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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南连吐几口气,敲着膝盖骨,苦笑,“郡主面前我只好死撑着,其实腿一直发软,郡主要再慢两步上车,我估计就给跪了。”
舒风华今日虽只是第二次见节南,却有些了解这姑娘不同一般,但道,“我适才瞧你同延夫人说话。”
节南靠上车壁,看舒风华半晌,“等舒姑娘成了我五嫂,我再跟你说。”
舒风华慧眼明觉,见节南一脸疲累,自然没多问,只吩咐车夫回王家。
约摸三刻时,车夫的声音传进来,“前面有驾马车堵了巷子。”
闭目养神的节南睁开眼,正好舒风华掀开帘子,让她看清马车旁的那个婆子。
那是她认得的脸。
“刘府马车。”节南忽然全身来了力气,钻出车,“舒姑娘在车里等我,我过去看看。”
舒风华没动,看节南走过去,又留意到车夫以万分警惕的眼神扫着四周。她童年无忧无虑,一朝变天,吃尽了苦头,对周遭的变化十分敏感,所以明白时局动荡,看似温婉轻柔的江南,亦有危机四伏。正因为明白,她比普通女子睿智,以静制动,不由盲目的好奇心牵着走。
节南上了车,语气淡而有礼,“刘夫人。”
命运捉弄,不是她说缘尽就真尽了。
刘夫人神色不佳,甚至可以说慌张,突来捉节南的手腕,“六娘,帮帮我!”
但刘夫人捉了空。
节南抬手捉袖,目光疏冷,“这话从何说起?”
“你和你娘见面了,不是么?”刘夫人促声道,“我刚刚瞧见你俩坐一起说话。”
节南心想这位刘夫人也是强人,既然开口,当然有把握,就不否认了,“二十年过去,她的样子和刘夫人跟我之前提及的大不相同,刘夫人居然还认得出来。她要是知道,可能会惊讶的。”
刘夫人慌忙摇头,“不,别告诉她。我已见过她几面,可直到今日,看你和她坐一块儿,我才能认出她。她的面廓确实发了福,五官却变化不大,一如当年”
“是么?”节南笑了笑,“刘夫人要我帮什么忙?”
刘夫人遥想当年的感慨还不及收住,语气陡然发急,“求你帮我向她求情,放过明轩我儿。”
明轩,刘睿的字。
节南脑思转了又转,神情作出困惑状。
刘夫人就道,“你当初问我,刘家和你爹的死有没有关系,我说没有,其实其实”咬牙吐露,“我隐瞒了些事。可是,我一直觉得这些事,与你爹,与你桑家,是没有关系的。真的!”
“看来今日刘夫人要跟我说说这些事了。”节南挑眉。
“我曾以为我家老爷他和你娘有私情”
但刘夫人这一开口,节南就没有听下去的兴趣了。

第489引 二人世界

“刘夫人误会了。”节南打断。
刘夫人却没被打断,“我如今知道了。不过,我家老爷确实是在认识你娘之后,变成了另一个人。他说要做学问,时常出门,从来不说去哪儿,也不提外面的事。即便回家来,也是自己待着,不喜欢我打扰。孩子们出世,他仍我行我素。可我撞见过他和你娘进了同一间屋子,我后来质问他,他却只说我是愚妇,根本不懂他的心思。”
节南一撇嘴角,“刘老爷的心思大如天,自己家的事都没空管,哪里会有闲暇风流,刘夫人可以宽心。”
隐弓堂,都是一群志向高远之士,哈!
