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青平时忙得象陀螺,没想过问羽毛。能这么无所事事的躺着,看着好久没有八卦的好友,突然脑海里就冒出很多问题来。

“羽毛,你妈最近有点担心你。”聪明的开场。

羽毛至今还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很容易让水青给谋算进去,“担心我什么?”

“担心你嫁不出去。”水青轻轻呵笑,就这样,立时引发腰酸背疼。

羽毛插了一片苹果,不是给水青,而是送进自己嘴巴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有男朋友也担心,没有也担心。你跟我妈说,我现在事业为重,暂时不考虑婚姻。”

“你们母女俩真有意思,拿我当传声筒。有话,不当面说?”跟两只包成粽子的手没直接联系,水青对苹果兴趣不大。

她的手心,是真的已经没皮了。早上换药的时候,让她妈看见了,又是一通眼泪。她自己除了疼得要命,想着能长出新皮,所以心里没负担。

什么痛苦,能比得上死亡的前一刻?

没有。

“最近回家晚,爸妈都睡觉了。他们上班的时间又比我早。有事往冰箱上贴字条,要不就打电话。当面说上话,有点难。”羽毛的黑眼袋还是很严重。

“夸不夸张啊?”水青忍不住咧嘴,身上到处疼,所以要聊天转移法,“你都工作几年了,难道还把你当小妹使唤?要是正经建筑师,像李家兄弟那样的,一年度假就有两月,还能自己控制上下班时间。我可告诉你,要是你们公司还像刚进去欺负你那样,你就别在那儿干了。李氏建筑绝对愿意聘你,而且华大哥的建筑公司也在招人,巴不得你去。”

羽毛刚进她现在工作的公司时,度过了很艰难的实习小妹期。她那么爽朗的一个女孩,进去三个月后,开始神经质,失眠,胃口不好,人刷刷瘦下去一圈,到今天也就补回半圈。当时她对她雇主的描述,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白骨精。都劝羽毛辞职,她还就犟上了,说要改变公司歧视女性员工,尤其是女建筑师的现象。

原来,那家公司没有女建筑师。虽然有聘女的,但还没有能坚持半年以上的。据说,白骨精很恐怖,把新进菜鸟怎么惨怎么整,女的根本熬不过。

羽毛从不说别人不好,只用平铺直叙的语气,时不时跟水青举个例子。比如,带着刚毕业的她去应酬客人,结果差点被客人吃豆腐,白骨精就说她笨得像石头,脑子里进水,只有湿草。比如,让羽毛穿正式礼服,说是参加晚宴,顺路跑到工地上去,白骨精又说她没有勤奋工作意识,只知道穿衣打扮。诸如此类。

水青说白骨精心理扭曲,八成没父母爱,没人要。这种老板赶紧炒了,另谋高就。

羽毛当时处于一定要赢的心态,说她不信,女建筑师就比不上男人,死都不肯辞职。而且白骨精老板确实有两把刷子,就专业领域而言,是业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师。

这么一待,就近三年。

虽然羽毛进去一年后,就不再说白骨精的恶劣行径。不过,水青观察,今年羽毛加班的次数比以往多出数倍,是这白骨精估计又发病的前兆。

“我这两天正考虑这件事。瑞景哥和文森哥那边已经跟我谈过,他们要在H市开事务所,提拔我当总建师助理,工资…...”心算了下,“高十倍,而且有很多独立设计的机会。至于华大哥那边,他需要的是总建筑师,我的资历不够。”

有多大的能力,就干多大的活儿。羽毛一直实诚,不多心眼,只拼实力。

“看着吧,等你走了,白骨精就知道你的重要性,追悔莫及。”水青听羽毛终于打算离开那个鬼公司,心情不错,包成粽子的手夹起牙签,颤颤巍巍,啃一片苹果。

羽毛不是不肯喂,而是水青觉得丢脸,非要自己来。

“今天不上班了吧?”看时间,过两点。

“我请了一星期假,专门照顾你。”羽毛也哭过。她和水青好似亲姐妹,从五六岁就一直在一起。所以,水青除了脸,身上到处包纱布的样子,吓得她不轻。

水青眼睛睁大了些,“朱洁羽,你上了这么久的班,好像连病假都没请过?如果我记性没出错的话。”

