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的,你怎么和他混一块儿去了?”吃饭时,徐迦沿已开始全盘逼供。
“就……我不小心把他狗给拐了。”路渺撕了一大块羊腿肉,边嚼边应。
“名字,工作。”
“他叫乔泽,据说无业游民。”
徐迦沿皱了皱眉:“无业游民?”
“看着是。”路渺也不确定,她一下午没吃东西,饿得有些慌,只顾着闷头吃饭。
徐迦沿也不打扰她,看她吃得差不多了,才问她:“听说你被警队开除了?”
路渺点点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的?”
“我去你们单位没找到你,听你同事说的。”徐迦沿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怎么没和我说?”
“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路渺不大喜欢和徐迦沿说自己的事,徐迦沿是知道的,也没再追问,只是沉吟着道:“开除了是好事,好好一女孩子做什么工作不好,非得去做警察。”
路渺抿了抿唇,不说话。
徐迦沿继续道:“你干脆回公司上班算了,想做什么,我给你安排个岗位。”
“我不想去。”路渺拒绝得很干脆。
徐迦沿约略明白她的心结。
“爸妈已经退休了,现在公司是我在管。”他说,“如果你觉得在其它部门不习惯,你就来我办公室,先从简单的助理工作做起。”
路渺迟疑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去。”
徐迦沿沉默了会儿,两手端着个杯子,指腹轻轻摩挲着。
“渺渺。”他看着她,声音软了下来,“是不是只要和徐家有关的,你都不愿意碰?”
“没有啊。”路渺手指了指他,“我现在不就和你在一起吃饭吗?”
徐迦沿看着她不语,抿着嘴角。
路渺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小心看向他:“怎么了?”
“没事。”徐迦沿突然变得烦躁,一手抄过椅子上挂着的外套,“先回去吧。”
伸手招来服务员,买了单。
他开车送她回去。
车子行驶了半个小时路渺才发现不是回乔泽那的路。
“哥……”她叫了他一声,往窗外看了看,“这是去哪儿啊?”
“带你去看看房子。”徐迦沿熟练地转着方向盘,“你一个女孩子住一个单身男人家里,传出去总不太好听。”
路渺:“……”
徐迦沿的车子五分钟后在一个高档小区停了下来。
他带她看的房子在五楼,一个全新的两居室。
“这套房子平时空着也是空着。”徐迦沿开了房门,带着她转了圈,“你明天就搬过来。”
弯身拉起她的手,将一串钥匙塞入她手中。
路渺跟被烫到似的,当下还回了他手上。
“我不要住你的房子。”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表明她的态度,她性子软,说话也硬气不起来,“哥,我现在真的过得很好,你真的不用操心我。”
徐迦沿却隐隐动了怒,手指着门口:“你就宁愿去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同情也不愿用我的花我的是吧?”
路渺从没见过他这样动怒的时候,一时间有些愣住,诧异看他。
她和他见面不多,但十多年来,徐迦沿都是温文的,他会尊重她的意见。
他知道她对徐家的微妙,从不会强迫她接受什么或者放弃什么,可现在他不仅动了怒,人还隐隐强势了起来,一语不发地拉起她手,强行将钥匙塞进她手里。
“拿好。”
她不喜欢这种被强迫的感觉,抿着唇看着他不说话。
徐迦沿是了解她的,她想什么一看她神态门儿清,只要是她不爱听的话不想要的东西,她从不会和他据理力争,就沉默着不说话,人看着娇娇软软,拗起来比谁都固执。
最终是他先败下阵来,缓和了语气:“渺渺,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点。”
他态度一放软路渺也和他倔不起来了,掌心里握着的钥匙有些扎手。
“哥,我真的不要。”
徐迦沿却不让她还回来。
“钥匙你先拿着,你什么时候愿意搬过来了你再搬过来。”
他对他的包容,但某些时候,这种包容里还是隐隐带着股强硬。
路渺最终没能将钥匙还回他手上。
他送她回乔泽那儿,车子停在楼下,与她一道下了车,抬头看了看楼层,也没说什么,只伸手摸了摸她头。
“先进去吧,一个人在外面要懂得保护自己,有什么事给我电话。”
路渺点着头,“哦”了声,和他道了声别,这才上楼。
这么一顿饭和看房子来回一折腾下来,已经一点多。
路渺原以为乔泽已经睡了,没想着一开门客厅里还坐着个大活人,吓得她手中的钥匙差点没掉地上。
乔泽似乎正在忙,两条大长腿交叠在一起,大腿上搁了个小小的笔记本,一只手在电脑触屏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滑动着,另一只手很随意地搭在沙发背上,很慵懒随意的姿势。
听到动静时他侧头看了她一眼,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落在她脸上。
“你慌什么?”
