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公子看时候差不多了,这才懒懒得说,“刘管事,你的事既了,就别耽误我的正事了。”
“是,是,粲少爷,我这就下货。”刘管事心中不安。他了解自家的主子,现在不问,以后一定也会将今天的事问个清楚明白。
“你平日挺机灵的,今日滋事犯傻了?若是下货,要我亲自来?”粲公子径自走到蟒花面前,居然很熟捻得捉他手臂,“老蟒,随我去趟都城吧。”
“粲哥儿还想我继续帮你运货?”蟒花下巴努向采蘩三人,“照贵方管事的意思,我可是私下揽了活的。”
粲公子恍然大悟,“该不会因此这蠢才找你客人的麻烦?”
刘管事一哆嗦,他不知道主子跟蟒花交情居然甚好。
“刘管事说要让老蟒在江河上混不下去,我心里沉甸甸的,怕啊。”但蟒花面上哪里有怕模样。
“刘大。”粲公子沉声。
“…是。”刘管事眼前发黑。
“你等会儿跟我走。”粲公子不让他跟巨阙了,唤另一个人的名,“阿铮,现在起你负责这船货。”
一个二十出头,面白皙,看着和颜悦色的年轻人,从舢板那儿跨前两步,“是,粲少爷。”
刘管事神情沮丧,他对蟒花采蘩之流是颐指气使,但对主家之命连哼都不敢哼。
粲公子抬眉一笑,“蟒老大,这么安排可还满意?”
姬钥看他对蟒花不同寻常的礼遇,自言自语,“蟒老大究竟是什么人?向家人为何对他如此尊重?”
“老大救过粲公子的性命。”阿肆正好站到姬钥和采蘩身旁。
采蘩道,“那就怪不得了。这位粲公子是——”
“泷河向氏五房庶长子,排行老四,向粲。那边长得跟神仙似的——”阿肆盯看半晌,“我也不知道,没见过。”
采蘩忍不住笑,“阿肆大哥,你这不是吊起胃口又不给我们好吃的吗?”
“泷河向氏长房嫡三子,排行老五,名琚,字兰烨。”姬钥却说了出来。
阿肆呃了一声,“小兄弟怎么知道?”
姬钥一怔,想了想,粗声嘎气说道,“你不是说他像神仙?姓向,又超凡脱俗,除了这位美玉公子,还有别人吗?我南陈的读书人谁不知向琚。”
阿肆不是读书人,所以不知,但对于姬钥的说法很是赞成,“我长这么大岁数,也不曾见过如此出挑的人物。”
姬钥有点懊恼把向家人评得过高,又补上两句,“向琚虽出挑,姬家三郎也不遑多——”
但他没说完,阿肆就跑到蟒花那儿去了。
“姬三郎该不会是你自己吧?”采蘩淡然一瞥,眸中轻笑。
“当然不是。”他没那么厚颜,“三哥是二房嫡长子,他比向琚有过之而无不——”
采蘩也走开了。
尽管是蟒花把人叫过去的,姬小公子两次不能把话说完整,虽然意思已经表达了出来,却好像他在吹嘘自个儿一样,这种感觉很是不爽,于是嘴巴翘了半天高。
“大妹子,这位是向粲公子。你刚才也听见了,我要载货上都城,所以你若是愿意,可继续搭我的船。不过,粲公子人好,他有另一个提议,你不妨听听看,然后再做决定不迟。”蟒花说完竟转身就走。
粲公子本来笑呵呵的,一接触到采蘩的目光,顿觉清冷,不由表情正经起来,清咳一声道,“这位姑娘,蟒老大这船是货船,纵能住人也不宽敞,再者男女混住对姑娘名节有损。我们的客船仍有空余舱房,你若不嫌弃,可与我们一道走。”
采蘩摇头,“多谢公子美意,只是我们姐弟身份低微,不敢与贵人同船。巨阙虽为货船,蟒大哥和他的兄弟们都是谨守分寸的,而且住得也还习惯。”毫不犹豫把人拒绝。
粲公子愣住,神色渐渐有些傲然,“那就不勉强姑娘了。”
采蘩微福,静送他离开。
粲公子和一直偷望着这边的蟒花打招呼,“蟒老大,用过午膳后出发,不知是否太赶?”
