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呵呵一笑,碰上好玩的事了。听起来,老板兼大厨非常有个性,餐点没得挑,作法没得选,天上地下他最大。服务业中一句经典“客户是上帝”,在他的店里该改成“我是老大,我怕谁。”
“那麻烦你,帮我念念黑板上的字。太草了,我看不懂。”好吧,我向来随遇而安。既然三道餐就能坐满这么多桌子,总有道理。说这话时,我正坐在靠厨房门口的位置。
“谁说看不懂我的字?”有人在厨房里大吼。
把伙计吓得缩头,凑到我耳边:“快走。”
我当然不会走。非但不走,偏要抬高声说话:“看得懂才怪,草书都比这像字。”
哐哐——门里那人大概甩了锅子,像风一样冲出来,站到我面前。
“老板。”旁边的伙计小声喊。
“这儿坐了二十桌客人,没听见有人对我的字有意见。”他很年轻,比我高一个头。一手拿铲,一手叉腰,两眼瞪圆,凶神恶煞。
“没听见,不代表没人说。你问问伙计,今早上,我是第几个问餐牌的。”看得明白就出鬼了。我再瞥一眼黑板,现在有些像甲骨文。
“你说。”他马上转向我身边那片在寒风中颤抖的小树叶。
“老…老板,那个…没…没…”小伙计面对老板气虚,看着我,又心虚。
我用手撑着下颚,头微侧,笑意盈盈得回视伙计。
小伙计呆了呆,眼睛不知不觉瞪大,说:“我负责的几桌都问了。”
嗖嗖——抽气声在我身后此起彼伏,更夸张的还有人打破碗碟,大概是小伙计的同事。
老板的眼光差点没把伙计给毙了。那眼神在说:“吃里扒外。”
伙计自己也吓一跳,他只觉得那个女生眼睛很美,眸子里流动着彩虹的颜色。一时间看傻眼,才说出真话。
“走,走,我亲自来招待这位客人。”老板一脚踹走这个叛徒。
“谢啦。”我用手指轻敲桌面,“请你先给念念餐牌吧。”
“不用,你点我做。”又是抽气声,然后满屋子的人都在看我们俩。“吃完了,你要给评分,不准确就再不能进我的地盘。给对了,今后在这里吃饭免钱。”
在这里吃饭要守这里的规矩,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厨做什么就吃什么。这是饭龄一周半老客一清二楚的。有人也像这女孩不守规矩,肥仔也说“你点我做,再给评分”,吃完的人直说好吃,给再高的分却被老板否决,以后求着也不能上门。后来大家学乖了,想要尝人间美味,就得规矩。
我不吱声,心里正拨算盘珠子,没留意大家同情的眼神。“老板,我点你做是没问题。不过免费餐券包不包的啊?不包可不吃,我没钱。”现下新餐馆开张促销送礼券,常常给人下套。说是免费,等吃完了才说,这菜不算,那汤另收。
轰隆隆乱响,我身后倒了一大片忠实观众,感叹蠢人的不知好歹。
“你他…”老板几乎骂粗口。哪来的吝啬鬼,白吃还那么多废话。
我斜睨着他,成功封杀了脏话。
“不收你钱。”他吼。这丫头邪门,眼神高压,硬压下他的火气。
“好吧。一碗小馄饨,两只香菇菜包。”我已经很饿很饿了。
“等着。”他还以为会被怎么刁难呢。
吃完的客人没有买单的,刚进来的也忘了点东西。精彩的一场戏,大家正看得津津有味。
三十分钟过去了,没有动静,我饿得胃抽抽。五十分钟过去了,依然没有动静,我饿得头昏眼花。一小时十分钟,早餐终于上桌,我狼吞虎咽。二十分钟后,喝完最后一滴汤,碗碟全部干净。我站起身,老板盯着我,所有人也盯着我。
“7.5。”我说。
“为什么?”他问。
人们在吸气,然后屏息。
“姜,一分。笋,一分。慢,半分。”我回答。
他眼珠子快掉出来了,我想好心提醒。其实他不凶不吼的时候,竟然是一张娃娃脸。眼睛圆圆,憨憨的像只狗狗。就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写几个字,递给我。“只要我的店开着一天,决不收你半分钱。”
