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字让心口有种轻飘的奇妙感,对于这段稀里糊涂的婚姻,他接受得异常平静,似乎合该如此。
但也不正常,没有哪一对夫妻结婚后还像陌生人一般,也没住到一块,对于这种分居的生活,他也接受得异常平静。
他和她没有感情基础,除了稀里糊涂扯的证,她和他的状态其实并没有任何改变。
回过神时,沈靳发现他花了太多时间在揣摩夏言和纪沉的心思上,这于他也不太正常。
他很快收起了这种不正常,将心思放回今天的事情上,想起稍早前宋乾离去前愤恨的眼神,沉吟了会儿,给沈桥打了个电话,让他盯着宋乾一些,并把他这几年的活动情况,在紫盛的工作情况以及紫盛的内部团队情况调查一下。
在获取资讯方面沈桥效率向来奇高,第二天下午便将调查结果给沈靳带过来了。
当年软宸破产后,紫盛收购了整个软宸,宋乾带着软宸的产品线和技术团队营销团队加入紫盛,目前任紫盛的营销总监,兼管设计部,但设计部真正有实权的是周少辉,曾经的软宸集团设计总监。
沈靳记得这个人,有点小才华,好长篇大论讲大道理,没什么主见和判断力,容易被鼓动。
沈靳拿过签字笔,将周少辉名字圈了出来。
沈桥就在一边看着,没看明白沈靳的意思:“二哥,这是要干嘛?”
“设计部虽然不是宋乾实质在管,但他能在紫盛做到这个位置,靠的就是他带过去的两支团队,设计团队和营销团队。懂营销的人千千万万,但对我们这行来说,好的设计师和工艺师却是几年难遇,当初软宸的设计团队很大一部分是我亲手培养起来的,专业能力我还是信得过的。如果我把这支队伍挖了,宋乾在紫盛也就没了立足之地。”
沈桥皱眉:“挖一两个人还行,挖一整个团队有点难吧?”
沈靳抬头看他:“你别小看周少辉这个人。人虽然墙头草了些,但鼓动起人来还是挺有一套,而且他底下那批人从软宸集团时期就跟着他了,他在他们中间还是有些威信力的。”
“我们首批产品推出去了,下一个目标就是他。”
夏言刚好推门进来:“什么下个目标?”
沈靳抬头看她:“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今天先在家休息?”
夏言:“我没事。在家也没什么事,不如来公司和大家一起忙。”
沈桥转头看她:“怎么了?”
夏言手上已经拆了绷带,又穿着长袖,外表看不出什么问题。
“没事,就手受了点伤。”夏言说着看向沈靳,“我好像有听到你们在聊宋乾,他又怎么了?”
想起昨天沈靳扭了他手臂的事,眉心当下拧了起来:“不会因为昨天的事又找你麻烦了吧?”
她看宋乾这人不是什么善茬,沈靳昨天对他算是故意伤害了,他要是拿这事大肆发挥,夏言还真点担心沈靳又得进去关几天。
沈桥不知道昨天的事,一看夏言脸色人也跟着忐忑起来:“昨天宋乾怎么了?”
夏言迟疑看了眼沈靳:“他折了宋乾一只手。”
沈桥:“……”
嘴以“O"型状张了2秒后,沈桥小心看向沈靳:“二哥,真的假的?”
当下拍桌子:“怎么不叫上我,要不是你拦着,我早想把那龟孙子教训一遍了……”
沈靳看了他一眼:“你是痛快了,你让老五怎么做人,是抓你,还是不抓?”
沈桥没了声音,又忍不住小声嘀咕:“那你还折了人家一只手……”
沈靳轻搁下手中文件,平静看他:“谁说的?谁看见了?有证据吗?信不信我能反告他诽谤?”
沈桥:“……”
眼睛偷偷看夏言,看夏言眼观鼻鼻观心的不说话了,手习惯性偷偷拽她,刚伸到一半便被沈靳拍了下来:“别乱动,她手伤着。”
沈桥心思一动,当下明白过来,冲沈靳挤眉弄眼:“二哥,二嫂受伤和宋乾有关?”
