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南今日特别喜爱延夫人,要么不开口,一开口镇住全场,眼看都城第一夫人今晚之后就要换人当。忽然,她反应过来王九也要参加科考?
口口声声当官无用的王泮林?自云堂跌落死里逃生的王泮林?
芷夫人谦虚道,“哪里啊,还不是跟风?老九心血来潮,两个月来发奋读书,父亲欣慰极了,怕他来不及读完,就要老五老十帮他,结果兄弟感情好,干脆一起考。至于十六那小子,瞎凑热闹,多半解试都过不了。外省小十八听说十六要考,非闹着也报了名。”
延夫人问,“十六郎今年不到十四吧。”
芷夫人点头,“延夫人记性真好。”
“古有十六岁解元,十四岁若能考上解元,那可了不得。”林夫人叹道。
芷夫人抿嘴乐道,“不能。那小子纵有痴心妄想,头上几位兄长怎么也不会让他得逞的,多没面子…”
芷夫人的声音远了,节南已随纪二爷走出包间。
纪叔韧以扇骨敲手心,啧叹,“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一点小事当了天大。你得多谢我解围,不然今晚认亲宴可就成了相亲宴,还是众家相看你一个,如坐针毡。”
“没二爷说得夸张。”纪叔韧不来,节南就打算用“解手”这招老俗却百试百灵的法子遁走,“不过我还挺惊讶,原来二爷还知道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啊。”
纪二怎能不明白节南的嘲讽,眯眼睨着,“你这丫头懂不懂见毛变色?刚刚上楼还挺乖巧的,怎么这会儿又要窜上我脑袋来?”
他可是刚刚帮过她。
第402引 香饽饽山
“懂是懂,可二爷招干娘不待见,干女儿自然要偏干娘的。二爷身边不缺温柔解语花,干娘却对你冷脸冷心冷言语,二爷何必纠缠不放?”节南并非多管闲事,而是当真好奇。
“未出阁的小丫头懂什么。”纪二目光但凝,满堂喧哗不在他眼中,“我自己的坏毛病自己知道,你干娘也知道,这么些年都过下来了,为何如今才要闹分开?”
“这么多年干娘也许还抱着一丝希望,如今绝望了,或者想通了,所以要放手。我要是二爷”
纪二冷然打断,“你不是我。她既发誓,就要信守,我和她这辈子纠缠在一起,不可能她说放手就放手。”
节南陡觉近来最常看到的就是执念,连王泮林都无比执着起来了,竟然要重返官场?
“也许发生了二爷不知道的事,干娘哀莫大于心死。以干娘的性子,既然忍了,应该会忍到底,除非”节南随意一猜。
“除非出了什么事,我却蒙在鼓里。”纪二目放冷芒,沉吟半晌忽道,“丫头,你请干娘找的东西,我已经派人去取了,十天半月一准拿到,不过能不能到你手里”
节南机灵劲立马来了,“我尽快跟干娘打听一下。”临了才补充条件,“二爷可别真得去铲云茶岛,您越厉害,干娘也就越铁了心,等到王家长辈插手,和离可不是二爷说不行就不行的。”
纪二哼了哼,“可我不放心连城。”
“连大岛主光明磊落,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听说他至今未娶,家里连个妾都没有…”发觉纪二神情不对,节南急忙换一种说法,“干娘也不是那种人,和您还没闹出个结果,哪儿能扭头就找别人,她怎么说都是安阳王氏的千金,要顾及家声的。”
“若非她极其看重娘家,她早就离开我了。”纪二什么都明白,“至于姓连的,我自会给他些苦头尝尝,让他莫动歪念,大动作暂时是不会有的。”
什么都明白,就是改不了,却也是常理。
节南作为土霸之女,努力扭转在凤来的名声,终究还是一窝土霸之一,所以太明白这个道理了。
“丫头,那位香药大商等会儿可能会邀你去他家吃饭,你可别答应。”纪二招来随侍倒酒的小童,开始往最近的一桌走去。
“他刚买了我三船的香药,吃顿饭也没什么。”王芷和纪二的事,节南管不了,只能当小鬼,但能跟两人学习经商,可是修来的福分。
“他嫡长子刚满十八。接下来就不用我多说了吧。”纪二笑道。
节南讪讪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怎么感觉要被拽到地底下去了呢?”
