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乱碰我的东西。”花树见到她。有点头疼。

他就奇怪了,他这张脸,够阴沉够冷硬,吓到身边一个女的都没了。韩水青是异类,他以为也就这么一位,却又来个宋圆心。

这就登堂入室了!

“花树,这是什么?好漂亮。”黑色的纹理,琉璃的光泽,不规则的形状。

他越不理她,她还越起劲。但他知道,如果不好好回答她的问题,会被她烦死。

“黑曜石。”漂亮他没看出来,就是一块火山溶岩的冷凝块,也是他感兴趣的矿物质。

“黑曜石?我有黑曜石的手链和项链。不过,还是第一次看到没加工过的样子。”圆心的眼睛也像黑曜石一般,变得亮晶晶。

花树翻白眼,没有共同语言,和她不能交流。他走过去,一把拿过她手里的黑曜石,放回原处。

“花树,你看它像不像一只鹰?”圆心抱着双臂。特地退后几步,细细观瞻,“感觉它翅膀会动,心脏在跳,要活了。”

“看不出来。”他的眼里只有一块大地的产物。

“要是知道怎么加工就好了。”圆心伸出手,枉顾花树的警告,再次拿起黑曜石,看得有些出神。心里有种渴望,一种想要去把那头鹰释放出来的渴望。

“你就算知道了,也别拿我的黑曜石来实验。”花树可不打算割爱,虽然这块石头并不值钱,可这是他拥有的,唯一和矿原石沾点儿边的东西。

圆心却没理他。她的心思在大海中漫无目的地漂流了很久,就在刚才的刹那,好象看到了地平线。

她喜欢配饰,各种各样质地的,形形色色设计的。她千方百计收集来的小物件,即使挑剔如姐姐,也会认为她的眼光好,惊讶她从哪里淘出来的。

然而,当今天看见这块天然未加工的黑曜石,她才发现,原来她之所以喜欢收集,就是因为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设计出璀璨的首饰来。她从来不知道,一块这样的石头放在眼前,她无法将目光挪移开去。想切割它,想雕琢它。想将属于这块黑曜石的灵魂,完美呈现出来。

她终于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了。

“花树。”她想找人分享。

“干什么?”花树坐在书桌前,拿出课本,心里烦她。

“我想我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未来了。”别以为她听不出来他不耐烦的口气,不过这人面冷心热,她将就吧。

花树停了手上翻书的动作,回身,手肘搁在椅背上,一副洗耳恭听的认真表情。他并不知道她最近的困扰,但这几年,两人也算得上朋友。

“我要学珠宝设计和鉴定。”哪怕边工作边学习,她也会朝着那个方向努力,“如果有一天,我学成了,你能把这块黑曜石让给我吗?”

“学就学吧,为什么要它?这种石头属于中低档的宝石,不值钱。”他不懂她为何独对这块黑曜石执着。

“不给我也行,只要让我把那只鹰释放出来就好,不然它太可怜了。”圆心有了目标。

花树觉得他要跟她继续对话下去,会得妄想症。

“我听见了。”水青出现在房门口,“花树。等她学成的时候,让她琢磨琢磨这只鹰吧。”她往架子上瞄一眼,就是块黑玻璃,离鹰的形象十万八千里。

“水青,正想找你。”圆心跑过去,笑得很愉快。因为水青背着手,她没看到异常。“我知道毕业以后要干什么了。”

“珠宝设计和鉴定?”水青一进来,就听到圆心激动的声音,这才过来的。

“我得先查查这方面的资料,知道到底从哪儿开始才行。”圆心对自己喜欢的事很坚持,“水青,你觉不觉得我决定得有点晚?”