夏言手肘不动声色地往他手臂一撞:“别乱认亲戚。”
沈桥嬉皮笑脸地躲开:“是或不是咱心知肚明就好,我手机还存着照片呢。”
利落收起桌上资料,边道:“好啦,我不打扰你们了。二哥,还要查什么你尽管吩咐就是,我先去忙了。”
一转身溜出了办公室,还不忘体贴把门关上。
夏言手指了指身后,看向沈靳:“你……是不是该澄清一下?”
“怎么澄清?”沈靳抬头看她,一手拿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随便划了几下,手机屏幕转向她。
夏言看了眼,怔了下。
屏幕上是沈靳抱她的照片,就在这个办公室,照片里全然依赖他的她是陌生的,他抱着她的样子、他的神色、他的眼神也都是陌生的。
照片是沈桥偷拍的那张,他发给了他。
沈靳收回手机,已换了话题:“手好些了吗?”
夏言迟疑点了点头,人犹陷在那张照片的冲击中,犹豫了下,手伸向他:“能不能……把那张照片删了?”
沈靳倏地看向她。
夏言不大自在地扯了扯唇:“这个照片留着……是挺容易让人误会的。”
沈靳没说话,转身在办公椅上坐了下来,从抽屉里拿出了个红本本,指尖压着缓缓推向她。
夏言看清那个小红本样子时,大脑一下空白。
沈靳看着她,一字一句缓缓开口:“名正言顺。”
夏言:“……”
办公室门在这时被人从外面推开,沈桥的粗嗓门传来:“对了二哥,楼下有几个自称陈家村的手工艺师傅,说是你让他们来找……”
“你”字在看到桌上的结婚证时卡在了喉咙里,沈桥惊讶地看了看沈靳,又扭头看夏言。
夏言大脑再次呈现空白,但这次反应很快:“沈总,我昨天就说了,你拿陈伯他们什么东西不好,非得拿人家结婚证当凭据。”
上前一把抽走了结婚证,面色自如地看向沈桥:“老六,你刚说陈家村的手工艺师傅已经在楼下了是吧?来了几个人,都让人接待了吗?”
“啊?哦,嗯……”沈桥脑子也一下跟着混乱,“有五六个吧,已经让前台接待了。”
眼睛好奇瞥了眼她手中的结婚证,困惑地挠了挠头:“别人的结婚证啊?”
“对啊。”夏言回以一脸从容,看了眼沈靳,“我只见过别人收身份证收钱当抵押凭据的,还没见过谁连别人结婚证也要的。”
沈桥附和点头:“我也没见过。”
沈靳手压下电脑,站起身,目光朝夏言平静扫来:“夏小姐说了算。”
举步往门外走,夏言也跟着一块出去,沈桥本来也要跟上,夏言阻止了他:“老六,你先帮我找点紫盛最近两年的爆款产品可以吗?我右手伤着用不了电脑,怕一会儿来不及。”
沈桥爽快点头:“没问题。”
沈靳和她一块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他转身便抽走了她手上的结婚证:“看不出来,脑瓜子转得还挺利索。”
“没沈总坑人利索。”夏言手伸向他,想将东西拿回来,沈靳手一偏,东西塞入了西装口袋,“你还真想拿去还陈伯?”
他的话提醒了她,她没带包,东西总不能堂而皇之地拿在手上。
电梯门很快打开,前台大厅坐了五六号人,全是昨天陈家村的人,除了村长陈伯,还有揍人的陈四,程让也还在,正诧异看着拘谨坐在沙发上的众人。
看沈靳和夏言过来,程让也跟着站起身,朝沈靳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沈哥,这都是来干嘛的?”
陈伯也看到了沈靳,局促站起身,打了声招呼:“沈总。”
沈靳扫了众人一眼:“这是做什么?”
陈伯低低道:“昨天的事实在对不住,是陈四冲动了。”
“昨天你不是说希望大家能到公司上班吗?我们就是想来问问你,这事儿还算吗?”