“谁让你一个老姑娘端着不嫁,如今傍着纪氏王氏两大靠山,家里没儿子的都恨不能赶紧生一个儿子来娶你回家。我纪二名下的生意且不说,你干娘光是嫁妆就百万贯,加上她自己擅长经营,每年成倍涨。原本她膝下无子女,这些财产就归我纪氏子弟,可现在认了你这个干女儿,将来你养她天年,自然全会留给你。”
节南想都没想过,“二爷想多了,只是干亲罢了。”
“别家干亲随便认,可芷儿认你,等同过继。这一点,她已跟我爹娘禀明,且征得了纪王两家族长的同意。她是打算把一切都交给你的,如果你不明白她的用意,千万别喊这声干娘。因为一旦喊了,肩上的担子可重了。至于你干爹我这边”
节南端起酒杯,深吸一口气,“二爷别操心,我绝不会喊这一声的。”
她微笑,举杯,喊着叔伯婶娘,开始长袖善舞。而且,真别拿财产吓唬她,她眼珠子都不会转,从小金山银山堆里爬着揍俩哥哥玩的。
敬完外堂敬包间,敬完包间,上半夜过去了,节南又借口方便,熘掉半个时辰。等她再要上楼的时候,听楼外传来一阵急踏的马蹄声,眼瞅着一大群府兵涌进大堂。她看得眼睛发亮,干脆往楼梯木阶上一坐,瞧起好来。
一黑脸军官,举起令牌,大声唿喝,“我等奉命缉查百变女贼,各位还请安坐原地,不要随意走动,否则莫怪我等动手。”
大概因为知道官楼里坐的多是官,说话挺客气。
也正因为是官楼,不少人敢哈拉,问百变女贼是什么人,犯了什么案子,到官楼来查是何道理,等等,等等。
黑脸军官长得跟张飞似的,却真耐心作答,“百变女贼擅长变脸招摇撞骗,有人报案,说此女贼装成庆和公主,意图诈取钱财。而且我们收到线报,今晚百变女贼可能混进官楼行骗,特来抓捕。”
节南虽然记脸不行,记名的本事不小,立刻将这位公主从脑袋里翻出来了。
庆和公主,晖帝幺女,一同与晖帝被俘,看管在大今帝都。她离开神弓门时,不曾听闻庆和公主死讯,而大今皇贵以折磨被俘的南颂帝族为乐,绝不会隐瞒任何一名皇室成员的死亡消息,反而会大肆宣扬,所以庆和公主确实可能还活着。
在座有位花胡子老官,显然是北都旧人,“哦,庆和公主,当年晖帝十分喜欢这位幺女,可谓万千宠爱于一身,北都沦陷之时,她刚过十五岁生辰,晖帝特为她建造一座奢侈行宫,还不曾入住,她就被俘到大今去了。”
有人道,“既然被俘,只怕凶多吉少,怎么还有人冒充庆和公主行骗?。”
如今市井间很少提及北都沦陷和晖帝一族的人和事,但都心知肚明,那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帝族皇族贵族高门高官被俘者上万,活到今日的,寥寥无几。女子更是可怜,多少贵女惨遭欺凌,多少贵妇死无洁名,真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从北方传过来的悲怆故事一个个数不清,最后逼得皇帝下禁令,民间不得记载不得印刷,每一个故事都是往如今的帝族身上添加耻辱,控诉他们的软弱可欺,如鸵鸟一般,将脑袋藏在了沙子里,对被俘的亲人旧友不闻不问。
第403引 风华绝代
“庆和公主应该还活着。”不用节南说,官员当中自然有明白的。
“难道还真是庆和公主不成?”说这话的,绝对是新入官场的,分不清什么话该说清楚,什么话该模棱两可,什么话连一个字都不能冒。
黑脸军官则分得清对什么人该客气,对什么人该吼,“不要信口开河!庆和公主既然在大今,就不可能在此地出现,肯定是冒名骗财的女贼!”