“没有,我一天假都没请过。”所以打电话去请假,还好白骨精不在。白骨精,水青给取的,听多了,她认为贴切。

“终于有点明白了?”水青一方面觉得羽毛对工作太负责任,一方面敬佩她对理想的坚持。

羽毛笑笑,仍然如年少的明朗。

“青青,现在感觉好一点了没有?”门开了,进来的是云爷爷。

“爷爷,您一小时前刚来问过。”水青啃了一半的苹果片,堵在嘴边,“我又不是超人,这么快就能好透——”

看到云爷爷身后的三人,居然都是认识的。

一个是前几天帮爷爷看病的院长伯伯。

一个是孙英,孙妈**女儿,如果大家还记得,就是脸上有胎记的那一位。她考上东华医大,专攻整形外科,今年毕业,在市区医院实习已经一年。她的胎记经过镭射和相关治疗,几乎不留痕迹。如今漂亮的脸,文静的眼睛,和孙妈妈是一双母女美人。

最后一个,是水青想不到的。以为好好赠别的一个人——白子西。他应该在H市的医院里当他的年轻才俊,为什么会在这儿呢?吃惊过后,一片宁静。世界很小,心很大。

倒是白子西的表情,大概因为水青身上四处缠绷带,所以像见了僵尸,脸色微白。

水青和院长伯伯也打过招呼,这才知道白子来G市跟院长学习某项外科技术,而英子是知道了她受伤入院,过来看她时,碰巧遇到,临时加入的。

三个医生当着她的面,就在那儿讨论她灼伤处整形的问题,也没问她愿不愿意。

所以,当她说,有疤痕没什么关系时,三个人,哦,五个人都说不行。

“又不是在脸上,我也不会游泳,没机会穿比基尼,所以自自然然愈合就好了。”而且,她又不是大美女。

整形,她抵制这个词。

“院长,能让我担任助手吗?”英子怯怯地问。

根本不把她当恩人,而是当实验品。水青怎么看,怎么觉得英子两眼冒狂热的光。

“我说了,我不需——”尊重一下病人的意愿,好不好?

“不是你需不需要,而是一定要进行。”白子西看过她的诊断报告,“有几处烧伤无法自己复原,必须进行植皮手术。”说到手术,他也很积极。

“青青,相信我的技术。手术之后,保证你焕然一新。”院长大人一锤定音。

云爷爷笑得贼兮兮。

羽毛对白子西的出现,也没有很大的反应。都是二十四五六的人了,谁还会取笑十五六岁的萌动。

水青则听得心惊肉跳。重点当然不是这一场再相逢,而是磨刀霍霍的手术刀,可能会让她面目全非。

掉个天使下来吧,请守护她在这群“刽子手”中安然无恙。

从现在起,开始祈祷。

第四卷 原来我 为你重来 第295章 鬼娃娃 火娃娃

第295章 鬼娃娃 火娃娃

梦里全是火。

火星子,火苗子,火锤子,火林子,几乎都向她烧过来。

因为是梦,所以不会感到灼痛。就是看着衣服成灰,皮肤嗞嗞焦黑,头发丝儿卷断蜷缩,自己被燃烧的样子,十分可怕。

她跑啊跑,明明可以看到明镜的湖泊,却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碰触不到。然后,跑着跑着,突然就扑到地上,双腿没了感觉。回头一看,裤管空荡荡,不是没感觉,而是没了腿。她立刻啊啊惨叫起来,身体挣扎得厉害。

就这样醒了。

再奢华的病房,入了夜,关灯后,就和普通的病房没两样。白天隐藏于房间精致装饰下的消毒水味道,在夜深人静时,渗透了出来,且绵延不绝。好像闻着消毒水,身体就自动反应出病人的症状,醒转后,她浑身疼痛难当。

