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靳手还握着话筒,站在抬头,眼睑微敛,额前垂下的乌黑发丝在眉眼间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夏言看不清他眸中神色,只看到他脸上的平和。
她并不是很能看得这个曾经在她心里纤尘不染的高大男人陷入这种窘境,但也没办法心无芥蒂地重新站到他身边,着急为他解释,他不是那样的人。
夏言选择了起身离开。
沈靳也看到了她,视线在她身上停了停。
男生的嘶吼还在继续,现场从沉寂到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声音越来越大,不知道谁率先打破了沉默,吼了声:“垃圾,滚下去!”
现场很快被带起了节奏,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声响彻礼堂上空。
学院领导怕出事,双手连连下压示意学生冷静,边急急上台,让沈靳先下去。
沈靳收回落在夏言身上的视线,手握着话筒,嘴角微抿起时,他已看向众人。
“在我来这里之前,我曾问我自己,我能不能再以沈靳身份,以安城实业负责人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答案是否定的。我曾坐过两年牢,曾创办过软宸集团,看着它们在我手上一步步壮大,又像扎气球一样,迅速干瘪,还牵连了一群曾对我百般信任的亲人朋友,至今,我仍欠他们一个完整交代。”
“在我还是戴罪之身的时候,我其实不适合再高调出现在人群中。安城实业是几个兄弟和我联手创办,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比我适合走到台前,而且比我更具号召力和吸引力。但我不希望,你们进入公司后才发现,老板原来是个诈骗犯。你们不应该接受这样的欺瞒,而我,也不是诈骗犯。”
“两年前的事我会给所有受害者一个交代,包括我自己。”
一声低沉的“谢谢”后,沈靳将话筒交给了旁边的领导,转身下了舞台。
台下角落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一道微微带怯又无比坚定的女声突然响起:“我相信沈老师。”
音落时,一个高挑女孩已经站到了舞台上。
现场再次哗然。
声音很熟悉,夏言回头看了她一眼,脚步微滞,她认得她,林小姐,林雨。
很多年以后,她成为了沈靳的助理。
夏言没想到她和她原来是校友。
心脏又开始涌起熟悉的挤压感,不是很舒服。
夏言收回视线,转身走了,夜还不太深,微风正好,校道也没什么人。
她手里还抱着厚厚一本画册,本想直接回宿舍,没想到经过后门时,遇到了刚从后门出来的沈靳。
她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里面舞台上还有个无条件支持他的人。
沈靳面色很平静,脸上丝毫没有被轰下台的尴尬感。
“夏小姐。”他客气打了声招呼。
夏言也客气回了声:“沈先生。”
绕过他想先走,擦身而过时,沈靳看到了她手里捧着的画册,封面上精心勾勒的笔筒模型映入眼中时,沈靳叫住了她:“夏小姐。”
夏言诧异回头。
沈靳往她手中画册看了眼:“方便看看吗?”
夏言:“不好意思,可能不太方便。”
沈靳点点头,没强求,视线平静落在她脸上:“我和夏小姐……以前有过过结?”
夏言愣了愣:“没有啊,为什么会这么说啊?”