路渺有些窘迫:“你怎么还没睡啊?”
乔泽踢了踢脚边趴着的狗:“有只等门的。”
路宝“嗷”了声,懒懒趴着没动,看着都像睡过去了。
第十四章【补齐】
“……”路渺指了指路宝,“它睡着了。”
乔泽踢了它一记,它“汪”的一声,一下惊醒起身。
“路宝。”他下巴往路渺那儿轻轻一点。
路宝马上朝路渺跑了过去,绕着她转了圈,像在嗅味道。
路渺有些莫名,看向乔泽。
乔泽不紧不慢地将笔记本放下,站起身。
“路渺,我用人的原则是,一心一意。”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工作性质比较特殊,我希望在合作存续期内,她是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而不是三心二意,随便受外界因素干扰。”
“……”路渺听着一头雾水,“我……怎么了吗?”
乔泽弯身拿起桌上一份A4纸,递给她:“填一下。”
路渺犹疑着伸手拿过,那是一份个人背景调查表,包括名字身份证号,家庭背景,学习背景工作背景,婚姻状况,恋爱状况等。
恋爱状况问题调查得很细:
“是否单身?”
“是否与异性存在情感纠葛?”
“合同存续期内禁止恋爱,是否接受?”
路渺皱了皱眉:“什么叫存在情感纠葛?”
“比如你暗恋他他暗恋你。”乔泽举了个例子,又道,“如果你能顺利通过考核,我们会进入一段短暂的合作期,时长半年到一年不等。我希望在这一年时间里,你能时刻保持理智和清醒的状态,而不是受情感左右。”
路渺了然地点点头,拿过笔,很快在表格上填了起来。
单身,否,是。
三个问题,一口气全填完了,笔尖都不带断片的。
填完后她将表格递给了乔泽。
乔泽扫了眼,视线停在最后三个问题上,抬眸看了她一眼:“确定吗?”
又道:“好好看清楚最后一条,不强求。”
路渺重新拿了回来,扫了眼,合同存续期禁止恋爱,她没想过这种问题。
她将表格递回他手上:“确定。”
乔泽点点头:“行,你好好休息。”
第二天下午,路渺依然带着路宝去了安中附小对面广场。
周珉珉一放学就往人群里挤,叫了她一声“姐姐”后便站在了一边看。
她的父亲今天也早早过来接她,牵着她的手,陪她一起在人群里看路宝表演。
对面商场二楼的漫客咖啡厅里,肖湛和乔泽正坐在靠窗的包间里,肖湛手里正举着个小型望远镜,看着底下围观的人群。
“看不出来,这小丫头倒有两下子。”单手握着望远镜,顺手在速写板上写道。
乔泽正端着杯咖啡,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难得夸了她一句:“警惕性不行,脑子偶尔还算灵活。”
瞥了眼他随身备着的速写板:“不用每次都带这东西,慢点说话,简单的唇语我还是能读的。”
肖湛将板子搁下:“人小姑娘刚毕业,别这么严苛。”
“把命捏在手上的人,不能有丝毫偏差。”乔泽搁下咖啡杯,“她也就多亏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人看着也呆,能唬住人。”
“人是长得讨喜,才刚来没多久,我底下那几只单身狗都抢着去她那儿帮忙。”
乔泽瞥了他一眼:“管好你底下的人。这是玩命的活儿,她人已经够呆了,再分心恋爱,还能不能成事了。”
“行行行。”肖湛点着头,“你有理。”
而后“咦”了声,乔泽从他表情里判断出异样,“怎么?”他问,顺手拿过桌上的小型望远镜,往人群望去。
“那是徐迦沿吧。”肖湛指着人群里的西装男人问。
乔泽也看到了把车停在一边的徐迦沿,他已下车,正朝人群里的路渺走去。
“这男人得坏事。”乔泽搁下望远镜,转身下楼。
徐迦沿早在昨天就听说路渺在广场摆摊耍狗,他原本还是不信,直到真真切切看到人群中央的路渺,跟个小丑似的,逗着条狗,任人笑闹,打赏。
她宁愿这么抛头露脸地挣钱,也从不愿接受他分毫。
徐迦沿知道他这些年打给她的生活费,她一毛钱都没动过,分毫不差地留在了他给她的账户里。
他可以等着她慢慢接受他的好,却怎么也无法容忍她这么作践自己。
他拨开人群,一声不吭地走到她面前,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他出现得太过突然,路渺一下愣住,路宝转身冲他狂吠。
人群一下骚动了起来,都兴趣盎然地看着这一切。
周珉珉紧张地拉了拉她父亲的手:“爸爸……”
周骏安慰地拍了拍她肩,没说话,只是看着人群里的两人。
反应过来的路渺诧异看向徐迦沿:“哥?”
