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的人更多了,还有人高声说没错,古道热肠,就是从这种心思还比较单纯的古时候产生的。

“你们既然放债收债,照着所签的借据做事就成,口口声声问我知不知道你们是谁,难道你们是强盗,打算空手抢钱抢人,非要人知道你们哪帮哪派,让人吓得不敢动弹。只能看你们为非作歹?那我倒真要问问,你们豹帮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欺压老百姓,调戏良家妇女,视国法为无物的乌合之众?做事之前,才一定要报上名号。你要敢应一字是,我还就敢写状子将你们整个豹帮告上官府。上都天子脚下,我不信王法管不着!”

墨紫嘴角一撇,连铜钱膏这样的人,也能看出她目光中的鄙夷。
从古至今,欺善怕恶的人比比皆是。

铜钱膏在墨紫那样鄙夷的目光中突然瑟缩了一下,心想,难不成是些来头的人物?那倒要小心,不能随便得罪了。

心里这么想,嘴里就干净了很多,“我们豹帮自然不欺负普通老百姓,这林府的大少爷跟我们两位爷借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可是亲笔写的借条,盖了手印的。已经拖欠多日,我等上门来讨债,谁想人居然跑了。借条上说得清楚,还不了债,就拿人来抵。我们可是奉公守法的好人,国法也不能让借钱的人平白吃亏吧?”

“明明能说人话,之前偏要学狗吠。”墨紫瞧铜钱膏一变脸,嘻嘻笑了笑,“大家都好好说话,事情自然也好解决。向你那般要债,人心都倾了欠债的那边去,平白坏了你们帮的义名,有何好处呢?拿来让我们都瞧瞧吧。”

“拿什么?”铜钱膏跟不上墨紫的跳跃性思维,突然从一个穷凶极恶之徒变成了乖乖听话的小狗,傻乎乎了。

“借据啊。”墨紫说得理所当然,“大伙儿刚才的确瞧见你拿出来晃了晃,可谁瞧见上面写什么了?众人已经让墨紫调动了热心的积极性,纷纷说没有。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总要看清楚了才行。我和这位小姐非亲非故,愿给大家作个见证,若是下面还有谁识得字的,请上来两位,帮着过过目。”

墨紫不给铜钱膏将来质疑的把柄,再请路人甲乙。真有两个读过书的人自告奋勇走上前来。

铜钱膏见群情激奋,知道不好惹得众怒,而且手上有凭有据,也不怕再拿出来让人看,就将借据掏出来,却双手拿住头尾,“你们也明白借据重要,要有人居心叵测撕坏了,我跟谁哭去,几位,看归看,可别伸上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其实,墨紫知道这借据必然是真的,不过就是想看看有没有漏洞可钻。古代最讲究白纸黑字,不过,像裘三娘读书读得多,又精明得很,一份契从大往小了条条列清楚,让她那点非专业的知识找不出漏洞,那样的人很少。

林公子这份借据是这么写的:某年某月某日,林某某自徐某某处借得白银八百两,利钱多少,按日结息,最长借期为一年。一年之后,若林某某无能力偿还债务,将由其妹林珍娘以身抵债。林珍娘为奴后,生死处置皆听凭徐某某之意。林某某及其家人不得在限期之后赎之讨之。上头有三方签名,盖章,手印。

上来过目的其中一个中年文士,大声将借据的内容念了出来。人群立刻一片叹气之声,高利贷固然可恶。可那真是亲哥哥卖亲妹妹,可怜的珍娘注定要入青楼遭人作贱了。

铜钱膏一看这种反应,自然理直气壮起来,“瞧见没?这可不是我们胡作非为,都照着当初立的字据行事呢。大伙儿也别瞎管闲事,赶紧散了干自己的事去吧!”

墨紫觉得这份借据的内容有点奇怪,不及细想,见铜钱膏要把壮自己声势的群众赶走,立刻说道“且慢!”