我拿着卡片,还是看不懂他写什么。不过没关系,免费饭票诶。手机响了,我匆忙走出去,将肥仔餐厅里突如其来的哗然抛在脑后。
第八章 斩将(中)
更新时间2010-3-8 19:39:17 字数:2167
秦秋水驾着新买的白色宝马在等绿灯。她知道平行的奔驰车里男人在看她,她也知道路上瞄她的行人中男性居多,她更知道这一切归功于得天独厚的美貌。从小出色的外表备受人们瞩目,即使在那种贫瘠的垃圾区,父母倾尽所有待她如宝,希望有朝一日,她能改变三代穷苦的命运。她成功了,今天已在高尚住宅区置屋数栋,颐养父母天年,供弟弟妹妹在国外读书。名下有珠宝古董,有投资地产。事业如日中天,男人信手拈来。她唯一的担忧是年龄,二十八岁,已经不年轻,女人最惧怕的三十大关日日逼近。在此之前,她一定要将自己嫁入豪门。然而,孙如梦是她最大的威胁。同样貌美如花,聪明能干,孙如梦职位高过她,年龄小于她,出身比她清白。孙如梦是上层社会中受欢迎的可人儿,贵夫人眼中的儿媳人选。可她,因为卑微的底子,公关的职位,成为进阶豪门的最大障碍。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盖过孙如梦光芒的机会。她就能鲤鱼跃入龙门,麻雀变成凤凰。
前方路栅栏后的那个女孩,引起秦秋水的注意。长相分明普通,一身雪色连衣裙,黑亮及腰的长发,却在阳光下发光。她似乎在发呆,眼睛看着马路对面的大楼——洛神。秦秋水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留心一个路人甲。刚想转移视线,她却看见那女孩的微笑,让她惊艳的笑容。只是一瞬间,平凡姿色变得千娇百媚,笑中的自信和斗志竟令她向往。然而女孩接下来的动作更绝。双手一撑,女孩飞扬起来,像春天的燕子,双腿剪过栏杆,奔跑到对面,再单手斜撑,白色的衣袖翻飞着,水纹般的裙摆如同蝴蝶翅膀,轻巧落在行人道。很快,女孩走进洛神,不见了。
叭——叭——,车灯不知何时转的绿,后面的车不耐烦地催促,秦秋水赶紧发动车子,不知自己的羡慕从何而来。自由的张扬,那女孩。路上不是没有行人,车道上更是数不尽的车辆。女孩眼中只有目标,不用多走百米,只要跨越两道栏杆,就能到达。她那么做了,做得潇洒漂亮,做得清爽利落。将车拐进洛神的地下停车场,秦秋水再次感叹着青春的魅力。
高明喜欢每天上班前喝杯洛神一楼开放式咖啡厅的摩卡。他总是边喝咖啡,边观察大门口来往的人群。通过这种方式,他能考察员工的迟到率,记在脑中的小账簿里。也能留心不同客人的表情,满意或是不满,他会和客户服务部联系。这是他做事的方式,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心评估。
“Deuxcafesaulait,etuncaféavecunwhiskys’ilvousplait.”隔壁桌的客人说着法文。
“Excuseme?”侍应生明显听不懂。
洛神不是没人说法语,不过低阶的员工没有懂法语的。
“Deuxcafesaulait,etuncaféavecunwhiskys’ilvousplait.”看来客人不懂说英文。
“Excuseme,whatcoffee?”遇到偏偏是菜鸟的服务生,不懂随机应变。
高明皱起眉。这种情况下,服务生应该立刻回报上级。
“他们要一杯奶咖,还有一杯加威士忌的咖啡。”一个穿白裙的女孩出现在高明的视线。
“噢,谢谢你。马上来。”侍应生当然知道人事经理正盯着她。有人帮忙解围,她感激涕零。
“Unmoment,s’ilvousplait.”女孩对那桌的客人说请等一下,她的笑容很悦人。
“Merci.”客人微笑回应着谢谢。