沈靳面色平静:“大家愿意加入公司我自然是欢迎,不过对比大家的态度和今天的态度……”
沈靳看向陈伯:“我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伯昨晚给我打了电话。”说话的是沈遇,刚从电梯下来。
夏言回头看他,沈遇和沈靳一样,面色沉稳平静。
安城宗族观念重,对于族长这一略古早的头衔有种莫名的敬重,沈遇是当地人推出来的族长,以前是个警察,为民办事,在安城声望很高。
夏言估摸着陈伯给沈遇打电话是求证沈靳的事,以及公司真实情况的。
有了沈遇做保票,自然也就放下了成见过来。
沈靳也瞬间了然:“谢谢大家信任我。我很认可大家的手艺,也很能理解大家昨天的心情。从公司经营角度以及我个人对传统手工艺的执着角度来说,我很欢迎大家加入公司。但从我个人情感角度来说,我的人受了伤,没有得到一句道歉,我是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的。”
“在我看来,作为一个手工艺人,除了有技艺,有匠心精神,人品也是我同样看重的地方。一个好的作品必须是凝结着创作者的情怀和胸怀的。”
现场几人一下面面相觑。
陈四面上有些尴尬,人也不是刁钻的人,迟疑着上前,局促道歉:“沈总,昨天是我冲动了,实在对不住。”
沈靳面色是平静而温和的:“陈四,你不用和我道歉,就是你真打在我身上了也不用和我道歉,换我站在你的立场,我也可能会做出那样的失控行为。那件事即使主要责任不在我,也是和我完全脱不了干系的,我欠你们的,我会给你们交代。”
陈四茫然抬头,有些不明白沈靳的话。
陈伯到底是历事多的,一下明白了过来,轻轻扯了扯陈四,让他给夏言道歉。
陈四也明白了过来,诚心向夏言道了个歉。
沈靳也没刁难,都是朴实的人,只是有些脾气爆了点,要进公司,规矩还是要立起来以后才好管理,因此道过歉后全都留了下来。
程让看着这一切,一下全明白了过来,两天前沈靳去罗良镇是去招人的。
程让想起那天的忙里忙外,隐隐生出股被沈靳耍了的念头,心里憋屈,也不敢找沈靳理论,晚上和程谦吃饭时就和他吐槽起了这个事。
宋乾也在,昨天被沈靳折了的胳膊还隐隐作痛着,闻言搁下了筷子:“这倒像沈二的作风。他那公司也成立有一阵了吧,但一直没产品,干养闲人,这不太像他的行事风格。”
说着看向程让:“程让,你现在不是在沈二公司吗,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程让看他:“什么风声?”
第53章
宋乾:“沈二打算推什么产品, 怎么推?公司内部都招了哪些人?我听说古巷的老王让他给笼络去了?”
程让嘴角一弯,笑了:“宋哥,你这是把我当探子使唤呢。”
宋乾也跟着笑:“什么探子不探子的,要不然你以为商业间谍怎么来的。”
“这沈二要起来了,威胁的可是你哥和你家。”
程谦正在看报纸, 头抬都没抬:“别扯我。”
宋乾身体稍稍靠向程让, 声线稍稍压低:“程让, 那个和沈靳同进同出的女孩是你大学同学吧?她在公司应该是负责设计类的工作,你看看能不能和她聊聊,打听一下他们公司主推什么产品, 什么主题, 什么方向。”
程让歪着头看他:“然后呢?”
宋乾:“最好是从她手上拿到设计图稿。”
“刚毕业的年轻小姑娘, 对商业机密保密意识不强, 你们又是同学,随便套个话就出来了。”
程让嘴角微微弯起,手肘撑着桌面,缓缓倾向他, 在他耳边低低道:“宋哥,你给我家打工,却指望我去给你当枪使,想什么呢?”
宋乾面色一下变得难看。
程让面上依然挂着笑:“再说了,其实说实话,我特别不齿你们这种出卖兄弟的下三滥……”
程谦抬头看了他一眼:“程让!”