沈靳:“每次见面,夏小姐似乎对我有着很重的防备和抵触。”
夏言:“……”
“沈先生可能想多了。”
沈靳沉默看了她一会儿,手掌却是伸向了她,意思很明显,他想借她的画册。
人明明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压迫感十足。
夏言不太想给他,不是什么珍宝,她也不知道他要这东西做什么,只是单纯不想和他有太多交集。
“不好意思。”
再一次的拒绝,夏言歉然颔了颔首,转身往宿舍走。
沈靳没拦她,也没再强求,只是随着她一道往前,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也不说话。
路灯将两人身影拉出长长的影子,一前一后的距离,落错交叠在了一起。
微风习习的校道,不时牵手笑闹而过的情侣,昏黄的路灯,透着疏离的熟悉身影,陌生的时空……种种意象糅叠在一起,莫名生出些伤感情绪来。
夏言脚步停了下来。
沈靳侧头看她。
她没有回头,只轻声说:“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沈靳脚步微顿,看向她,她半张脸隐在夜色下,他的角度只看得到她柔美的侧脸,很年轻很温软文静的一张脸,面色是平静的,却总像透着些什么。
沈靳说不上来。
“抱歉。”他温声道歉。
她没应,转身走了,他也没再跟上。
夏言宿舍在五楼,门口就正对着校道。
她走出楼梯时,一扭头便看到了还站在校道上的高大身影,单手插在兜里,微微仰着头,在看对面教学楼led大屏幕上滚动跳出的学生设计作品。
她们学院的特色,会不定期将学生采风或者设计的优秀作品通过大屏幕展示出来。
林雨已经从礼堂追了出来,叫了他一声,朝他跑了过去。
这个点的晚会已经接近尾声,学生正陆陆续续地散场,校道上人渐多,很多都是刚在礼堂里亲眼目睹他是怎么从万人追捧到万人唾骂的,看着他的眼神不免就带了些意味深长,三三两两的,都刻意绕开他站着的地方,不时回头偷偷看他。夏言从楼上往下看的视野,能看得出那种突然凑近又悄悄回头的身影里藏着的指指点点。
他是个声名狼藉的男人。
当年她认识他时就是,现在转了一圈,还是一样。
他似乎已经很习惯于这种唾弃,从不辩驳,也不与人红脸,对任何指责任何目光,他向来是平静接受的。
后来冤屈洗净时,面对众人的谄媚讨好,他也是始终平静的,没有欣喜也没有得意。
这样的他,曾让她误以为他是个属佛的男人,所有情绪到他那里似乎都被收归成了恒缓的平和。爱恨嗔痴贪恋狂,所有普通人该有的情绪在他身上都仿似不存在般。后来才知道,他骨子里还蛰伏着只猛兽。他的不动声色里,都藏着抽筋剥骨式的的狠绝。
夏言不知道这重走的五年会走向一个怎样的结果,她和他都没有依循着那五年的轨迹相识结婚,他的公司和他现在面临的困境,都不是她能依凭那五年记忆能下定论的。她只知道,以沈靳现在的名声,他这一段创业路会走得异常艰辛。
在三三两两刻意绕开他行走的学生里,朝他走近的林雨显得尤其的引人注目。
舍友余声声和陈姗姗也刚好上楼,一眼便看到了楼下的沈靳和林雨。
余声声“呀”了声:“那不是刚才被轰下台的男人和替他说话的女生吗?”
“那女生脑子有坑吧,这种人也敢公开挺。”陈姗姗愤愤接话,“这种男人就靠着张脸坑蒙拐骗的,这明摆着要骗财骗色的。”
夏言回头看了眼陈姗姗,她对沈靳的鄙夷毫不掩饰。
“他……说不定是被陷害的呢……”
迟疑了下,夏言还是忍不住为沈靳说了句话,换来陈姗姗照着脑门的一记轻拍。
“对哦,长得太帅,被设计陷害了……”话完她自己先笑了,又拍了夏言脑袋一记,“电视剧看多了你,你以为全世界就他无辜啊。”
夏言揉着被拍疼的脑袋不说话了。
这一次的事在学校上没掀起太大的风波,但是还是对安城实业的招聘造成了不小的阻碍,获奖的学生没几个敢签安城实业,其他岗位也招不到人。
这些后续是夏言几天后听余声声八卦的,回家时也听她母亲徐佳玉提了一些。
那天住院后,徐佳玉和姜琴莫名就看对眼了,不止暗地里撮合两人相亲,最近几天都开始相互窜门了。
夏言不太喜欢徐佳玉和沈靳那边的人走太近,因此回家撞见来窜门的姜琴时,她心情有些复杂,但二十多年来接受的教育让她没办法对着一个完全不知情的老人摆脸色,因此客气打过招呼后,便借口学校还有事从家里逃离了。