“Canefaitrien,c’estrien.”女孩摆手说没关系,往接待处走去。
高明松口气,不由多看那女孩两眼。一头黑色长发,自然直,没有时下流行的染发和烫卷。白裙线条简洁,质地朴素,没有品牌的痕迹。单肩淡蓝色条纹手袋,布质的,没有繁琐的缀饰。那是一种非常干净的打扮。他在这里工作三年,洛神里早没有如此清新的女孩子。这栋楼凡是成年女性,谁不费尽心思装扮,期待吸引贵客们的目光。他好奇,这样的女孩如果在洛神工作,需要多久成为一大群想变成凤凰的麻雀中的一员。看看表,差不多到面试时间了。他站起身,走向二楼会议室。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的随性惹人注目,在接待处询问面试的地点,打量着大厅。以为所谓的俱乐部就是一座小楼,没想到是整栋三十层的大楼。不仅能吃喝玩乐,还提供宿夜的客房,真可以夜夜笙歌。一楼的装修并不金碧辉煌,倒是典雅大方。开放式的风情咖啡厅,星光流泻的音乐演奏台,旋梯而上的半空岛餐厅,一面巨大的洛神赋图,还绘制着富贵逼人的千朵牡丹。格调高雅,灯光柔美,每件装饰都精致,从沙发到椅子都别具匠心,又有流水小榭,绿树繁花,令人舒适惬意,流连忘返。深处廊转回绕,好似乐趣无穷。
“面试在二楼,上楼右转,第三间会议室。请先在旁边的会客室等待,到时会叫你名字。”接待小姐说。
“谢谢。”我暗自赞叹她的美丽。这个洛神,美女随处可见,一个赛过一个。
可等我到会客室里,才算大开眼界。准备面试的二十多个候选人,装扮艳丽,服饰时尚,没有谁比谁逊色,各自争奇斗艳。相形之下,我是一枚青色果子,又酸又涩。想要通过面试,就外表而言,我的胜算最小。这大概也是没人正眼看我的原因,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嘛。
我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翻看手上的简历。虽然对自己的记忆力相当自信,但充足的准备工作还是必要的。倒是其他人,更注重仪表方面。一半在照镜子补妆,一半则是在防止坐的时候弄皱衣服。
我看完资料,时间还多。看竞争对手们不同但是都很高效率的化妆动作,甚至有的边打手机边上睫毛膏,不由十分佩服,只觉得这才叫强人哪。眼前百花齐放,小草前途堪虑,但是这时候的我反而觉得顺其自然就好了。
第九章 斩将(下)
更新时间2010-3-9 19:45:48 字数:2244
轮到我面试时,我才知道面试官有四个,两男两女,其中三个我见过照片。两个年轻女人分别是秦秋水,孙如梦。那个中年,带着眼镜的人是高明。
“请坐。”说话的是秦秋水。居然是那个跳栏的女孩,她认出来了。
“谢谢。”我乖乖坐好,两手放上膝盖。
“请你介绍一下自己。”秦秋水说。
“我叫顾鸿,今年十八岁,高中毕业。在美国长大,英文流利,法文可以普通对话。兴趣是看书和听音乐,古典现代,只要好听就爱。”我说得很简单。
“为什么会来本市?”高明问。
“父母很早过世,我在孤儿院长大。直到几个月前,才知道外婆在这里。她过世时,留了一间房子给我。我在美国反正没有亲人,既然毕业,就想来看看父母和外婆生长的地方。我发现这里有很多挑战性的机会,所以打算留在这儿发展。”我按照周天给的背景资料,准确背诵。
“你没有任何工作经历吗?”孙如梦说话了。
“没有正式的工作经验,只在餐厅和酒吧打过零工。”我说得算是实话。
“那么你凭什么以为能胜任这个职务?”孙如梦问得比较直接。
