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靳刚洗漱出来便看到她盯着手机失神,脸色有些苍白,连他走近也没发现。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文字让他瞳孔也跟着收缩了下,手伸向她,拿过了她手机,指尖按下, 就想给姜琴回拨过去, 夏言急急阻止:“先别。”
人转身在床上坐了下来,脸色还苍白着, 混乱的心绪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平心静气地去面对向她认错的姜琴。
沈靳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侧过身盯着她看了会儿,两根手臂轻轻落在她肩上, 拨开她垂落在肩上的头发, 在她目光抬起看向他时才轻轻地道:“如果做不到对她心无芥蒂就别强求, 错误有分轻重,不是每次犯错后一声对不起就可以解决的。你不想看到她就不要见她,以后我们在外面住。”
夏言微微摇头,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确实没做好见她的心理准备,可是我……又想知道她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眼睛焦距与他的对上:“我想明天回去看看,你觉得呢?”
沈靳沉吟了会儿, 点点头。
两人第二天一早的飞机走,沈靳前一夜又是一夜没睡,两天没合眼,他眼角下能看到淡淡的疲态。
“你要不要先睡一会儿?”问空姐要了两张薄毯,夏言将其中一张盖到他腿上,轻声问。
沈靳摇摇头,不敢睡,他怕他一睡过去,再醒来又是那个没有夏言的世界。
夏言也没说话,抓起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掌,自己手掌也轻轻贴了上去,玩闹似的比着大小,又一根一根地把玩着他的手指,好一会儿才轻声对他说:“以前一直觉得你的手很漂亮,很想像现在这样仔细地摸一下,看看是什么感觉,但一直不太敢。”
她抬头,冲他微微一笑:“以前连叫你沈靳都觉得有些别扭,开不了口。”
“现在不管怎么叫你名字,怎么和你相处,都不会觉得忐忑和不自在了。”她的手掌轻轻与他的手掌十指交握,“以前是我过于胆小自卑,很多东西明明想要却不敢争取,很怕自己哪天突然就走了,留下你一个人痛苦,所以总觉得不如顺其自然就好,也别想着什么爱不爱的,可是当我误以为我的婚姻可能被第三者入侵后,我又很难过,我想问你为什么不再等等,等我走了以后再和别人重新开始,可是我又害怕问了以后,你告诉我你爱她。那时就觉得你不爱我没关系,但我不能接受你在我还是你妻子的时候你爱上别人,所以干脆鸵鸟心态地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不戳破,我还可以假装我的婚姻没有问题,等到走的那天还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我们的婚姻很幸福。”
“出事那天下午我本是和夏晓,和你妈一起带着童童去散步的,那一阵你每天早出晚归,经常不回来吃饭,又总是出差,那天周末你也一大早出去了,再加上那些猜测,我已经觉得我和你大概要走到尽头了,只是差最后的摊牌了,我不断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如果你找我摊牌了,我要怎么体面地祝福你,然后那天下午我看到了你和林雨,一起坐在你车子的后排座椅上,司机在前面,扭过头和林雨有说有笑,你在低头看文件,我不知道你们在等谁,还是在忙工作,你没看到我们,但林雨看到了,她给了我一个很抱歉又很示威性的眼神,然后偏过头,和你讨论着什么,我看不到你的脸,但能看到她脸上的娇羞和笑容,在我眼里,那就是一种关系亲密的佐证,那一下我心态一下就崩了。”
“我甚至不敢直接上前质问你,你们也没等我上前,车没一会儿就走了,我当时整个人慌得厉害,回到家时你妈说要和我谈谈,然后她告诉我说你们在一起了,有生孩子的计划,林雨不介意现在这样跟着你,希望我不要去打扰你们,毕竟她生下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没差。我就觉得很荒谬,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这种要求,就告诉她我不同意,你妈就觉得我不可理喻,我什么都帮不了你,还老生病拖累你,我凭什么不同意。”
夏言吸了吸鼻子:“我那时就觉得特别委屈,既然我那么不好,那为什么还要娶我,我什么情况你们不是一开始就清楚了吗,那为什么还要来撩我,是你求着要娶我的,不是我巴着你结婚的,这个时候怎么就都成了我的错了。所以后来我确实也是有些心灰意冷不想见你的,觉得就这么散了就散了吧,人都要死了,管他什么爱不爱恨不恨的,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童童,但我唯一认识的人只有乔时,所以才找了乔时。”
她侧过头看他,握紧了沈靳的手:“其实但凡我能对你主动一点,或者我有勇气一点,我们都不会是现在的结果。说来说去问题还是在我,所以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值得委屈和不甘的。”
她冲他挤出笑:“沈靳,我真的没有怪你了,也没有什么委屈遗憾的了。我爱你,所以其实那几年我过得很快乐,你也把我照顾得很好,你不要过于自责了。”
沈靳反手握紧了她的手掌,红着眼眶,沙哑着嗓子问她:“你是在交代遗言吗?”
