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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康找到王泮林的时候,正是云和社打进一个球的时候,喝彩声远没有江南各城看比赛那么喧闹,也没有盖过门楼上那群大今贵族的叫好声。
吉康转述了节南的话。
王泮林听后,笑对堇道,“堇大这下可放心了,小山已有接下的自觉。”
“这个轮不到我担心,自有丁大想办法。”
堇瞧不出王泮林的真情绪,但他知道这对小儿女之间的感情。虽然他从来没想过,小儿女这样的形容,也是可以很贴切得放在这两人身上的。毕竟,一个远得如天边云,一个霸得如三昧火,一般人难以靠近,不过反过来想,火烧云,也就彼此合适。
“堇大说归说,心里其实也焦急。”王泮林转而对吉康说了几句,照节南的要求,分出些人手给她。
“她不接,你接也一样。”堇没焦急。
王泮林却摇头,“我若考上榜,就是官身,不能接大先生的班。而且,我还是安阳王氏。”
堇轻哼,再开口却说地图了,“小山姑娘这都来讨人手了,很可能已看懂了地图,你还有闲心看蹴鞠。”
王泮林回道,“不急,再说拖她后腿的人还在这儿,她能跑得了多远呢?”
堇知道王泮林说得是崔衍知,“小山姑娘能向你讨人,也能把拖后腿的人甩了。”
王泮林看堇的目光陡然新奇,“堇大原来也懂得忽悠。”
堇没好气,“我不会忽悠,小山姑娘会。”
王泮林又是摇头,“堇大这回却错了,小山不会的。她虽然放下面子要了不少帮手过去,但她一定会带上崔衍知。不为别的,就为一样。有京畿提点司的推官大人头前带路,她做什么都可名正言顺。那姑娘”
他说着就笑了起来,墨眼星闪,“她做事从来有后招,绝不会落空的,所以我这回要赢,就得先破她的后招,而不是破解地图。地图是死的,人是活的。”
堇第一反应,“你这回不应该赢,而应该放水。”
这小子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就算谁都知道,年颜的死确实不能怪罪于王泮林,但那一刀又确实要了年颜的命,这笔糊涂账小山姑娘也是不得不清算的。
于情于理,这位都应该输,而非像成翔府那会儿,把那姑娘算计得有命去没命回。
“放水?小山即便不分去那些人,我都没把握赢她,更何况她和我如今的力量平分秋色不对,她的剑术能以一挡百,还有个小妖怪,了不得的护身符,伴她闯过凤来而绝地逢生。放水?这么无耻的事,我怎能做?”
两声反问,王泮林笑没了眼,却将突然涌进蹴鞠场的正天府兵看得清清楚楚,淡道,“好戏来了。”
第442引 一箭龙首
正天府兵包围全场时,云和社鞠英社打成了平手,一比一,中场休息。
人人都知道府兵可能来干什么。
因为等这场比赛结束,如果云和社输了,蹴鞠场就会成为行刑场,今日上场比赛的云和社员将被处死。
云和社的成员多是战俘或囚犯,所以没有太多人对这项残忍的处罚提出异议。
终归到底,这些人不踢蹴鞠,也会死在牢里。
然而,百里老将军,崔衍知,林温等人看来,这黑压压严阵以待的架势,倒像要对付他们的。
林温觉得喝水都塞牙缝,“我们要是赢了今人,会不会把我们一起砍了?”
“我们要是输了,就更加难逃一死。”崔衍知说着,看林温惊目,才笑,“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而南颂和大今目前交好,我说笑而已。”
他其实在想,怎么把地图和秘密武器的事情告诉他们。
节南说,兔帮已经拿到了另三份图,今日就能凑齐。
他见识过兔帮的厉害,自然不会怀疑节南的话,也顾不得细细追究节南之前为何隐瞒,或者兔帮是怎么弄到手的,只想赶紧找到那地方,把武器带回南颂。
如此一来,他就需要更多人帮忙。
林温咽咽口水,“衍知你就算为了心上人磨性子,对着她说笑就好。”
百里老将军资历深,目光矍铄,“别的我不懂,但觉来者不善。”
林温了一声,“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大今刚吃下北燎,立马就要和我们开战,所以杀鸡儆猴?”