刘夫人摇摇头,“你还没嫁人,不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提心吊胆。我家老爷是庶出,分得一些薄田就被赶出本家,他一直愤愤不平,却又只会空谈,没有赚钱的本事。你出生那年,我刘家还住在只有三间屋子的小院里,因为我家老爷花钱如流水,我不得不刺绣贴补家用,而明轩常常饿着肚子。”
“这些事,我是知道的。”凤来县的刘家就是靠“”那块牌匾值大了面子。
“你娘到了凤来后的半年,也就是我觉着她和老爷有私情的时候,老爷手头突然宽裕起来了,还给足我家用。你娘走后不久,老爷买了大宅,我问他钱从哪里来,他也不说。再后来,老爷给我一大笔本金,跟我说你爹赚钱的本事大,让我跟着你爹合伙做买卖,但他因为祖训不方便出面,叮嘱我对外千万别提及他,而且他也确实从不过问买卖上的事。我早前跟你说的,并无半句谎话。”
节南都知道,但也不嗦,“就算刘老爷有事瞒着夫人,和刘睿又有何牵扯?”
“我可以对老爷不闻不问,却不忍看我儿身不由己。”
节南心叹,别人的娘多正常。
“我本以为是为了让明轩科考才搬回安平的,谁知老爷请傅大人向炎王爷举荐明轩为郡马,我十分吃惊,就问明轩怎会放弃科考。明轩什么都没说,但我那时才发现,其实他在成翔的时候就不对劲了。那会儿你退亲,他得知之后很不高兴,我苦劝无果,老爷答应会帮着劝。父子俩秉烛长谈,我还挺开心的。”刘夫人哼笑一声,却是充满了无奈,“而我也以为明轩后来闷闷不乐,仍是因为退亲的事,想着总会过去。”
节南想,刘昌在多半把实情全盘托出,打算培养儿子接班吧。
“可是,直到明轩娶了郡主,性情越发冷沉,像他爹一样,变了个人似得,回家就和他爹关起门来说话,一说就是一两个时辰,也不大理会家里人了,我才觉得这么不闻不问是不行的。”
“刘夫人做了什么?”节南终于有些兴趣。
“我直接问了明轩,知道老爷他…”刘夫人面露怯意,“老爷他在帮延大人做事,所以让明轩娶了郡主,好以郡马身份暗中行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明轩他不肯说。”
“他说的已经足够多了,让刘夫人看到延夫人,并向我求救。”
眼前这位能让她下出一步好棋吗?
节南暗忖。
“她生下你就离开了桑家,肯定觉得对你亏欠,认回你自然是想弥补,只要你为明轩说句好话,我别的什么都不求…”刘夫人嘴唇颤动,传达出心中恐惧,“我家老爷怎么做,我可以不管,但明轩是我大儿,他本来前途光明,我不能眼睁睁看他做危险的事!”
“危险的事?”节南敛眸,“延大人是皇上器重的枢密使,手握全国兵防部署,刘睿能为延大人做事,今后前途不可限量,能有什么危险?”
“明轩对巴州水利工事的账面做了手脚,以劣质的木材充优等木材,从中差价五千万贯,交给了延大人。”
“刘睿亲口说的?”来了,她的好棋!

南山楼外冷风呼啸,南山楼里,整层地板都是暖的,下面烧着地炕,上面燃着火盆。
花花不在。
书童说小家伙最近赖在十公子那里看道德经,不肯挪动屁股一下。
这说法,节南是不信的。
王十崇尚清修,他那园子据说是照着山洞造的,家具都是天然石,花花的品味却让南山楼养刁了,喜欢闻木头香味,趴木桌,抱木偶,睡木床。
唯一正解是,小妖孽得罪大妖孽,被惩罚了。
满地满地的书。
节南掂着足尖,小心翼翼落脚,往一排排书柜后面走。
窗下,暖木板上,铺着一张黑白山水的大毡毯。毡毯前放着麒麟桌案,案上白纸黑墨红圈圈,一支笔滚在纸上,龙飞凤舞写着四个红字狗屁文章。
那身青衫洗白躺平,风袖罩脸,人正睡觉。
节南进楼时就脱了鞋,这会儿脱袜上毡毯,拿了被批“狗屁文章”的那张纸,坐上窗棱,静静读。
风袖一甩,左手捉了她的脚踝,王泮林笑得魅惑,轻轻使力,设计她掉进自己怀里,抱个正好,亲个正好。
一边风声怒吼,一边暖阳春涛,屋里炽烈情火,烧得满地书卷恨不能化作飞灰。
然后,节南笑着从王泮林身上翻下来,弹着那张纸,“这文章不是写得挺好么?直指官职与实职脱节严重,机构庞大冗赘,不做事的官员比做事的官员多得多,而且一人担任多部之职,职责不清…”
“写得好,不一定能拿好评。”王泮林不是不知道,抢过那张纸,揉成团,扔进不远处的火盆里,“不说这么无聊的。如今除了吃饭睡觉做正事,就是背书看书,来我这儿的兄弟个个都说考题,再要和你聊这个,我要变成呆子了。说说,你今日和你娘见面,有没有掐起来?”