“我的成绩单出色,证明我不笨。我会说国语,粤语,英文和法文,语言上有优势。我行动力强,学习速度快,有自信很快上手。公关部是一个对外部门,直接和客人们打交道。公共关系学既复杂又简单。复杂在需要了解客人想什么,要什么,简单在只要待客以诚,以信,就能建立牢固的基础。作为经理助理,最重要的是做好经理的左右手,高效率完成工作,负责打点各种琐事,可以让上司后顾无忧。我知道我没经验,那是因为我还年轻。经验很重要,可也是要机会的。如果能得到这份工作,我会证明我拥有的能力能弥补这一缺憾。”我回答。
“你觉得自己最大的弱点是什么,最大的优点又是什么?”轮到秦秋水发问。
“我的弱点就是经验不足。我的优点就是聪明,学什么都很快。”这种面试问题,在国外很流行。事先准备了一下,没想到用得上。
“你才高中毕业,而我们其他的面试者都具备大学以上的学历。你如何脱颖而出呢?”又是孙如梦。
“我承认这一点,学历上确实不如人。但这只是现在。我才十八岁,只要继续学业,我也能大学毕业,甚至硕士毕业。学历高不能说明什么,书本上的东西和现实不一样。真正能学到的东西,只有在工作中。从这个角度看,我们的起步相同,都需要磨练。而我的优势比她们强,因为潜力更大,未来更远。就算开始工作,我可以读夜校,将学到的融入现实中。这样的方式更好,更扎实。”我充满信心。
“挺能说的嘛,又多一项优势。”发话的是我不认识的那个,刚才只瞥了一眼,没注意他。他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五官立体感很强,双目有神,高鼻梁,薄唇,斯文的很。“我来问最后一个问题。洛神是比较特殊的地方,接触的非富则贵。年轻女性职员很多在钓金龟婿,更有人甘当第三者,为钱而作情妇。你怎么看?如果你被雇佣了,你会成为其中一员吗?”
我就算想破脑袋,也不会猜到这种面试问题。他的话也涉及到在场的两名女性。三人很吃惊,齐刷刷得看向他,但奇怪的是,没人说话,没人反驳。也就是说,我必须回答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怎么看很重要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有人想要天下的财富,有人想要海枯石烂的爱情,有人只想要吃饱穿暖,有人却想要天上的星星。人活在世上,应该为自己负责,错与对要自己承担。想钓金龟婿也好,当第三者也好,作情妇也好,我不能说三道四。至于我,我还小,谈情说爱离我太遥远。现阶段,我只想努力工作,好好赚钱。”有病,我心里骂他。
“以后呢?”他倒是再接再厉。
“不知道。三种情况有可能发生,也有可能不发生。反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后悔,也不会埋怨他人。有一点可以肯定,我的私生活绝对不会影响工作。”真到了底线。他要再多问一句,我就词穷了。
“好了,面试就到这儿,谢谢你的参与,请回家等消息吧。”好在秦秋水把我送出去。
“她不错,能言善辩,各方面挺强。”高明因大厅那件事,对我印象不错。
“是啊,我也挺满意。聪明,自信,反应快。”秦秋水也说好。
“我觉得不行。太年轻,没经验,自信过头就是自负,而且不稳重。”孙如梦投反对票,侧头笑得好不娇美。“二少,您说呢?”
他没看孙如梦,修长的手指敲着桌面好一会儿。“就用她吧。”最终敲板。
“可是…”孙如梦不依,身子微微靠向他,撒娇的语气,“我不喜欢她。”
“给秦经理找人,又不是你。”他站起身,正好错开孙如梦柔软无骨的姣躯,走出门。留在身后的,是孙如梦的羞恼,是秦秋水的冷笑,是高明的无动于衷。
那女孩走进门时,他就有种强烈的直觉。她就像那一身的白裙,纯净无瑕。不施粉黛的笑脸,像这个季节雨后的阳光。她的回答特立独行,很有主见,不谄媚,不附和。他想看看,如果给她力量,她能给这个沉沦的世界带来希望,还是会被它吞没,然后一起堕落呢?