接着,黑脸军官让人把住门口,自己带着人一桌桌问话。
节南听完八卦,正要起身,忽见一个年轻女子抱着包裹,缩在楼梯下的角落里,看似进退两难。这让她不由挑起眉,心想这个女子不是官兵要找的百变女贼吧?
原本不想多管闲事,却瞥见女子腰间挂坠,节南一垂眼,走下楼,绕到女子身后,拍了拍她的肩。
那女子吓了一跳,回过头来。
节南在这座城里已经认识了不少千金。崔玉真倾城国色,赵雪兰清高如莲,萝江郡主秀色可餐,而观鞠社的姑娘们虽然容貌可以分上好几等,皆一眼就能看出名贵,而眼前这位一身布衣荆钗农女打扮,容貌虽是中等,立姿婷婷,气质静好,目光与她直视,不怯不卑,也似出身不凡。
“这位姑娘怎么一人站在这儿,可是走错了楼?”节南这回看清了那姑娘腰间那枚蹴鞠挂饰。
女子抱紧了寒碜的布包,略有些戒备,但音色十分柔美,“不是,我在等人,多谢姑娘挂心。”
节南从荷包里掏出一枚蹴鞠耳坠,“我就说姑娘腰上的挂饰挺眼熟的,竟是耳坠改了挂饰。”
女子欣喜,“你也是观鞠社的”忽觉自己不该说这话似得,将腰上的挂饰塞进腰带里,“姑娘的耳坠是纯金的,我这是铜的,并不一样,姑娘看错了。”
说完,女子低着头就往官楼外走。
“喂,你!站住!”黑脸军官一下子就瞧见了那女子,看她年龄和上峰给的描述差不多,一身穷酸打扮,却不像农家女,顿时起疑。
女子站住了,身影发僵。
“你叫什么?跟谁来的?”黑脸军官同时扫视一圈,发现没人认识这姑娘,于是一手搁在刀把上,防备起来。
“军爷,这姑娘是跟着我来的丫头。”节南走出来,抬眼看看楼上,“我家在二楼设宴,您不信可以问掌柜的。”
黑脸军官瞧节南一身贵气,半信半疑,“她既然是跟着小姐来的,为何穿戴有如村妇?”
节南不慌不忙,“楼上正玩猜戏,我让丫头扮成这副模样,要让大家猜这是干什么活的农家姑娘。军爷,您猜得出来么?”
黑脸军官抓抓脸,就让节南带着走了,“不像干活的,倒像离家出走的小媳妇。”
不少人笑起来。
节南哎呀一声,拿过那女子手里的包裹,拉着她就往楼上走,“你看看吧,我就说你扮得不像,好好的采桑女,揪着个包袱算什么嘛。算了算了,扮不像还不如不扮了,免得让大家看笑话。”
走一半,节南又回过头来,“军爷先查着,等会儿到了二楼,还请喝上一杯,我让这丫头斟酒,给您找麻烦了。”
黑脸军官怔望两人消失在楼梯拐角,哪里说不上来得不对劲,正要跟上去。
官楼掌柜过来,“方才那位是工部侍郎赵大人的侄女桑六姑娘,今日江陵纪二夫妇认她干女儿,包下二楼办认亲宴,全城有头有脸的大户差不多到齐了,另有纪二夫人娘家安阳王氏的五老爷和几位公子,官夫人三桌,军爷还是缓着些来。”
黑脸军官咋舌,江陵纪氏和安阳王氏,哪一个都不能得罪,更何况还放在一起?他再一想,百变女贼在官楼里扮成一名村妇也不大合理,自然而然就不怀疑了,却不知节南与这女子压根不相识。
楼梯上,节南回头,见那女子停了下来,“姑娘要是再想都不想就冲下去,那位军爷极可能会真当你是冒充公主的女贼捉起来。我瞧你不太想和官军碰面,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二楼有门廊通到茶楼,你可以从那里离开。”
女子又露出了两难神色,“方才多谢姑娘解围,我并非是他们要捉的人…可我也确实不该在这儿。”一咬牙,就着楼梯深深屈膝,“只好请姑娘再帮我一回。”
节南好奇的小爪挠着心,“帮人帮到底,我本来就打算送你出去,只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刚才又在等什么人?”