腿还是在的。

梦里有点夸张,再怎么样,因为火灾而把腿一下子烧没,相当高难度。

烧伤处烫得很不好受。白天有人陪着干这说那,她还能转移心思。现在除了打点滴处又缓又浅的细微凉意,身体其他地方,好像火苗种了下去,咕咕将养着,淡定地炖肉。

淡定的,是火。炖的肉,是她。所以,她没法淡定,还很深痛。

她一点都没期望会伤到这么糟糕的程度,也不记得在永春馆时,被火舌吃了那么多次豆腐。明明觉得还好,只有最后一幕,后院飞炸起来的瞬间,她真正怕得闭上了眼睛。

想到这儿,她幽幽叹口气。小腿刚才做梦的时候大概踢了几下,也隐隐发疼。

永春馆不知道怎么样了?后面多半保不住。前面她没看清,不过,那窜上房顶的火光,她还记得。问爷爷,他就笑眯眯,直说没事。她现在还不能下床,更别说出院,只好选择相信老爷子。而她,也希望没事。因为永春馆,一直都是她的另一个家,是最重要的存在之一。

叹出的那口气,居然在她进行那么多心理活动之后,还有回荡之音。

她稍微抬了下头,目光四面一撩,差点就惊呼起来。

灰色的百叶窗边,站着一个人,背朝着她。听到她的急喘,这才回转过身来。

水青立刻捂住嘴,将到口边的呼叫堵严了,又费劲咽了咽,“你想吓死我吗?”

市区的灯光彻夜不眠,因此照亮了那影子的半边脸。

那凤眸藏金的男子,只有云天蓝,再没有别人。

“来了怎么不出声?”即便如此,黑漆漆他杵在那儿,跟鬼影似的,能不吓人?

“你在睡觉。”听不出心情的语调,仿佛拢着篾细的青竹条,筛过了的粉饰太平。

“我在睡觉,你也可以叫醒我,总比吓死我要好。而且,灯都不开。”睡不踏实,又做恶梦惊醒的人,说话有些不合逻辑,有些不讲道理,那都是正常的。

“没有要叫醒你的理由,我只是来探病的。”也就是说,看到她才是最重要的。

水青压压下巴,这样看到他的视线更清晰。

她和他已经一年多没见。去年年中他回来过,一星期就走了。之后,他就不知道在忙什么,根本抽不出时间回来。还好他的手机一直开着,有事一打就通。她猜他的事业越做越大,时间当然也越来越少。

可他现在出现了,还又是她有事的时候。

他是天使吧?不管她有没有祈祷,总第一时间来到她身边。

“云天蓝。”她的嗓音据说受到太多烟熏火燎,暂时处于鸭子期。

“嗯?”令人有安全感的那道影子,走到她床边,坐了下来,动作特意轻柔。

她想说,她以前把他当成妖怪,那是不对的。可出口的话却是这么说的——

“探视时间都过了,你怎么进来的?”

“这不难。”他的手掌放上她的手腕,只有这一段没有缠纱布,露出洁白的皮肤。

他的手很凉,带着夜露的寒气,沁入包裹她周身的烧灼之中,仿佛就涌出了清泉,那般舒服。

水青禁不住舒口气,但她没有忘记之前的问题,“到底怎么进来的?这是十二楼,本事再大,你也不可能爬上来吧?”她从一楼爬到二楼都累得不行,他可千万别在这当口打击她。

“我跟护士说,我老婆火灾送医院时,我在国外出差。一知道,就马上赶了回来。不过,下飞机到这儿,过了探视时间。可我实在想看她一眼,因为我们新婚,而我爱她爱得死去活来。无论如何,请通融一次。只要确认她安然无恙,把这次出国的礼物放在她枕边,我就立刻离开。”他低垂着眼睑,语气四平八稳。

从两人对话开始到现在,他的语气语调,高深莫测。

“你这么说的?”她的眼睛撑得老大。

“我这么说的。”依旧透不出情绪来。

那张俊美得连女人都会嫉妒的脸,只给她看到与黑暗融合的侧面。

“云天蓝,这个谎言未免太扯。”他的沉静,她也能表现,“别人不会相信的,又不是傻瓜白痴没大脑。”