节南哈哈好笑,“知我者泮林公子是也。”
絮絮叨叨,说了一遍经过。
王泮林绝对会总结,“所以,你今日弄丢了一把剑,杀了一个尼姑,喝了一杯毒药,知道了你娘是谁,将迄今为止的谜统统解开了。而最最幸运的是,遇到了刘夫人,说她儿子帮延大人偷了巴州水利的预算银子,让你替她儿子求情。”
“你也觉得幸运吧,可以下一步好棋。”面若桃花,笑意盈盈。
“倒觉得你最近正走霉运,诸事不宜。”王泮林眨眼,意味深长。
乌发青丝,紧紧交缠,心中彼此情深。

第490引 从根治起

正月十二开大朝,百官贺新年,阁部无大事,江山挺稳固,皇帝很高兴。
散朝后,崔衍知步出宫门,忽听有人叫他,神情一正,转过身却笑,“延昱。”
延昱大步而来,“大过年的,唯有你崔推官脚步匆匆。怎么,难道还有什么大案子发生,让你不能过完元宵?”
崔衍知回应,“我近来不管案子,还在整理旧案文库。”
延昱皱眉,“整个年节都找不到你人,敢情还在吃灰。你的上官仍跟你过不去,为了救玉真之事责怪你不尽公职?如果这样的话,我要请父亲出面了。那件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你没有任何责任。”
“没有,这回是我自己请求的。迁都之后很多旧案记录没有人整理。去年王老大人整理了一本《推案百录》,很多同僚说深受启发。所以我和上官商量了一下,打算和学士阁一起作一套《十州要案典实》。”
延昱笑,“这个想法好。”
“是啊,一直以来提刑司办案多凭个人经验和口述相传,但王老大人的《推案百录》中百桩奇案,涉及到地域,气候对验尸和证物的影响,如何分辨证词,并总结推案思路,如今提刑司人手一册,奉为办案手册。让我深觉,有关破案的书太少了,明明提刑司存放着那么多记录,若都能整理出来,不仅帮助提刑官,与大理石,六扇门,各州县衙门办案都有益。”
“王老大人是前朝宰相王端严王阁老?”延昱问。
“正是。王老大人还答应帮我们作这套典实,由我收集案册,再交给老大人过目,选取其中典案进行详细取证,有时还要跑当地衙门再行确认,所以今年我不得不到处走。”崔衍知抬掌,拍拍延昱的肩,“玉真就拜托你了。”
延昱目光朗然,“还用你说?她是我的妻。”
崔衍知收回手,“说起来,我最近整理建州一带的记录,其中就有你家乡宁平府一桩奇案。”
延昱神情不动,“宁平府繁荣地,数十万人口,每天都有不少恶案发生。我却好奇,什么案子还能让衍知你称之为奇。”
“一宗拐卖小儿案。”崔衍知接着道,“十几年前,宁平府接连数日发生小儿失踪的事,弄得人心惶惶,父母们一不见了孩子就慌张,结果当地衙门一个月内接到百余起报案,引起轩然大波。然而,经过查实,多数都是误报,真正有九个孩子被拐卖。”
延昱听到这儿,想起来似得,“这案子我知道。说起来好笑,我娘那会儿就是误报者之一。那年我六岁,父亲给我在邻县找了位大儒当先生,大管事带我去拜师,大儒严格,说好要住上一年不能回家。哪知我娘竟忘得一干二净,一听说到处有孩子被拐走,回家又找不到我,吓得六神无主,赶紧报了衙门。”