女子咬唇,抬眼却无半点犹豫,“小女子舒风华,误闯此地,并非等人。”
“风华绝代,好名字。”节南往上走两步,突又回头,“不对,我还不能马上送你走,那军爷等会儿上来查问,我答应他让你斟酒的,你不见了,他不起疑才怪。我倒是不怕,就怕他画张人像通缉你,你出城都难了。”
舒风华往二楼楼栏看了看,眼中有些莹光。
节南看不懂,却突然觉得这姑娘等的人是否在二楼,偏又正好想到纪二爷的风流,脱口问,“舒姑娘不会来找负心人的吧?”
舒风华露出惊吓的表情,连连摆手,“怎会?我”
节南道声阿弥陀佛,“对不住,我让某人的花心弄得头大,瞧舒姑娘气质上佳,就以为又是那人的风流债。”
“还以为干女儿与别人不同,不会在背后乱嚼舌根,却原来也是一样的。说谁花心风流?”纪叔韧站在楼梯口,桃花目冷诮,“我可先说好,我虽风流,绝不欠债,喜欢就会好吃好穿供着她,直到不喜欢为止。”
节南两眼翻上,拉着傻了的舒风华就往上走,扔给纪叔韧一句冷话,“我看二爷真是无可救药了,风流必欠债,这点自觉也无,还怎么让干娘回头?”
节南一上楼,叫碧云拿来一套自己的衣物给舒风华换上。
碧云看着这女子从村姑变成淑女,惊叹,“六姑娘,这姑娘倒比你更像千金小姐。”
节南不但没怪,还帮腔,左看右看舒风华,“可不是嘛!带着她去敬酒,比带着你有面子。”
说到做到,拉着舒风华给王平洲那桌敬酒去也。
第404引 云深桃红
出耳房,舒风华就紧紧低着头,袖子时不时掩面。
节南起初以为舒风华怕见人,结果却现她在找人,不禁挑眉笑,心想她有观鞠社给千金姑娘们定制的金蹴鞠,穿着贫穷,气质富贵,真神秘。
但她也不再多问,“舒姑娘莫以为我要差遣你,只是担心等会儿军爷上楼时你装不像我的丫头,所以先带你转转,习惯下。”
舒风华终于露出丝笑,“六姑娘真是妙人儿,也不问我来历就帮我。”
“因我这人眼力还行,分不出坏人,却辩得出好人,我瞧着舒姑娘是个好人,想帮就帮了。”
节南说完,走进包间,绕过屏风,盈盈福,“六娘给五伯,五哥,十二弟,十六弟弟见礼。”
王五王云深猛地站了起来,虽然对他来说,站和跳样,而且还不如坐着感觉高。
王平洲奇道,“五郎怎么了?”
王楚风瞧得仔细些,见五哥两眼直瞪节南旁边的女子,也打量了舒风华两眼,只是从来不曾见过此女,不知从何问起。
只有十六弟弟眼里有正主,笑嘻嘻起身,给节南作了个大大的揖,再跑到节南面前说悄悄话,“南姐姐,小十六给您回礼了,小十六岁数小,不喜欢红包那些俗物,就想要套变戏法的家伙。听说南姐姐本事大,没有您弄不到的东西,小十六就把这个心愿托付给您了。九哥说了,心愿太小,就不要打扰佛祖菩萨,找准了人也样能实现。”
节南头回见到这个孩子,觉得真好玩,那么伶俐的小活宝,平时定没少淘气,“可以啊。听说你要陪哥哥们参加科考?我要求不高,你只要中了举人,我就给你弄套来。”
小十六笑咧了嘴,跟节南拉勾手指,言为定。
然后,小十六往五哥那儿看,哦哦两声,“九哥神啦。”
节南听到王九就脑瓜全力开转,“怎么神法?”
“他说今晚南姐姐认亲虽没意思,但五哥有桃花运。”小十六眼睛布楞布楞得眨。
让小十六这么说,节南想起来,之前曾和王泮林开玩笑,祝王云深找到个比刘彩凝好的姑娘,王泮林当时回句没准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难道这位舒姑娘才是王五的真命?