“不是。”手掌微疼,夏言任由他握着,轻声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睡一觉,不管你醒来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你都别再自责了,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没有怪你,我很庆幸你娶了我,谢谢你陪了我五年。我真的希望你和童童都能快快乐乐的。”
沈靳轻轻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扣紧了她的手掌,不想放开,五年怎么能够,他还有五十年的人生没走完,没有她,他一个人怎么走得完。
沈靳再一次醒来时果然还是没有夏言的世界。
意识一个没绷紧,疲惫的身体在飞机的颠簸中小憩了下,再惊醒时是2016年的家,熟悉的天花板和熟悉的房间,沈遇沈桥一众兄弟担心地围在床边,旁边还有医生在,童童坐在床边,睁着那双和夏言神似的眼睛,茫然又无辜地看他。
看他睁眼,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沈桥在一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睡了两天没醒的字眼钻入耳中时,沈靳怔了好一会儿。
“夏言呢?”沙哑的嗓音,习惯性的开场,然后是统一的沉默。
果然又是一场梦吗?
沈靳眼眸转向一边梳妆桌前为数不多的夏言照片,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我没事,你们先回去吧。”
屋里走空时,沈靳伸手拿过了桌上的相框,看着照片里静静微笑的夏言,指尖一点点地描绘她脸上的轮廓,心脏的绞痛感袭来,伴着胃部一点点的痉挛,沈靳动作一顿,手突然重重一甩,手中的相框被甩了出去,“哐啷”一声砸在墙上,落了地。
守在门外的姜琴惊慌推门进来,看到双手紧紧抱着头的沈靳,担心上前,未及靠近,沈靳沙哑的嗓音已经传来:“滚出去!”
姜琴脚步顿住,踟蹰着,上前也不是,出去也不是。
沈靳抬头,黑眸直直看向她:“夏言走后,你见过夏言吗?”
姜琴:“……”
沈靳掀被起身,朝她逼近:“你到底有没有见过夏言?”