今天周末,余声声和其他室友都去了KTV放松,她心脏不太好,本来想回家休息的,现在家里回不去,一个人在外面晃得有些茫然,干脆给余声声打了个电话,也去了她们那儿。
余声声和陈姗姗等人唱歌正嗨着,夏言刚推门进来就把她拉到了屏幕前,塞了支话筒给她。
夏言因为身体原因,加上父母一直在耳边念叨,为了不让他们担心,过去二十多年一直活得小心谨慎,二十多年没离开过这座城市不说,连这种宿舍的集体活动都鲜少参加。
她在重症监护室时,那种弥留之际的感觉强烈,那时她是有些遗憾的,二十多年,她从来没有好好活过。
如今对于这种似梦非梦的处境,她除了坦然接受,其实是有生出尝试不一样人生的念头的,所有她曾经来不及体验过的人生,她都想好好感受一遍,工作,恋爱,旅游,冒险……以及没有沈靳的生活。
所以当余声声把话筒塞到她手上时,从没开过嗓的她在小小的紧张后,还是跟着节奏唱了起来,而且唱得还很不错。
她的身体其实也没糟糕到让她唱个歌都呼吸加促,夏言觉得她记忆里的那二十几年似乎真白活了。她几乎没有过任何的集体生活。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她其实也是个正常人。
但到底性子内敛,不像余声声,能肆无忌惮地抱着麦克风在包间里嘶吼,或是像陈姗姗那样,拎起一罐啤酒,拔了拉环就往嘴里灌,包间里还有男生在,她唱完一首歌时脸颊还是有些烫红,把话筒交给旁边人后便安静坐在了一边。
鼓掌声突然从角落响起,一下一下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第6章
夏言循声扭头,看到坐角落里的高大男生,眉目慵懒,手臂正随意搭在沙发背上,微屈起的两只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
夏言认得他,叫程让,学院里算小有名气,但不是国民校草式的名气,是声名狼藉的小富n代。狂傲,放荡不羁,豪车美女……等字眼是他所有的标签,但人长得帅气是事实,也有些小才华,玩音乐玩摄影的人,歌唱得不错,学校舞台上的常客。
夏言看过几次他的登台表演,都是情歌演绎,那个时候的他褪去了生活中所有的狂妄不羁,眼神里的深邃与演唱时的投入,轻易营造出深情的假象。
一个有身材有颜值有点小钱,狂妄恣意,可潇洒随性可深情的男人,尽管唾弃的人不少,趋之若鹜的也不少。
夏言和他虽是同班,但算不得熟。程让是大三下学期才插班进来的,原是高她们一届,大三时据说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让人给砍了,休学养了一年伤,大三才作为插班生进了她们班,但到底不是同届学生了,加之他的圈子与她们这些普通学生也不大一样,也混不到一块去。平日里也狂妄惯了,逃课是常态,因此平时除非重点课,能见到的机会并不多。
夏言不知道余声声她们怎么和程让搭上边了,刚进来时也没留意,如今看他鼓掌的模样,到底是还不太习惯和人相处,总有些尴尬,看了他一眼后便假装淡定地转开了视线,程让反倒倾身拎了罐啤酒,朝她坐了过来。
“唱得不错。”他说,拔了拉环,将啤酒递给她。
包间里另有两个男生也在,看他献殷勤,都跟着起哄。
夏言轻轻摇头:“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那几个男生不是同个班的,大概是没见过程让被女生拒绝,起哄声更大。
夏言不太习惯这种焦点的感觉,默默往旁边坐了坐,眼睛转向电视屏幕,看陈姗姗她们唱歌。
余声声抽空回了下头:“程让你瞎闹什么呢,我们言言身体不好,不能随便喝酒。”
这种个人健康问题时刻被人惦记在嘴里的感觉让夏言有些尴尬。
“也不是啦,我只是不太习惯喝酒。”
程让却是偏头盯着她打量,也不说话,完全没考虑这种打量会不会让人不自在。
“不好意思,我去个洗手间。”
歉然扔下一句话,夏言起身离开,刚拉开房门便被门口拎着酒瓶、吊儿郎当站着的几个男人给一步步逼退回包间。
“程让呢?你他妈躲哪儿去了?”