大家本来就散得不情愿,突然听得那位哥说且慢,就跟听了一口令似的,刷刷回到原位站定。

凡是听过墨紫且慢这一声的人,心里从来不会好过。从前有个萧二郎如此,如今这个铜钱膏也如此。因为,在他们看来,根本不存在能够且慢的说辞,听她那调调,却有十分不妙的感觉。

铜钱膏是混混,一上火就容易爆跳,也自觉有理,便是真有来头也不怕。当下蹬了两只矮脚,粗话又来,“且慢个鸟!林家欠了老子的债,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瞎操心个屁!”

墨紫女扮男装时,打交道的多是男人。听老大粗的骂咧话,非但不痛不痒,某些时候还能跟交情好的,对骂上几句粗的,迎合现场气氛。遮掩自己的“娘娘腔”

“你在我东家的地方大呼小叫耀武扬威,惹了这么多人围观,我这可不是瞎操心。”墨紫说着,就瞧见了岑二。他匆匆从林府回影壁绕出来,身后有十来个人,其中还有鱼虾蛇三弟兄。

那三位,也是功夫好手,再加上赞进,武力上就相当了。

铜钱膏闻此言,抬头瞧瞧林府大门,“哦?原来小哥的主子买了这里。你可知,这块地的风水好…”

墨紫不跟他废话,手掌一抬,“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们长话短说,林小姐你们还不能带走。”

“你什么东西?你说不能带就不能带?老子跟你客气,你还跟老子对上了。告诉你,姓林的如今跑了。林珍娘就是我们九爷的人。今天这人我们非得带走。你有种,就跟咱九爷要人去。”

铜钱膏瞧日头,他可被这事拖得够久,再不回去,非挨刮不可,“兄弟们,给我上来,把小娘子请走!”

墨紫不愠不火,用和和气气说的,“赞进,把林小姐她们请进大门里去。”

铜钱膏嘿了一声,挽起袖子,伸手就来推墨紫。不过,连墨紫身上的衣服片都没碰到,眼前一花,脸就换了一张。

“嘿嘿,兄弟,有话说话,不要动手。”臭鱼将墨紫拉到他身后。

“墨哥,我来得及时不?”对那边说完,臭鱼回头冲墨紫乐。

“你每回就赶巧。”见到跑船的帮子哥们,墨紫心情大好,对着已经来到身旁的肥虾和水蛇点点头。

那是什么交情?没有谁要利用谁,也没有谁比谁身份高一阶,惊鱼滩上共患难同进退,三进三出,过命的交情。而那样过命的交情,更是在经历过一将一相之后变得容易表现了。

铜钱膏一看,怎么对方的人比自己带来的气势强多了,有点犹豫该不该卯上。

墨紫站出去些,扬声,以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我说这人你不能带走,自然是有道理的。这么多街坊听着,我也不会胡说八道。那借据上有一句,若林公子无能力偿还债务。将由其妹林珍娘以身抵债。也就是说,林小姐抵债的前提条件,林公子无能力还债。可是如此?”

铜钱膏连哼数声,“知道了还不赶紧交人?”

“那就奇怪了,我们七日前付给林公子一千八百两银票买下了林府,他明明有能力还债啊。”

墨紫抓到了漏洞,又叫岑二出来,“岑二,你可作证,那林公子确实收了咱们的银子吧?”

“不错。还有掮客小马可见证。”岑二虽不知墨紫的用意,但他补充的那点很好。

不单岑二不懂,在场的,还没人能明白墨紫的目的。


●● 第131章 非我不可(四)

春日底下,好多影子。不怕热不怕晒,静静等待着。

铜钱膏冷笑道,“你耳朵聋了?他拿了你的银子又如何,他并没还钱,而是跑啦。丢下他亲妹子,带着他老婆,今天天不亮,就跑了。”

“那我管不着。”墨紫摇摇头,“我只知道林公子手里有一千八百两银子,他就有能力还债。他有能力还债,林珍娘就不用抵债。如今他跑了,是他想赖账,这跟有没有能力毫无关系,你不去追能还钱的人,跑来这儿欺负身无分文的弱女子,那么,要是让他跑了,就是你们自己无能了。”

铜钱膏傻眼,喉咙口发出喀喀的声音,却愣是吐不出一个字。

墨紫怕他还不明白好心好意再解释了一下,林公子有能力还债。却不还,和林公子无能力还债,由林小姐抵债,本质是截然不同的。结论:他既然有能力,林小姐抵债的前提条件就不存在。你要不要我再说得简单点?就是,在期限到之前,林公子他怎么也弄不到钱,那才叫没有能力还债,这种情况下,你便闯到我家里去拉人抵债,我都不会吭声。我比方啊,一头豹子饿了,盯上两只羊,一只明明有肥有大,跑得也很慢,可豹子笨,追丢了,只好转头回来吃瘦小没肉的那只。可能吗?