他手伸向了她:“渺渺,跟我回去。”
他语气是温和的,动作却是强硬的,他拽着她手臂将她拉了起来。
路宝一下就窜到了他和路渺之间,冲他龇牙咧嘴,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徐迦沿心里正压着一股气,抬腿便朝路宝踢去。
“哥!”路渺厉声喝住了他,人也几乎本能地护住了路宝。
徐迦沿没踢到它,路渺脸色却沉了下来。
她是从不生气的人,至少徐迦沿是从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连黑脸也没有,但现在,她正咬着唇,拉着脸,眼神倔强而委屈地看着他。
“为什么你让我回去我就得回去?”她问,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当初是你们家不要我的,凭什么现在来管我?”
“我在这里工作怎么了?那也是靠我的本事在挣钱,怎么就比你们下贱了?”
……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戳得徐迦沿面色苍白。
路渺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当初是你们家抢着要抱养我的,不是我死乞白赖去你们家的,凭什么你们家有了女儿后,对我说扔就扔了,为什么还要骗我说……”
她声音哽咽了一下,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这让隐身在人群中的乔泽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她是在演戏,还是真情实感地在控诉,但这番话见成功喝阻了徐迦沿,他苍白着脸,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喉结上下剧烈滚动着,却没有出声为自己辩解半句。
路渺抿了抿唇,伸手狠狠擦掉眼角的眼泪,转身收拾东西,拉过路宝,转身就走。
徐迦沿下意识伸手拉她,被她狠狠甩开,他还想再拉,一边的周骏将路渺拉到了一边,挡在了他和路渺之间。
“这位先生,既然她不愿意,就别为难她了。”
徐迦沿眯眸看他:“你是谁?”
“我只是个路人。”周骏说,回头看了眼路渺。
路渺还在吸着鼻子,已经背过身,周珉珉正拉着她手,低声安慰她,还从包里翻出了纸巾,递给她。
徐迦沿深吸了口气,压下脾气,看向路渺:“渺渺。”
他语气很温和,甚至带了一丝祈求。
路渺垂下了眼眸,抿着唇没应他。
“对不起。”他突然道歉,而后一言不发地转身,拨开人群,离开。
路渺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怔。
乔泽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她在愧疚。
肖湛也已经走了过来,拍了拍他肩。
他扭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依然是沉默地看着不远处的路渺。
周骏已转过身看她,安慰她。
她低垂着头道谢。
他让她先回他家收拾一下,路渺点着头,带着路宝跟他一块儿回了家,人群渐渐散去,乔泽依旧站在原处,若有所思地看着路渺离去的方向。
肖湛也若有所思:“这小姑娘挺懂得利用人心,处理起这种突发倒是得心应手。”
乔泽没发表意见,他抬腕看了眼表:“我过去看看。”
路渺随周骏回了家,在周骏看来她情绪已渐渐平复下来,就是不大说话,和昨天的活泼有些不一样,整个人看着有些抑郁,他估摸着是刚才的事影响了她,又安慰了她几句。
路渺低声道着谢,吸了吸鼻子,人已坐在沙发上。
周骏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问她:“你没想着找一个稳定点的工作吗?”