程让冷笑靠坐回了座椅,拿过筷子, 夹了块排骨,兀自啃骨头,没理会两人。
程谦看向宋乾:“宋总,程让年轻不懂事,得罪的地方还望别往心里去。”
宋乾干笑:“怎么会。”
陪着吃了顿饭后,这才悻悻然离去。
程谦看着宋乾离开,也收了脸色,手中报纸一卷,“啪”一下拍在了程让脑袋上:“到底有没有脑子?”
程让摸着被拍疼的地方:“哥,干嘛呢?”
“宋乾什么人,他这种连兄弟都出卖的货色,你当面给他小鞋穿,这不是上赶着让他背后给你捅刀?”
程让轻哧:“我和他既没利益关系也没合作关系,我要是乐意,去公司了他还得毕恭毕敬叫我一声程总,他能捅我什么刀?”
程谦看了他一眼:“当年他拿沈二怎么样了吗?结果呢?沈二还不是一样让他整进去坐了两年牢?”
提到这个程让还有些气:“哥,既然你也知道他什么货色,怎么还留这种人在身边?”
“我自有我的用处。”程谦站起身,招了服务员过来买单,“宋乾这种人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没几分真本事,心气高气量小,善妒,伪善,又虚荣异常,能忍常人不能忍的事。对这种人,把他虚荣心养住了就够了。你别给我瞎扯后腿。”
买完单,与他一道出了门,边道:“你还打算在沈二公司混到什么时候?”
程让晃着车钥匙:“想回来再说。”
程谦皱眉:“真看上你那同学了?什么家庭背景调查清楚没有,别又……”
“哪能真看上。”程让轻笑打断他,“夏言人是挺不错,性格温婉长得也漂亮,宜家宜室,但就是太宜家宜室了,玩不起。”
话完脑袋又挨了一记敲。
“玩得起的你一个都别给我带进家门。”程谦说。
程让摸着脑袋:“你想多了。”
“你都没成家,我还比你小好几岁,更没影儿了。”
“我就是想进沈哥的公司。”程让看向他,“沈哥是行家,专业的,他干的是挖掘的事,你就是个商人,挣钱的活,咱家又不缺钱,在公司没劲,不如跟着沈哥一起干,带感多了。可惜沈哥防我防得厉害,除了前台大厅、洗手间和食堂,我哪都去不了。”
程谦笑:“连宋乾都知道找你去打探公司机密,沈二会想不到?他不防你防谁?”
程让摸着鼻子不说话。
程谦远程遥控开了车门:“我先去古巷走走,你先回去。”
人走到车门前,又回头警告他:“别又去花天酒地,年纪不小了,该学着收敛了。”
“知道了知道了。”程让不耐地冲他摆手,上了自己的车,走了。
年龄差的关系,程谦对于这个弟弟向来是纵容的,只要不过火,他一般不会理会,顶多在旁边提点几下。
他对他这个哥哥还是带着几分敬重,提点过的话也还是会放在心上,因此对于程让,程谦一向放心。
看着程让离开后,程谦也上了车,去了安城古巷。
做民俗工艺相关产业的,平日里都爱来这里。
但就像程让说的,他只是个商人,是个外行。他喜爱这些东西,只是单纯的喜欢,并不懂得从专业角度鉴赏。这点他是比不上沈靳,程谦一向承认,但对人性的把控上,程谦自认沈靳还比不上自己,如若不然,他的公司也不会落到他的手上。
他到古巷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古巷里人不多,昏暗的街道里,只稀稀落落几个人。
除了游客和真心爱好手工艺和传统文化的人,这条古巷一向少人涉及,也因此才保留了它与外面繁华都市截然相反的古韵和幽静。
程谦也不是要去做什么,只是人在巷子里走,原本浮躁的心思也会跟着外边的宁静慢慢沉淀下来。
经过王叔铺面时,程谦习惯性往里看了眼,铺面还开着,不算明亮的灯透着晕黄,王叔正坐在八仙桌前忙活,右手拿着编织到一半的花篮,左手捏着藤条熟练穿梭。
他的左手边是正单手托腮看他忙活的夏言。
昨天刚在医院见过,程谦一眼便认出了她。
那一次约夏言吃饭,他是以着帮程让把关的心态看她,因此不动声色地把她打量得彻底。
他对夏言的印象不差,人虽然纤瘦了些,但气质清新干净,长得楚楚可怜的很讨喜,人看着有些拘谨,不太爱说话。
她看着王叔忙活时也一直没出过声,只是单手托腮,眼睛盯着王叔的手在看,但没有什么焦距,面色很平静,也有些空,似乎走神得厉害。
程谦说不上什么感觉,那种茫然又略带忧伤的神色抓住了他的脚步。
他迟疑了下,走了进去。
“王叔。”程谦客气打招呼。
王叔扶着黑框眼镜缓缓抬头,视线在他脸上慢慢凝成焦点,看清了来人时,他嘴角已咧开笑,搁下手中东西,笑站起身:“程总怎么过来了,吃过饭了吗?”