腕间,他的手染上她身体的灼热,已经变暖了。暖的酥酥麻麻,要融化成水的感觉。她突然有想要抽回来的冲动。事实上,她也动了。

可是,他的动作更快,由放到捉,力道恰恰好,就是不肯松手。

“扯的效果相当不错,护士还说我能陪你过夜。”暧昧出来了,妖气也藏不住了,他勾起嘴角,笑容是冷的。

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完全看不懂啊。

正琢磨,就见他突然一翻身,双腿,不,整个人都上了床。上身一斜,右手一撑,成了侧卧在她身边的姿势。

她之前在那儿贪恋这间奢华病房的时候,有没有提到病床是席梦思的那种,而且有皇后尺寸大小?

她的眼睛已经没法再撑得更大了,随时要脱窗的状态。

“你…你…干吗?”兄妹归兄妹,练功归练功,这样两人躺一床的行为绝对不是干兄妹,或者师兄妹,能做出来的。

“真是越来越惨烈。”他吐气如兰,凤眸轻飞,唇色在黑暗中还能显出妖媚。

他的心就从上飞机后一直在油锅里炸,酥脆酥脆的火候。所以一进来,看到包成半个木乃伊的她,妖不起来,气不起来,炸过的心就此捞起,冷藏。

深更半夜,听她痛苦梦呓,他也痛苦难当,恨不能将她身上所有的伤处全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他发过誓的,倾命一生要保护她。可是,一次次,那誓言成为嘲讽自己的笑柄。

她小狐狸的眼睛圆亮在他的视线里,才感觉心能跳动,才放任胸臆呼吸。

她还活着,伤得很惨很痛,但还跟他在一个世界里。小心翼翼,对待她,仿佛是刚拼好的瓷娃娃。他不敢大声,不敢激动,不敢生气,只能压抑着那份强烈的情感。他怕,她突然会碎,碎满他的掌心。

直到这一刻,她几乎谈笑风生了,他才能松懈。而松懈下来之后,压抑着的心情是,他很生气。

气她不够珍惜她自己,气她明明痛得要死却还在撑胖子脸,气她一副哦我很好我很健康的表情,还能跟他闲扯。

“撇开饿昏那次,到现在,一次断手,一次断脚。”他恍若念着令人着迷的魔咒,“韩水青,你该去申请残障人士专用轮椅。”每次气她,就最气自己。

她错了,内火太旺导致视力不清。他怎么能是天使?他是妖,是绝对的大妖强怪,黑心黑肺黑肚肠

“我坐轮椅,你要推。”这场大火,要昏迷得是他的话,她才不管那么多,一定拿他当垫背的。

“好,你坐我一定推。天亮我就帮你向医院申请。”他愿意推一辈子,只要她别再遇到这样的事,别再受让他也疼的苦。

“云天蓝”真是无话可说。

突然冷场,都在等对方的声音。

“你大老远跑回来,到底干吗来?”就是来化身成妖的吗?

“我来,掐你的脖子。”握着她手腕的大掌移了上来,真抚上了她的细颈,“让你以后还要强出头,把自己的命当儿戏。”怎么舍得真掐,装腔作势而已。

换作以前,她必定伸手去打,包着粽子也打。

但,今夜,她没动。因为那张妖俊的面相实在太近的缘故,她清晰得望见了他的担忧和痛苦。这么大老远来,其实是担心她。这么冷言冷语,其实是体贴她。

相处这么多年,她还会像小孩子一样,跟他斗气争嘴吗?

不会了,而且她看到他,不知怎么就很安心。

“云天蓝,我又困了。”身体的每一个处于健康的细胞正在和坏死细胞打仗,英勇而费力。所以,眼皮撑不住。

“那就睡吧。”大掌轻轻磨擦了一下雪白的颈子。

“你说,你是在我梦里吗?”闭上眼睛,感觉他的掌心很温暖舒服,奇妙得没有催高她烧热的体温。如果是梦的话,她可以享受吧?