“不赶,一个上午就能补足船上所需。粲哥儿放心,耽误不了你的事。”蟒花咧大嘴呵呵乐。
粲公子颔首,带着刘管事往舢板处走,责道,“你个仗势欺人的蠢东西,要是毁我向家的声望,要你好看!”
“粲少爷——”刘管事还想狡辩。
“闭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好色贪杯?要不是你老子在爹面前苦荐,你这平庸之辈还想当我的管事,早踹飞了你。记住,从现在起不得对事情多说一句!”粲公子面色阴沉,“这是五公子,还不行礼。”
向家五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刘管事大气儿不敢出,垂手恭立,唤声五公子。
向琚望都不望他一眼,下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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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我家的编编大大,我十分对不起你,但老板在盯我,同事去度假,我一人干两人的活儿,也很无奈。你别急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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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第二更老时间,下午五点左右。

 

 

第20章 朝阳和夕阳的比美

粲公子也不再理刘管事,快步走到向琚身边,笑眯眯地说,“五郎,我刚才想邀那位姑娘上船,走近了看才发现果真是妖娆多姿的美人啊。要勾引你的话好像真只是随口说说,她宁可留在货船上,也不肯上我们的船。想不到,想不到。”
向琚嘴角一翘,亲切感上扬,“听四哥的语气好似开心得很。”
“是啊。我一直以为三岁女童到八十岁老婆婆,只要你在场,眼睛绝不会离开你,谁想到这个平民女子言语虽唐突,对你却颇为不屑一顾。为兄我终于能看到一个真正的冷美人,自然心悦之。”粲公子虽为庶子,但与向琚关系很好,说话不分大小。
“你焉知她不是自觉卑微,不配与我等同船?”向琚不以为意,女人他见得多了,手段各不同,却没什么新鲜,“又焉知她不是欲擒故纵,故作清高?”
“你这么说是因为没看到她的眼神。我自幼随父亲经商,什么人没见过。看人唯一,目也。她长得艳美,但眼神清澈带寒气,十分不同寻常。我比不了五郎你,隔那么远就知道她是调戏你,但一旦到了近处,我一双眼睛还是很利的。”粲公子笑道。
向琚听到调戏一词眼眸便眯了起来,“四哥切莫到人前如此搬弄,坏了那位姑娘名节。”
“我看她是满不在乎的,倒是五郎你似有一气愠色。”向家五郎风流倜傥,温文儒雅,传言不实啊。
“四哥近来辛苦,眼神不太利落了。”向琚大袖却起风鼓。
蟒花看着一行人下去,转头问采蘩,“大妹子白白浪费一个锦衣玉食的好机会。他们船上不但有美玉公子向家五郎,还有五郎的几个好友,一定也是数一数二人家的贵公子。你只要得其中一人青睐,从此就不愁过日子了。”
采蘩不接他这话,只道,“一路上还请蟒大哥继续照应。”牵了雅雅的手往底舱去。
“欸,大妹子,我突然想到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哪。”蟒花的目光突然凌厉,也看到了那日跟着采蘩他们的汉子。
“我姐姐芳名怎能随便告诉男子?”姬钥瞪蟒花。
“采蘩。”谁知有人不领他的情。
“采蘩姑娘啊,老蟒记着了。”蟒花从船头走下,“用过饭就出发,你们姐弟三人还是不要下船了。缺什么跟阿肆说,让他帮你们买就是。”
他又看到了么?采蘩觉着自己留在巨阙的决定没有错。蟒花虽然圆滑,也不太愿意惹麻烦的样子,但关键时候都替她出了面,还是可以信赖的。
“多谢蟒大哥。”若不是他,三人也到不了陵郡,“不过船资又如何算?”
蟒花直接得很,“清了沣水这段。从陵郡到都城,十两银子一个人头,小老弟要是肯接着教我读诗经,我照免他的那份。”
姬钥嘟囔,“还说要认你当妹妹呢,算得这么清楚?”