铜钱膏先前已经弄明白了墨紫的意思,可是对方说得一点不错,他根本驳不倒。

听到墨紫打比方,三角眼终于一亮,心想这小子倒霉了,说道,“可能啊!怎么不可能?大的吃不到,当然吃小的。”

“对,不是可能的,是肯定的,可那是畜牲,不懂得白纸黑字,没法立个约说我吃不着大的,也不吃小的,你家九爷是人,还是畜牲啊?你一口一个白纸黑字,我这不也是照着你那上面的白纸黑字说得吗?要说,当初你家九爷不咬文嚼字,直接让林公子写,若林某某不还钱,就由谁来抵债,便是十个妹妹都要,我也没得可说。说什么无能力啊?明明有能力。”

墨紫这是骂了人禽兽,又得了理,人群爆出大笑,一片叫好声。谁能想得到,就那么一句话“若林某某无能力偿还债务”,评三个字“无能力”,竟由眼前貌不惊人的小哥轻而易举颠覆了林珍娘原本可悲的命运。

“你…你…”铜钱膏往前教训不到墨紫,向后,除了他带来的人,没有半个支持的声音,脸憋红了,磨着牙,“你小子有种留个名,报个万,我等兄弟以后再找你说理。”

岑二怕给墨紫招来后患,想抢说无名无姓小人物。

墨紫拉他一把,她既然敢出面救人,就不怕人找上门,何况,望秋楼在这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也免得牵扯无辜。

“在下小小一个仆从,没大名,人称墨哥。你自管回去秉了九爷,要是堂堂豹帮的当家人物非说我今日说的话一句不对,暗中找我晦气,倒也不必。这么多人瞧见了,我要是有个好歹。坏了豹帮的义名。九爷不痛快,大大方方来教训我便罢,至少落个光明磊落的赞。”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把话撂开,那九爷要还是个人物,就不会不顾面子对付她。

“好,你放心,我一字不错报给九爷听。小子,咱们后会有期。”

铜钱膏死瞪着墨紫,好像要记住她这张脸一般,然后一惚哨,再不看林珍娘一眼,带那几个帮众走了,人群见事情解决,这才散开去,其中好几个有些见地的,对墨紫抱抱拳,表了要保重的敬佩。

墨紫微笑点头而过,能重生在人心尚古的时间流段中,也是另一种痛快。

“墨哥,咱们进去说话吧。”岑二见大门外终于平息,松口气之余,又担心事情恐怕没完。

臭鱼瞧出来了,哈哈一笑,拍拍岑二的肩膀,“不用担心,若那小子没假冒,确实是豹帮徐九的手下,应该不会做出不道义的事来。徐九此人在江湖上还算得上正人君子。”

岑二的嘴撇撇低头委屈的珍娘,还有眼泪还未干的小丫头,“就这样,还君子?”

“豹帮是华北帮派之首,不说侠肝义胆,却也不是作恶多端之众。豹帮老帮主膝下无儿,如今年岁渐大,将豹帮事务交给最信任的两个徒弟打理,一个霍八,一个徐九,皆是同辈中杰出的人物。霍八最大的毛病就是好色,徐九…”臭鱼想搜出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徐九最大的毛病是好男风?”墨紫爱听江湖事。

“噗——”肥虾喷笑。

臭鱼大叫,“哥哥欸,你要放屁,边儿去。”又对墨紫连连摆手,“没有,没有,那徐九绝对是正常的男人。”

