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留秦夜在身边,无疑是留下一个随时会倒戈相向的杀人傀儡,但将他处置,她又于心何忍?
那是她的孩子啊,那时与她血脉相承的亲人啊!
她记得秦夜的父亲去世时,她忙于军中之事,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这个孩子来到边境找到她之后,也没有过一天好日子。
她不是练兵,便是公务缠身,她没有照顾好他,也没有做过一天好母亲。
而艳羡,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吗?
秦丹的思想正在做着剧烈的挣扎,恍然不觉时间已过,当她被东一唤回,神志恢复之时,听到苏心禾急找她而去的消息,那心中已然沉底的希望又慢慢地向上升起,浮出了水面。
或许,苏心禾就是那一缕阳光,真的能为她解这燃眉之急,宽她的心,了她的愿,让她不用再这里苦苦挣扎。
苏心禾…苏心禾…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秦丹才在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她知道苏心禾,并不是因为她高超的医术,或是国人的商业手腕…
她记住了苏心禾,是因为她的一颗仁心。
再没有人如她这般大胆了,以健康之躯深入疫区,她为的是什么,图的是什么?
如果没有一颗宽广仁爱的心,又是什么支撑着她走下去的信念?
这一次的边境之行,御医馆那些坐着享福不嫌腰疼的一帮御医们,谁又愿意来南方的边境吃这份苦处,又是苏心禾走在了人前…
边境战场,不危险吗?不苦吗?
这些,是人都知道,可是她依然来了,率领着医疗队伍,挺进在最前,甚至还意外救了她的性命…
苏心禾,已然成为了大家心目中的传奇人物。
他是从商出身,却不敛财,用财富造福百姓,她宽厚、大度、仁慈。她似乎集聚了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拥有着如此宽大胸怀的人,理应会有一个美好的人生,可命运,却总是让人感叹啊…
天不佑好人,可尽管这样,对于苏心禾的为人,秦丹还是从心里佩服的。
可是,艳羡战事在前,秦夜又身中蛊毒,她是在也没有心情与苏心禾长话一番,解决对棘手的问题才是当前的要务。
“秦将军,如何?”
苏心禾轻唤着秦丹,从她将自己心中的打算告诉秦丹之后,秦丹便陷入了深思,她没有催促,这么重大的事情,攸关生命,是需要深思细想的。
对于挽救自己亲人的性命,每一个决定都是不容易的。
救,有一半死的可能;不救,却没有一丝生的希望。
秦丹的手紧紧地交握着,指间的印迹深深地印在了手背之上,在灯光下,显得一片血青。
“希望有多少?”
风云在秦丹的眸中剧烈地涌动着,片刻,又恢复了平静,她抬眼,但目光却不是看向苏心禾,而是落在了躺在床榻之上的秦夜身上。
秦夜的四肢被分开成了大字型,分别绑在了四个床角…
再次回到秦夜的房中,她才知道,在她不再的这段时间,无涯竟然又召唤了秦夜,若不是苏心禾的属下及时将秦夜给拦了下来,他恐怕已经落入了无涯的手中。
无涯不是想利用秦夜傻了她吗?如今为什么又要唤他离去?
难道,他是另有打算了?
这一点也让他心里暗自生疑,那个神秘莫测的无涯,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不能保证一定成功…但是,只要你愿意,那就是一条活路!”
苏心禾不禁是自爱给秦丹打气,也是给自己增加信心,如果她都不能肯定,不能对前途有良好的预期,别人又怎么能放心地将亲人的性命交到她的手上?
试试吧,不试,秦夜的希望渺茫,试了,还有可能扳回一局。
人生,就是一场赌博,但命运却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她相信自己,也相信秦夜!
眼下的秦夜虽然被迷了心智,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一定也不愿意成为别人手中的傀儡,对自己的亲人拔刀相向。
成功与失败,在于最初的选择与最后的结果。
只要他们选择了去做,那就是成功地一半。
“好,来吧!”