“你大学还没毕业,就找到自己的梦想,怎么算晚?很多人,也许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做什么。比起他们,你很幸运了。”水青在国外时看到近中年的人还在考大学,也有很多人做着一份维持生计的工作,同时又在追逐心中的梦。

永不放弃!她从这些老外身上学到的。

圆心得到好友的支持,更坚定了决心。

“那是不是说,你的离家出走到此为止了?”水青不担心她说不动父母。她是家里老幺,最受宠的那个,获得同意的可能性很大。

“好好,和你在这儿再住一晚,明天我就回家。”心事解开,一身轻松,圆心笑得甜眯眯,“知道你嫌我烦了。”她手勾过来,向水青肩上拍上两拍。

花树才喊别动,可是太晚了。

水青疼得呲牙咧嘴。左手反射性抬起,三只手指夹住圆心的手。

“你的手怎么了?”圆心这下看得一清二楚。

“手指断了两根。”花树居然充当告密者。

水青瞪花树一眼,这男人也有八卦的时候?

圆心哪肯放过,立刻缠着水青和花树,问细节。

水青支支吾吾。

圆心就抢劫黑曜石,以此要挟花树。结果,在知道了整件事的过程后,吓得她好半天没说出话。

“圆心,别等明天,今天你就回家。”水青不想把圆心也搅进来。

“我不走,打牌还要凑成四个呢。今晚,我们打通宵麻将,看贼还来不来?”圆心的“豪言壮语”很有她乐天派的特色。

水青还真拗不过她。

两个女孩终于放过了即将要期中考的花树,双双走出了房间。却不知,花树因为她们俩关于梦想的谈话,深受到了震动。

花树知道圆心是读法语的,以这样的设定,她却说出完全没有关联的未来。那么重大的决定,几乎否认了自己的大学生涯,她竟然这么容易就调整好心态。平时看起来,就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然而关键时刻,比怯懦的他更有勇气。

他突然笑自己无用。

而在日照厅里。水青问圆心怎么跑来了。

“你一晚没回家,而且说还要住几天,我待在你家也没劲,就过来了。”没想到,因此得到了一个机缘。

“伤成这样,怕我老爸老妈担心。而且,云天蓝难得回来一趟,公司的事很多要跟他商量。”永春馆就是临时的作战指挥部。

“水青,你受伤,简苍梧知道了吗?”女孩子在一起,最关心的不是事业。而是爱情。

水青想到自己下意识在躲简苍梧,不过,奇怪的是,简苍梧一个电话也没打过来。

“前几天我和你聊过以后,觉得不给他答复,这么拖着,是有点怪。所以,想理出个头绪来,暂时没跟他联络。”她和好友如是说。

“我听说他这两天都不在家,去香港了。”圆心告诉水青这个消息,“你呀,慢慢想吧。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犹豫,这么好的男人。”

难道因为白子东,简苍梧被急召回家?水青心虚,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

而圆心这时,递给她一摞纸,有些腼腆,“水青,帮我看看。你不是老问我闷在房间里干什么吗?我就在画这些。”

水青一看,谈不谈恋爱的心思就扔到一边去了。那一张张,画满了精致的首饰。有些她在圆心的收藏里见过,有些却没有。

“原来你早就有设计首饰的想法,那怎么还说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她对珠宝首饰完全不了解,只觉得圆心画得很不错,其他就不敢说了。

“我画着玩儿的,就是喜欢而已,但没往设计上想过,直到我今天看见花树房里的黑曜石。”就像磁铁一样,吸引了圆心全部的注意力和想象力,“特别想用我这双手,把它从不规则的形状里,雕琢出生命来。”

水青一直认为,人各有不同的天赋,能发掘出来,要靠运气和勇气。而比起运气,圆心的勇气。更让她吃惊。原来,还是对好朋友了解不够。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直说。”哪怕她所能做的,可能十分有限。

“不找你,也找羽毛。”圆心嬉哈一乐。

“云天蓝有一款绘图软件,你想不想试试?”水青把电脑打开,招手把她叫过来。

圆心立刻玩上瘾。

水青看她不亦乐乎,也不去分她的心,往楼上走去。

地方还没收拾过,警方围了线,保留现场不变。据大队长说,是云爷爷要求的。白天看起来,没有想象中的凌乱。花盆花几倒地,破了一扇窗,窗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