“算得清楚才好,心里坦荡磊落。”偏偏采蘩总跟他见解相左。
她又给上前来的阿肆三四两碎银子,“也没什么要买,若是有小孩子爱吃的糖人果饼,还请带些上来。多剩下的钱就给大哥你买酒吃。”
阿肆直爽性子,不多说,只管收妥。
下梯子,姬钥还不罢休,“你为何把名字说给蟒老大他们?要知道,闺名一般只有你相公可以叫。”
“那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我一个普通女子不用这么讲究。”这小子好啰嗦,就当以他养自己的冷静,改改以前不输人的躁脾气。
“…”会是大家闺秀的。姬钥也学乖了,不再嘴上空驳。他,一诺千金。
“话说回来,你怎么认识向五公子?”她可不信他对阿肆的乱诹。
姬钥嘴抿得削薄,轻视的表情又来,“同城而居,他声名远播,自然见过。”
“那他也见过你么?”采蘩问着,却不紧张。
“不知道。不过,比我老了近十岁,他已暮暮黄昏,我正朝阳升起,见过也说不上话。”姬钥抬高了头。
采蘩的清冷面容破裂,绽出一丝笑来,“二十岁就暮暮黄昏,他有什么要你这般嫉妒?”
“谁…谁嫉妒他!你们女子都一样,为好看的皮相着迷,又贪图富贵。我还没长大罢了,等十年,不,五年再看。”哼!哼!哼!突然发觉采蘩没回应,姬钥看过去,见她神色迷离,便道,“我没说你。”她跟那些肤浅的女人不同。
采蘩幽幽叹口气,“我也是一样的。”曾经。
姬钥呆怔半晌,“那你为何不上向家客船?凭你的姿色,让人收在身边并不难。”
“然后呢?”她弯腰走进原来那间小舱房。
“然后?”姬钥觉得理所当然,“穿好看的衣服,戴漂亮的首饰,吃山珍海味,不但你自己摆脱卑微,连带你的家人都得到好处。”
“然后呢?”推开通气口,瞬时冷风扑面。
“这样还不足够?”那要如何?
“然后你成了正室大妻的眼中钉,然后你的容颜老去不再受宠,然后你孑然一身再被转卖转送出去为奴为婢。”很多种然后,几乎没有好的下场。这是她多活五年理清的混乱之一。
姬钥还小,虽然说得头头是道,那却是因为堂兄们身边很多这样的女子。仆婢出身,凭美色吸引了他们便飞上凤枝,多过着光鲜的生活。他爹无妾,所以他自然不知道有个名叫后宅的地方,只要妻妾一多,是非堪比最残酷的战场,强悍的大妇们掌握对姬妾生杀予夺的权力。到时候,男人的宠爱犹如骤雨中的春花,中看不中用。
“本份一点儿的话…”姬钥这时想来,平日只跟堂嫂们说说笑笑,很少看到堂哥的妾室,但这是规矩啊。
采蘩回过身来,笑容已没有温度,“什么是本份?王法定的吗?不过是正室夫人的随心一念。”姬钥无辜懵懂的神情跃入眼中,她就想,跟个孩子说这些作甚,面色顿缓,“罢了,总之,我再不当人妾,而且如今也不想嫁人的事。我是逃犯呢,先找个没人的地儿躲起来再说。”
姬钥看了她半晌,“你…莫非…”初见时官差数落她的罪是真的?勾引主子么?
“小孩子想那么多干什么?别人的闲事少管。”采蘩能猜到他的想法。
雅雅看看哥哥,又看看采蘩,圆滚滚的小胳膊抱住后者,粉颊在她袖子上轻蹭,好像安慰她一样。
采蘩回抱她。荣华富贵?想要靠男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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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飞雪无痕,小鬼敲更

惊醒的时候,眼前伸手不见五指,但再无睡意。
采蘩披衣起身,轻手轻脚走出舱房。转弯要上楼梯,却见货舱中透出灯光。她望了好一会儿,最终没过去,踩上甲板。有了刘管事开场,她对向氏的人颇为忌惮,哪怕两日来遇到这个叫阿铮的对她彬彬有礼。
甲板上阿肆正在打帆,看到她便是点头招呼。
“大妹子早啊。”蟒花从后面过来,精神奕奕的模样,“风向变了,船有些不稳,把你晃醒了吧?”