“刚吃过了。”程谦也微笑回,寒暄着拉过了张凳子,在夏言对面坐了下来,看向王叔刚搁下的花篮,笑道,“王叔在忙什么?”
王叔笑:“就一些小玩意,打发打发时间。”
阴影和压迫感随着程谦的落座压下来时,夏言终于从刚才的放空中回过神。
她和程谦不熟,也不是很擅交际的人,程谦一坐下来她人也显得有些拘谨,不大自在地冲程谦打了声招呼:“程总。”
程谦也客气颔首,找了话题:“夏小姐似乎很喜欢来这边逛?”
夏言愣了下,没想到程谦会主动聊起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但很快反应过来:“也没有,就偶尔有空才过来逛逛。”
以前是来得多一些,最近工作忙,她已经好一阵没时间过来,今晚也是因为心情烦闷才过来散散心,沈靳手机那张照片里的他……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认识沈靳那么多年,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那样的神色,像失而复得般的……小心翼翼。
“夏小姐?”程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走神。
夏言赧颜笑笑,看向他:“程总今晚怎么有空过来了?”
程谦:“就随便逛逛,走着走着就到这边了。”
夏言了然点头,没接话,她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和程谦就像两个世界的人,没什么共同话题。
“听说程让最近常骚扰你?”还是程谦先开了口,很随意的闲聊。
夏言却是拘谨地赶紧摇头:“没有。他就爱闹了些而已,人挺好的。”
程谦似是笑了下:“你不用替他说话,他什么性子我还能不了解?”
夏言尴尬笑笑,不说话了,除了特别熟的人,她大概是属于那种一开口就把天聊死的。
程谦也没再多言,人已转向王叔,和他探讨藤编上的技艺。
夏言不好插话,和程谦不熟,一起待着也拘谨,她拿起手机看了眼,起身告别,人还没走到门口,突然有阴影从门外逼近。
夏言下意识抬头,一眼便看到了相伴进屋的两个瘦高男人,面色看着不太善,一手叼着烟,流里流气。
那两人也看到了她,高个的嘴角朝一边勾起:“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吗?”
“不好意思。”低低道了声歉后,夏言很识趣地转开了视线。
安城地痞多,混混也多,治安一向不是很好,尤其是在2011年前后的那几年,街头偷盗抢劫斗殴也多,后面几年就业机会多了,政府又重点整肃过后,才慢慢好了起来。
夏言平时虽然不常出门,但这种街头地痞流氓寻衅滋事的事也听了不少,自知势弱,也不敢随便得罪这些人,怕给王叔惹麻烦。
只是她不想惹事,人家偏摆明了是上门闹事的。
她刚转开脸,高个男人已突然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你那是什么眼神,瞧不起老子是不是?”