百里将军抹过络腮胡,“难说。”
忽见府兵分开,一驾单骑战车进入场中。
离妃身穿云和社蹴鞠衣,扬声道,“刚获前方捷报,陛下大获全胜,燎帝出城献降,愿归顺我大今,西原是我们的了!”
兵士们欢呼如雷。
崔衍知等人纵有准备,听到北燎亡国的消息,仍是叹了又叹。
“本宫代陛下恩赦正天府所有死囚,重罪刑罚减半,轻罪释放…”离妃说了一大堆,最后才和本场比赛有关,“今日云和社上场社员均脱奴籍,赛后即刻自由,胜负不计。”
云和社那些社员开心得大喊大叫。
林温呼出一口气,“还好,没咱们什么事。”
“不过,前些日子本宫的朝凤珠不见了,本宫得到消息,已经知道是谁干得。如果在比赛结束前能将珠子放进这只篮子里,本宫就不再追究。”离妃不愧是草原公主,双手拉开一副大弓,将篮子射在蹴鞠风眼旁,“否则,就算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本宫也只好一个个审,直到证明你们清白为止。”
离妃说什么,除了场边的人们,多数百姓听不见,猜测纷云。
林温一听,“岂有此理,不就是说我们偷得吗?还有谁能把珠子放进风眼旁的篮子里?”
百里老将军也察觉到不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崔衍知最心虚,当下将地图和黑火武器的事说给两人听,才道,“那根本不是朝凤珠,是赵大将军的遗物,离妃上回没搜到,眼看咱们今日就要离开正天府,大概才想出此计,可以扣着人不放。”
百里老将军和林温惊得无以复加,也很难置信,但这时除了相信崔衍知的话,别无选择。
“比赛结束后,离妃肯定就要抓人了,怎么办?”林温暂且不管起因,“而六姑娘还在驿馆,她又该怎么办?”
百里老将军神情坚毅,“换人上场,你俩找机会逃出去,带桑六姑娘离开,若能找到那件武器就最好,不然尽快回南颂,将此事报与朝廷。”
崔衍知却摇了摇头,“是我大意,应该早点察觉的,还以为这些府兵是准备来行刑的。”却不料对方利用了这种心态,他不及反应,回过神来已经身陷包围。
…
远在包围圈之外的堇见到场中景象,和很多人一样,听不见,看不明。
王泮林却似乎能读离妃唇语,解释给堇听,“大今终于攻下北燎,盛文帝大赦天下,而云和社多是战俘或死囚,多半免了他们的死罪,所以个个又跳又喊的。离妃将一只篮子射在风眼旁,大概是问人讨朝凤珠,看崔衍知他们神情不愉快,可能离妃打算一个个审他们。”
“你方才说要破小山姑娘的后招,而崔五郎是小山姑娘的后招,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堇从无一刻怀疑过王泮林的智慧,只想这么安排是不是也太狠了,把人往虎口里送?
王泮林却好笑,“我哪能如此厉害,可以指使得动离妃?堇大也太看得起我了。”
无论如何,知道王泮林这回品德有保障,堇心里稍稍得到些安慰。
“只是韩唐做事的方式我多多少少还是能摸到一点儿头绪的。”王泮林曾在韩唐府上蹭吃蹭喝过一段时日,“韩唐喜欢一箭数雕。朝凤珠,和白龙珠是一对,虽然盛文帝让离妃保管,却并非给了她。如果能栽赃给宰相之女,就算拔不起一大串,也能打击大今宰相在朝堂的势力。而且扣下鞠英社这些人,用重刑上伪供,大今宰相还有里通外国之嫌。此其一。”
堇还在等王泮林说其二,但见王泮林竟要走了。
“其二呢?”他也会好奇。
王泮林边走边说,“其二就是重刑逼真供,问出珠子的下落。”
堇就问,“我们可要帮他们脱困?”