其中一个男人粗声开口,用力推开了房门,看着来者不善。
屋里音乐戛然而止。
夏言想先退回包厢,刚挪了一小步,冷不丁被那人掐住了肩膀,拽到身前。
程让倏地站起身:“放开她。”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夏言反倒成了靶子,肩膀被掐得更紧,直接被那人拎到了身前。
“呦,怜香惜玉了?”轻笑过后,那人手指轻佻地沿着夏言脸颊往脖子轻滑了圈。
夏言缩着身子想避开那只手,也不敢蛮力挣扎,她知道那颗心脏有多脆弱,不能大喜大悲,也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程让已搁下酒瓶,慢悠悠地站起身。
“有事冲我来,挟持一个小女生算什么事?”
余声声也搁下了麦克风,拿过手机:“你他妈再不放开她,我报警了。”
“怎么回事?”
突然插入的男嗓让对峙的画面暂缓,熟悉的音色让夏言不觉扭头,沈靳高大的身影映入眼中,一起的还有沈桥。
沈靳也看到了她,视线在她脸上停顿过后,看向拎着她的男人。
这样的场面让夏言有些窘迫,她被人拎小鸡似的拎在胸口,还无法反抗,画面算不得多好看。
拎着她的人也是狂妄惯的人,狠狠睨了沈靳一眼:“和你没关系,识相的话就滚远点。”
沈靳看她。
夏言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出手相助,也只平静看了他一眼。
沈靳手掌突然就伸向了她。
夏言垂眸看着横在眼前的手掌,眼神一时有些复杂。
拎着她那人突然恶狠狠啐了声:“你他妈多管……唔……”
下巴突然吃了一拳。
夏言甚至没看清沈靳怎么出的拳,肩膀桎梏骤轻时,她被沈靳拽着手臂拉到了身后。
挨了拳头的男人瞬间就炸了,挥着拳头朝沈靳扑了过来,沈靳身体稍稍往后一侧便避开了他的拳头,他再挥过来时沈靳扣住了他手臂,稍稍一用力便将那根手臂反扣在了他后背,而且似乎力道不轻,夏言看到了他骤然变白的脸色。
她站在沈靳身后,默不吭声。
沈家几个兄弟哪个不是练家子出身,只不过除了沈遇是警察出身,沈桥曾是个小流氓,沈靳……年少时也算不得什么好人。
闹事的几个人看着头儿被制服了,也不敢轻易上前找事。
沈桥麻溜地给KTV前台打电话。
工作人员很快派了保安过来。
沈靳放开了那人,扭头看夏言:“你是要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走?”
夏言不敢再留在这里。
程让这人比小流氓出身的沈桥还复杂,被人砍到要休学的人,如今唱个歌都能撞上寻仇的,她只是想体验正常人生活,没想领便当或者进医院,因此在安全和沈靳之间,她还是选择了沈靳,跟他一块出了KTV,上了他车。
“刚谢谢你。”车门关上,夏言嗫嚅着道谢。
他是一贯的平静:“不客气。”
抬头看了眼路况,问她:“要去哪儿,我顺道送你一程。”
“前面路口放我下来就好。”夏言指了指前面。
沈靳点点头。
“你怎么会惹上那些人?”车子行驶了会儿,沈靳突然问道,侧头看了她一眼,“看你不像是和那些人混的。”
“……我只是和同学去唱个歌。”只是倒霉了点而已。
电话在这时响起,她母亲打过来的。
夏言刚接起,徐佳玉偏大的嗓音已经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言言,回来了吗?你姜阿姨今晚留在家里吃饭,你也一块回来吃个饭吧。”
电话那头隐约还夹着姜琴的声音。
沈靳突然扭头看她:“我妈在你家?”