节南忽然和小十六样,心情兴奋起来了,还马上煽风点火,“五哥认识我这个丫头啊?”
王五笑了笑,腼腆的大头少年貌,却是对舒风华说的,“小华你到赵府了?挺好的,今后都在个城里。”
舒风华虽然换了衣服,包袱这回却没离手,看着王云深的目光绵长,神情几乎要哭出来了,最后硬是挤出抹笑,慌慌张张地将包袱放到旁花案上。
“不…不是…也没什么事…这里是我帮你整理的百篇长赋,你那时走得急,我赶不上送给你,趁着今日…听说你成亲…多保重!”
语无伦次,听得人稀里糊涂,舒风华就跑出去了。
王五跑了两步,又停住,皱眉叹气,叹气皱眉,结果只是走到花案那儿,抱起包袱坐回桌后。
“五郎,你要不要去看看那位姑娘?”王平洲没听出个所以然,但也比侄子开窍。
王五却摇头,“五叔忘了么?我已经成亲了。”
节南也不知该叹这人死脑筋,还是该欣赏这人对婚姻的忠实,“要不,我帮五哥看看去?”
王五想大好,“有劳南妹妹。”跟着小十六,以南称之,与小山有别,与六娘无尤。
节南还记得敬酒,赶紧上前给王平洲倒了杯酒,“我素来野惯了,不大懂规矩,听干娘说五伯脾气最好,今后还要请五伯多担待些。”
王平洲喝尽,笑道,“规矩没有人情大,家人不说两家话,王家姑娘少儿郎多,能多你这个女儿家,长辈们很是欢喜,今日虽没来,都备了见面礼,我直接送到你园子里去了…”
“五叔。”王五心里着急,怕节南赶不及。
王平洲呵呵,“少见五郎跟人起急,我就不多啰嗦了,今后有的是机会说话。”
节南应了声,转身走出去,往门旁瞧,舒风华立得好好的,垂眼望着脚尖,略显沮丧。
“原来舒姑娘找的是云深公子。”说话时,恰好瞧见黑脸军官走上楼,但和纪叔韧说了没几句,就又下楼去了。
节南心知为什么,觉得也好,省得还要跨楼找狸子开门廊。
“对不住,我骗了六姑娘。我听说今晚五公子会到万德楼来,原来就打算见面,可后来想想,我无他人陪同,这么见五公子并不妥当,所以就犹豫了,直到方才请六姑娘帮忙,也是真心要走的。没想到…”舒风华苦笑,眼中却是满足,“这么容易就见到了…吓我跳!话都不会说了。”
“你和五哥有缘份。”节南笑道。
舒风华摇摇头,浅然笑,千言万语化作无声。
“舒姑娘若不介意,能否告知你今后如何打算,要回家呢,还是留在这儿?”
节南问完,等了会儿,见舒风华不答,又道,“我看舒姑娘不大情愿碰上官兵,又看你那枚蹴鞠挂饰,还对云深公子颇为仰慕的模样,就想起我朋友说起过人。那位是观鞠社以前的社员,十分欣赏云深公子,连带着其他姑娘都喜欢读云深公子的词赋,只是她家里后来出了事,离开了都城。舒姓少见,所以我还记得,刚迁都那会儿,有位舒大人向皇上谏言兵大今救回晖帝,却因此遭到反战派弹劾,流放永州。不知那位忠君忠国的舒大人与舒姑娘可有关系?”
舒风华神情肃,“正是先父。”
“舒大人过世了?”节南只知其未知其二。
“已经过世三年。”节南对父亲的赞扬,让舒风华心中完全放下戒备,“我在永州官学当官婢,如今刚得了自由身,只是昨日才到都城,还不知去哪里定居,更未迁户本,才怕官兵查起来惹了不必要的嫌疑。”
“那就是尚未决定去处?”节南眼珠转溜,“舒姑娘要不要到我家来住上几日?”
她桑节南最喜欢下这种棋——
捡便宜的棋。
第405引 送人送西
八月初八好日子,好日子里发生坏事,坏事就变成好事了?