我没底,老实说,一点把握也没有。这和考试不同,答对了题就得分,答错了就失分。现在的情况是极有可能得罪了最后提问的老兄,孙如梦自始至终不满意我的简历。至于高明和秦秋水,神情莫测,很难说。这时候,听天由命了。
跨出洛神,很暖的春guang,铺满大路。云懒懒的,丝丝浮着,衬的天空很高。四周高楼林立,人潮涌动。我站立在这儿,如同海潮包围着。脚步声,说话声,组成了海浪声,一阵阵回荡在耳朵里。这是个热闹的城市,充满人气,像夏日喧闹的大海。匆忙的脚步,飞快的节奏,穿梭着,交织着,成为五光十色的碧海珊瑚。海中有无数的宝藏,也有美丽的风景,海底却有黑暗的洞穴,也有危险的漩涡。每个人都是一条鱼,很多鱼儿一生未必遇到风浪,有些鱼儿生来在漩涡里挣扎着生存。我是一种鱼,从平静的水里拼命游向危险的暗潮,努力发光,努力照亮那团幽黑,努力挖掘真相。
第十章 同居
更新时间2010-3-10 19:10:08 字数:2237
我喜欢清晨跑步。在晴天跑,天蓝云白。在阴天跑,听风听树。在雨天跑,踏水静心。跑起来,心有力地跳,最能获得勇气和力量。
可今天不是晴天,不是阴天,不是雨天,是大风,所以我还在赖床。这种机会向来不多,我从不浪费。窗外正呼号的天地变色,呜咽凄凉。人在被窝里,蜷成一条虫,缩在温暖茧子里,睡得呼噜呼噜。
乓乓——有人敲门。我不想理,埋进枕头,捂住耳朵。偏偏有人不识趣,把门当成大鼓来敲,到后来更是如雷般轰隆。一掀被,我跑去开大门。门外一张娃娃脸,满脸不耐烦。
“早啊,肥仔。”我笑容可掬,标准友好睦邻的和善表情。
“还早?快十点了。”娃娃脸大喇喇走进来,这儿瞄瞄,那儿看看。
“我是无业游民,不用朝九晚五。”我跟在他后头,随着团团转。“你来干嘛?”
“你不知好歹。”娃娃脸突然回过身,几乎撞到我。
这个罪名被扣的冤枉,我哑口无言,只能摆张无辜的脸。
“上次我说过,你在我那儿吃饭,分文不取。可自从那次以后,你一次都不来。什么意思?”娃娃脸瞪大那双狗狗眼。他不知道,他的凶样子其实一点不凶。
“忙嘛!”这世界有人被追债逃得像条狗,有人躲仇窜得跟老鼠一样。我却怎么也想不到不去吃免费饭,还被人指责。有没有天理?
“忙?没工作的人能忙什么?”他对我嗤之以鼻。
我干笑两声,没法反驳。最近几天很少出门,只在家看书,吃东西也简单。而且,我压根就忘了他这张免费饭票。
“你看不起我的厨艺。”他还挺委屈。
“没有没有。今天去,我一定去。”不吃白不吃,现在经济拮据,能省则省。“只要你别再把姜故意切大块,故意再放多余的笋,故意拖时间上菜,我天天去吃。”吃垮他,哼哼。
“放心,绝对最佳水准。”他拍胸脯保证。
“你来就为了抱怨我不吃你的饭?”不会吧,有没有点无聊?
“房子挺大的嘛。”他又四下张望。“两间卧室。一个人住会不会冷清?”