夏言不大自在地抿了抿唇,头微微点了下:“好像是。”
沈靳:“我顺路送你回去吧。”
夏言迟疑了下,点点头。
沈靳开了半个多小时,快到夏言家时才隐约觉得不对劲。
夏言没告诉过他地址,但这一路走来,他几乎是依着本能在行驶,明明没走过的路,却又轻车熟路般,异常熟悉。
他车速慢慢缓了下来。
夏言下意识指了指前面三岔路口:“那里放我下来就好了,我家就在……”
“前面”两个字一下停在了舌尖。
她忘记告诉他地址了。
或许是潜意识里还是将他当成了那五年记忆里的沈靳,所以完全没有要告诉他住址的意识。
可是他这一路走来,走的确实她回家的路。
“你……”她心绪一时复杂,不觉看向他。
第7章
他眼神对上她的,深敛的瞳孔里,有她看不懂的困惑。
他显然也在困惑,为什么会认得路。
夏言轻咳着收回视线,不说话了。
沈靳也已恢复了正常:“前面右转是吧?”
夏言微微点头,“嗯”了声。
车子再次重新上路,直接把她送到了她家门口。
夏言和他道了声谢后推门下车。
沈靳也一块下车,单手撑在车门上,四下看了眼,视线突然落在了她身上:“夏小姐。”
“……”夏言疑惑看他。
沈靳:“夏小姐刚才似乎没告诉过我地址。”
夏言愣愣点头:“好……像是。”
然后沈靳看着她不动了,又是那种带着压力的逼视眼神。
夏言也困惑地皱了皱眉:“对哦,沈先生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沈靳:“夏小姐似乎很笃定我认得你家路?”
夏言依然是茫然神色:“我看你没问,以为你妈和你说过了。”
她家大门在这时被人从里面推开。
听到引擎声的徐佳玉迟迟没看到她进屋,不放心出来看看,一眼便看到了立在车子两边的夏言和沈靳。
她认得沈靳,对他那天晚上半夜敲门找夏言记忆犹新,不觉皱眉叫了他一声:“沈先生?”
沈靳客气地和她打了声招呼:“阿姨。”
夏言和他挥手告别:“谢谢你送我回来,麻烦了。我先回去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转身想走,徐佳玉已低低斥了声:“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人家沈先生特地送你回来,也不请人进来喝杯茶。”
人已看向沈靳,邀他进屋坐坐。
沈靳看到了夏言微微僵直的背影。
他轻轻点头:“好。”
进屋后,姜琴也在,看到夏言时略显局促地迎了上来。
夏言面对她时心境总有些复杂,客气打了声招呼后便先回了房。
姜琴也看到了随后进屋的沈靳,诧异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夏言。
“妈,你怎么会在这里?”沈靳问。
“我和你徐阿姨最近一块学舞蹈,过来坐坐。”姜琴平静回,又问他,“你又怎么会在这?”
“顺路接你。”沈靳淡声应着,注意力被墙上挂着的手工草编挎包吸引,盯着看了会儿,扭头问徐佳玉,“徐姨,这包哪买的?”
徐佳玉:“夏言自己做的。她平时闲着无聊,就爱瞎弄些手工编织包,或者做些皮包印花。她房间还一堆呢。”
沈靳抬头看了眼楼上:“方便上去看看吗?”
徐佳玉自然是同意,她对沈靳向来满意,能有机会让夏言和他多接触,她自然乐意不过,直接领着沈靳上楼了,去敲夏言房门。
夏言一打开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沈靳。
徐佳玉在一边笑着道:“言言,沈先生很喜欢你楼下的手工艺编织挎包,想上来看看。”
沈靳视线已穿过她肩膀看向里屋,一眼便看到了里屋衣帽架上摆着的各式包包,有原木色与棕色交织的编条托特包,有三色错落的手袋,以及纯色牛皮编织包等,精细的做工让他不觉偏头看她:“你自己手工做的?”
夏言回头看了眼,略显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对。”
沈靳:“方便进去看看吗?”