“不是,我一向醒得早。”不说做了恶梦,采蘩看到大舱冒烟,“可要我帮忙做饭?”
“不用不用,你做饭我就得少收你船资,回去婆娘要怪我又做赔本买卖。”蟒花连连摆手,十分认真地拒绝。
采蘩听他说话总有趣得紧,不由笑道,“你原本就是私下载客,回去瞒下不说,大嫂又怎会知道?我给你的船资还可作了私房钱。”
蟒花张圆眼,“那如何使得?我婆娘虽长得不好看,但配我也绰绰有余。她脾气臭,发起火来拿棍子追得我满院跑,但对一双儿女真心疼爱,将我老子娘照顾得十分仔细,为我做暖衣厚靴,尽我吃酒。她为了一个家辛辛苦苦,我怎能瞒着她藏私房钱?”
采蘩听了,心头发暖,“蟒大哥好福气,娶得如此贤妻。”
蟒花居然不好意思,低头憨笑。
“妹子别听老大吹牛。即便他不说,大嫂也能知道他多载了客。胡子是大嫂的亲兄弟,什么事不跟她报一遍?瞒也瞒不住。万一事情捅破,老大就惨了。大嫂贤不贤,我不知道,但知她两根杀威棒很厉害,下手真狠。”阿肆手里抱着一小坛子酒走过来。
“死小子,敢这么说你大嫂,也不想想身上的冬衣是谁缝的?”蟒花瞪鼻子上脸。
“不是大嫂的丫头缝的吗?老大,你身上的也是。大嫂压根拿不了针线,绣个蝴蝶成鬼脸,我可穿不出去,我皮薄。”阿肆拍开泥封,酒香四溢。
“你小子死定了,我告诉你啊。”蟒花东瞧西看,好像怕着什么。
“胡子下去一个时辰了,这会儿铁定睡得梗梗的,偷听不了。老大,别的兄弟都服你,就这怕老婆一样,也太没大丈夫气了。”阿肆把酒递给采蘩。
采蘩没察觉自己笑得欢畅,愣愣接过却不知道他的用意。
“去你的!怕老婆怎么了?怕老婆的男人旺子旺业。你一条光棍懂个屁!”蟒花呸他,又对采蘩道,“这小子让你喝一口哪。”
采蘩犹豫,“我很少喝酒。”
“拿你的银子买的,你不喝他也不会喝。意思意思抿一口,再给他就行了。小子脾气死倔,不白拿别人的。”蟒花解释。
采蘩这才明白,转两圈选个好下口的地方,匆忙喝一口。不料酒入喉就顿觉辣麻辣麻,一股热气直冲鼻管脑门,立刻大声咳了起来。
她这么狼狈,蟒花却哈哈大笑看笑话,“大妹子,看你脾气不小,怎得没有半点酒量?”
采蘩想说脾气和酒量有何关系,结果咳得更厉害,只觉脖子以上着火似得滚烫。
还是阿肆有良心,给她倒了一碗凉水。
她好不容易能说话,却张嘴酒气,“什么酒辣得烧面?”
“没名字,以前我们常住一家客栈的自酿酒,入喉如火,灵气上冲,三杯下肚眼珠子转圈。那一小坛普通人喝完要睡足两日方可解了酒劲,阿肆当水喝,活干得更利落。他从小在酒缸里泡大,酒量无人能及。大妹子其实胆大,我让你喝,你就喝?”蟒花早知道采蘩一定狼狈。
采蘩当然听出他的调侃,横去一眼,“蟒大哥拿我逗趣,是否该减船资?”
蟒花骇然,连忙捂嘴,呜呜道,“大妹子饶我,家中——”
“上有老下有小。”他早说过了,采蘩仿他的语气。
蟒花看看闹得差不多了,拿开手,正色问她,“你究竟是什么人?”