也没准。
王泮林看着万德楼方向的烟花火,就知道认亲宴已近尾声。另一边码头方向,突放冲天炮,一声比一声炸响,很快升腾起一片烟雾。
很好,事情都挺顺利。
“你到底在不在听我说话?”果儿姑娘伸手过来,本要放上王泮林的肩,王泮林却正好让开。
“听是听了,不太明白意思而已。”王泮林眸底清冷,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庆和公主。”
晖帝幺女庆和公主,小名果儿。
“我还不能进宫!”庆和公主面上骄气难控,“这可是你的计策!让我向明公公透露真正身份,结果现在满城都在找冒充庆和公主的女贼!我估摸着,没准还能就地正法。我早说过,宫里不会开开心心迎我的,我的存在只是时刻提醒他们的懦弱,无情和自私,让你一定要谨慎行事。”
王泮林神情却淡,“那么,公主到底要不要进宫?”
庆和公主咬唇。
王泮林似笑非笑就带了嘲意,“公主可记得在巴州时我说过的话?我说过,公主大可不必回宫,我可以帮公主准备一处世外桃源,除了公主名衔,帝族荣耀,无上尊宠,日子过得和公主差不了多少。这话目前还算数,公主若改了主意”
庆和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决意,“不!当然要进宫!这本是我父皇的天下,我兄长的天下,我比当今长公主还尊贵,自出生那刻起就是帝族一员,而他们只不过是旁支。凭什么他们霸占着皇宫,我这个真正的公主要流落民间?”
王泮林嘲意更深,“既然公主心意已决,我自当遵守约定。我之所以让公主向明公公透露身份,因为这样才能最快分清谁是公主的亲人,谁是公主的敌人。明公公是太后亲信,太后与公主的母妃情同姐妹,太后当年也曾被俘,据闻与公主母妃关在一处,受公主母妃多次恩惠,逃回后曾要皇上发誓营救公主,皇上也答应了。”
庆和公主冷冷一笑,“那可不好说。谁都知道被俘的皇族女子会遭遇什么,忠节的一个都活不下来,活下来的都是不要脸的。太后被俘的时日虽然不长,也足够她为敌人生孩子的了。我可是听某位大今贵族炫耀过,他的一对龙凤娃和当今颂帝是兄弟妹呢。”
“公主何必苛责自家人?”王泮林不唏嘘不同情不感叹,看得通通透透,“史册不记,口述不传,残酷的真相就会湮没在黄沙之中,或被扭曲成不再残酷的谎言。要说活法,有人求轰轰烈烈,有人求苟延残喘,有人求平平安安,有人求冒险刺激,心中渴望各不同而已。若是伤害自己求活法,那就更不由他人评说对错了。”
庆和公主目光灼亮,看着王泮林,“你心里也当真这么看吗?不轻蔑,不苛责,仍当我们高贵高洁?”
“我心里怎么看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怎么看待自己。”
王泮林心想,他确实不会蔑视苛责那些为了在敌人杀戮下想尽办法活下来的人,不过最后那话,他不能苟同。高贵高洁,在于人的内心,而不在于人的地位。
只是这种话,他也懒得说给不开窍的人听。庆和公主是晖帝血脉,晖帝于他终究还有师恩,他才答应帮庆和公主,哪怕对庆和公主回宫的决心不置可否。该说的,都说了,无需再废话。
庆和公主虽然有所有皇族固有的傲慢,性格也绝不平易近人,但本心不坏,“王九郎,你知道么?我喜欢你。”
王泮林知道,“谢公主垂爱,可惜我已有心上人。”
庆和公主抬高了眉梢,“你要知道,若我顺利进宫,恢复公主名号,我可以指名嫁你,你纵有心上人也无用。就算你言不由衷,其实心里嫌我不洁,也不能违抗圣命。”
她岂止苛责了自家人,还苛责自己。
为了从地狱里逃出来,她甚至活得不像个人,可是她最终活着出来了!
如今,只要忘却。
王泮林语气不急不缓,“但公主不会这么做。公主拒绝了世外桃源,一定要重回皇宫,是因为心中有着高过一切的愿望,以至于公主决意舍弃自己。为此,泮林深感佩服,尽管以我自私的立场,大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