“找不到。”路渺擦了擦鼻子,声音还有些哭过后的沙哑,“我想学美发,找了几家,但都嫌弃我手脚不利索,经验不够,干了几天就被辞退了,所以我想先攒点钱,去专门的美发学校学一阵。”
周骏深思着点点头,弯身从茶几底下抽了张名片递给她,“这样吧,我名下有一家美发沙龙还在招人,里边都是很有经验的师傅,你可以跟着他们好好学。”
话完便见路渺诧异看他,接过了他手里的名片,轻咬着下唇,不断向他表示感谢。
周骏笑笑:“谢什么,刚好我那里也缺人。”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上班呢?”路渺迟疑着问他。
“明天吧。”周骏看了眼表,“一会儿我先带你去店里看看。”
周骏的美发沙龙离他家有段距离,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在安城工业区路口,那一带工厂密集,自成一个小商业区,附近住的都是进厂打工的年轻男女。
他的店叫雯骏美容美发,是那一带生意最好的美发店,门面大,装潢看着也比其他高档,价格却比别家便宜,里面师傅手艺也好,因此很受附近打工的年轻男女欢迎。
周骏带她参观了一圈店面,里面有两层,底层是美发专用,楼上是按摩针灸脸部护理等美容专用,内设了好几个包间。
“现在女孩子学美容的比较多。”周骏边带着她参观,边介绍,“你以后可以跟着她们学一些简单的美容护理。”
路渺点着头,与他介绍的人一一打招呼。
最后周骏将她交给了一个叫“丁丽”的总监,让她负责带她。
她明天才正式上班,带她参观完后周骏便让她先回去了。
路渺坐的公交车回去。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这个点从工业区到市区的公交车已没什么人,车里就坐了一个人,最后一排角落里,整个人几乎隐在了黑暗下,只依稀辨得身形高大。
车厢光线昏暗,又隔着一排排的座位,路渺也没细看,直接在后部近车门的靠窗位置坐了下来,人总算松了口气,跟着上车的路宝滴溜溜往后面跑。
路渺回头瞥了它一眼,也没管它,摸出手机,盯着手机迟疑了会儿,还是拨了徐迦沿电话。
手机刚贴到耳边,一只手突然从身后伸来,冷不丁将她手机抽走,惊得路渺本能回头,却看到了乔泽。
他就坐在她身后,右手正捏着她手机,摁断了她刚拨通的电话。
“知道什么叫职业化吗?”他偏头,看着她,“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用合适的方式,说合适的话,做合适的事。”
路渺:“……”
第十五章
乔泽将手机扔回给她:“如果真想继续,就把你那些不该有的念想收回去。”
“这行就是这样,除了随时可能的危险和死亡,还可能得承受亲人的不理解,甚至误会。”
“今天的突发不会是最后一次,难道每一次,你都要打个电话,找他解释清楚?”
路渺捏着手机,低垂着头,抿唇不语。
乔泽也没再理她,背倚着靠背坐了回去。
路渺心情不太好。今天的控诉只是她情急下想出来的支走徐迦沿的办法。
她知道他对她有愧疚,当年遗弃她的事一直是他的心结。
她哭着抓他手,求他带她回去时,但凡他那时愿意开这个口,他的爸妈不会真的扔下她不管。
他知道他在他爸妈心里的地位,但他当时没这么做。
他后来对她的好可能只是基于这份愧疚,抱着赎罪的心理来帮助她。
她没有怪过他,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反而因为他这些年无微不至的陪伴和照顾,她不至于过得那么难受。
对于徐迦沿,她是感激甚至是依赖的,哪怕她没敢花过他一分钱,但精神层面是依赖的。
很多时候觉得自己撑不下去时,想着还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可以随时随地帮她的哥哥在,心里总会好过许多。
可现在,她为了她的工作,用他最介意的东西去刺他。
路渺想到他那声“对不起”,以及他离去时的背影,心里越发的难受。
她就只有他一个哥哥了。
她手里握着的手机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抵抗不住心里几乎将她淹没的内疚,她拨了徐迦沿电话。
乔泽就坐在她背后,看着她一次次拿起手机又一次次放下,最终还是拨了那个电话。
他没再抢她的手机,面无表情地将头转向窗外,耳边是她低低的声音。
“哥?”
徐迦沿正在应酬,喝了不少酒,听到她的声音时沉默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哥,今天下午……对不起。”她低低地道歉,“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只是当时有点失控了。”
“没关系。”徐迦沿终于有了回应,嗓音有些沙哑,“是我该说对不起。”
路渺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徐迦沿先打破了沉默:“吃过饭了吗?”
路渺轻轻点头:“吃过了。”
“吃过就好,早点回去休息。”
路渺“嗯”了声,却没挂电话,她感觉他的道歉还是没到他那里,他还是在介意她的指控。
“哥……我真的没有怪你的意思。”路渺低声解释,“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干涉我,我很需要挣那笔钱,你那样出现让我觉得有点难堪,情急下才去刺你的,你别放在心上。”
她没办法和他说实话,只能选择一个能让他稍微舒坦些的方式去解释,电话那头的徐迦沿心情确实因她这番话有些好转,却也更加地觉得对不住她。
她本来可以和他的亲妹妹,徐迦芊一样,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地长大。
或者一开始就没有抱养这种事,她也不会……
徐迦沿深吸了口气,笑了笑:“我知道,我没放在心上,你别胡思乱想,改天再请你吃饭,早点睡,嗯?”