王泮林出了门,往红叶山的方向眺望,“堇大不是已经帮了?”
堇奇道,“怎么”
话未说完,忽见一匹快马穿过熙攘人群。
马上是个道士,面容发焦,高喊,“红叶山望阁着火啦!红叶山望阁着火啦!”
很快,消息传到蹴鞠场中,离妃大吃一惊,也不知说了什么,驾着车就往红叶山方向去。
两列府兵跟跑在离妃身后。
突然,鞠英社的人同场边的府兵打了起来,趁其反应不过来,成功混进围观的老百姓之中。
“原来你让我安排人到红叶观望阁,只是为了放火?”堇想起来了。
“红叶山望阁,可不是一座简单的观景楼。”王泮林头也不回,上马车。
红叶山望阁,是朝南颂而望的龙首,也是盛文帝迁都理由中最具说服力的一条。龙头烧没了,不祥之兆,别说迁都,打不打南颂,就够盛文帝苦思的。
第443引 风水天命
大火熊熊,不时发出惊人爆裂声,木头飞炸。
红叶林中,韩唐冷着脸色,看救火的人们像洒落的豆子,让惊爆声吓得跳远跳近,泼出去的水仿佛立刻让火舌蒸无,望阁就此变成焦楼。
“不就着火了嘛,离妃何至于大惊小怪?”木子期靠着大树,抱臂斜瞥。
望阁前,离妃不怕四溅的木屑,却是又气又急,大骂红叶观老道没用,上百个道人吃着皇粮,却个个瞎眼,连火头都瞧不见,要等她来救火。
韩唐转过身去,望向山下不远的宫楼殿宇,“你可曾听闻红叶山龙首之说?”
木子期撇嘴,“市井传言罢了。”
韩唐说声不,“当年盛文帝攻破北都,改名正天府,将自己的亲王府建在此城,就已经打着压制南颂边界的主意了。但有一位高人,预言他南下无望,说红叶山就像一根定尾针,大今版图到此为止,到他手上极盛又极衰。”
木子期歪笑,“说得对,盛文帝太爱美人,不知红颜祸水。”
韩唐神情不动,“盛文帝爱美人无妨,却必输给自己的自负。这人以枭雄自居,却不见枭雄都是后继无人,只顾拓张版图,不知富国强兵。当年北都数十万百姓,生活富足繁忙,而今十万不到,萧条至此,哪有大国气象。”
木子期耸耸肩,“他越自负越好,给我魑离铁骑当马前卒。我魑离要么不打,一旦开战,自北向南,一气并吞天下!而且我们魑离各部落可不像大今这些贵族心怀鬼胎,真正拥戴魑王。”
韩唐点点头,表示赞同,但道,“无论如何,盛文帝不会甘于这种结果。他找了三位大师化解此局。三人向天占卦,都得到一个启示,待盛文帝登基后迁都,如此红叶山就能变成龙首,龙首向南,有南下之威势,就能问鼎天下。不过红叶山本是南颂帝山,要成大今龙首,需要养五年。所以红叶观里有法阵,望阁地下也有法阵,埋大今八位先祖陶像,要将南颂帝气化为大今龙气。”
他走到林边,捡起一块陶片,“眼看即将大功告成,大今龙首成形在望,想不到竟让人窥破此处的名堂,一把火给烧了。”
“不是意外?”木子期这才诧异。
韩唐哈笑,“如果是意外,就不会连陶像都毁去,望阁地下的祭坛可不是大火烧得掉的。而且,祭坛下面还埋着一样东西,大今八位先祖死死压着它,想让它永世不能翻身。”
木子期问什么东西。
韩唐眼中幽明交替,“晖帝头骨。”
木子期顿起鸡皮,“够邪劲。要说这位皇帝已经很倒霉了,前半生享尽荣华,后半生不如叫花子,死都没能留个全尸。不过真有用吗?”