第99章
他双眸发红, 神色狂乱,姜琴被沈靳的样子吓到, 一下怔住。
沈靳双手扣住了她肩。
“妈, 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见过夏言?”双手死死扣着她的肩膀,沈靳沙哑的声线隐隐带着哽意,还似带着哀求,求她告诉他,夏言其实没有死。
姜琴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出来,看着眼前的沈靳, 心疼与懊悔在胸口交织, 她是真的不知道沈靳对夏言有那么深的感情,也或许是她从来就没有认真了解过这个儿子, 只是一厢情愿地以为他只是把夏言当成责任。
她也并不是真的对夏言有意见。夏言虽然身体不太好, 但一直没怎么麻烦过他们,不舒服时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医院的, 从不会去打扰还在上班的沈靳, 人也从不会耷拉着张脸, 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不争不闹不道人是非也不与人结怨,对她这个婆婆也一向孝顺,她真的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她自己爱面子,带孙女出去, 看着别家老太太都有孙子带,就有些不是滋味,再加上旁人夹枪带棒地讽刺几句说她儿子生不出儿子,心里就越发的不是滋味,时间长了就忍不住把怨气撒到夏言身上,总觉得如果不是她身体不好不能生,沈靳哪里需要被人嘲得抬不起头来。
她见多了家里养着一个,外面也养着小三小四的男人,对她来说,她儿子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她不在乎林雨的出现,她愿意给沈靳生孩子她更乐意,反正在她看来,夏言迟早是要走的,她走了童童总还是要人照顾,沈靳也还是要有个家的,现在他有喜欢的人,也就先由着他。
她从没怀疑过林雨的话,在她对男人女人浅薄的认知里,沈靳几年如一日地把林雨留在身边当助手,对她出现在家里也不阻拦,就是默认了林雨在他们家里的存在的,她甚至以为夏言也是默许了的,她以为她会同意她的提议,她甚至想过如果夏言同意了,她会加倍对她好,因为确实她家对不起她了,她万万没想到,看似没有脾气的夏言也会有这么强硬的时候,她的强硬逼出了她对她多年的怨气,火气一上来说话就有些口不择言了,等冷静下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夏言进了急救室,心脏急速衰竭,救都救不回来。
对夏言,她是一千一万个抱歉,她真的没想过要逼死她。愧疚的情绪在面对一蹶不振的沈靳时慢慢泛滥成了悔恨,像溃堤的洪水般压得她每天喘不过气来,她从不知道她的愚昧无知会把好好一个家毁成这样,无论是每天茫然找妈妈的童童还是整天不言不语的沈靳,她都不知道还能怎么去补救,夏言已经不在了,她再怎么悔痛难过,她都不能把夏言救回来了,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她甚至想过要不要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让林雨陪沈靳走出来。
对于林雨欺瞒算计她的事,她是对她心生怨气的。但眼下她能求助的也只有林雨,她在沈靳身边做事多年,了解沈靳的脾性和喜好,性子和气质也神似夏言,姜琴就指望着她有办法让沈靳走出来,只要能让沈靳振作起来,她无所谓林雨怎么算计她。
但自从夏言出事,沈靳就直接开了林雨,也不让林雨有任何接近的机会。姜琴不知道还能怎么让沈靳振作,如今看着他红着眼问她是不是见过夏言,甚至为了一个自欺欺人的答案,他都愿意再叫她一声妈了,自从夏言走后他就没再叫过她,不止不让林雨近身,连她这个妈都不能再出现在他视野范围内。
姜琴心里难受得厉害,被掐住的肩膀一阵阵地泛疼,沈靳正赤红着双眸死死盯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我……”姜琴哽咽着,“我哪里还能再见到她啊,要是还能再见到她我还能不把她给你带回来吗?”
眼泪掉得更凶,姜琴哑着嗓子继续道:“我就是偶尔做梦还能再见一见她,我也想向她好好道个歉,可是道歉还有什么用,她又不能回来了。”
肩上的压力骤轻,沈靳收回了手,背过了身,头微微仰着。
“你出去。”
姜琴嘴唇动了动:“阿靳……”
沈靳突然失控,转身手臂直直指向门口:“你给我滚出去!”
姜琴眼泪又流了下来,不敢再吱声,转身走了,略显佝偻的背影落在眼中,沈靳眼中的赤红更甚,矛盾和痛苦的情绪混杂在一起,他不想这么对辛苦养育他长大一心为他的母亲,可是想着夏言受的委屈,想着未来几十年的孤独前行,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不知道,他怎么一夕之间就把人生过成了这个样子。
童童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茫然又害怕地看他。
沈靳哽了哽嗓子,手伸向她。
童童忐忑地走向他。
沈靳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慢慢替她将头发拨好,指腹描绘着她神似夏言的五官,没有说话。
童童小手轻轻拽了拽他袖子,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不哭。”
沈靳动作微顿,看向她:“童童想妈妈吗?”
童童点点头:“想。”
沈靳:“我们去看妈妈好不好?”