“我正要说这事。看到你的名字在册,我着实吃了一惊,想你从来也不曾提过。”崔衍知的眼神也平常。
“又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延昱笑摇着头,“你不知道,家里仆人后来提醒我娘,我娘居然不信,自己跑出去找我,结果摔下陡坡,昏迷了好几日,醒来也是迷迷瞪瞪,神智不大清楚。知府大人派衙差寻到先生府上,亲眼瞧见了我,回去跟我娘说,我娘仍战战兢兢。一年后我回家,我娘竟认不出我,魔障了似得,说我不是她儿子,又跑到衙门大吵大闹。最后,连远在北都的我爹都惊动了,特意赶回家安抚我娘,而我为此停学半年。”
“原来如此。”崔衍知笑了笑,“案册上虽然记载了你娘身体状况不佳,并未详说。看延伯母如今的模样,真是福泰安康,难以想象她当年认不出你,跑到衙门吵闹。”
“说句实话,我娘出身不好,容貌却出色,我爹起先就喜欢她的模样,也没想别的,就娶回家了。两人年纪相差挺大,我爹心气又高,为官之后非要混出名堂,故而我娘那几年特别焦躁,怕我爹抛妻弃子,总是过度紧张。大夫说,我娘受到小儿失踪案的刺激,心里那根弦绷断了,才会意识不清。后来我爹特地在邻县租了宅子,让我娘能就近瞧见我,我娘才慢慢恢复了。”
“延大人怪罪家中仆人照顾不周,你娘搬到邻县后,就辞退了所有人?”崔衍知说道。
“老宅本来就没几个仆从,不满意我娘出身,又仗着资格老,确实有些轻慢我娘。我娘找不到我之时,他们还看我娘笑话,故意拖延着不告诉她我的下落,后来更是隐瞒我娘的病情,直至我回家,我娘的身体已经十分糟糕。别说我爹生气,我也很气愤。”
“还有这等隐情?那就怪不得了。”崔衍知神情顿时了然的模样,“要说做人还是要厚道些,这几个仆人离开延府之后似乎都不长命。”
延昱诧异,“是么?”摇了摇头,“这我还真不清楚,先生严厉,我娘又病着,实在无暇顾及其它。衍知,你说的奇案,难道就是指这件事?这顶多算是我的家事吧。”
“自然不是,我只是在拐卖人口案中发现了你的名字,有些好奇而已。要说奇特,那帮人贩子来无影去无踪,当年一点线索也没有,想不到这么多年后竟然有了新线索。”
延昱眉头一拢,却很快平复,笑问,“什么新线索?”
“有个自称是当年被拐的孩子,不但找回了宁平府亲生父母家里,仍记得人贩子的模样和藏匿的窝点,甚至还有几名孩子被卖的地点。”崔衍知看看不远处的随从,“司里有事,我先走一步。元宵节玉真要回门,你来不来?”
延昱点头,“那当然是要陪着她回的,元宵见。”
崔衍知道声好,大步走到坐骑旁,上马。
延昱脸色这才沉了,几乎甩袖,转了身。
崔衍知回头,正好瞧见那道甩袖而去的背影,抬眉,神情渐渐冷峻。

第491引 尊明与真

湖光山色,云蒸霞。
渔船忙着拉最后几网鱼,一只画舫,悠哉。
“不管他会不会上当,我看得出他动摇了。”崔衍知苦笑着对王泮林道,却仿佛对正看渔夫撒网的节南视若无睹。
他知道节南已经住进了王家,也知道这两人的默契让自己没有丝毫插足的余地,但他懂得了喜欢一个人的正确心态,那就是希望自己喜欢的人笑容常在,哪怕那样的笑容不是自己带给对方的。
有什么关系呢?