秦丹与苏心禾对视良久,眼中的光华由疑惑转为了犹豫,最终变为首肯与坚定。
秦丹一把挽起了手袖,将手腕横在了苏心禾身前。
“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苏心禾重重地点了点头,秦丹对她的肯定与信任,让她心中的信心又增加了一分。
东一四人分站在苏心禾身后,准备随时提供援助,而秦丹则坐在床尾,手腕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包扎好了,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上却捧着一只碎蓝花的白瓷碗,碗中荡漾着暗色浓稠的液体,带着淡淡的腥味,从温热已经转为冰凉,那是秦丹的血,也是引蛊必备的东西。
“准备好了吗,秦将军?”
苏心禾抬眼额头不自觉地轻皱,那是她认真时的表情,也显示出了她对这次治疗过程的谨慎。
“嗯,准备好了。”
秦丹紧抿着唇,表情凝重,但严重却流露出不经意的期待,她也希望苏心禾能一次成功,让秦夜从痛苦地梦魇中清醒过来。
将秦夜的一只袖子挽至胳膊上,苏心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手拔出银针,一手探上秦夜的手腕,指尖在摸索着,找准了位置,毫不犹豫,手起针落,一针便扎了下去。
瞬间,那手腕的皮肤之下便浸出了丝丝红色的血迹,掩着那纤细的血管游走在身体里。
苏心禾这一招用得极险,当血存在血管之内时,蛊虫闻不到味道,所以,在没有笛声召唤的时候,它会沉沉地睡去。
但当血的味道在身体里流动时,那浓重的味道应该能刺激到蛊虫,将它唤醒,进而循着血源而来…
到时候蛊虫到达手腕时,她便会用银针将它封在手腕之间,一刀割开,到时候血水喷涌之时,希望蛊虫能顺血而出。
当然,苏心禾也要对其他可能发生的情况做好防范措施,例如,如果血水喷涌太少,或者很快停止,或是凝结,那么她便需要秦丹的血作为引子,将蛊虫给诱出。
这样的双重的保险,成功的机率也会相应提高。
但有危险的是,如果蛊虫并没有被这血味唤醒,没有及时地将秦夜淌出的血吸干,那么就会造成秦夜的体内出血,到时候又会是另一番危险的情景。
所以,这一次对她来说,不得不说是她从医生涯里最惊险的一次。
第一次面对蛊术,第一次在没有保险措施的情况之下处理内出血的情况。
不管这一次成功与否,一定会成为她生命中最难忘的一次经历。
血丝在秦夜的身体里游走,痛感袭过,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苏心禾屏息静气,静静地将目光投注在那只打着赤膊的手臂上,若不是因为顾忌着秦夜的男子身份,她一定会将他的上衣给剥了去,观察那蛊虫都在秦夜身体里游动的情况。
但这样的事情又怎么能当着秦丹的面前做呢,那岂不是毁了秦夜的声誉?
而且她也不想贸然地将秦夜是男人这件事情告诉秦丹,这对秦丹来说,一定又是一个打击,所有的事情,等这一次引蛊之事完成之后,再一并说清。
而清淡与东南西北死人也是相当沉默,整间房里,听不到人声,只有呼吸微微地起落,慢慢地,一下一下,将紧张的气氛推至高潮。
来了,来了,秦夜的胳膊处凸起了一个包块,苏心禾的眼神倏地一紧,那握住秦夜手腕的力道不由地加重了几分。
那个包块缓缓地移动着,沿着血源的方向一点一点挺进着,秦夜的胳膊白皙地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纵横交错着,而那一点一点流向身体的暗包随着包块挺进,却在慢慢地减少,一直到那包块接近了银针的方向…
“北四,准备!”
苏心禾倾身唤道,待会她拔出针的同时,待那蛊虫游过扎针的位置,她再封住它的退路,再由北四下手割破秦夜的手腕…
整个动作必须一气呵成,不能有半点停顿。
“是,主上。”
苏心禾一声命令,北四立马闪身向前,一手握着匕首,森寒的银光在她的指间跳动着,犹如随时等待出鞘的宝剑。
“就是现在!”