他想起了那座他来不及刨开的坟,在乡下,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童童以为沈靳要带她去看的是活生生的夏言,很欢喜地点头,问他:“现在就去吗?”
沈靳没应,摸了摸她头发,转身捡起被他失手砸了的相框。相框被磕了点角,照片里的夏言依然是安静微笑的样子。
胸口痛意再次涌来,沈靳将照片反压在了桌上。
他抱着童童下了楼,小书店的门帘被人从外面掀开,一只白皙好看的手。
沈靳脚步顿住,胸口提起的期待在看到林雨的脸时又放了下来,连带着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林雨没想到沈靳也在,一下也吓怔在了门口,讷讷地冲他打招呼:“沈……沈总。”
见识过几次沈靳的失控,林雨对沈靳的仰慕变成了恐惧,又放不下。
沈靳把童童放了下来,面无表情地朝她走近。
“你找我?”他问。
林雨迟疑点头,又惶恐摇头,看着沈靳一步步逼近,想逃,又想与他靠得更近,人就在这种情绪的拉锯中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沈靳将她逼退到了墙边,她后背贴到了冰冷的墙面上,才惊惧而惶然地看着眼前神色陌生的男人。
“沈……沈总……呃……”忐忑的嗓音突然被掐在喉咙上的那只手掐断。
沈靳一只手撑在墙上,一只手掐着她喉咙,一点点收紧,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中慢慢升起的惊惧。
“不是喜欢我吗?怕什么?”
“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吗?”
“你知道她心脏难受得呼吸不了时是什么感觉吗?”
林雨惊惧地不断摇着头,不断挥舞着手脚想推开他,挣不掉。
童童被吓坏了,大哭起来,哭声惊动了屋后的姜琴和沈靳父亲,刚推开门便被沈靳掐着林雨脖子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两人白着脸上前要拉开他。
沈靳仿似没看到,只是近乎残虐地扣紧手指,看着林雨挣扎,压低了的嗓音,一字一句地问她:“那天,你是怎么得意地向她示威的,你也做一个我看看。”
姜琴被急哭了,使劲拽他手臂:“阿靳,你别这样,你会把她掐死的。”
“掐死了更好。”沈靳盯着林雨不放,“刚好,下去给她赔罪。”
邻里都被屋里的动静惊动了,纷纷跑过来,力气大的上前拖开了沈靳,缓过一口气的林雨捂着被掐伤的喉咙猛咳嗽,眼泪直掉。
童童这一阵和她处得好,林雨经常给她买吃的玩的,年纪小也不知道大人的事,看她在一边弯着腰难受地捂着喉咙哭,“蹭蹭”跑了过去,沈靳抬眸看见,手指向她:“沈童童你给我过来!”
才两岁的孩子哪里懂这些,她被沈靳的厉色吓到,本能往一边的林雨身上缩。
林雨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依赖自己的孩子。
沈靳上前一步将童童拽了出来,旁人怕他又要失控,抓住他手臂。
沈靳笑了下:“你们怕什么,我还能对她怎么样。她就是把我家掀了我又能把她怎么样。”
他上前,盯着林雨的眼睛:“趁着所有人都在,你告诉大伙,我是怎么给了你错觉,让你以为我看上你了。你就好好告诉大伙,你是怎么瞒天过海,让所有人误以为你和我有一腿的。”
“然后再好好告诉大伙,你是怎么逼死夏言,试图顶替她上位的。”
林雨不断摇头,哭得难以自已。
沈靳突然暴喝了声:“说!”
林雨哭得更厉害,手求助地拉住姜琴的手。
有人担心闹大了她一女孩子想不开,上前劝沈靳算了。
沈靳冷笑:“她做都做了,还会怕被人知道吗?”