王叔和程谦同时起身。
王叔对这种事早已是见惯不怪,面上堆着笑容道歉:“不好意思,小姑娘不懂事,两位别放在心上。”
一手拉过夏言,不动声色地把人推到身后,边笑着道:“两位看看想买点什么,都是最近刚上的新品,满意的话给你们打五折。”
高个男人扫了眼他身后的夏言,也没再挑事,手伸向货柜,从一排排整齐摆放的小摆件扫过时,随手拿起了一个藤编笔筒,手腕刚翻起,突然“啊”了声,变了脸:
“你他妈卖的什么东西……”
笔筒一下被狠狠摔在了地上,他翻举起的手里,食指多了道浅浅的血口,正往外渗着血珠。
男人一脸狂暴:“看看,看看,你这都什么玩意儿,碰一下就把手给割了,这种东西能拿出来吗?”
夏言视线扫向摔落在地的笔筒,笔筒用料光滑细腻,都是经过打磨抛光,根本不可能存在倒刺的情况。
她没说话,一声不吭地掏出手机,编辑了条短信报警。
王叔估摸着是来讹钱的,也不想生事,连连道歉,想着赔钱打发了事,没想着刚提到钱高个男人更沉了脸。
“谁他妈要你钱?看不起老子是不?”
粗声吼完,手突然往货架狠狠一扫:“老子诚心来买东西,结果你整一劣质货出来,我看这堆劣质货也崩留着害人了。”
音落,货架也跟着轰然倒地,王叔下意识扑过去扶,被男人狠狠推开。
他年纪大,身子弱,人一下被推得失衡撞向一边八仙桌。
一切发生得过于迅速而突然,夏言反应过来时手本能伸向王叔,巨疼伴着刚抬起的手臂传来,阻滞了她的动作,眼睁睁看着王叔一头栽在了桌角上,鲜血很快涌出。
“王叔。”夏言急急弯身扶住他。
两人也愣了下,看王叔还能动,高个男人又冷笑倾身:“做什么?我他妈在你们这受伤了还不能给自己出口鸟气了?”
手伸向夏言,半途被程谦扣住。
“你们是什么人?”他问,很冷静。
高个男人冷笑看程谦:“你又是谁?想逞英雄是吧?”
用力一抽手臂,抬腿就朝程谦踹去,被程谦拽住了脚腕,用力一掀,高个男人被掀翻在地,另一个的男人也撩了袖子上从后面上。
“小心。”失声提醒,夏言一把抓过储物架上的瓶装黄豆,用力一倾,黄豆满地滚落,男人一脚踩在了黄豆上,身体一下失衡,“碰”一声倒在了地上。
程谦:“……”
回头看了眼夏言,夏言正握着手机,气有些喘,手有些抖,但声音还算清晰冷静:“喂你好,110吗,这里是古巷八号王记藤艺铺,有人寻衅……”
未尽的话被突然进入的警察打断,稍早前发出的报警短信生了效。
夏言当下便松了口气,胸口的闷窒和伤臂的巨疼也随着松下的那口气袭来,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程谦一眼便看出了她的不对劲,简单和警察交代了下经过后,把她和王叔一起送去了医院。
王叔头上撞破了个口子,有轻微的脑震荡,加之年纪大了,又受了惊吓,整个人看着不太好,要留院观察。
夏言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手臂本来就伤着,惊吓也刺激到了本就不健康的心脏,不得不跟着留院观察。
程谦大概也没想到她会这么严重,帮忙办理完住院手续后便一直以着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她。
那样的眼神让夏言尴尬,她并不喜欢这种力不从心感,但她对自己的身体无力控制。
“今晚谢谢你。”诚心的道谢,打破了屋里尴尬的沉默。
“不用客气,我也没做什么。”程谦收回视线,对于她的情况也没兴趣多追问,他和夏言不熟,也没有太多可聊的话题,夏言母亲一到便先回去了,一路上想着的却是医生对于她身体的叮嘱,他第一次知道,这个看似病弱的女孩是真的病弱,她的情况,寿命可长可短,稍微剧烈点的情绪起伏都可能要了她的命,但人活一世,哪可能一辈子平心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