苏心禾一手捏住秦夜的手腕上端,一手拔出银针,只见血丝在秦夜的手腕间飞速地散开,而那凸起的包块运动的速度也猛然加快,没有了阻滞,直奔血源的方向而去…
宫廷卷 第【119】章 正视
北四手起刀落,指间银亮的光芒在空中一闪而过,映照着几个人忧心的面孔,以及秦夜那一张惨白如雪的脸??????
“快,秦将军,将秦夜的手指浸在血中!”
苏心禾按住秦夜的手腕,急声对秦丹说道。
“好!”
秦丹的身子飞快地向前挪了挪,将碗凑近,抓住秦夜的手,将手指尽数地浸入了鲜血之中,,似乎感受到了冷与热的交替,秦夜的手指不由地抽搐了几下。
蛊虫奔着血源而去,可血管被针所扎流出的血又怎么及得上被匕首跟开手腕流出的血量多嫩?
所以,当北四一刀割开秦夜的手腕时,血水在一刹那间喷涌而出,溅湿了雪白的床单,以及苏心禾的裙裾,一朵朵暗色的小花兀自招摇着…
而蛊虫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极快地丢弃掉血管口流出的丝丝细血,欢快地向手腕被割开的伤口涌了过去,在手腕的伤口处,蛊虫似乎停滞了,犹豫了片刻,但终究抵不住那手指浸泡之下那一碗血水的诱惑,顺势便滑出了伤口,“扑通”一声落入了那浓稠的血液中。
众人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仿佛都被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似乎都跟随着那蛊虫的动作而起落着。
终于,它自己从秦夜的身体里滑了出来,苏心禾大喜,抓住秦夜的手腕,一把将他的手指给抽出了血碗,另一只手也拔出了银针…
一滴汗水自额间滚落,苏心禾终于呼出了一口长气,总算是成功了。
秦丹紧绷的心也终于尘埃落定,看着那在血碗中犹自快乐嬉戏着的小虫,她眼中狠光一闪而过,并指成剑,就要往血碗中刺去,结束这条罪恶的生命…
“且慢,秦将军!”
苏心禾急声出言阻止,不能让秦丹就这样杀死这只蛊虫。
“怎么?难道要留住它不成?”
秦丹的动作微微顿住,但出手的姿势仍然没有改变,眉梢微挑,显然是不太满意苏心禾的阻止。
“正是。”
苏心禾点了点头,道:“如果秦将军就这样傻了这只蛊虫,蛊虫一死,无涯必定知晓;如果他再出后招加害秦夜,那真是防不胜防…而且,我不能保证每次引蛊都能有这次这般幸运。”
无涯连番召唤秦夜,用意难测,这一点,她看出来了,相比秦丹也知道。
除了眼前这只蛊虫,是治标不治本,只要制蛊的人在,只要他有心想加害秦夜,那防得了他一时,防不了他一世。
最好的办法,便是一劳永逸,除掉无涯!
而无涯的武功之高,行踪莫辨,只有主动引他上钩,出其不意,才能取敌制胜,而这,还需要秦夜的配合。
“你是说…引出无涯,杀了他?”
秦丹思绪微顿,略一沉吟,便悟出了苏心禾话语中的意思,但如果要用秦夜作饵引出无涯,这个傻孩子能答应吗?能放得下吗?
“对,此人阴毒,如若不除,必定是个祸害。”
苏心禾点了点头,会使这种阴毒邪术的人,存在于世,不知道会对多少人造成伤害,这种人,天不收他,就让她来收了他。
这是第一次,苏心禾生出了要杀人的想法。
如果处在现代社会,杀人,那是犯法的;但在这个时代,有些人的存在,如果带给别人的是无穷无尽的伤害,那么,他活着的意义便等于零。
苏心禾不是冷血,她只是在渐渐适应这个时代,在这个冷兵器横行的时代,过分地堆敌人仁慈,就是给自己带来残忍。
从秦丹与秦夜的例子便可得见,如果无涯是秦夜的师傅,他真心疼爱他,又怎么会对他暗下蛊毒,让他做出弑母之事?