“明天醒来你就知道了。”他的声音一下子有些远。

“如果不是梦的话,待会儿你要到沙发上去睡。”她的意识开始缥缈,梦中的梦来得很快?

轻音的笑声,听不真切。

“还有,礼物放在床头柜就好,放在枕头边会掉下去的。”她选择性记忆,他瞎扯的理由中,不是提到了礼物吗?至于其他的,不可考。

一切寂静。

只有床,微微,颤了颤。

第四卷 原来我 为你重来 第296章 梦里人 梦外人

第296章 梦里人 梦外人

第二天醒来。

枕头边没有东西,床头柜上也没有东西。

窗前没人,沙发上也没人。

是梦

是梦?

水青看着吹满暖气的落寞空间,突然发现还是大病房好。三四个人一间,热闹。生病本来就是很凄凉的一件事,有人陪着一起生病,心里就会平衡。

她老是做奇奇怪怪的梦。好好的,又怎么会梦到云天蓝?都说梦里不会有五感,可她的感觉,冷热温度,心跳,统统逼真。看来就算有依据的话,也不能尽信。

门开了。

抱了一丝云天蓝突然出现的希望,却是护士,来给她换盐水瓶,测体温,换药。

终于,笑自己被无聊的梦境所影响,水青开始同护士随聊起来。她必须要不断找事情来做,才不会感觉烧伤和断骨的疼痛。

白子西进来的时候,她正专注得看护士解开粽子包,还笑说这下成了粉蒸肉,一点没有痛苦皱眉伤心的样子,也似乎真没有疤痕之忧。

虽然几年未见,但他听自己的好兄弟莫默说起过她很多次。他怎么也想不到,韩水青居然是一个相当成功的商人,早在大学里就创办了公司。而莫默在她的公司里如鱼得水,事业发展很顺利,动不动就说他老板的成就。当他听得越多,就发现距离这个女子越远。

如今,他看到她,会有一种怀念,也会有一种感慨。曾经偷偷喜欢过她。还喜欢她吗?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她对他并没有任何想法。这是她亲口跟他说过的。此认知能让他保持安全的距离,半步不会多跨。他从不会冒险,循规蹈矩的生活和处世,享受纯粹和宁静。

因此,韩水青现在就只是他的病人,一个让他颇有感触的病人。

不过,她好像无论在何时何地,总能有与众不同的表现,攫取他的全副心神。

从火场里救出昏迷的老人,自己浑身是伤。一点不抱怨疼痛,与人笑容满面。看到可怖的伤口,不歇斯底里,不紧张忧愁,照样谈天说地。

要是换了麦恬和他的表妹,估计哭天抢地还差不多,而且会极其担心皮肤会留疤,又怎么会有如此闲适的神情?

女人,像水青那样的,少;像麦恬那样的,多。

想到和麦恬前两天的争吵,是从针尖般的小事开始被她无理取闹,不由皱紧眉头。两人恋爱这些年,吵吵好好,三五天一波新闹旧腾,他早习惯了。

“白医生,我的恢复情况不好吗?”水青看到他纠结的眉头,还以为自己病情变化。

昨天,院长伯伯就宣布,由白子西接管她这单病例。

她没有太多不乐意,说到底,白子西已经被她处理出去。再见面,就是公事公办。他是医生,她是病人,就能这么平平静静,清清楚楚。

白子西回神,“不,挺好的。重度烧伤处没有恶化,已经进入稳定恢复中。你的健康底子看来不错。”

水青和善笑了笑,“那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十天半个月。具体看恢复情况,还有手术的安排日期。”白子西翻看病例卡,写了今天的检查报告。

水青一听,脸皱起来,“要住那么久?”