水青抬腿一跃,轻松过线,走进爷爷的房间。回想着发现鬼面贼时,他所站的位置,她走到书柜靠窗处,站定。

虽然云天蓝否定了她的猜想,她也在他面前表现得不再关心,不过是障眼法。这是两人认识至今,她第一次主动隐瞒下自己的心事。

云天蓝以为她没看到他突然紧握方向盘的手。不巧,她看了个正着。所以,她明白她怀疑的事情,他也在怀疑。

云天蓝大概忘了,他那些可怕的敌人,她是知道的。

因此,她完全不排除鬼面是那个敌人派来找麻烦的可能性。她甚至觉得,这个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

如果是这个可能性,下一个问题就是——

鬼面在这个房间里找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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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大修了好几次,所以第二章刚开始写。

为了保证质量,不敢写快。

请明晚再看双更。

第三卷 不出国 就不出国 第186章 香榭道 家臣道

第186章 香榭道 家臣道

水青就站在这排书柜前,平视着书架。记忆缓缓回放,将遗漏的碎片一点点拼完整。

玻璃上的影子,她推开门的瞬间,并没有出现。那么,是鬼面的手将玻璃柜门合上的?这房间到处都翻乱了,唯有书柜里的书排列整齐,只让她感到突兀。

打开柜门,又往上高看一格,就是些爷爷喜欢的书。抽了几本出来,随手翻翻,没有奇怪的地方。她低头沉思,注意到最底下一排有本簿子摆放不齐,尖出一角,好像被匆忙放进去的样子。

心头一动。俯身把那簿子拿上来,翻了翻,只不过是本相簿,里面没几张照片,而且都是这几年的新照,完全没有让人偷的价值,哪怕是对罗依家的而言。

莫非自己真得想太多?

没有动其他的东西,怕破坏现场。大概要等爷爷回来,才能知道丢了什么。水青一无所获之后,走了出去。

事后,她没有对云天蓝说起自己再侦查过现场的行为。因为,第二天爷爷就回来了。而且,在经过一番仔细的整理后,他宣称丢失了一件非常珍贵的古物——明代鼻烟壶。

至此已经十分明显,绝对是盗窃案。

虽然,那个盗窃团伙并没有抓到,但年底外省警方破获了一个贼赃的黑市,在其中发现了这个鼻烟壶。经过几番辗转,终于物归原主。

猜想完全失去依据,水青自己也不再提起这件事。

如同花期一样,永春馆的盗窃案随时间慢慢凋落,连永春馆里的人饭后闲话都不聊了。

而东皇和创世的会面,如水青的预料,紧锣密鼓地约在叶叔回来上班的第一个星期,创世公司里举行。一切事宜,由云天蓝,叶成和肖航远商量着办。但参加谈判的,除了云天蓝,都是创世里的员工,碧空这边逐步放开手。

会谈的这天,水青正好跑外务,去了H市中心地带。

走进办公室,坐在旁边好一会儿,才等到张华结束了那通国际长途。

张华,升任葡萄酒公司的总经理两年。从十二榉酒庄里练出来的人,对葡萄酒有很深的认识,本身能说会道,这份工作最适合他。目前公司的经营范围已经扩大到省区几个最大的城市,顾客群偏中高档。去年年中更是成功登陆香港,开了一家葡萄酒专卖店,竞争虽然激烈,经营并不惨淡。

用水青的话来说,葡萄酒这门生意能赚固然好,但葡萄酒要受到普通老百姓的喜爱,进入鼎盛期,还需要几年时间。张华领导公司要做的,就是进军中高级酒店,餐厅和吸引高收入者,保证公司收益。同时,从国外代理一些质量好,却还没有名气的酒,以中低档薄利保本的价位,利用广告宣传,增加大众对葡萄酒的兴趣,建立公司良好信誉。