这种丧心病狂的恶魔,理应人人诛之!
“可是秦夜他…”
秦丹虽然心中认可苏心禾的提议,但说易行难,如果秦夜不答应,又或者他答应了,却没有成功,到时候会不会又将秦夜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那是她的孩子啊,那多苦多难,命途多舛的孩子,什么时候,他才能有自己的幸福人生啊!
“有些话,我想和秦将军单独谈谈…”
眼见秦丹有些犹豫,苏心禾接过她手中的血碗,递给了身后的北四。
秦丹微微抬眼,暗淡的眸中是挥不去的阴霾,秦夜得救的喜悦只有那一刹那,紧接着,却又是无边无尽的担忧。
这便是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吧,无论她有没有在秦夜的面前表现出来,无论她是否对他殷殷教导,那心底对他的爱是从来没有改变过的啊。
东南西北四人安静地退了出去,将这一方天地留给苏心禾与秦丹,还有在一旁安睡如初生婴儿的秦夜。
恶梦被拔去,秦夜的唇边绽放出一朵甜甜的笑靥,仿若最美丽,最纯洁的天使,纤尘不染,惹人生怜。
这样一个纯洁的孩子,理应是被人呵护着,疼惜着,却要披甲上阵,血染疆场。
银枪先锋,当这个名字响彻在南方边境的土地上时,威吓住了多少敌国的将士,又震荡了多少人的心灵。
那样俊美无双的人儿,血的洗礼丝毫没有让他染上俗世的尘埃,为了保护他的祖国,他的人民,一把银枪挺住了他的身姿,他屹立不倒,站成了最巍峨的山峰。
他便是那浴血而出的天使,带着夕阳的金辉,将温暖的光芒带给南方边境池中的千家万户,他用自己的生命守卫者一方土地的安宁与和平。
秦夜,他是个多么让人心疼地孩子啊!
苏心禾的目光在秦夜的脸庞上停滞,温柔地缓缓抚过,这样一个纯洁的孩子,让她想到了自己也是一名母亲,母亲的心情她能够理解,守护自己的孩子,让他们有一片宁静的天空,有一个健康成长的乐园。
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忍受与亲人不得见的寂寞与孤独,在每一个月圆之夜,独自黯淡,体会那不为外人所知的心伤。
“苏大夫,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这一夜的时间就快要过去了,天边微微泛起了鱼肚白,一夜的相处,也让秦丹对苏心禾的为人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是一个敢言,敢行,敢做的当世英才,不能用一般的眼光看待,也不能用一般的规则约束,她倒是真的越发欣赏起苏心禾来。
“嗯。”
苏心禾点了点头,像是在斟酌应该怎么样开口,一切客套的话似乎都不适应她们俩人,虽然她们的年纪差了一辈,但如果以一名母亲的身份,那么她们是相当的。
“秦将军…你知道秦夜的真实性别吗?”
苏心禾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
秦夜的性别也是她担心的原因,如果这个秘密被朝廷知晓,那么,便是一项欺君之罪,好在如今只有她们几人知道,应该没有外泄。
她怕的是如果别人知道了,不仅会危害到秦夜自己,还会牵连到秦丹。
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却也是一个不能忽视的问题。
“你是什么意思?”
秦丹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地紧握成拳,眼色倏地一沉,心却不自觉地微微一颤。
这是一个禁忌的话题,这是一个她不想谈及,不能启齿的话题。
曾经,她也怀疑过,但她不想去证实,也不敢去证实,所以,她可以忽略,不去深究。
而秦夜似乎对男女的概念也是模糊不清的,从小,他就被当做女孩养大,所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女人,也从来没有去想过自己与其他女人有什么不同。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所有的一切都习以为常,也没有人提出过任何异议。
可她的心里却始终有一根刺梗着,所以,她严格勒令秦夜独睡独寝,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能在他们面前宽衣解带。
而秦夜是个很听话的孩子,虽然不明白秦丹当时的严肃是为了什么,但对母亲的吩咐他总是遵从的,所以,他的身份才能一直保持下去,没有被人揭穿。
而今天,苏心禾却提了出来,她要怎么去面对?