韩唐脸上闪过一抹笑,“阴阳八卦能知神旨,而风水轮流,贵在可以试探神旨。神旨也未必是一定的。若有诚心,天地可泣。”
木子期抖抖上身,想甩开那股子阴森气,“好吧,韩大人的意思我算明白了。望阁被烧,龙头烧没,盛文帝没能感动上苍,就要倒霉了。这对我们是好事,离妃发那么大脾气干什么?”
“因为知道红叶山望阁真正用意的人没几个,后妃中只有离妃知晓,并具守护之责。这么重要的地方被毁,离妃娘娘当然着紧,直接关系到她封后。相比之下,朝凤珠对娴妃的影响就没那么大了。”韩唐说到这儿,终于拢紧眉头,“会是谁呢?”
木子期猜,“娴妃?上回搜珠子,她那眼神,一看就知会有动作。”
韩唐道,“不太可能,娴妃的娘家和盛文帝命运相连,不至于做出动摇他帝气的事。与离妃娘娘截然不同,娴妃却是极其相信风水的。”
“那就是南颂来的那些人,知道今日要倒霉,所以声东击西。”木子期又猜。
“他们”韩唐似也有所怀疑,但终究摇了摇头,“你那些手下瞧见他们来过这里?”
木子期答,“没有。那还会有谁?总不见得是桑”
“不会,她无从得知这地方的用意,性格又大而化之,不懂风水之术。”韩唐不会瞎猜,“不论那是谁,定然学识惊人,见识广博,而且怀旧。”
木子珩突然晃出来,“南颂那些人已经上船,照韩大人吩咐,让他们出城了,结果他们真没往边界去,反而往上游走。”
木子期不知这个安排,“怎么把人放了?地图不找了?”
韩唐笑着往山下走,“桑大天杀人取图,事后长风却怎么都找不到,只能猜测桑大天玉石俱焚,不过我倒觉得那图到了桑节南手里,而我们现在可以肯定崔衍知是偷珠之人。桑节南住进驿馆,似乎并非你们所以为的男女私情,却像两份图合一,甚至四份图合一。毕竟另两份图肯定在南颂,崔衍知或桑节南都可能拿到手。如果是这样,他们可能已经知道赵大将军的秘密。我们不用再费劲弄地图,只要紧盯他们的行踪,当只黄雀就好。”
木子期哦哦两声,“有道理。”
突然又一声爆裂。
韩唐停步,回望山顶火光和黑烟,“我同子珩先行,子期你留下,帮我查一下晖帝的头骨还在不在,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禀报给我。”希望他想多了,放火之人与桑节南一行人没有干系。
木子期应声转回去。
…
王泮林在船上看四幅图,旁边站着昆朋。
昆朋观察了他一会儿,“小山姑娘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你还不赶紧出发?”
“往哪儿走?”王泮林甚至还没看昆朋带来的几大册山水版地图。
“这还不容易。小山姑娘往哪儿走,你就往哪儿走。”昆朋可没有看这两人互掐的意思,“我让人跟着呢,要不要告诉你?”
“鲲鹏庄很闲么?”王泮林嘴里却不吐象牙。
这时堇带了几名弟子进来,“人回来了。”
王泮林的语调这才扬起,“找到了?”