没人敢吱声。
最后还是姜琴把被吓坏的林雨带出去了。
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童童也被她爷爷带了出去。
混乱的屋子一下安静了下来。
沈靳不敢去夏言的墓看她,痛苦的情绪像毒液一样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她告诉他她不怪他了,可是他又怎么是因为她怪他痛苦的,满屋子都是她生活过的痕迹,是她的气息,却唯独没有了她。
如果非得睡着了、入梦了才能见到她,他宁愿长睡不醒。
沈靳重新回了房间,吃了几片安眠药。
2011年9月4日,他回忆着那一天他做过什么,什么时候睡,又什么时候醒过来。和夏言相识的第二天,所有与那天有关的记忆还是鲜明的。
沈靳在这种回忆中睡了过去,又慢慢醒了过来,做梦一般,夏言在身边,就趴在他胸口上,微微仰着头,打量着他,脸上有些深思的茫然,是她,又不全然是她。


第100章
沈靳手指微动, 碰了碰她的脸颊,温的。
他微怔, 抬眸看了眼, 2011年公司附近的家,外面天色已黑,远处的霓虹在闪烁,世界宁静而平和,脑子里回转的是下午和夏言一块下飞机的情景。
眼眸转动,对上夏言的眼睛。
夏言嘴角动了下:“你醒了。”
脸重新埋入他胸膛上,抱着他。
沈靳一根手臂搭在她腰背上, 垂眸, 哑声问她:“又是在做梦了吗?”
夏言似是笑了下:“是吧。”
人往他怀中轻轻蹭了蹭:“这半年我好像也不停在做梦,感觉整天被关在病房里, 身上插满了管子, 脑子混混沌沌的不清醒,可是又隐约记得有人告诉我, 我和你结婚好多年了, 还有了个孩子, 但是好像处得不太好,你在外面还有人了,心里好像压着什么事总觉得很难受。”
沈靳身体微僵,看向她。
夏言抬起头,看向他:“可是醒来过的时候,我又明明白白记得你告诉过我, 你和她没有关系。我生病走了,你很痛苦。可是好像……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呢。你说,我梦到的那些东西是不是也都是真的啊?”
沈靳喉咙微哽,轻轻点头:“嗯,我们结婚很多年很多年了。”
额头与她的额头轻轻碰上,手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哑声问她:“你梦到的那个身上插满管子的地方在哪儿?”
夏言微微摇头:“我不知道。”
抬眸看他时眼眶也有些红,她冲他笑了笑:“每次我想到你那么痛苦,我就在想,我怎么可能舍得丢下你走了,而且童童还那么小呢。”
说完又笑了下,两只手搂住了他脖子:“你别太难过了,说不定我梦到的都是真的呢,我还想和你一起陪童童长大呢。”
沈靳也笑了下,手掌揉了揉她头发,低头,吻住了她。
一夜安睡。
夏言第二天醒来得有些迟,窗外泻入的光线刺得她睁了眼,有些陌生的摆设让她怔了下,头转动,看到床侧的沈靳。
沈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正单手支着头,盯着她看,若有所思。
看她看向他,他冲她露出一个笑:“早安。”
倾身,捧住她的脸,在她脸颊上印了一个吻。
入睡前的记忆涌入脑中,夏言突然有些分不清,他是哪个沈靳。
她的手也捧住了他的脸,呢喃问他:“你是记得的,还是不记得的?”
沈靳静看了她一会儿,哑声问她:“有区别吗?”
夏言摇摇头,额头抵住了他额头,轻声说:“无论记得不记得,都希望你能像以前那样,好像无坚不摧的一样。”
沈靳笑笑不语,也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了个吻。
“夏言,如果你真的注定只能陪我五年,我不可能还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
他放开了她,与她一块起床洗漱,一块吃早点。
回房换衣服时,沈靳看到了搁抽屉里的离婚证。
他抽了出来,冲一边的夏言晃了晃:“换回来?”