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一时失了主张,离开了房间,让苏心禾独自诊治秦夜,怎么会出这种纰漏?
而苏心禾的问话,却让她心中紧绷的弦在刹那间断了开来,那个她一只不敢正视,不敢面对的问题,在这一刻,那么清晰地浮在她的面前…
“我说…秦夜其实是个男人…”
苏心禾摇了摇头,叹息道:“秦将军,我也是个母亲,我的女儿远在宜州,与我生生分离,我多渴望见到她的小脸,多渴望听听她的笑声,多渴望看着她一天一天慢慢地长大,多想听她叫我一声母亲啊…”
“所以,我要说的是,不管我们的孩子是男是女,那终是我们身上掉下的一块血肉,是我们一脉相承的亲人,是我们生命的延续,我们应该为他们骄傲,不是吗?”
“更何况…秦夜还是如此优秀的孩子…”
苏心禾目光温和,眼神中绽开的光彩圣洁而宽广,像是能包容一切的温泉,只是那一眼,便能抚平所有的创伤。
“苏大夫…”
秦丹的声音略有些哽咽,那么坚强的女人,那么刚毅的将军,这是,她的眼中却泛起了点点晶亮的光芒,苏心禾的话道出了她的心声,是的,也许最初,他介意过,但秦夜是那么优秀,那么纯洁的孩子,她怎么能将他掩埋,让他在浑浑噩噩中过一生呢?
宫廷卷 第【120】章 面对
秦夜的思绪一直处在混沌之中,脑中最后停留的仍然是无涯2挥之不去的声音,他努力分辨,耳中却是嗡嗡地一片,整个人犹如跌入了一团迷雾,再看不清道路通向何方…
杀…杀了她…
杀谁?
暗色的光芒在脑中一闪而过,他看见有一个人背对着自己,向母亲举起了刀,他想发出声音,却仿若被人扼住了咽喉,只能在那里干着急,眼看着那一把闪着森寒亮光的铁器就要砍向母亲,秦夜惊叫了一声,一下从梦中惊醒过来…
坐在床榻之上,秦夜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一手抹掉额头的冷汗,慢慢地睁开了眼,室外已经微亮,清晨的光线透出窗棂洒下点点烁金,映照在他的脸庞,带来一阵微温…
秦夜伸了伸懒腰,为什么,这一觉,他总觉得睡得好沉,睡了好久,再次醒来,仿若新生…
对了,母亲…
想到梦中的场景,秦夜连忙转身,准备下床去看望母亲,可是,一转身,他的身影却僵在了当场…
一身轻甲的母亲正趴卧在他的床边,侧着头,她的轮廓隐在暗色中,但是依稀可见,眉宇间深深的折皱,让他忍不住想伸手将它抚平…
也许,母亲并不是不爱他,母亲的爱都给了国家,给了人民,给了这一方土地上的生灵,她尽忠职守,作者一个将军应该做的所有事情。
他没有怨过母亲,母亲一直是他心目中高大的形象,是宛若神明一般的存在,长大后,他也想像母亲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人,保家卫国,抛洒热血。
当他终于可以站在母亲身边,与她并肩杀敌时,他心中涌动的又是怎么样的一股热情与激动?
他多想让父亲知道,那个颤颤巍巍的小孩如今已经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用他的双手守护着这一方土地的安宁。
这样,父亲在泉下有知,也一定会为他感到骄傲和自豪吧。
像是感觉到那轻柔的抚摸,秦丹动了动身子,抬眼时,正好与那一双清澈的明眸相对,笑意在眼中缓缓凝结,秦丹的手不由地覆上了秦夜的手,默默亲情在俩人之间静静流淌着…
苏心禾说的是对的,不论秦夜是男是女,他都是她的孩子,是她最爱的孩子,她应该以他为傲!