为首的青年捧上一只盒子,盒子四面雕凶煞鬼面。
昆朋知道这四个鬼面是用来镇魂的,睁了睁目,“这里头是”
王泮林没让人费劲猜,“晖帝头骨。”
这下,可以去追小山了。
第444引 阴山背面
离正天府城约摸三十里,逆流而上,有一座大镇。
祥丰从船上看沿河镇貌,再对照手中的图,立刻跑回船舱,高兴地告诉节南,“到了,和图上有九分相似,应该就是这里。”
桌上铺着一本本山水图册,墙上贴木兰辞,祥字辈的年轻人们正在找和大山图最接近的地图。
节南坐在地板上,和花花吃面条。船上的面条味道不好,但两人吃得都津津有味。花花吃完了小碗里的,眼巴巴看着节南的大碗。节南很快就留意到了小家伙的眼神,将自己碗里的面拨过去一些。花花笑咧嘴,摇头晃脑又开始吃。
看着这一景象,人人的心都化成水了。
节南丝毫没发现周围心水的目光,等花花吃完,才将他背起来,对祥丰说,“瞧瞧去。”
上了船头,花花打个大大的呵欠,揉眼睛,咬着手指头,眼皮子耷拉耷拉。节南虽然看不到,但能感觉花花小脑袋的热力,知道小家伙要睡觉了,反手拍着。
祥丰伸手帮拍。
花花立刻睁圆了眼,小脑袋竖起来,很警醒的模样。
祥丰连忙收回手,看花花扭过头去重新贴了节南的背,笑道,“花花的感觉很敏锐,我一拍他,他就醒了。”
“小孩子都这样。”节南拿过祥丰手里的图,叹了口气,“果然如我所料,没有这么容易。这里应该就是第一部分的地图,黄河清晰,但黑山到底是哪一座却不好断定。”
照地图显示,黑山的部分由几座山叠成。
“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从何找起。”崔衍知和林温走了过来,他们手上也有一份摹图。
节南让祥丰多画了一份。
说实在的,目前的情形有些出乎她意料。
本以为崔衍知独自一人,而她有祥丰他们十来人帮手,这位拖后腿的力量是微乎其微的。
何曾想离妃公器私用,居然向南颂挑衅,无视鞠英社的使者身份,逼得这队人不得不撤出正天府,都上了这条船,而且崔衍知还将秘密武器的事告诉了所有人,个个摩拳擦掌要去找,就变成崔衍知那边人多势众的状况。
秘密,已经变成人尽皆知的探宝比赛。
节南看看江面远处的船影,兴许其中就有王泮林的船。
听崔衍知说,红叶观望阁着火了,离妃突然慌了神,没顾得上亲自抓他们就看火势去了,所以他们才能顺利逃出。
她怎么想,都觉得那火也掐得太准了,极像王泮林能做的事,不过居心叵测,一时半会儿也猜不透。
“百里老将军呢?”
那位大嗓门,脾气很烈的老人家,从上船后就一直追问她和的关系,还有四份地图是怎么到她手里的,又问赵琦知不知道她到正天府的事。
如她所料,人多是非多。
“打盹呢。”林温笑嘻嘻,望着眼前的景色兴叹,“旦辞黄河水,暮至黑山头,真有这意境哪。话又说回来,这是哪儿啊?”
“温二爷在北都长大,这里离北都不过三十里,你竟不知?”听到那位老将军在睡觉,节南真有松口气之感。
倒不是怕他,实在让老爷子问得有点招架不住,恨不得从实招了,一了百了。
“我十岁才到北都,我娘管读书管得严,哪里都去不得,结果没几年就…”下面的话也不用说了,大家都知道的。
“这个镇叫玢镇,统管五县十六村,人口三万七千多,水路贸易兴旺,木材盐业发达,属于风水宝地。就算不知道玢镇,肯定也知道封府吧。这些大山的后面,就是封府辖界。山里还有晖帝的避暑行宫坤极宫和狩猎场。”祥丰是祥字辈中的佼佼者,学问一把把的。
封府也曾是天下闻名的繁荣之地,与北都相邻。
坤极宫更是避暑胜地,传闻里面养珍禽奇兽,百草百花,怪石佳木,还有来自波斯等地的异域宝物,是晖帝很多画作的灵感来处。
“玢镇在封府的阴山背面罢了。”节南虽也不知这里,但她捕捉不寻常的本事很大。
崔衍知心头一动,“藏匿地点会不会就在坤极宫?”
祥丰抢在节南前头回应,“不可能,坤极宫早就让盛文帝用作行宫,这些年进进出出,而当年坤极宫更是让今军抢掠一空,哪里还有没翻过的地方。”
林温道,“可是,赵大将军藏武器的地方,多半是和他有渊源的地方。玢镇,一不是军镇,二不是关隘,赵大将军为何选这里?”