“还好。”我的鼻子很灵,嗅出一丁丁异常。
“你也知道我的餐厅越来越旺,客人排得队越来越长。”他明明变相的老王卖瓜,却故意很为难的表情。
“然后?”我问。
“你知道我住在店的后面,占了三分之一的面积。”他继续长舌。
“然后?”知道才有鬼。我和他不熟,好不好?算上今天,才第二次见面。
“很浪费耶,我打算把那片也并入餐厅,可以多放十张桌子。”他说半天不切入正题。
“然后?”扩充就扩充吧,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不祥的预感。
“我和你同居吧!”他理所当然。
“啊?!”我的眉毛成了V字形,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我们同居吧。”他又说一遍。
“…”我拿起抱垫,直接扔过去堵他的嘴。“想做房客,就说清楚点。”同居?他会不会讲中文啊?
“还不是一样,现在是*。”他仍不觉得不妥。“房间空关着,不如租给我,至少有钱收。在我那儿吃饭又不用给钱,你怎么样也不吃亏。”
“不行。”我直接拒绝。虽然才十八岁,好歹成年,孤男寡女,并不合适。更何况我还有特殊任务,多个同屋,绊手绊脚。
“为什么?我交房租的。”其实他吃亏,提供免费美食,租一间房还得给钱。
“不方便,而且我习惯一个人了。”找理由搪塞过去。
“我个性随和,很好相处。也尊重个人空间,不会添你麻烦。两个人可以互相做伴,有什么事也能互相帮忙。”他不明白。
“我根本还不认识你。”连名字都不知道。
“我叫李平安,二十二岁,未婚,从懂事起就学厨艺,最爱的职业是厨师。父母健在,有个姐姐,一个弟弟,不过他们不在本市。”他一一报上。
“你根本不认识我。”万一我是变态房东,怎么办?
“你叫顾鸿,十八岁,高中毕业,没男朋友,也没有亲人,刚到香港没多久,目前无业。”他早打听过。
“谁晓得你是不是好人,没准对我有兴趣,来个半夜狼扑。”看娃娃脸不像坏人,但人不可貌相,不能掉以轻心。
“哇哈哈——对你…”他狂笑,眼泪胡飚。“对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有兴趣?我又不是老花眼。你放一千二百个心,我只喜欢天使脸蛋和魔鬼身材并重的女孩子。这辈子,你是没戏啦。”
岂有此理,自知不是美女,也不用那么猖獗得打击我吧。从头到脚打量自己,刚从床上挖出来,穿着米老鼠睡衣睡裤,没来得及套上袜子,光着脚,连引以自傲的漂亮长发也乱得像鸟窝似的。他说的话只有一句我还算听得进:“互相做伴,互相帮忙。”
“我很有诚意的。”他打从进门就把我看得清楚,长的马虎,穿的幼稚,光着脚丫,不修边幅。只有雪白滚圆的脚趾还挺可爱的,竟让他想起老爸养的一池荷花。
“好吧。不过,我的私人空间不可侵犯。”有个伴儿也好。
“你也不能随意出入我的房间。”他也要自己的空间。
“日常生活用品的费用一人一半。”规则一。我很穷。
“每周末抽时间一起打扫。”规则二。他很爱干净。
“客厅属于公用,不能乱放私人物件。”规则三。尤其男性用品之类的。
“不可留异性朋友过夜。”规则四。他很怕吵。
“洗澡时间要错开。”规则五。避免打架。
“你一定要在晚上九点前进门。”规则六。他家女孩子都有门禁。
“…”我的眉毛这回成S形了。
“不回来吃饭的话,必须打电话报备。”规则七。
“…”我还报备咧,他是我妈?
“绝对不允许在外过夜。”规则八。
“…”我忍,忍这个啰里八嗦的室友。
“就算交男朋友,要带回来过目。”规则几了?
“是,老妈。”我唯唯诺诺,连连称是。
“喂,说什么?”他又把眼瞪圆了。
“成交。”我赶紧伸出右手,免得他继续一大箩筐的规则。
“房租多少还没说呢?”他很有良心。
“不用了,你能让我白吃,我就让你白住吧。”我也很有良心。
“那么谢谢了。”他伸出右手。
两只手在空中击掌,清脆的一声,五指相触,又迅速相离。年轻的心,只要有共同的梦想,就能激发最亮眼的火花。
风仍在狂啸,坚强的大树却扎深了根,百年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