地,心里忽然像有一团怒火燃烧,竟也不怕他了,猛地从美人榻上直起了身子,颤声道:“你说的没错,我是与他暗中有往来。但是我的身子还是你一个人的!我问心无愧!我做梦都想复仇,杀死钟一白那只老狗!我以前以为你能帮我达成心愿,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活得好好的!我一想到小时候的事,我的心中就在滴血!你既然不能替我复仇,那我只好自己想法子!这样难道也有错?你看不起我了,是不是?”
霍世钧微微眯了下眼,冷冷道:“你复仇没有错,我也没有看不起你,比起你,我也没高尚多少。我还是那句话,钟一白有一天会倒台,但什么时候,这些就难说了,我也不能向你做出什么保证。往后,你若还愿意留在这飞仙楼一天,我便养你一天。你若还愿意让人觉得你是我的女人,我便不会说一声不。什么时候你改变主意了,想回乡,也只要跟我说一声就行,我会保你往后一世无虞。我言尽于此,往后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