采蘩皱眉,“此话何意?”
“我看你们姐弟三人衣衫褴褛,但你举止大家出身,二弟贵气难藏,小弟漂亮不凡,实在不似普通百姓。”一条船上待了那么久,不可能看不出端倪。
“如今北方世道不好,我们姐弟三人无依无靠,又是走远途,谨慎些能保平安。不过,也并非蟒大哥所想的那样大家出身。”最后一句采蘩说的是自己。
“大妹子可懂江湖?”蟒花见她不肯说也不勉强,还暗道她聪明。
采蘩摇摇头,她所知的江湖皆从一道服役的女大虫们那里听来,难断真假不说,也不能脱口而出。
“那你不知道飞雪楼?”蟒花似有话说。
采蘩回道,“不清楚。”
“飞雪无痕,小鬼敲更。”蟒花说得后四字沉冷,“它是极其隐秘的杀手组织,受雇取命,千两起价,不像我这种接小生意的,捧个银块疙瘩就当宝。”
“飞雪无痕,小鬼敲更?”寒毛直起。
“不错。追你们的人,正是飞雪楼中杀手,外号——”想了想,蟒花还是不说了,“说了你也不知道,不过,这人出马,不但贵得离谱,而且绝不会是找你们认亲戚。”
采蘩神色凝重起来,“是要取…我们性命?”差点说出姬钥。
“不然呢?能出得起钱的人,他想杀的当然更不是无名之辈。”蟒花咧嘴一笑,“大妹子不告诉我也无妨,但咱把丑话说前头,我能保你姐弟三人一路平安到都城,下了船就跟我没关系了。不是我无情,飞雪楼暗势力很大,老蟒得罪不起。”
采蘩咬咬唇,“我明白的。”蟒花已经算待她不错。
“飞雪楼一向摘人头不计平民百姓的代价,就是说,杀错无辜也无所谓。不过,有一类人他们是不敢随便碰的,如果没有好处的话。”蟒花眯眼,看着前方那艘做工极佳的客船,“好比向家。”
采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雪白的帆好像天上的云,大旗扬着向字,“蟒大哥,你的意思是——”
“嗯?我没啥意思啊。为你惋惜,挺好一个能住舒服点儿的机会,不过粲哥儿似乎对你不错。”蟒花装傻充愣,“反正还有十来日的工夫,你怪聪明的妹子,会有好主意的。不用慌,进都城之前再改心思也来得及。要我帮忙,你说句话就行。”
采蘩让他越说越糊涂,有一搭没一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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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投石问路

采蘩一边吃饭,一边看着阿铮那一桌。这两日,蟒花带有暗示的话一直在她脑袋里转来转去,大致得出是让她倚仗向氏的意思。只是如何倚仗?即便之前未拒绝向粲而上了他们的船,也不一定能求得帮助,何况是在被自己冷遇之后。
这些人是士族,纵然不能像从前那样控制君主,却仍能左右君主的决定,势力庞大,自然还是心高气傲的。她不识时务,若再改主意,会让他们更瞧轻了,所以想要与之同船万万不可行。不同船,就论不上相识,也谈不上相帮。但蟒花的想法不错。下船后,只有和向氏走在一道才能避开杀手。
可是,要怎么做呢?