惹得众人皆笑,连遭家人抛弃的珍娘都笑了。然后,关门的关门,上拴的上拴,一干人往园子里走去。

没人注意到,林府外不远,一裸大树下,停了辆乌篷马车,待风平浪静之后,车里就钻出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年,一个百两,一个千两。

“公子,那姐姐好生厉害威风啊。”穿蓝衣的百两扬起小马鞭,得儿得儿两声。

“公子,她得罪了豹帮,那徐九一定会来找她的。”穿绿衣的千两伸手掀着布帘,皱着眉头。

“你那是白操心,我瞧着,皇帝来了,她都是不怕的。”长得美,声音也好听。金大少一身珠光宝气,金灿灿斜躺在车里,伸手挥了挥。那五根完美的手指这回戴满了宝石指环。

“把帘子放下,大太阳刺坏我眼睛。这下,顺你们的意,瞧完了热闹,赶紧回庄,我还一大堆的事。”

千两乖乖把布帘放下了。

金银在里头听着百两千两议论着刚才的一幕,撑起下巴。手指轻轻弹过脸,以极微的声音自言自语,“墨哥…墨紫…同名乎?同人乎?”

说完,凤眸不由一笑,竟是流光溢彩,美不可言。

可若是看仔细,那深深浅浅的眸色,有一抹碧幽碧幽的绿,令似乎清濯的目光陡然神秘。

马车慢悠悠走着,就好像随了主人这会儿的心情,哒啦哒啦,走进了一条僻静的小路。阳光猛晒猛晒着,仿佛这么做,早蝉就会来迎夏了一般,唱起知了知了,什么秘密都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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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哥,咱们这下如何是好?”岑二没想到进驻的第一天就惹来这么个大麻烦。

他倒不是怨墨紫。其实,他把护院们找来,就打算要出手相帮。比起他预料中的激烈冲突,事情已这样收场,算是很文明的了。不过,对那些人来说,颜面扫地,恐怕比打上一架更难受。

鱼虾蛇三兄弟带着护院们继续搬家,原本林府的正堂,还有墨紫,赞进,珍娘主仆二人。

“臭鱼既然说豹帮不算坏,等人找上门,大家坐下来把话说清楚就是。堂堂一大帮派,干嘛欺负弱质女子?总之,要是我不在,你就跟人定下个日子,我会想办法出来一见。”

墨紫军人胆色,最不怕市井之中什么帮什么派的。说白了,就有点像现在的行业公会组织,将几个相近行业的人,多数是劳力,拉成一帮帮的,内部有一定帮规,对外有一定行规。走船的,也有帮派,统称船帮,但各个江有不同的船帮,且规模有大有小,其中五大船帮几乎覆盖了大周最重要的水域,并结友好盟。

墨紫这种小小走私的船帮子根本不入他们的眼,因此尚未打过交道。

“这事你就别管了,要是找上门来,我们人也不少,哪里要你出面。”

“我是说——”岑二指指一旁坐着的林珍娘,咳咳嗓子。墨紫恍然大悟,点头表示知道。

“林小姐?”是得先关心一下这个人的去处。

林珍娘抬起头来。她的表情柔和多了。虽然仍看得出悲痛,但至少已经冷静。站起身,突然对墨紫双膝跪地。

墨紫赶忙去扶,“林小姐不必跪我。”古人们动不动就下跪的习惯,让她很受不起。

林珍娘却不肯起,固执地跪着,“若不是墨哥相助,恐怕珍娘唯有一死才能保住清白。珍娘不知如何感谢,只得向墨哥行全礼。”双手就去伏地。

墨紫力气挺大,不肯让珍娘五体投地,“林小姐,今日即便不是我,相信也会有他人出手相助。这世上,本来就是好人要比坏人多。不过,有句话,不知我当讲不当讲?”说完,已经把珍娘扶了起来。

珍娘本是养在深闺的小姐,力气当然比不过墨紫,“墨哥,请讲。”

“若小姐真不幸入烟花之地,也不该有轻生之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爹娘走得走,如果看到你这么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即便在天之灵,也会不安。你兄嫂弃你,是他们没人性。你弃了你自己,却可以让他们推托罪责。性本高洁,怎怕惹尘埃。就算所有的人都因此看轻你,你自己不看轻自己,便已足够了。”