她开心,他就开心,还本归原,感情其实纯粹。
“他会上当的。”王泮林在削一块长条形的木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还是一面旧墙,我们只要撒上几颗草籽,他们自己就会把墙挖开。延夫人已经承认自己是魑离大祭司和隐弓堂堂主,她与延昱情同母子,以草原人对血脉极其重视的传统来看,不可能仅仅因为延家父子投靠了魑离。”
既然和崔衍知合作,王泮林也挺诚挚,分享多数情报。
“本来不知延家曾闹过那一出也罢了,一旦知晓,立刻觉察不少疑点,只是苦无证据。”崔衍知轻叹,“不瞒你,我第一回希望自己判断出错,毕竟我认识延昱也算得久了,他从未有过半点异常的举止言谈。”
“那是因为还不到最后时刻。”王泮林睨看削得是否直,“而他们前期的布局是天衣无缝的,即便如今隐弓堂浮出水面,延夫人想要认回节南,延昱更是对节南光明正大说魑离是他的母国,真相一件又一件,是由他们亲自摆到我们眼前,因为他们笃定”
“没有证据,我们就拿他们毫无办法。”崔衍知很清楚。
“对,没有证据。”王泮林神色却淡然,“延大人是两朝天子近臣,迄今为止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照着天子的心意走。你说他怯懦无能,他当初一力主战,陪着晖帝被俘,直至晖帝薨逝。你说他卖国求荣,他为两国和谈确实出了很多力,没让南颂再让出半寸江山。”
“可如果我们能证实延夫人和延昱的身份,延大人也百口莫辩,再多政绩又有何用。”崔衍知抱着期望。
“崔大人可能过于乐观了。我虽说延昱会上当,一定会对平宁府那面旧墙出手,但墙要是完全不见了,证据何在,所谓口说无凭啊。”
崔衍知目瞪口呆看着王泮林笑,“这不是你出得主意吗?你还笑得出来?”
节南托着腮帮子,转过眼来,“九公子的意思是,就别想着证据了,能说服我们自己,延昱不是延昱,如此而已。”
王泮林墨眉起山,“小山山穷水尽,我却柳暗花明。谁说如此而已,没有证据又如何,崔大人是提刑的官,做事就得捧着颂刑统,我们做事却不用太讲究,石头碰石头,来一个解决一个。”
这是她的风格啊!节南噘噘嘴,“你要硬来?”
“难道还跟他们来软的?”王泮林反问。
崔衍知看不懂这两人互相拆台,横竖他只能干瞪眼,归为一类,“你们到底如何打算?”
“他们不留证据,我们不留活口,削减隐弓堂杀手数目,想办法找出他们的暗堂,一个个拔除。”王泮林手下的木条有了剑的雏形,“崔大人别对着我们执法办差就行了。”
“你们?”崔衍知眯了眯眼,很快明白了,“兔帮。”
“尊明社。”王泮林纠正崔衍知。
节南两眼亮晶晶,“新名字?”
王泮林炫耀般笑道,“尊重光明,向往光明,大气否?”
节南想了想,“大气不大气我不知道,就知道如果改为尊明教,直接就是一邪教了。”
这下,连崔衍知都笑了出来。
“我读书少,要不还是帮主取一个,一听就是名门正派的?”王泮林谦逊得很。
节南嘴角往下一弯,双手抱拳,无声告饶状。
崔衍知一面心羡,一面鬼使神差,“我这边有任何隐弓堂的蛛丝马迹,也会立刻知会你们,即便称不上证据。”
节南惊奇看着崔衍知,叹道,“崔大人跟我们学坏了。”
王泮林吹开木剑上的薄屑,“小山不能这么说,应该说崔大人终于知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少扯。”崔衍知正色打断,“如节南所说,即便没有证据,我能说服我自己正在做正确的事,非常时期非常法。”
“崔大人能想通,那就最好了,还真怕你半信半疑,用着我们又不信任我们。”王泮林眼锋犀锐,“小山会领着尊明社追击隐弓堂,崔大人暗中提供线索,一旦有大宗命案之类的,且帮尊明社兜住。”
节南忍笑,这人真是无坚不摧,但再一想,就觉不对,“我和崔大人忙活着,你干嘛呢?”