连姬钥都瞧她有心事,却道,“饭菜的味道糟糕,好歹是热食,你就别皱眉了,让蟒老大看见会唠叨。”
这个小大人在安慰她,采蘩举筷夹了一大块肉放进嘴里,鼓腮帮子嚼,“味道挺好的。”
“一个姑娘家吃相这么丑,你向雅雅学吧。”姬钥努努身旁吃得很优雅的小妹。
雅雅听到自己的名字就望向两人,但因为嘴巴里有东西,所以不好说话,只能眨眨大眼睛。
对于姬钥时不时以大小姐的规矩来要求自己,采蘩从不多说一个字。她已经清楚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没必要一遍遍重复。
“你家和向府距离可远?”顺路的话,还好办些。
“我家在城东,向府在城南,驾车大半个时辰。”姬钥不懂她为何问,只知道不能随便答。
码头在城西。无论怎么能掰,也顺不了路啊。她不由又去看阿铮,下意识希望就此能想出办法来。
“今天客人齐了。”蟒花笑哈哈跨进来,手里捧一海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就着嘴呼噜喝了一大口。
阿铮特意起身抱拳,“蟒老大来得正好,我本要去找你。”
“哦?啥事?”蟒花将碗往阿铮那桌一搁,左脚从旁边勾来木凳,“铮掌事坐下说。”
“这两日我见蟒老大在跟那位小哥读书学字,想送上文房四宝寥表心意,一路多承关照。”比起刘管事,阿铮十分懂得做人。
“好啊。”蟒花不客气,“我每日拿树枝划船板也烦了,再这么下去,巨阙得让我戳个洞。多谢铮掌事,送得真及时,哈哈。”
“小老弟,听到没有?有笔墨纸砚了,今日咱俩比比书法。”他扭头拍姬钥的背。
姬钥一口呛到,憋红脸不失态,赶紧喝水。比他个头!堂堂国学生和一个莽夫比书法,传出去笑掉他同学的大牙,丢先生的脸。
阿铮对手下人略点头,他们快去快回,拿了文房四宝,其中以纸为多,分成两叠,上百刀张数。
阿铮说道,“这叠是藤纸,寻常之物,给蟒老大当练习用。这叠是越县松纹,可留墨宝,也可作礼,纸质极佳。”一字没说松纹纸贵,但听的人都明白。
“月面松纹,纸面有月光,纸质密软,吸墨很好,与丝绸同贵。铮老弟这般大方,老蟒要是不收反显得矫情,再谢了。”称呼都亲近不少。
“蟒老大见多识广,阿铮佩服。”出乎阿铮的意料,蟒花居然知道松纹纸的特质。
蟒花忙推,“哪里哪里,是听我这位小老弟说的。”
阿铮的目光在姬钥身上停留片刻,不小心与采蘩的视线相触,微笑点头作礼。
采蘩淡淡调转开去,低头吃饭。其实心情不错,因为她已经想到一个主意。如此一来,她既不用求向粲,也不用让蟒花帮她开口说又要住上客船。
走江的日子犹如水流,一去千里。这日进扬州,入一个叫百合镇的地方下两船的货,要歇一夜。采蘩被蟒花告知,明日就到都城。
“大妹子,你想得有点久啊,要不等会儿我跟粲哥儿去喝酒时帮你说一声?”百合镇美酒远近闻名,蟒花自然要下船喝个畅快淋漓。
“蟒大哥,不用了。”不到明日下船,她不需要向氏之力。
蟒花怔忡,“大妹子,你…可想仔细了。”
“蟒大哥帮我至今,实不想你为了我的事反欠人情,你自管去喝个痛快,我有主张。”求人,不如求己。
蟒花也不勉强,“那我就等着瞧好了。”一扬手,招呼众弟兄下船而去。
姬钥在旁边看了有些抱怨,“说是说要认你妹子如何如何的,一下子走了个空,也不想想万一那些恶人找上来,我们三个怎么办。”
“这么多船一条条找也难,多半只是派人在各个码头守着,我们又不能在船上待一辈子。”说到这儿,采蘩看到阿铮带着伙计也要下船,连忙出声,“铮大掌事请留步。”
阿铮停下,面带诧异。若他没记错,此女子从未跟他说过一个字,即便面对面,也只是颔首而已。
“不敢当。我只是掌事,并非大掌事。”差一个字,就拥有全然不同的权力,“姑娘不知唤我何事?”
采蘩从袖中拿出一张折方的纸,“烦请铮掌事将这封信交给粲公子。”
阿铮拢起眉头。这是一个无理的请求。当初粲公子请她去客船,她拒绝了,现在为何要传递书信?她二弟似乎很能读书,即便如此也是寒门,又无引荐,与向氏毫无关系,实在唐突。
“小女子不情之请十分冒昧失礼,只是此举也是斟酌之后才下定决心的,望铮掌事见谅。若然不信,你大可看过这封信的内容后自行决定。”采蘩轻轻福了福,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