墨紫其实也不知能不能救人救到底。然而,生命,是上天赐予人最美的礼物,永远不要轻易说舍。


●● 第132章 非我不可(五)

墨紫说完,却瞧林珍娘不太理解的懵懂样,暗自叹口气,这番话终究对像她那般养在深闺的富家小姐而言,还是过于深奥了啊。

与大唐开放的社会风气相悖,大周的走向强调三纲五常,尤其对女子的礼教越来越严苛,活跃在外界的女性已渐渐罕见。看书上说,南德大求玉陵三国女子的性情要奔放泼辣些,她走的地方还不多,不知真假。

把大道理放一旁,只希望林珍娘能慢慢体会其中的意义,有一天能活得潇洒自在。墨紫就问道,“林小姐…”

“墨哥是珍娘的恩人,请叫我珍娘就好。”林珍娘在墨紫的坚持下,终于落座。

“珍娘,那我也不跟你虚应了。不知你还有没有其他亲人可以投靠?”当务之急,是要把林珍娘安排妥当。

林珍娘垂下眼眸,不知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珍娘还有一个舅舅在云州做买卖。”

岑二一听,眼睛很亮,“这好啊。我们同洛州常有来往,云州与洛州相邻,可以送你们去。”阿弥陀佛,麻烦解决

“小姐,舅老爷和夫人早就没了来往,连你的面都没见过,也不曾有过书信往来。咱们去投靠,不知道人家收不收留呢。”小丫头名叫灵香,年纪不大,资格挺老,可是爱哭鼻子,同林珍娘倒是有几分姐妹情意。

墨紫笑看岑二垮下了原本高兴的脸,继续问林珍娘,“那,可否有族人宗亲?”

“有是有,可自从老爷夫人去世后,大少爷把族人都得罪光了,连带着小姐也被亲戚们嫌弃。小姐要是去投靠他们,势必遭受白眼。”不待林珍娘回答,灵香抢着说了。

“那便是无处可去了?”墨紫就知道会这样。要是有地方投靠,可能林公子还不会做得那么绝。分明知道没依靠,就嫌自己的妹妹跟着会多耗银子。能下这种狠心的,恐怕还是那位林少夫人。

“墨哥不必为珍娘担心。珍娘还有些首饰,能换些银两,租个小屋,为人做些针线活计。不怕日子艰苦,只要能安身立命。墨哥方才所言,珍娘虽然愚钝,尚不能明白透彻,但从此再不会随意有轻生之念。”林珍娘不但性子坚韧,且也不笨。

“我以为你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听你这么说,倒不像对外头一无所知。”这林珍娘合墨紫的眼缘,因此话也直白。

“我们府里早就没银子了,变卖古董家具得来的钱,少夫人自己买这个买那个的,到小姐这儿就装穷。小姐没办法,只好绣些小东西,叫我拿出去卖。后来,有家名绣庄,见我家小姐绣得精致,就请小姐绣缎布,这才每月能有月钱给我们底下的人。”灵香又帮忙解释给大家听。

“珍娘可还会别的?”岑二心道,刺绣在望秋楼派不上大用场。

“珍娘笨拙,只有女红尚可。”珍娘有些不好意思。

“琴棋书画?”岑二想让珍娘往葛秋娘那边靠拢。

珍娘摇头。

“诗词歌赋?”岑二以为人人应该是裘三娘。

“珍娘不识字。”偏偏人家是典型的小家碧玉,除了针线出色,其他什么都不会。

岑二禁不住拍额头,啪一声。把珍娘和灵香惊了惊,不知道怎么回事。

墨紫知道岑二想什么,但她不心慌。要说,救一个便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厉害人物,那是七侠五义。

“珍娘,我们这地方也要月余才能整好,不如这样,你要不嫌弃,就暂时安心住着。只是你原本的小楼恐怕不能待,因为那里要拆了重建,而且施工时工匠木匠们进进出出的,吵闹不歇。到南边的两间厢房住,可好?那里虽然小,不过你们主仆二人够住,也清静。日常三餐,岑二,也就是这位大掌事会让人送过去。你平日有何需要,也可找他。趁这段时间,咱们再想想到底如何安置。”她算算时辰,裘三娘快到了。