不急于求成和扩展的这间碧空分公司,因此规模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每月销售呈10%以上增长,利润也令总公司包括秋星宇在内的高级干部们满意。

“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张华坐到会客沙发上,立刻注意到水青的手,不由关心,“韦明跟我说了,真够惊险的。”

还有谁不知道她让小偷打了?她没接茬,刚才趁他通电话,自动自发泡两杯绿茶,现在递了一杯给张华。

“老板你还带伤亲自泡茶,受宠若惊。”张华虽然那么说,但并不客气,喝下一口,“说了大半天,我还真渴了。如果不是马塞尔付电话费,我才不多罗嗦。”

马塞尔,从黑松露起就合作到现在,胃口有些养得过大。

“他又想加多少?”只是做个中间人,他的佣金在一年内加了好几次。

“两个百分点。”张华无可奈何,谁让对方是碧空接触的唯一一个法国通呢!

“先答应吧。”马塞尔如今一家独大,因为发现云天蓝不太管碧空的事,对水青的态度也越来越倨傲。

“也只能这样,好在质量还是保证的。”姑且当作有得有失,张华这么想。

“所以今天我特地过来,给你布置任务。”水青却没打算继续这样下去。和马塞尔总要争上一争,但她需要有底气。这份底气,她不想再让云天蓝出面。因为,云天蓝已经够忙了。

“保证完成任务!”张华十分机灵,老板什么还没说,他先答应了。

“咱们碧空总部都找不出一个像你这么油的,要不,还是把你调回来吧?秋星宇也好有个练嘴皮子的对手。”水青失笑。

“别呀,老板。我在外头野惯了,而且秋大总监的口才,只有你能治。”他原先刚在十二榉的时候,总想着调回公司。可等真回了公司,又待不住。这才向水青讨了葡萄酒代理和经营的差事,主动求在外为碧空开疆僻壤。

水青哪里会不明白他喜欢上头没人直接盯着的逍遥自在,只是开玩笑而已。虽然和韦明同校同专业,韦明擅于以稳重的语言组织能力说服最刁最难的客户,并获得忠诚度,而张华的长才,则能在任何地方建立起自己的关系网。这也是水青让张华一直留在碧空外围的目的。

“说正事。”水青把话题扯回来,从包里拿出一个薄薄的文件袋交给张华。

张华一看,一长串法文字,立刻愁眉苦脸,“老板,你当年就是扔给韦明一张单子,让他挨个打电话。现在不是轮到我了吧?法文我可不通啊!而且,都说法国人不喜欢听人说英文,我英文水平虽然高了,估计也顶不上用场。”

“我可没让你打电话。”水青见他还记得以前的事,自己都快忘了。

“那么这是——”老板的心思最难猜。

“找个翻译帮你打。”水青一本正经地说。

“还不是要打电话?”张华咕哝。

“又不让你推销,你怕什么?”水青吹吹茶叶,喝茶,温热入口,刚刚好。“我想让你联络这些酒庄,然后作一份详细到具体日期的法国酒园参观预算表和计划书给我。”

张华一听,精神来了,“老板,你让我去法国?”

“不止你,还有乔治和叶陌离。可能的话,我也想让孙会计去。她很快要接手十二榉的经理一职,我希望她能出去见识一下。碧空总部的人选我还未定,得和他们商量。出国的行程暂定两周,出发时间最好是七月,看你联络后,再具体安排。怎么样,这电话愿意打了吧?”水青笑着问。

“愿意!愿意!经营酒生意好几年了,好酒不知喝了多少,对这个国家简直魂牵梦萦。”一激动,魂牵梦萦都肉麻地说出来了。

水青很是理解,“如果不去法国喝当地的红酒,又怎么算得上经营葡萄酒的老总呢?不过,我让你去法国,可不是专程喝酒和逛香榭里大道,而是顺带。因为,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我在这儿也不提,就看你的计划书怎么写了。要是不符合我的想法,你还得在原地好好待着。”