“十天半个月不够,那就住上一个月,直到把人养美了养胖了,才行。”

这话不是白子西说的,而是从门外传进来的。

水青不用看表就知道,八点。早餐时间,老爷子一定踩准秒数来。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她的声音也扬,“爷爷,我住一个月,您也住一个月吗?”但凡倒霉事,总要拉上一个最亲近的好人陪着才行。

云爷爷摸着雪白胡子,笑呵呵走进门里,“在医院住一个月,不知道的,以为我老头子不行了呢。今天,我就要出院了。”他前两天就能出院,可他担心孙女,又不想孤伶伶住酒店。

“爷爷,永春馆后面不能住了吧?”炸飞了,都。

“我还怕没地方住?”云爷爷又开始测试孙女的机敏程度。

“您有很多地方住,不过哪里也不如家里顺心。”水青早替老人家想好了,“您住我家,我爸妈把房间都准备好了。”多说无益,最主要实心实意。

其实不用测试,云老爷子就知道她会那么说,他认的这个孙女,对自己人可以舍命相护。自己人的定义,不是狭义的父母,亲爷爷干爷爷,还有老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为了这些人,她都能抛弃自己。

“青青,我本来也这么想。老脸老皮,上你家住,也不怕麻烦你爸妈。”顺便加强横向联系。到今天,他的如意算盘还在继续打着呢。“不过——”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被人搅局了。

“不过什么?”依老爷子的脾性,她以为会很爽快答应的。要知道,永春馆后面重建的话,少说几个月。

“不过,爷爷得跟我住。”

再次,先闻其声。

水青听得这把声音,一愣。

云天蓝端着一个大盘子进来,不看她,只对老爷子有怨言,“查理,吃个早饭,还要端来端去,你不嫌自己吵,别人会嫌。”

“不孝子孙,就是你这样的。我才捡回一条命,你一句好话不说,就知道嫌麻烦。我养你老爹的时候,要是跟你一样,麻烦不养活了,还有你吗?”自古重男轻女,他觉得那大概是对自身的挑战。儿子多麻烦,长到一定年龄,结婚生子,自己成家之后,爹妈就是多余的,单过他的小日子,半年一年也没个音讯。有了女儿,父母才知道什么叫贴心。嫁出去了,也想着娘家,联系更不会断。

活生生的例子,现在就摆在他眼前呢。孙女儿拼了命将他救出火海,孙子儿端个早餐盘就嫌麻烦。

“我的意思是,吃早餐就在你自己的病房里吃。”云天蓝对自己爷爷能扯到没老爹就没儿子这一论点上去,觉得神奇。

“我年纪大了,吃饭喜欢图热闹,你不陪我,我找青青陪,蓝斯你罗嗦什么?”云老爷子哼哼两声。

这对祖孙,不是感情不好,而是太亲近。所以。老的没老辈样,小的没小辈样。彼此直呼其名,想说就说,不隐藏一点半点心思。

因此,不像护士和医生的不知所措,水青不搀和,不诧异,神色平静。

等她的早餐送进来,粽子手夹起勺子,敲敲碗边,就说,“爷爷,你不吃,我可要吃了。”

一句话,就让那一老一少之间的激荡意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还彼此配合起来。

老爷子坐上沙发,开始吃饭,“蓝斯,青青手不方便,你去帮她。”

多巧妙,不说喂饭,单说帮忙。

云天蓝则不等爷爷说完,就已经坐在水青床边,抽走她夹得很辛苦的勺子,就舀起白粥,凉了一会儿,送到她嘴边。

水青刚开口要说不用他喂,嘴巴里已经是甜津津的糯香味。

他的动作决不拖泥带水,也决不允许她拒绝。她只要吞下去想开口,他就一定能把食物送进她嘴巴里。

所以,她嘴巴忙不迭吞食的时候,护士暧昧笑着走了,白子西一脸尴尬,也走了。她连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不过,吃饭的速度比起之前自己倒饬,前所未有的提高。

但其实,云天蓝喂得不快。爷爷吃完走人了,她的那碗粥还有一小半剩下。

好不容易,等他不再喂了,她一看,碟碟碗碗,全干净,包括她不爱吃的酱瓜系列。

“你很会喂啊。”什么时候搭配起来的,她都没注意,脑袋里尽想问题。

“我妈以前住院时,我常常做这种事。”云天蓝收拾起碗筷也很利索。雪白袖子撩几撩,三下两下,就把小桌板弄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