但他的身份,却是不能见容于军营的,她要保护他的孩子,只能让他离开这里,彻彻底底地远离。
苏心禾…或许是一个不错的托付对象。
“母亲,我是怎么了?”
秦夜摇了摇头,脑中还似有片刻的模糊,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掉了,但在那梦中的情景为什么又是如此地清晰,清晰地仿佛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一般。
好在母亲完好地在他面前,不然,他会当真以为梦境中发生的一切便是现实。
不过,那缠在母亲腰间的白布条却是真实地存在着,而他也清楚,那里记载着怎么样的故事。
那是母亲为了偿还他的师恩所付出的代价,而他也已经与无涯割发断义,从今以后再不相欠。
师傅在他的心中已经成为过去,母亲才是他的未来与希望,今后,他会在母亲的身边好好尽孝,与她一同守卫着一方城池。
“夜儿…母亲有些话想同你说…”
秦丹轻轻一叹,一手抚上秦夜的面容,这张男女莫辨的美丽脸孔,多么像秦夜的父亲啊,那个坚毅刚强的男子,她总是再也见不到了啊。
她爱的人走了,留下秦夜,留下了他生命的延续,看着秦夜,透过这张熟悉的脸庞,她仿若看见了曾经的爱人。
生命,这是一项奇迹!
而这项奇迹,还等着秦夜用他这一双手将它继续延续下去。
秦家,不能断在了秦夜这里。
想到了这一点,秦丹的想法便更加坚定了。
秦夜懵懂地点了点头,母亲的表情不似以往的严肃,却反而融进了一丝凝重,让他的心也不由地紧张起来,他有预感,似乎母亲接下来说出的话语,将会给他的人生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秦丹不知道怎么样启齿,几番犹豫之下,她起了身,在房中来回踱步,最终,移步到了窗台前,清晨有些雾气,但在阳光的照射下,也慢慢地隐去了踪迹。
是啊,太阳照射到的地方,阴霾终将过去,未来,还是一路阳光,她应该相信,她的夜儿,会拥有一个幸福的人生。
秦丹背对着秦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才慢慢地说道:“夜儿…其实…其实你不是女人…而是男人…你知道吗?”
一丝没有听明白秦丹话语中的意思,秦夜摇了摇头,男人,女人,在他的概念中只不过是着装的不同,高矮的不同,样貌的不同…
可他呢,他生得是高挑了一些,但容貌上不似男人的强劲阳刚,也没有女人的阴柔妩媚,他中合了男女的两种特质,应该归纳为中性吧。
他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这怎么可能呢?
不,他不相信,他怎么能相信?
如果他是男人,他便不能站在母亲的身边,不能守护着她,不能与她一同上阵杀敌,不能陪伴在她左右…
“不,这不是真的!母亲,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秦夜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他抬手轻轻地抚住自己的心口,那里为什么像空了一块似的,有什么,在悄悄地遗落…
手腕处缠绕的白色纱布让秦夜的眼神略微迷蒙,什么时候他受了伤,他自己竟然不知道?
可容不得他细想,他的思绪只是停留了一瞬,却又被眼前的问题纠结住了。
他不想当男人,他不想做一个只会在家里相妻教子的男人!
他不愿像父亲一样,一辈子的幸福都系在一个女人身上,无怨无恨,痴痴等待,他不愿意有那样的命运!
虽然,父亲临终之时也是撅着一朵微笑而去。
虽然,母亲没有能及时赶到见父亲最后一面,可他们的爱情,终是有始有终的…
这些,他都知道。
他知道,父亲终是在夜里对着那一包香囊宽慰地笑着,当做是对母亲的思念与寄托。
他也知道,父亲去世后,母亲在深夜里喝得酩酊大醉,呼喊着父亲的名字…
他们是相爱的,所以,父亲这一生也是无悔的!
可他不愿意重复父亲的命运啊,即使那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已经是圆满。