“我还有大考啊。”王泮林一副理所当然。
反而崔衍知忧心忡忡,“后日就是十五,延昱会陪玉真回崔府过节,节南很可能面对的是延夫人。延夫人的功夫高过节南,到时又当如何?”
“崔大人该担心的是自家妹妹,聪明小山的家事,她自己会处理好。”
“比起崔大人,你简直没心没肺。”节南嘲骂,语气却妙,“就知道不能依赖你,我已经想好怎么做。”
“你俩要是故意在我面前装不熟,还是免了,怎么看都是打情骂俏。”能逼得崔衍知说出这样的话,除了桑六王九,也没谁了。
“至于玉真,我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崔衍知无力。
节南却道,“我们也许都小看了玉真姑娘。”
王泮林问,“怎么说?”
“都以为她柔弱,但她喜欢孟元,为他多年不嫁,淡定地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她为孟元奋不顾身,可以抛弃拥有的一切。这样的勇气,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她如今只是绝望,绝望之后迷惘,不知自己该讨好丈夫,还是该坚守自己心爱。这么放任着不管,迟早她自己会毁了自己,用她的勇气。”
“所以呢?”王泮林再问。
节南浅笑,“我们应该把实情告诉她,尊重她的选择,成全她的决定。”

第492引 送我一程

正月十四,阴云低沉。
牡丹菜园,所有的植物都在蓄力,等待那一声春雷。
崔玉真走进园子,看到节南在瓜棚架子下摸竹枝上的青藤。
她冷声道,“那是假葡萄藤。”
节南好似很感兴趣,“像真的一样。”这才转回头来,轻笑,“玉真姑娘新年好,崔大人说你要见我。”
崔玉真这日素颜,人比黄花瘦。
昔日莹润清高的大美人,如今只剩一副骨架,似乎能让那身绣着红梅的桃粉长袄压垮。
相思之毒,可比赤朱。
只是,比起上回相见,崔玉真眼里不再干涸,丝丝泉光。
“我要听你的实话。”崔玉真没再走近,眼里的桑节南,从来不失光华,一日盛一日,怒放不败。
桑节南不会知道,她多羡慕她。
节南眉眼都弯了起来,“崔大人是玉真姑娘的亲哥哥。”
“正因如此,他只会拣选他以为是为我好的话来说,而我已经腻烦听‘都是为了你好’这句话。”崔玉真是个痴人,不是个傻人。
节南难得赞同,“这倒是,我从五岁开始就特别听不得人说这话,一听就浑身长骨刺,不叛逆都不行。”
崔玉真一默,慢慢挑高了一边眉,“你的意思是,我虽然开窍晚,总算开了窍?”
崔玉真说话一向有大小姐气,节南已经很习惯,“不是,我什么意思也没有,就那么一说。我这人从来自顾自,对玉真姑娘无意说教,每个人活法不同,而同样的活法,换做不同的人,结果也不一样,都得靠自己摸索。不过,玉真姑娘怨天怨地怨所有人的毛病可以改一改,今后遇事先自省一番,别一开口就让别人觉得不痛快。想想你怎么容忍孟元,拿出三分那样的宽容心,日子会好过很多。”
崔玉真嘴角不经意微翘,“这叫无意说教?”
节南轻打自己的嘴,“大年节下,瓜子吃多了,唠叨。”
崔玉真笑颜一点点发涩,“我曾真心想交你这朋友。”
节南淡笑,“我知道,但你也要知道,交朋友这样的事是不需要特意去想的。”话锋一转,“玉真姑娘要听什么实话呢?”
“孟元没死?”
“是。”
“他真正的身份是大今盛文帝?”
“是。”
“他接近我,只是为了一份秘密地图?”
“…至少是他的初衷。”
崔玉真突而咄咄,“他对我其实一点感情也没有?”
节南望了崔玉真半晌,“以那位的性子,若不是他心仪的,他也懒得陪着做戏。再说,你与他相处得久,应该比我明白。”
能让枭雄起掠夺之心的女子,不会毫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