他语气里的轻松让路渺也稍稍松了口气,胸口没像再被巨石压着般难受。
她挂了电话,握着手机,没敢回头看乔泽。
乔泽也自始至终没说话。
公交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时,他一言不发地下了车,路宝屁颠屁颠跟上,路渺最后下了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回到家门口时,趁着他开门的空档,路渺低低道了声歉。
“你不用和我道歉。”乔泽推开了门,弯身拿起茶几上的个人背景调查资料表,递给了她,“你明天不用去雯骏上班,别浪费时间。”
“……”路渺不确定地看向他。
“项目换人。”乔泽说,很冷静,“周骏是阿灿,你的调查方向是对的,你的侦查能力我也认可。但是,我不需要一个儿女情长的人。”
路渺迟疑着没伸手去接。
“我只是……道个歉也不行吗?我没泄露任何和案子相关的讯息啊?”
“今天道个歉,明天呢?后天呢?”乔泽问,“电话前我已经提醒过你,职业化,职业化,既然你要当耳边风,你高兴怎么来就怎么来。考核到此为止,没通过。”
他将那份表格塞进了她手里,转身回房。
路渺怔怔地站在客厅里,许久没动。
路宝担心地绕着她脚边来回打转。
她没有哭,也没敢去求他,一个人在客厅沙发坐了一晚上。
乔泽第二天一早就看到了趴在沙发上睡着的她,身上连个被子都没盖。
他随手扯了张被子扔她身上,没叫醒她,早早便出去了。
路渺醒来时看到了盖在身上的被子,她往乔泽屋里看了眼,房门大开着,但人已经出去了。
她洗漱过后还是去雯骏美发上了班,经过一晚上休息,她的精神状态和心态已经调整到最佳。
带她的丁丽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比她大不了几岁,负责美容部的工作。
路渺第一天只是熟悉环境和工作流程。
店里都是十多二十岁的年轻人,大概是职业原因,对她这个新人很是热情,也很照顾,没半天就打成了一片。
店里工作人员不多,加起来也就八个人,三个发型师,其他五个都是负责美容和洗头的。
店里有五个小包厢,全封闭式的,每天来做针灸和按摩的人不少。
这让路渺有些意外。厂区门口的美发店受众多是年轻打工群体,工资普遍偏低,美容保健意识也偏低,年轻体壮的,但每天过来按摩的人不少,都是些年轻人,男的女的都有。
路渺初来乍到,只负责一些简单的洗头记账的活儿,连去楼上的机会都没有。
周骏虽是老板,但一天只来一小会儿,对店里生意似乎不太上心。
“老板娘死后他就一直这样了。”晚上收工吃饭时,坐路渺旁边的女同事道。
路渺诧异看她:“老板娘什么时候去世了?”
“没多久,几个月吧。”
“为什么去世的啊?”
“听说是失足从家里坠楼,摔死的。”
路渺想到了周骏家里墙壁遗照上的女人。
“唉,大概就天妒红颜吧。老板娘挺漂亮的,和老板感情好。这店就老板和老板娘两人开起来的,经营了快十年,老板和老板娘感情一直很好,没想到……”
“老板现在几乎都没再踏进店里,大概是怕睹物思人吧。”
……
讨论声一阵接着一阵,伴着喝酒碰杯声,不知道谁先点了烟,抽了起来。
一根烟被递到了路渺面前:“抽吗?”
路渺抬头看向那人,迟疑地看了眼烟盒,伸手抽出了一根。
“我没抽过烟。”她说,打量着香烟,还好奇地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递烟的人笑了笑:“没抽过很正常。”
手摁亮了打火机,伸了过来:“试试吧。”
路渺赧颜地摇摇头:“我还是不试了吧,我不喜欢烟味。”
“没关系,就抽几口。”那人一直撺掇着,径自点燃了她手中的烟,大家也笑着起哄,让她试试。
路渺握着烟没动,只是微笑着。
玻璃门上的铃铛突然传来推门声。
路渺本能抬头,看到推门进来的乔泽时愣了愣。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中长款风衣,风吹动着衣摆,看着有些风尘仆仆的。
他手掌拨了拨头发,看向屋里吃饭的众人:“现在还能洗头吗?”
“可以的。”路渺摁掉烟,站起身,“您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