“可能……不太……方……”
夏言没拒绝完,沈靳已轻轻推开了门:“不好意思。”
人已进屋。
夏言握在门把上的手垂了下来,一口气轻轻吐出后,她回头看他。
沈靳似乎对她房间这些小摆件很感兴趣,他也确实有些惊艳感。
她的房间很大,除去里头屏风隔开的卧房,外头俨然一个小型工作室。偌大的落地鞋帽架上,摆满了各式手工编织包,有纯色编织,也有印染图案,还有未完工的作品,藤编、布编和皮条编都有。
鞋帽架另一头长桌上,摆满了各色设计图纸和印染材料。
沈靳伸手去拿,夏言下意识压住。
两人动作几乎同步,夏言更显急切一些。
沈靳转眸看她。
夏言抿了抿唇,松开了手。
沈靳拿起看了会儿,扭头看她:“这里所有东西都是你设计和手工制作的?”
夏言迟疑了下,而后点点头:“对啊。”
沈靳:“怎么会想到做这些?”
“家里祖祖辈辈就做这东西的。”接话的是夏言母亲徐佳玉,“但这东西现在不好挣钱了,言言爸爸要养家,还要负担言言医药费,不能死守着这东西,改行了。言言从小身体……”
“妈。”夏言不想徐佳玉说太多,轻叫了她一声。
徐佳玉以为她是担心沈靳知道她身体不好嫌弃她,给了她一个了然的眼神,而后笑转向沈靳:“你们先聊,我先下去准备晚餐。”
她那一眼看得夏言心情有点复杂,她压根没这么想,干脆顺了她的话往下说:“我从小身体不太好,常年在家养病,有点无聊,就捣腾这些东西了,顺便挣点医药费。这东西利用互联网包装一下,还是能挣点钱的。”
沈靳看她:“什么病?”
夏言扭头避开了他的眼神:“活不太长的病。”
一下想到了重症监护室里艰难向乔时交代遗嘱的事,那时她真觉得她快活不成了,现在的感觉……对于那时的沈靳和童童来说,她或许真的已经不在了。
背后的沈靳沉默了下来。
夏言心头也涌起些伤感,她不太喜欢这种负面的情绪,随手拿起一个包,看向沈靳:“沈先生知道Bottega Vea,宝缇嘉吗?一个来自意大利的世界顶级奢侈品牌。时尚界有句话叫,‘当你不知道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时髦态度时,可以选择LV,但当你不再需要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时髦态度时,可以选择BV’。这个品牌最大的特色就是纯手工工艺制作的编织包,用的就是意大利传统皮革工艺。”
沈靳抬眸看她,等她说完。
“我们有几千年的编织工艺品历史,早在六七千年前的河姆渡文化时期就有了以二经二纬法编织的苇席残片。这么长的历史积淀下来的民族工艺,难道就打造不出一个具有中国元素的BV品牌?”
“宝缇嘉是由最初的皮包慢慢扩展到了服装香水、家居等领域。沈先生既然也是以高端家居为起点,为什么不尝试开辟两条产品线,两个品牌?将编织工艺与家居和时尚鞋包融合,在家居皮具市场中另辟蹊径?以沈遇父母家的明星资源,这应该是很好的一个推广平台。”
沈靳平静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以高端家居为起点?又是怎么知道沈遇父母的情况?”
“……”夏言一下有些哑言,她只是想化解刚才的伤感情绪才随意起的话头,没想着说着说着就忘了眼下处境。在她和他结婚的那五年里,她从来没有直接参与过他的工作,但多少知道他的公司主营什么,以及一些经营策略,电视广告都在那播着。
当年的安城实业没有开辟时尚包具这一条产品线,这个想法是她曾经肖想过许久,但困囿于身体问题从来没有机会付诸过行动的。对于这些没来得及尝试的东西,她多少是遗憾的。只是她的小心翼翼最终也没能给她换来什么好结果,反倒成为她和他渐拉渐深的鸿沟,成为所有人眼中的“不匹配”,还生出诸多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