夏言只思考了一秒,点头:“好。”
两人下午一起去了民政局,把离婚证重新换成了结婚证。
新证件到手时,夏言无意看了眼手机,2011年9月6日,当年她和沈靳领证的日子,意外的巧合让她怔了下。
沈靳也看到了,笑笑,没有说话,长臂揽过她,一块回家。
结婚第一天,两人都没去外面庆祝,一起去超市买了生鲜,回家自己做饭,沈靳下厨,夏言在一边打下手。
饭没做完,门铃响了。
夏言和沈靳互看了眼,沈靳搁下菜刀,转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姜琴,局促不安的样子。
沈靳回头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夏言,走了出去,把门虚掩上。
他想劝姜琴先回去,怕夏言看到姜琴又心里不适。
姜琴不肯走,她想和夏言谈谈。
厨房里的夏言没看到沈靳回来,奇怪地回头朝门口看了眼,看到虚掩的房门,困惑地皱了皱眉,放下手中没摘完的青菜,走了出来。
姜琴先看到的夏言,哀求看她:“夏言,我能不能和你谈谈,就十分钟,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的。”
夏言勉强勾了勾唇:“好。”
她昨天回来后没能见到姜琴,两人没谈上。
沈靳拧眉看她,似乎不太赞成。
夏言冲他露出一个笑:“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又安抚地抱住了他手臂,让他先回去忙,她和姜琴进了她隔壁的房子。
房门刚关上,姜琴突然“扑通”一声朝她跪下,泣声和她道歉。
夏言被吓了一跳,上前想扶她起来,没扶动,姜琴只一个劲地和她说对不起,和她说她不是真的嫌弃她,她其实很庆幸有她这么个儿媳妇,只是被愚昧蒙蔽了眼,沈靳没有和林雨有染,是她误会了,都是她的一厢情愿,沈靳是不知情的,求她原谅沈靳,然后述说着她走后沈靳的一蹶不振,央求她如果可以,就是托个梦也好,让沈靳见一见她,放下执念。
话里话外,夏言听明白了一个事,姜琴以为是她阴魂未散,进了她的梦里,她在借这个机会向她道歉。
夏言说不上什么心情,人有时真的蛮奇怪的动物,明明一开始心里怨得很,恨不得再也不见,可是看着那样一个老人老泪纵横地跪在眼前,忏悔痛哭,却是怎么也狠不下心来不管,可是要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心里也还梗着什么东西似的,她终是扶起了她,别的没说,只是轻声告诉她,她没有怪沈靳。
姜琴最后是对她感激着离开的。
从她们进屋沈靳就一直守在门外,没有离开也没有进去打扰。
姜琴开门时他看了眼,叫了她一声“妈”,目光从她脸上落到她身后的夏言身上。
夏言眼眶有些红,但神色还好,很平静。
沈靳留姜琴下来吃饭,姜琴没肯留下,一个人先回去了。
夏言和沈靳把做到一半的晚餐一起做完,而后一起吃的晚餐,一起刷的碗。
洗完最后一个碗,解下围裙时,夏言扭头冲沈靳笑笑:“感觉这一切幸福得像假的。”
沈靳也冲她笑笑,手伸向她,将她拉到身前,另一只手细细替她拨开她脸上的头发,看着她,也不说话。
夏言被他看得脸颊发热,轻声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想看看你。”他轻语,视线落在她脸上,眼神缱绻。
“夏言,”他轻声叫她名字,“昨晚你告诉我说,这半年好像也在断断续续做梦一样,感觉整天被关在病房里,身上插满了管子,脑子混混沌沌的不清醒。其实,这半年来,在我对我的行为无法解释的时候、比如突然拉你去结婚的时候,我感觉我也像做梦一样,梦到你走了,我整天颓废地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也不管童童,还去刨了你的坟,那种心痛的感觉很强烈,所以一开始我就隐约明白,你之于我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只是这个厘清的过程漫长了些。”
他轻轻抱住了她,手掌轻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压靠在胸口,脸颊轻蹭着她的发顶,好一会儿才哑声继续道:“我梦到的都是我切实经历着的,你梦到的也可能是你真实经历着的,或许你并没有离开,只是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还醒不过来。”
他吻了吻她的发顶:“夏言,回去吧。我想和你长长久久地走下去,而不是只有这短短的五年。我和童童还在等你,别让我们等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