她做事,只给下面的人风向,从不让他们一个命令一个动作。

张华经风数年,当然清楚水青的意思,倒也没有太大压力,爽快答应了。

“老板,你不去?”一般出国参观这种事,领导最喜欢了,可听水青的意思,好像没这个打算。

“我不去。”要她出国,除非天要塌了,“我不是专业人士,秋大总监会说浪费资金的。”秋星宇是镇碧空之尚方宝剑,揩油者,浪费者,奢侈者,贪私者,都逃不过她的利刃。报假账,手法再隐秘,她也查得出来。

所以碧空这盘帐,基本上,清得很。小鱼数条,大鱼就只有水青自己,吃不太胖,贪个嘴的时候不多。

“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水青今天来的第二件事,“算是半公半私。”

“只管说,咱公私兼顾。再说了,我和韦明就是从帮你做私事开始的。要是按古代,我们就是你的家臣。”张华的油腔滑调,带着这个时代少见的忠诚度。

水青听到他这种家臣的说法,噗哧乐了,“张华,你最近古装电视剧看多了吧?”

张华也跟着乐,“电视剧我不看,正看春秋战国史。”

水青避免越扯越远,就说,“想你帮我查个人。”

“给个名字。”张华在这方面极有信心。经过水青的提点,他这几年建立的销售渠道,可以说有小成。只要酒卖到的城市,有点名气的人,他要查起来就不费劲。

酒生意的高级境界,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水青当年的话,他一直牢记心头。

“杨美珊。”水青想过,杨美珊已经调查了她,而她对杨美珊完全不知底细却挺对脾气,让她想要了解这位大小姐。

“杨城渊的大孙女?单是这个名字,最近炙手可热,我能给你一堆小道消息。”张华摩拳擦掌,想要大大八卦一下。

“我不要小道消息,要精确消息。”多数人都被杨美珊出色的演技迷惑住,她却看得很清楚,“包括她家里的事,她本人的事,学习怎样,工作怎样,性格怎样。大概情况就可以。”

“水青,她跟你可不是一类人,你了解她的事干什么?”张华答应之后,问道。

“因为,我想知道和她交朋友,会不会被她卖了。”

张华呛出一口水。

水青的琥珀眼眸七彩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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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送上。

第二更争取九点半以前。

第三卷 不出国 就不出国 第187章 谎话精 谎神棍

第187章 谎话精 谎神棍

从张华那里出来,又绕到前面的店铺里买了两瓶香槟,因为水青有很好的预感。

谈判是九点开始的,现在下午两点了。没有人报喜报忧,就说明还没谈完。以她对白子东对仗几次的了解,如果要崩,不会拖那么久。时间越久对创世就越有利。她估计双方已经谈到细节。

所以,在她拎着纸袋,走出葡萄酒专卖店的大门时,心情可以说就像香槟的泡泡,冒着愉快。尽管她的手指不太能上下,尽管她的肩膀不太能得瑟,无法表现出得意万分的小模样,还几乎忘了她最爱的低调。

然而,这心情维持还不到三秒钟,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让它烟消云散了。

一条急速的黑影,没头没脑,跟压土机似的,紧往水青站着的地方撞过来。

水青贴着对方,轻灵转个身,心想让过去了。却忘了手里两瓶酒,拎袋飞得有点高,其中一瓶滑了出来,擦到那人的背,摔在地上粉成玻璃碎。

纯白泡沫混合着杂质,和水泥地干杯成灰汽。

那人哎哟喊声疼,莽撞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回身愤愤看一眼地上破了的酒瓶,又瞪着水青。

“你干吗拿瓶子砸我?”一脸兴师问罪。

水青恋恋不舍看金色酒液瞬间灰黑,有点可惜那瓶好酒。不过,她绝不是物质至上,知道眼前还有一个大活人需要她的注意力。

“我没拿瓶子砸你。”本来她想问对方有没有事,可听声音中气十足,应该不用担心。

抬眼,一个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女孩,矮她一点儿,衣服样式普通,可视觉上灰扑扑的,似乎覆盖住料子的本白色。长相挺好看挺傲气,和穿着的质朴不相衬,好像穿错了衣服。

她听水青否认,冷笑一声,脚往那堆碎片一蹬,“这不是你的?”