“赵大将军的发妻就是玢镇人啊。”祥丰微仰头,眉毛高抬。
节南想,手下有人,说话省力,就是好。
接下来,林温和祥丰就拿着大山图到处比划。
崔衍知看看节南背上的娃,“不知为何,看你背着这小家伙,总觉得事情不会太顺利。”他已知这只和凤来那只是同一只。
“正因为背着他,事情才会很顺利。那会儿在凤来县,你,我,宋大人,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人,却把呼儿纳数千兵马赶了出去,这娃是我的护身符。”节南答应过,只要崔衍知不提男女之情,她就会心平气和跟他说话。
“但愿如此。”崔衍知没问应该送到玉将军府的商娃为什么会由节南养着,因为隐隐觉得这话题会让两人吵起来,“说起子安,我来大今之前收到他的信,玉氏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
节南道,“梅清和小柒一直通着信,小柒还给她特制了安胎顺产的药丸,如今平安就好。”说着不由微笑,“当时只觉身陷重围,喘不过气来,如今回想起来却不尽是腥风血雨,亦有美好的人美好的事。”
崔衍知点头,心有所悟,“子安比我豁达,很容易就取得了你的信任。”
节南直言,“信任和尊重都是相互的。”
崔衍知苦笑,自小他受到的教导就没有这一条。
母亲说,以带给自己的好处多少来衡量对方价值,再决定是否给予尊重。至于信任,等于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弱点,父亲认为是相当愚蠢的行为。
“我们现在该如何?”如今,他想学会信任,信任自己的伙伴。
“停在这儿,等花花和老将军醒来,大伙一起看日落。”节南回答。
然后,就看老天爷的意思啦!
第445引 暮至黑山
日斜照。
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
一直在等日落的崔衍知,几乎和林温同时抬起手来,指着日头落下的那座山,“那里。”
祥丰一边说须山,一边对守在船舱窗外的师弟点点头。那位就往船舱里说须山。很快舱里跑出两个年轻人,手捧几张图,恭敬得翻给节南看。
林温看着,低声对崔衍知说,“赵侍郎的侄女,王氏纪氏干女儿,商楼第一女商,连的先生们都对她服服帖帖,这姑娘到底还有多少本事,能吓咱们一跳的?”
崔衍知心想,他还知道这姑娘剑术了得,除了之外,还有一群神秘的兔子听命于她。至于出身霸王之家这样的事,简直不值一提了。
当然,崔衍知什么都没对林温说。
他即便会用不够光明磊落的手段,但他还有底线,也明白节南的底线在哪里。而那姑娘实在聪明,真有公诸于众的时候,她一定能全身而退。
而他崔衍知,还有什么可骄傲,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
节南看过图,又让人把那几幅须山图拿给崔衍知他们看。
崔衍知一看就知道,“不是须山。”
大山图和任何角度的须山地图都不像。
节南摇摇头,淡然的神色仿佛告诉人们,她早知不是须山。早知,却严谨,没有因为她的认知轻率忽略任何可能,看图时非常仔细。
她道,“大今攻破北都时是春天,现在却是九月。”
崔衍知马上反应过来,“日落会有偏差。”
林温拍一下脑袋,“对啊。”来不及佩服节南的细致,对着西面左转右转,“应该是”
崔衍知也在找。
然而,群山叠叠,即便稍稍调整方位,就连着几座山闯入眼帘。
“这里山头也太多了。”祥丰说完,一转头,却发现节南背对着日落,正看对岸大山。
祥丰不解,“六姑娘”
节南打断他,“等等。”
日光沉落,天空顿生暮色,那座巨大的山廓,如同灰蓝调中突然泼上了墨。
祥丰惊睁双目,喃喃,“那才是黑山吗?”
崔衍知和林温都听见了,一齐转身来看,虽然眼见那座山的变化,但并未像祥丰那么惊讶。
还是那话,人多事多,意见多多。
林温全然否决,“不可能,那座黑山不是标在秘图里了么?再说,只要天黑下来,哪座山不黑?”
崔衍知看着那座黑山,心中感觉奇妙,说话却出自理智的脑瓜,“林温说得不错,如果黑山不在秘图中,就称不上地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