珍娘越发得感激,起身再福,“多谢墨哥,岑大掌事。我的行李原本就整好了,都在后园小楼里,若不麻烦的话,还请人送到南厢去。”

“今日这般折腾,想来你们也累了。南苑的路,你们比我熟。我让赞进跟着,快去休息吧。”墨紫见珍娘的福礼有点颤微微气力接不上的感觉,“待会儿,就让人给你把行李拿过去。”

灵香瞧出来了,赶忙上前扶起珍娘,对墨紫也谢过。

赞进自然听墨紫的话,跟在主仆二人身后,晃荡出了正堂。

“墨哥,这珍娘不能留在望秋楼啊。”岑二等人走了,就对墨紫说道,“不是我不可怜她,可是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样不通。哪怕会一样,我也好跟东家交待。”

“又不是每家的千金小姐都会这八样。要说,也很少有千金小姐会。小家碧玉也好,大家闺秀也好,最要紧的是会两样东西,女红和理家。那八样,在有些人家是锦上添花,在有些人家是不受待见。”女子无才便是德嘛。好比裘四奶奶江素心,一样才艺都不会,却能把一个家料理得井井有条,深韵宅斗之精神而能运用自如。她就是当代女子的楷模,婆婆们最喜欢的儿媳妇人选吧。

“听墨哥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岑二今日可从墨紫那儿学了不少道理。

“那我再教你一样。你如今好歹也是大掌事了,不要事无大小,都想着跟东家说。这么大的望秋楼,便是多养两个人又花得了多少银子?再说了,洛州用哪些伙计哪些葛秋,东家可从来不过眼。”墨紫不觉得有告诉裘三娘的必要。

岑二听了,还真是,笑嘻嘻说道,“我习惯跟我爹事事交代清楚,一时忘记如今我也同他一样,能单独理事了。”

“林珍娘留在这儿也是暂时的。等望秋楼开出来,没准她以为跟青楼差不多,就是卖艺不卖身,到时候吓得她自己走人。”越想,这个可能性越大,“你还想她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呢。就算人真会,也不见得肯当葛秋。”

虽然,理想化的葛秋是一种不分贵贱的艺术性职业,但墨紫也没天真到这种程度。当葛秋的姑娘们都是家境比较差,不得不出来抛头露面。只不过,这份工作,真得卖艺不卖身,还能赚比较多的银两。

“那也好,咱们省心。还有,万一豹帮真来找麻烦,至少人走了,咱也不用多担待。做酒楼这一行,三教九流皇亲国戚什么人都得招待。咱们还没开店,就得罪了地头蛇,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说不在意了,其实是假的。臭鱼就算发誓也没用,他跑生意久了,知道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可他很仗义的一个人,林珍娘也是非救不可。所以,弄得他两面焦,“唉,不对。当葛秋怎么了?要是有天赋,跳得好,唱得好,长得美,说不准就让哪个良善的男子看上了,明媒正娶回去,还是她林珍娘的造化。”洛州望秋楼里就有过几桩好姻缘。

这是托望秋楼是酒楼,而不是青楼的福,来的不仅限于贪看美色的男人,还有让美酒美食招来的君子客,而且女客也受欢迎。

“好了,不说了。反正,人家小姐是自由的。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你平时就帮忙多照顾着些,安稳了这段时间再看。”墨紫见岑二连连点头,知道事情交给他能放心,“洛州那边,人出发了没有?可别赶不上开业。”

上都环境还不熟悉,仓促之下也找不到好的教习和能歌善舞的女子,墨紫一早就建议从洛州训练出最优秀的一批葛秋放在开业当天。大酒楼,刚开始的兴旺与否,将决定以后的生意。因此,一炮而红是必须的。

“当初说的是晚我半个月,还有七八日吧。这人不到,我也不会开门做生意啊。”岑二有大掌事的决断了。

墨紫微笑,“回头把大堂的图纸给我一份,我好设计拉铃。我对包间的家具桌椅也有些想法,等画完了一起给你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