“这酒是我的,可让它掉在地上的人是你。如果不是躲得快,可能被撞飞出去的就是我了。不用我说刚才你冲过来的速度有多快吧?”水青一指身旁那条通道,还有些人被女孩冲开,没恢复过来,“看到没,你杀出来的血路。”

“那又怎么样?”女孩双手一叉腰,脸高高扬起,“你自己不看路,酒碎了也跟我没关系。”

这女孩完全不着点啊!一会儿要找人算账,一会儿又撇清责任。

水青往女孩面前靠近一步。

女孩警觉起来,向后退开,“你别想让我赔钱。我太知道你这样的人了,看着像模像样,还买什么洋酒,其实打肿脸充胖子。我告诉你,我家有的是钱,就是不给你。我这身嬉皮士,全球限量版,你打工一年的工资都买不到。所以,你快走吧,我不跟你计较。”

水青一听,“一个洞都没有的衣服,也是嬉皮士?我倒没见过。而且,嬉皮士已经过时很久了,小姐。”

遇上谎话精。

不是以貌取人,不过托白子南的福,参加了大大小小宴会十几场以后,货真价实和装出来的千金小姐,还是能分辨一二的。

女孩的眼睛流露出鄙视,脸都不红,转身就走。

水青不明白她为什么鄙视自己,但也计较不了,随她去。谁知才回身,又一个人冲了过来。事发突然,那人撞到自己的右手。第二瓶香槟跟纸袋小弧线抛出,壮烈落地,碎碎平安。

今天,撞邪日?还是,不让她提前庆祝?

水青看着自己空空的手,自嘲一笑,这下可轻松了。可是,她还不至于那么潇洒到一走了之,总要看看对方的脸才行。

回头,却看到这么一幕。

那人拉住刚才女孩的手臂,下手把她的背打得噼啪乱响,“死丫头,你不是跑得快吗?再跑啊,你给我再跑!”

大家别被这话和动作吓到。以上不是人贩子,也不是黑势力,听下去就知道了。

“妈,你放手,我就跑给你看。”那女孩以她妈为轴心转,躲开那些掌力。

听见没?是两母女。

水青心想,难怪走路一样的风格呢。当第一瓶酒毁在那女儿手里,就注定了第二瓶酒也难逃厄运。

“你还跑?把车票都弄没了,你还敢跑?你不是不知道我的钱全用来买车票了,回不了家,这下咱俩真要喝西北风。”那位妈妈穿的比女儿好不了多少,都风尘仆仆。

“大不了走着去,反正就在邻市。”这位女儿好魄力,根本不服软。

“一百多公里,没走到,我就饿死了。”下手更像雨点,“我怎么就生了你个小倒霉,好不容易到这里,差一步就能过好日子,现在全被你弄没了。

“不就百来块钱?我去赚就是了。”女孩一甩,就脱身了。

水青轻轻挑眉,露出玩味的笑意。不是千金小姐吗?嬉皮士她一年的工资都买不起?现在女孩自己穿帮了。

女孩恰好看到水青的神情,咬着下唇,摆出一张清高的脸,“看什么看?我就是骗你,怎么地?你两瓶酒,我们决不会赔。你拿不住自己的东西,怪谁?而且你还砸痛了我呢!”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水青不打算看了。

“这位小姐!”

右手却被人捉住。

水青低头一看,是那位中年妈妈。和女孩不太像,除去那些皱纹的话,五官都不难看。她皱起眉,虽然对方不是什么大恶人,但她不喜欢让陌生人拉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